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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顿时停下脚步。疑惑与恐惧骤然沸腾。

  对面有三个身影。正看着我们这里。

  心中升起隐隐的期待。从概率上说,我们是在期盼万分之一的幻梦吧。但是,灼烧心房的愿望仿佛祈祷一般,比恐惧更为强烈地催促着我们。

  我和觉差不多同时放眼远望,同时点头。

  我们又慢慢走起来。无论如何,这个距离太近了,想逃也逃不了。如果在这里掉头逃跑,等于暴露自己无法使用咒力的事实。此时此刻,不管遇到怎样的情况,都决不能让对方看透我们的弱点。我反复告诫自己。

  一步、又是一步,我们越走越近。

  望着对面黑暗而朦胧的影子,想要逃走的冲动再一次燃烧起来,让我的双膝颤抖不已。我现在是不是在把自己送进毁灭者的利齿之下?

  不、不会的,我告诉自己。那些……那些影子,一定是我熟知的身影。一定是的。我拼命对自己说。然而对面的身影丝毫不动,和我们形成鲜明的对比。尽管已经走得很近,依然没有向我们显现出真实的模样。

  再走一点就能看见了吧,我在这样想的时候,前进方向上的山陵上显出金色的光辉,炫目的光芒直射过来。

  那简直不能说是逆光,那是仿佛要把眼睛烧穿一般的光芒。三条身影被光波吞没,完全看不到了。

  我停住了脚步。但就在这时……

  “早季!觉!”

  对面传来了叫喊声。那是熟悉而难忘的声音。是瞬的声音。觉抢先我一步,飞奔出去。

  “瞬!真理亚!守!”

  我也向着光芒飞奔出去,跌跌撞撞,几次都差点摔倒。

  我们五个人紧紧抱在一起,像傻瓜一样流着泪水,放声大笑。在这一刹那,至今为止经历过的那些苦难、盘踞在前路上的种种恐怖,全都被抛到九霄云外去了。我们只顾沉醉于五个人终于可以再会的喜悦,还有全员都安然无恙的奇迹之中。

  如果时间能在那一刹那凝固该有多好啊!那样的话,我们五个人便不会像梳齿一般一根根断落……

  “那咱们还是赶紧去皮划艇那儿吧?”

  最先回过神来的是瞬,“话可以等上了船慢慢说。”

  我们正要向彼此投出连珠炮般的疑问,瞬的话让我们把话全都堵在了胸口。

  真理亚的视线移到我的身后,像是吃了一惊。

  “那是什么?”

  我轻轻戳了戳真理亚的胸口。她紧张得都起了鸡皮疙瘩。

  “啊,斯奎拉。帮我们领路的。”

  “初次见面,卑职名叫斯奎拉,乃是食虫虻族的禀奏大臣。”

  斯奎拉流畅的日语让三个人很吃惊。

  “食虫虻族在击败土蜘蛛的激战中,损失惨重,大部分士卒战死。这个就是食虫虻族的高官,在危急时刻帮助了我们。”

  觉的补充让大家更为惊讶。

  “击破土蜘蛛?真的?”

  守的眼睛瞪得滚圆。

  “嗯。大黄蜂族的援军来了,全歼了土蜘蛛。不过这话等会儿再说吧。没时间了。现在要赶紧去皮划艇那边,越快越好。”

  “等……等等。”

  连头脑明晰的瞬,似乎也难以理解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既然歼灭了土蜘蛛,我们为什么还要这么慌慌张张地逃跑?”

  “没那么简单啦,等会儿会解释的。”

  我催促大家赶紧上路。

  “可是,那……我们到底在躲什么?”

  真理亚一边打量走在前面的斯奎拉,一边问。

  “大黄蜂族。在躲一个叫奇狼丸的将军。”觉回答说。

  “啊?可……可是,大黄蜂不是忠诚于人类的部族吗?”守奇怪地问。

  “正因为如此,所以才危险……”

  刚说了一句,觉突然停住了。有斯奎拉在听,不能直截了当地解释为什么我们会有可能被处决。

  “待会儿会详细解释,总之相信我们吧。”

  三个人虽然都是一脸疑惑,不过都默默点头,没再追问。我们是有着牢固信赖的朋友。对于这一点,今天还是第一次产生如此强烈的感受。

  没过多久,我们便越过了河流向右拐弯的地方。和斯奎拉预告的一样,视野骤然开阔。再走一点,就能离开山谷,来到平地。然后再走上一公里左右,大概就能沐浴朝阳的闪亮光芒,欣赏霞之浦湖面的风景了吧?

  我们欢欣鼓舞。但就在这时,走在前面的斯奎拉猛然停下脚步,像在侧耳倾听什么东西。我立刻明白了它那么做的原因。

  背后的山谷里,传来奇怪的鸟鸣声。

  咕喓咕喓咕喓咕喓咕喓……

  夜鹰。

  到这时候,我终于确信那不是野鸟,而是放出来监视我们的。那是奇狼丸的眼睛。

  “快跑!”觉大声叫道。

  我并不想做事后诸葛亮,不过这时候觉的判断是否正确,我是有疑问的。从这里到霞之浦还有一段路程,绝非可以轻易逃走的距离,而且要找到藏在芦苇丛中的皮划艇再乘上去更需要时间。另外,逃跑这件事本身,等同于向追兵宣布我们有罪(也就是说给了它们追赶的理由),以及我们无法自如使用咒力的事实。

  可是,一旦跑了起来,也就没有冷静议论的空闲了。我们跑出山谷,冲进草原,一口气跑了出去。

  丢人的是,最先撑不住的是我。我原本就不擅长长距离奔跑,从昨天晚上到现在的一连串经历也极大地消耗了体力。五个人和一只化鼠,喘着粗气停了下来。

  “再有一点儿就到了,这一带我有印象。过了那边的树丛,应该就是霞之浦的岸边。”

  瞬指向两三百米开外的杂木林。

  “快点。不跑也可以,继续走。”

  觉把手放在我的背包上说。他那眼神简直像说我是个累赘一样,让我心头起火,领先走了出去。

  “刚才是什么?好像是鸟叫似的。”

  真理亚回头望望后面问。

  “是夜鹰。大黄蜂族喂养的。”

  我的解释让真理亚露出半信半疑的表情。

  “真的。夜鹰晚上看得清楚,被用来做夜间侦察。”

  斯奎拉的解释似乎让真理亚信服了。宁愿相信这种丑陋的动物也不相信我这个挚友,真是过分。

  “说是夜间,其实已经很亮了呀。”守望着天空说。

  脚边被朝露打湿的蓝色牵牛花正在绽放。

  “白天会用夜鹰之外的鸟做侦察吧?”觉问斯奎拉。

  这时候,杂木林的方向传来了无数的鸟鸣。

  “是的。卑职听说白天的时候会用比夜鹰的智能高出许多的乌鸦。”

  它的话音未落,就传来清晰的乌鸦叫声。

  “在哪儿?”

  觉吓了一跳,打量四周。

  “在那儿!停在那棵树上!”

  我们当中视力最好的真理亚直直伸出右手。百米开外有一棵枯树,树梢附近有一个仿佛乌鸦般的不祥黑影。

  “真的?那只乌鸦真是在监视我们?”

  瞬的低声自语中充满了怀疑。虽说带着那种想法去看的时候,它的样子确实像在监视我们。

  “总而言之,赶快走吧。就算被乌鸦看到,只要咱们能在奇狼丸亲自到来之前乘上皮划艇,也就没事了。”

  觉加快脚步,和我齐头并进。

  沿着河道穿过柞树和栗树混生的杂木林,就听见远处传来微微的潺潺水声。不知道是不是陆地温度高的缘故,风向发生了改变,从东方吹来的微风中混着湖水特有的气息。我们不顾一切飞奔起来。

  终于,我们抵达了霞之浦的湖岸。穿过广袤的淡水之海吹来的风,拂动着岸边的芦苇群。

  “是那边!”

  瞬指着藏皮划艇的方向,再度跑出去。我们也紧跟在后面。但就在这时,头顶上一个巨大的黑影掠过。

  抬头去看,那是一只乌鸦。是刚才看到的那只吗?它在四五米之上的低空悠然盘旋了一圈,落在松枝上。乌鸦一边盯着我们,一边鸣叫不已,简直像是在向我们挑战一样。而且看起来好像完全不害怕人。

  不能使用咒力真是很遗憾。我很想拿块石头扔过去,不过现在没时间干那个。我们在深埋脚踝的烂泥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钻进芦苇丛,寻找皮划艇。

  没有。

  明明记得就在这里的。

  白白浪费了五分钟,什么也没找到。我不禁有些急躁。乌鸦还没飞走,一边俯视我们,一边不停用刺耳的声音鸣叫。

  “奇怪呀,不会被水冲走了吧……”

  就连值得信赖的瞬,脸上的自信也在逐渐消失。在这样的时刻,拯救我们大家的,却是一个在完全不对头的方向上寻找的、谁也没有想到的人。

  “找到了!”

  从来没有感到守的声音竟会如此让人安心。我们一边在烂泥里跋涉,一边发出欢喜的声音跑过去。

  由拖网拴着的三艘皮划艇,在芦苇丛中漂移了不小的距离,好像是被风吹的。如果没有深深嵌在泥里的四爪锚,天晓得它们会跑到什么地方去。

  我们赶紧起锚上船。和来的时候一样,我和觉上了樱鳟Ⅱ号,真理亚和守是白莲Ⅳ号,瞬是黑鱼Ⅶ号。

  “那么,卑职就在这里恭送各位天神圣主。”

  斯奎拉站在岸边,目送我们离去。

  “谢谢。能来到这里,多亏了你的帮助。”

  我从心底感谢斯奎拉。至少在此时此刻,我的感情是真实的。

  “那么,祝天神圣主一路平安。”

  斯奎拉恭恭敬敬地向我们行礼。皮划艇徐徐离开了岸边。

  “好,走吧。”

  觉的声音让我重新回过身,把船桨放进水里。

  和来的时候最大的不同在于,现在我们谁也无法使用咒力,不得不依靠划桨来纵越霞之浦。

  我们紧紧握着船桨,驶出巨大的湖泊。只要进了利根川,接下来便可以顺流而下。在那之前,只有依靠最为原始的方法,也就是自身的肌肉力量。

  但一开始的时候太过努力,效果也许并不会很好。我们只走了短短几公里就感到精疲力竭,两只胳膊的肌肉酸痛无比,破了皮的手掌一阵阵刺痛。时间明明还是在上午,无情倾斜下来的阳光就已经火辣辣地灼烧着肌肤。哪怕每隔五分钟就向头上洒一次水,也是一转眼工夫就蒸发了。

  “喂——稍微休息下。”

  瞬向我们叫道。他正担心地回头看着我们。尽管只是一个人划,他的皮划艇却比其他两艘快很多。

  “我们没事!”觉怒吼道。

  “路还长着呢。趁现在还有余暇,先休息一下吧。”

  虽然想要强打精神,但由昨天开始积蓄的疲惫也是无法否认的。我们接受了瞬的意见,决定小憩片刻。

  幸运的是,这时候太阳刚好被云朵遮住,我们得以在皮划艇上躺下,悠然仰头眺望蓝天。

  湖面的水波轻轻摇晃,让我不禁生出睡意。不过,尽管有一种虎口脱险的安心感,但在心底深处,还残留着无法挥去的忧虑,让我怎么也睡不着。

  接下来究竟会怎样呢?

  我们知道了不能知晓的事实。如果觉的推测正确,我们也许已经被列入了需要从小町“驱逐”的对象名单里。该怎么做才能免遭这一命运呢?

  忽然间,我感到T恤下面好像有个东西正从胸口滑落,我条件反射性地用右手按住了它。

  我下意识地从下摆拽出那个东西。原来是守护锦囊,用紫色绳子挂在脖子上的。表面上除了复杂花纹之外,还绣着“除业魔符”几个字。那是今年春天从完人学校去神社参拜之后,每个人都被分到的祛除业魔的护身符。

  老师说过,绝对不能打开这个袋子。不过一件事情强调得太多,难免会让人产生逆反心理,这也是人之常情。我在老师给大家发袋子的时候就有点按捺不住好奇心,好不容易等到一个人的时候,立刻偷看了里面的东西。

  袋子的口没有缝上,只要解开扣子就能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放在里面的是一张折好的白纸,还有一个玻璃圆盘。纸上用黑墨写着图案化的奇异文字,不知怎的让我有种不祥的感觉。我赶紧把纸按原样折好放回去,但圆盘却牢牢吸引了我的视线。

  直径大约五厘米的透明玻璃圆盘,宛如一个小宇宙。背景是以若隐若现的细细金线织出的复杂几何图案,上面浮着各种各样的东西。凝目细看,小小的南天木(1)上,甚至还有尺寸细小的叶子和红色果实,相当精巧。那旁边还漂浮着铅笔、杯子、花卉之类身边常见的东西。而在最深处俯视所有这一切的,则是“无垢之面”。

  “无垢之面”是追傩仪式上扮演“侲子”的孩子们所戴的面具,制作很简单,就是在半干的黏土上涂满胡粉,做出类似人脸的样子,没有表情,也没有个性。但这个“无垢之面”却不一样。盯着它看久了,不知怎地,仿佛能从中看到我自己的脸。

  此刻在皮划艇上,我闭着眼睛,手放在守护袋上,感受玻璃圆盘的触感。

  我悄悄抬起头,看看紧挨在后面随便躺着的觉。他枕在背包上,一副完全放松的模样,任由波浪的起伏摇摆身体。听他规则的呼吸声,大概是在打盹吧。

  明知不能看又偏要去看,这样的坏习惯有时候也有安神静气的效用。我悄悄打开守护锦囊的袋口,从里面拽出玻璃圆盘。

  玻璃将太阳光反射出去,也许会引起别的皮划艇的注意。所以我用双手盖住它,从指缝中窥探圆盘。

  此刻我所感到的异样感,该如何形容才好呢?

  那恐怕在通常的一瞥之下不会注意到的吧。但巧合的是,我因为以前曾经仔细看过这个圆盘,里面的构图已经深深印在了我的脑海里。而在这个时刻,因为我需要让自己心灵平静,也在目不转睛地凝视它。

  不对。什么地方有种微妙的差异。本该完美保持平衡的南天木,此刻看上去却有些歪斜。是我看错了吗?不对,不是。这恐怕是因为背景里精细的几何学图案中出现了些许混乱的缘故吧。

  然后,当我的视线聚焦在“无垢之面”上的时候,一股不寒而栗的感觉一下子攫住了我。

  它在融化……虽然仅仅是非常微小的变化,但我还是一眼就分辨了出来。因为原来的形状和我的脸庞一模一样。而此时的“无垢之面”却像是不断变形的“业魔之面”一样,开始慢慢崩溃。

  我吓得立刻把玻璃圆盘扔进了湖里。

  似乎是因为听到了水声,我感到背后的觉抬起了头。

  “怎么了?”

  “唔,没事。”

  我努力挤出笑脸,回过头。

  “差不多也该出发了吧。”

  “是啊。”

  觉大声向另外两只皮划艇发出信号,我们再度开始划船。

  “无垢之面”到底怎么了?

  这件事沉甸甸地悬在心里。它为什么在融化?

  不对,它真是在融化吗?忽然间,我的心头涌起疑问。会不会是自己疑神疑鬼了?会不会仅仅是因为精神过于疲劳,看到了莫须有的幻影呢?

  思前想后,我突然后悔起来。不该把玻璃圆盘扔进水里的。明明应该再仔细看看的。

  哎呀,但也不对。刚才感到的战栗,肯定不是我的疑神疑鬼。埋在玻璃圆盘中的脸,确实在逐渐崩溃。

  那么,为什么那张脸——我的脸,在变形呢?不对,等一下。那怎么会是我的脸呢?没道理的。就算很相似,也应该只是单纯的巧合。因为守护锦囊是随机配发的。

  ……可是,果真如此吗?划桨的手不禁停了下来。我陷入沉思。

  看上去像是随机分配,实际上交给每个孩子的守护锦囊会不会都是确定的?否则,何必让全员按照出席顺序排好,一个个交到手里?让大家自己去放守护锦囊的箱子里一个个拿不就可以了吗?

  “喂,早季!好好划呀。”

  ……这一推测如果是对的,那么每个守护锦囊的内容恐怕都不一样。守护锦囊里的“无垢之面”,会不会有意识地做成和持有学生的脸庞同样的模样呢?

  “早季!”

  “哦哦,知道了。”

  我一边装出坐着划水的样子,一边依旧陷于思考中。

  即使如此,那又是为什么呢?每个面具都刻画上学生的容貌,这样做究竟有什么意义呢?

  不管怎么想,我都找不到答案。只有一点可以肯定,大人们费了这么大的工夫,除了单纯为了守护我们之外,也许还有别的意义。

  自从听到拟蓑白的话以来,对于大人们,我的认识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我常常疑神疑鬼,怀疑我们是不是一直都处在大人的管理监督之下,随时都有可能被筛选淘汰。

  ……那个守护锦囊,会不会是为了管理我们而设的工具?这样的话,所谓祛除业魔的说法,恐怕只是个借口而已。

  我把手帕浸过湖水,敷在头上。冷冷的水滴从太阳穴流过脸颊,但没等滴落就在半路蒸发了。即便如此,我依然像被什么附身了一样,继续埋头思考。

  遗憾的是,我们没能从拟蓑白那里听到业魔的真实含义。不过,听起来它和恶鬼一样,都是实际存在的威胁。

  倘若真是如此的话,这个守护锦囊,果真具有祛除业魔的效用吗?

  不对,等等。这时候,我的头脑里突然闪过一道电光。

  仿佛明白了什么。直觉似乎已经告诉我业魔的真实身份了,但却无法诉诸语言。我心焦不已。

  是了。这个守护锦囊,会不会是用来“探知”业魔的?它一定是向我们告知危险的。

  告知业魔正在接近的危险。

  或者……

  “早季!”

  我的思考被觉紧迫的叫声打断了。刹那间,我还以为他发现了我在假装划船,勃然大怒了,但立刻就发现不是那么一回事。

  头上有个影子飞过。我吓了一跳,抬头去看,原来是刚才的乌鸦。乌鸦长啸一声,大大地飞了一个回旋,向后方飞去。

  回过头,远处有几艘船。风将船帆吹得鼓起,眼见着不断逼近。从正面看不出大小,但恐怕在我们皮划艇的三倍以上。船上满是化鼠的士兵,连船舷上都站满了。

  “早季……”

  觉长叹一声,话语里充满了听天由命的味道。

  “逃不掉了。你看,那边是奇狼丸。”

  我们紧紧握着彼此的手,等待化鼠的船靠近。觉的手上满是汗水。恐怕我的手也是一样。

  我们沉默地望着霞之浦的景色。皮划艇在湖面上疾驰,我们刚才的速度根本无法与之比拟。

  我们的三艘皮划艇各自被用粗绳拴在化鼠的军舰上。军舰上升起形状独特的船帆,那是用若干三角形组合而成的,巧妙地捕捉着湖上的风,军舰正在疾驰。

  “我还不知道化鼠的船能跑这么快。”觉嘟囔着说,“难道说,在这方面的技术上,它们比人类还拿手?”

  “因为我们不是有咒力嘛。哪儿还有必要扬帆呢?”

  不管多大的船帆,行驶速度还是有上限的吧。但对于咒力而言,是基本上没有物理限制的。

  “话是这么说……”

  觉抱起胳膊,眺望远处青葱的山峦。

  “化鼠的事情就随它去吧。更重要的还是你刚才说的。”

  “嗯。”

  觉从衣襟里拽出祛除业魔的守护锦囊。

  “觉也看看。”

  觉没有半分犹豫,直接打开了守护锦囊的袋口。

  “你也偷偷看过?”

  “这不是当然的吗?没人会忍住不看吧?”

  觉把圆盘举到眼前。

  “怎么样?”

  觉的脸色变了。

  “给我看看。”

  “不行。”

  觉紧紧握着圆盘,手指都发白了。

  “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唔……”

  觉似乎不想说,不过我还是稍微放了点心。如果只有我的守护锦囊发生异变,我会很担心的。

  “会不会是因为太热融化了?”

  连我自己都觉得不大可能,不过还是问了一声。觉立刻否定了我的猜测。

  “再怎么不耐热的材料,应该都不可能。它是放在袋子里的,而且我们又一直贴身戴着,不会那么热的。”

  “那是为什么?”

  “不知道。”觉的表情有些阴郁,“不管怎么说,应该都不是好事吧……”

  觉望着湖岸沉思了半晌。

  “这东西还是扔了好。”

  “啊?”

  觉毫不犹豫地从脖子上摘下守护锦囊,扔进湖里。护身符连同锦囊一起,“噗通”一声掉进水里,由于玻璃圆盘的重量,慢慢沉下去。

  “你在干什么呀?”

  “好了,早季也趁早扔了吧。”

  “为什么?”

  “回去之后,万一被大人看到这个的话,也许结果会不太妙。‘无垢之面’的融化,肯定意味着某种不好的情况。瞬他们也要看看自己的,如果有一点点变形的话,都要扔掉。”

  “可是,如果这是警告业魔正在接近呢?”

  “就算是这样,最终还是没有应对的办法。我们连业魔是什么都不知道。”

  觉抱起胳膊说。微风吹拂着他长长的刘海。

  “可是,找什么借口呢?一个人的话还好说,好几个人同时丢了守护锦囊,太不自然了吧?”

  “唔——是啊……哎呀,没关系!被土蜘蛛抓到的时候,被它们搜走了。这么说就行了。这样的话,瞬他们也说自己被土蜘蛛捉过就行了。”

  不愧是天天都有坏主意的人。我被说服了,和觉一样扔掉了守护锦囊。仔细想来,因为先扔了玻璃圆盘,如果不全都扔掉的话,好像也找不到合乎情理的借口。和刚才觉扔的时候不同,轻飘飘的袋子一直漂浮在水面上,随着波浪消失在后方。

  在这期间,被化鼠帆船拖曳的皮划艇,逐渐接近目的地。

  大黄蜂族的士兵在船尾探出身子,解开系船索。绳子是从皮划艇头部的圈里穿过的,直接在对面就能抽走。

  帆船船尾出现了一只比其他士兵高出一头的化鼠身影。是奇狼丸。昨天的爆炸恐怕让它的肩膀和后背都受了重伤,从脖子到头部的绷带让人看着都痛,但从那麻利的动作中感觉不到伤势的影响。

  “天神圣主的心情如何?”

  “谢谢。多亏有你们的协助,我们很开心。”我回答说。

  奇狼丸把狼一般的嘴咧到耳根,露出笑容。

  “请看对面太阳光照射的那一带、水面上正在发光的地方,那就是进入北利根川的湖口……遗憾的是,我们不能再往前了。”

  “没关系。从这里往前,我们自己也能划了。”

  仅仅用了三个小时,就纵穿了霞之浦这样巨大的湖泊,这多亏了化鼠帆船的牵引。我们再怎么努力划船,要想在日落之前抵达这里,大概都是不可能的吧。

  但是,为什么不能再往前呢?觉也是一副奇怪的表情,不过什么都没有说。

  “天神圣主,天神圣主。”

  奇狼丸身后探出斯奎拉的脸。

  “这一次是真的要在这里告别了,祝天神圣主一路顺风。”

  对于这家伙,不得不说有种复杂的情感。眼下看起来好像确实对我们的事情非常挂心,但它既然也在船上,只能说明它从给我们带路的时候开始,就接受了奇狼丸的指示,一路上都在泄露我们的行迹吧。

  “……你也多保重,加油重建部族吧。”我按捺住复杂的感情,尽力像个大人一样应对说。

  皮划艇刚划出去,后面又传来奇狼丸的声音。

  “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什么?”觉回过头问。

  “回去之后,请不要提及我们拖曳皮划艇的事。”

  “为什么?”觉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原因请恕我不能多说。总之这件事情若是泄露了,我只有死路一条。”

  我终于明白了。奇狼丸的眼睛里闪烁着战斗之时都未曾见过的凝重光芒。

  “明白了,绝对不会说的。”觉代替我以怪异的声音回答。

  不知是不是充分的休息养足了精气,还是水流本身就在朝向北利根川的缘故,皮划艇前进得很迅速。划了一阵,回头去看,只见折回去的化鼠船影已经很小很小了。

  “奇狼丸冒着生命危险帮助了我们呀。”

  我与其说是向觉说,不如说是向自己低语。

  “是啊。那家伙,到底还是从伦理委员会那里接到命令了吧。要么是让它杀了我们,要么是让它囚禁我们吧。”

  听上去觉与其说是在感叹自己猜中了,不如说是在自我夸耀。

  “到那儿就要引帆回航,肯定也是这个原因。船帆在很远处就能看到,万一被什么人看见,它无视命令护送我们的事情就败露了。”

  “可是,为什么……”

  “这不是很明显的吗?”觉笑了,仿佛嘲笑我怎么连这么简单的事情都想不明白,“我们昨天不是救了它的命吗?要不是我把气球狗塞进洞里,奇狼丸肯定和离尘师一样下场了。”

  “喂!”

  前方传来呼唤我们的瞬的声音。

  “喂!马上就来!”

  觉大声回应。听到那个声音的刹那,我的心中忽然间像有什么东西崩溃了。那声音是如此的悠然,不禁让我生出一股错觉,似乎这三天里经历的种种事件全都不过是白日梦,我们依然只是在夏季野营中划着皮划艇一样。

  “喂,早季!怎么了?喂……”

  觉慌张的语气让我忍俊不禁。我一边哭,一边又开始噗嗤噗嗤笑起来。感情失控足足持续了十多分钟,又传染了另一艘正在接近的皮划艇上的真理亚,发展成难以收拾的骚乱。

  这一场痛哭终于让我的心情变得轻松畅快(不过倒是把两边的男孩子搞得狼狈不堪)。我们进入北利根川,沿河而下。那之后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事情,顺利地抵达了小镇……虽然我很想这么写,但实际上波澜还在继续。首先,我们从未有过不借助咒力沿河而下的经验;此外,肉体和精神上的疲劳早已经到达了顶峰;而且,途中太阳落山,能见度变得很低,我们的皮划艇好几次都差点撞上石头,或者互相撞在一起,几近沉没。在这种情况下,竟然还能平安无事地返回,我觉得简直就是奇迹。

  夜幕降临,河流再度为之一变。黑曜石一般的水面映出点点星光,望上去几乎让人产生出静止不动的错觉,不过轰鸣的水声却又让我们感到原本舒缓的水流仿佛正在逐渐加快。

  我心中生出一股莫名的不安。那或许是来自降生前的神秘体验,似乎是我们的遥远祖先在过穴居生活时的记忆,正在慢慢苏醒一样。

  大家应该都感到不安,都在期盼早点回家吧。即使对于我和觉,不知道回去之后会有什么命运等待着我们,也是一样的心情。不过再怎么焦急,考虑到身心的疲劳度,如果这样彻夜不眠地沿河而下,根本就是自杀的行为。没办法,只有寻找适合野营的河岸暂住一晚。可是,我们一直都没找到合适的地方。回想日落之前经过的广阔河岸,真让人后悔不已。不过那时候大家都心情焦躁,恨不得多走一步也好,所以错过了好地段。到现在总算知道我们不可能中途不休不眠地一口气赶回小町,也该是放弃幻想、找个地方上岸的时候了。

  等到终于找到适合搭帐篷的地方,我们已经累得不行了。河岸很窄,稍有点涨水就会被淹到,而且到处都是石头,看起来一点也不是舒适的露营地,但这时候也不能太挑剔了。

  我们奋起最后的气力,支起了三个帐篷。按照之前学过的手法,在地上挖洞、竖起竹竿、在上面盖帆布、用皮绳拴好。野营第一天的时候明明成功的,可这一回怎么也弄不顺利。

  “奇怪呀,为什么不行呢?”觉的牢骚声里也没有力气。

  “因为那时候我们全都能用咒力。”在旁边埋头苦战的瞬回答。

  说来确实如此,我想起来了。仅仅才过去两天,那时候的事情就已经像是遥远的往事了。

  “觉,还不能用咒力?”

  我带着最后一丝希望问。觉摇摇头。

  “唔——太累了,不太能集中,不过很简单的话,大概还能做点儿什么。”

  “哦?什么意思?”

  真理亚插进来问,似乎对我们的交谈感到很奇怪。我把自己偶然记下觉的真言,利用催眠状态使他的咒力恢复的事情告诉了她。

  “是吗?!那,只要记得真言,大家全都可以恢复咒力了。”

  瞬说话的样子很兴奋。

  “被离尘那个和尚装腔作势的样子彻底骗了。那种暗示其实根本没什么了不起的嘛!连早季都能解开的。”

  什么叫“连早季都能”……

  “可大家都不知道自己的真言呀,我只是机缘巧合记得了觉的。”

  我一个个顺着大家的脸望过去。虽然四周差不多一片漆黑,但也许是眼睛适应了黑暗的缘故,隐约可以判断出大家的表情。

  “我知道。”瞬说。

  “啊?为什么?”

  “想起来了呗。想了很久。不过想起来也没用。在心里念过好多遍真言了,咒力还是没有恢复。要解除催眠暗示,还是需要一定手续的。”

  从我们心中夺走真言,也就是不让我们回想起真言这件事本身,就是基于催眠术的暗示,因此,瞬依靠自己的力量回想起真言,这已经很让人吃惊了。按照瞬的解释,他以前曾经为了预防自己因为某种缘故遗忘真言,事先编了各种顺口溜,以便帮助自己回忆。

  “可惜我想不起真言。”真理亚伤心地说。

  “回家以后没有写在哪儿吗?”

  我、真理亚,还有守,三个人对望了一眼。

  “写了。”

  我想起自己曾在护身符上雕刻真言,偷偷埋在屋檐下面。

  “我也写了。”

  “我也是……在日记本里。”

  真言是每个音节都附有言灵的神圣语言,绝对不能告知他人。严格说来,这种性质的言语,应该连写成文字都不能被允许。不过,三个人大概都觉得单单将之收藏在记忆之中,委实有些不安,因此各自都留了记录吧。我和觉还曾写在藁半纸上,相互对照过彼此的真言。像这种违反规则恣意妄为的行径,在别的班上根本无法想象。就像下文将会提到的,说不定这也是传言我们班级集中了特别学生的证据。

  “既然如此就没关系了。一回小町,我和觉就可以展示咒力给大家看看,这么一来,没人会怀疑我们的咒力被冻结吧?接下来大家就借口说太累了呀什么的,埋头睡觉就是了。然后,只要知道了真言,找机会让早季帮忙恢复咒力就行了。”

  瞬的话似乎将飘浮在前路上的乌云刹那间尽数吹到了九霄云外。虽然不该为离尘师被化鼠杀死而欢喜,不过从结果上来说,不可否认,死人是不会说话的。

  这么一想,大好前景立刻让大家恢复了精神。觉用咒力浮起帆布,我们支起三个帐篷。接下来,采集枯枝、点起篝火,用铁锅做了杂烩填饱肚子。味道比第一天做的还古怪,但我哪怕是到今天也没有再吃到比那一次更美味的东西了。

  吃过饭,望着篝火的火焰,我们依次讲述了分别以来的经历。瞬、真理亚、守三个人的讲述中,没有十分激烈的内容。在我和觉被土蜘蛛捉住以后,他们也曾潜到部族附近,试图营救我们。但是因为警备森严,他们无法靠近,便决定返回小町呼救。因为白天被发现的可能性很高,他们只能谨慎前进。实际上,在半路上的时候,他们听到战斗和哄闹的声音,吓得魂飞魄散,一直躲在草丛里不敢动弹。到了晚上,周围终于安静下来,他们便趁着夜色横穿山野,朝向霞之浦进发,在那里被我们追赶上来的时候,真是又惊又喜。按照真理亚的说法,甚至都以为是“筑波山的狐狸变化成的人形”。

  相比之下,我们的经历足以让他们目瞪口呆。自从被投入土蜘蛛的牢房以来,单是杀死哨兵逃出生天的部分,就让他们兴奋无比、不停追问;而等讲到我们去了食虫虻族,受到土蜘蛛的攻击,在地下隧道中彷徨的时候,三个人就已经鸦雀无声,咽着唾沫听得入神了;再到后来,在走投无路的局面下,奇迹般地唤醒了觉的咒力,顿时将局面转为反攻的时候,三个人欢声雷动,然而到了之后连续不断的可怕战斗之时,对于那些根本无法设想的局势发展,一个个又只有哑口无言的分了。

  讲述这一切的是觉,我主要是负责对一些关键地方进行修正和补充。要说能把故事讲得精彩纷呈,觉的才能当然要比我胜出一筹。讲到一半的时候,我想起觉向来都喜欢编故事骗人,还有点担心瞬他们是不是会怀疑他的话里有没有一半是真的,不过事实证明我是杞人忧天了。三个人听得眼光发亮、嘴巴半张,一个个都跟听故事入神的小孩子一样。

  觉讲完之后,半晌时间,大家都沉默无语,只有篝火噼里啪啦的声音回荡在黑夜里。终于有人起头开口,顿时问题就像决堤的洪水一般涌来。其中大家特别想问的一点是,为什么我们必须要从明明应该很安全的奇狼丸庇护下逃走。

  觉又解释了一次。伦理委员会也许对我们下达了“处决”的通知——我本以为这一说法会受到大家的反对,然而出乎我意料的是,大家轻易就接受了这个说法。我本以为觉的推测过于悲观,但瞬却充分给予了肯定——这可能也是大家普遍接受这一推测的原因之一。再加上这时候支配整个局面的乐观气氛,对冲击起到了缓冲的作用。如果瞬的计划行得通,我们应该可以隐瞒被离尘师冻结咒力的遭遇吧。那样的话,最多就是被老师训斥一顿也就完了。大家都是这么想的。

  “那,早季,拜托了。”

  交谈告一段落的时候,瞬把一张折好的纸递给我。

  “帮我恢复咒力吧。”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展开从瞬那里接过来的纸,我借着篝火的光亮阅读。那是颇长的真言,有八语、三十六字。我本打算背下来之后立刻烧掉的,但这么长的真言,没有小抄总觉得不太放心。我紧紧把纸握在手心里。

  没问题。应该能行。和觉的时候一样做就行了。为了平静心神,我这样对自己说。实际上,和觉那时候的根本性差异有三点:瞬和那时的觉不同,意识层次完全没有降低;而且,他不但明确知道接下来会被施加催眠,还有回忆起真言的经历。不过这些事情当时完全都没有出现在我心头。

  “请看火焰。”

  我一边回忆成长仪式上的场景,一边将瞬的注意力引向篝火。无瞋上人命令我尝试摇动火焰,而对咒力被冻结的瞬吩咐同样的命令,也许会起到相反的效果。

  “凝视火焰的摇晃。向右、向左、晃动、摇曳……晃动、摇曳。”

  我低声慢语。瞬始终无言。其他三个人屏息静气,凝视着我们。

  我将一根长长的树枝插进篝火,拨起火粉。大概不能指望这会和护摩坛的火炉具备同样的效果,不过在黑暗中留下鲜明轨迹的飞散火粉,应该可以将凝望者引入半梦半醒的境地。

  “青沼瞬。”

  瞬的身体纹丝不动,完全看不出他是否进入了催眠状态。

  “青沼瞬。你破坏了规则,来到了不能来的地方。而且,还触犯了禁令,听了恶魔的言语。但真正的问题还在这之前。”

  瞬毫无反应。

  “你违背了作为伦理规定基干的十重禁戒之中的第十条,不谤三宝戒。听从恶魔的声音,对佛法的教诲提出异议。因此,我必须马上冻结你的咒力。”

  瞬似乎发出了深深的叹息。他真的被催眠了吗?我心中全无把握,但也只有继续下去。

  “注视火焰。”

  没有回答。

  “注视火焰。”

  依然没有回答。不过我看见瞬的眼眸中映着火焰。

  “你的咒力,封禁于这个人偶之中。能看到人偶吗?”

  这一次传来了清晰的深沉叹息。然后,是一声明了的回答:“是。”

  “由此刻起,人偶投入火中。尽却烧施,燃尽一切烦恼,灰烬洒向无边荒土。”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放声高喝:

  “人偶烧尽。你的咒力,由此冻结!”

  瞬的咽喉深处发出沉闷的声音。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舍却烦恼吧。为了解脱,必须将一切都在清净之火中烧尽。”

  好,就是这里。我站起身,来到瞬的身旁。

  “青沼瞬。你皈依神佛,放掷了自己的咒力。因此,以大日如来的慈悲,于此传授汝周正的真言,召来新的精灵,再度赋予你咒力!!”

  我用拳重重敲击瞬的双肩,将口凑到他的耳边,将纸片上所写的真言低声念诵出来。

  唵,阿谟伽尾卢左曩摩贺母捺罗摩尼钵纳摩入缚罗钵罗嚩多野吽(2)

  后来我才知道,这是属于最高级佛祖大日如来的“光明真言”。这一点本身,我想就表示了众人对瞬的评价之高了。他自从出生以来,就被寄予了厚望,被视作未来的领导者。

  突然间,篝火的火焰猛然膨胀了三倍有余,接着又仿佛大蛇一般,向四面八方伸出火舌,那奇怪的动作犹如扭曲的舞蹈。

  抬起头来的瞬,面带微笑。包括我在内的剩余的所有人,全都喝起彩来。拍手、踏脚、吹着口哨。欢声迟迟不散。瞬成功地取回了咒力。

  (1) 南天木,即南天竹,日本人认为其具有驱魔的功效。——译者

  (2) “光明真言”悉昙梵文为23字,在日语中音译为36字,在中文里音译为27字。——译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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