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马车剧烈地震动了一下,把伊丽莎白摇醒。她坐起身,颈部的痉挛痛得她皱了一下脸,然后她僵住了。所有感官都提高戒备。她只听到昆虫的叫声──没有哒哒的马蹄声。没有辘辘的车轮声,马车停下来了。外头天色昏暗,但油灯的光芒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令她迷惘。她从缝隙往外窥视,发现他们停在一间老旧的石造旅舍外头。
车门的门闩转动。她连忙倒回自己苏醒前维持的姿势,飞快地转着念头。她瞇着眼偷看,看到纳森尼尔探身入内,脸庞在黑暗中是片模糊的白色。风把他的头发吹乱,那一绺银发闪着光泽。
「希望妳没有死在里面啊,史奎文纳小姐。」他说。
她不动。她几乎不让自己呼吸。
「要是妳死了,对我来说可不太方便。」他继续说:「会有各种沉闷的会议,要验尸,还有一、两项谋杀罪的控诉……史奎文纳小姐?」
伊丽莎白还是不动。
纳森尼尔大叹一口气,爬进马车。当他愈靠愈近,带来夜晚空气与法术的气味时,她的脉搏跳得很用力。她打算做的事很危险,但她别无选择,或至少,她没有更好的选择。
他伸手要碰她的肩膀时,她突然活过来。他没载手套,她的牙齿陷入他的手,他大叫一声。在电光石火之间,她已经离开马车开始狂奔。她朝着马路冲刺,旅舍的灯光上下晃动。她踩着小碎步滑下马路另一侧的路堤,灯光像眨眼般瞬间消失在视线之外,于是在可怕的片刻之间,她被石头磕磕绊绊,什么也看不见:前方只有一片黑暗。这时,她来到坡底,制造出哗啦一声。水涌入她的长袜,随之而来的是泥巴和腐烂野草的臭味。她踩进一条壕沟里了。她隐约看出壕沟再过去是乱七八糟的树枝──是一片杂木林。
她迅速钻进去。小树枝打在她脸上,树叶勾缠她的头发。有个东西搭住她的肩膀,让她的心脏收紧,但那只是她经过时扰动的另一根树枝。她半是预期周围的树木会活过来,预期它们的根会像蛇一样从土里钻出来,缠住她的脚踝。但没有追兵的迹象。事实上,完全没有别人存在的迹象。
如果这座树林里有动物──鸟、松鼠──牠们也都保持安静,让她独自面对粗重的呼吸声和突破灌木丛的冲撞声。
起初她并不在意那股寂静,毕竟已经是深夜了。后来她想:蟋蟀都到哪儿去了?
她冲进一片林间空地,踉跄地停下脚步。纳森尼尔的仆人赛拉斯站在她面前。他双手背在身后,脸上挂着一抹淡淡的、带着歉意的笑容。他那头白发连一丝都没有从束住头发的缎带中松脱。他的皮肤好苍白,与阴影幢幢的树木对比之下,他貌似鬼魂。
恐惧像手指掐住她的脖子。「你怎么来的?」她问。她的嗓音在黑暗中细若游丝。她应该要看见他在追她才对呀。最起码,她应该会听见他的声音。感觉他像是凭空冒出来的。
「所有称职的仆人都有秘密。」他回答。「最好别提,以免破坏了主人与他的客人所珍视的假象。来吧!」他伸出戴着手套的手。「外头又冷又黑,旅舍有张温暖的床在等妳呢。」
他说得对。伊丽莎白突然觉得自己很愚蠢,这么晚了还在树林里乱跑。她甚至想不起来自己为何要逃。她朝他跨出一步,然后突然犹豫,快速望向周围。她为什么信任赛拉斯?她并不了解他,他打算帮助纳森尼尔──
「拜托,小姐。」他轻声说。「这样对大家都好。人类世界沉睡时,有可怕的东西在阴影中走动。我不愿意看到妳受伤害。」
关怀与悲伤将他的五官转变成有如天使,缓和了她的恐惧。如此美丽、如此忧伤的人。只可能是为她好。她像被催眠一样走向前。「哪一类的可怕东西?」她小声问。
赛拉斯毫不费力地将她拦腰抱起。
「妳还是不知道的好。」他喃喃道,声音轻到她几乎听不见。
她好奇地仰望他的脸。月亮在上方散发银光,黑色树枝在它下方交错,有如祷告时握在一起的手指,被月光染上一层白霜的赛拉斯,看起来彷佛就是用月光做成的。他抱着她穿过无声的树木、跨越壕沟,回到马路另一侧。
他们来到旅舍的院子时,有个小厮正牵着纳森尼尔的马朝马厩走去。离他们较近的那匹马将耳朵向后贴平,张大鼻孔。刺耳的马嘶打破夜晚的寂静。
那股安详立刻从伊丽莎白身上消退,有如有人扯掉她身上厚重的毛毯。她猛吸一口气。「放我下来!」她说,在赛拉斯的臂弯中挣扎。
刚才发生什么事?她试着逃跑──这她知道。但她是怎么把身上弄得这么脏的?赛拉斯逮到她之前,她不可能跑出多远的距离啊。她最后的记忆是跑到马路边,之后……她一定是在扭打时撞到头了。
纳森尼尔从马车上跳下来。
「天啊,她咬我。」他不敢置信地对赛拉斯说。「我觉得她有咬破皮。」
伊丽莎白但愿如此。「谁叫你要喝孤儿的血!」她大叫。马厂小厮停下脚步瞪着他们。
没想到,纳森尼尔竟然笑起来。「妳这不可理喻的灾星。」他说。「我猜想妳没有杀伤力,应该要怪我自己吧。」他甩甩手。「以异界之名,还真痛。如果没感染要算我走运了。赛拉斯?她的房间一定要有锁,很好的锁。」
赛拉斯抱着伊丽莎白朝旅舍走去时,她渐渐放弃挣扎。他确实比看起来要强壮,而她需要保留力气,她的力气正迅速流逝──比她预期中更快。即使她在地牢中关了这么久。纳森尼尔望着她,但她在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表情。
赛拉斯把她放在门内。旅舍内人声鼎沸,让她松了一口气。
由学院负责维护的墨水路是全奥斯特米尔状态保持得最好的马路,因此交通十分繁忙。油灯光芒映照在涂白的墙壁上,常客们的影子在墙上拉伸、欢笑、举杯。煎腊肠的气味令她的胃咕噜叫,那气味充满油香和香料味。强烈的饥饿感袭来,让她感到头重脚轻。
有个女仆由他们身旁匆匆走过,但她连看都没看他们一眼。热闹的旅舍中似乎没有半个人注意到伊丽莎白幽幽地站在那儿,把壕沟水滴在小地毯上,或是默默待在她身旁的赛拉斯。
她还来不及出声求救,赛拉斯就把她推向楼梯。「往这里走,我们的房间已经安排好了。」她脚下绊了一下,他伸手按在她背后,稳住她。「当心。要是我让妳摔下去,恐怕松恩少爷不会原谅我的。」
她别无选择,只能顺从。她的脑袋感觉像塞满棉花,欢呼和笑声,餐具清脆的碰撞声,旅舍人群的嘈杂声像第二个脉搏,在她的太阳穴里阵阵鼓动。上楼之后,赛拉斯带着她通过走廊,走向位于尽头的一扇门。他在开锁的时候,她注意到他戴着和早上一样的白手套,但手套上连一粒泥土都没有,尽管他整天都负责操控马车的缰绳。
「等等。」他转身要走时她说。「赛拉斯,我……」
他停住。「是的?」
她的头阵阵发胀。她忘了某件重要的事,她需要知道的事。「你的眼睛是什么颜色?」她问。
「是棕色的,小姐。」他轻声说,而她相信他。
门锁在她身后咔嗒锁上。她脑袋里的发胀感立刻有所改善。这房间小而温暖,壁炉里烧着劈啪作响的柴火,还铺着一块缀着饰带的小地毯。那色彩缤纷的图案让她心痛地想起家里自己床上的被子。她先是试了一下窗户,发现打不开。然后她用力拽门把,没用。由于暂时别无办法,她剥下洋装和湿掉的长袜,把长袜铺在热石头上烘干。尽管屋内很温暖,她却开始发抖。
她正忙着在火边让自己恢复精神,试着决定下一步该怎么办。这时,房间角落燃起绿光。她跳起身,从壁炉里抄起一支拨火棒,朝光的方向丢过去。拨火棒发出咚的一声弹开来。在那里凭空冒出来的并不是纳森尼尔,只是她的行李箱,现在它的顶端多了一道新的凹痕。
她忘了疲惫,冲向行李箱把它打开,在里头翻找看有没有什么有用的东西。洋装和长袜满屋子乱飞,她的梳子沿着地板滑到床底下。她几乎翻到最底下了,并打算无奈地承认失败之时,指尖摸到的却不是另一层亚麻布或棉布,而是皮革。
温暖的皮革,被灌注了它自己的生命。
她感到一阵兴奋。她小心翼翼地把那样东西从行李箱底部拿起来。那是一本魔法书,以充满光泽的酒红色皮革装订、异常厚重的书。镀金字母在它的书背上闪烁:《法术词典》。她毫不迟疑地将鼻子贴向它的页面,深深吸气。纸张边缘已因岁月而磨得像丝绒一样柔软,且散发着温暖甜香,有如蛋奶冻。
「你是怎么跑来这里的?」她问,现在安心地确定这本魔法书很友善了。本性不良的魔法书经常散发霉味或酸味。「你跟我一样远离家园呢。」
词典的页面窸窣作响,彷佛试着回答。她把它翻过来,发现封底盖了个数字「一」的印章。通常级别一的魔法书都是参考书或手册,它们无法像级别七以上的魔法书一样直接对人说话,甚至无法发出声音,大部分的魔法书从级别二开始展现出这种能力。
封面顶了顶她的手。她困惑地松开手,于是页面间滑出一张纸片。她皱着眉头拿起纸片。
伊丽莎白,纸条上用熟悉的潦草笔迹写着,如果妳发现这个,表示我猜对了,魔法师用咒语把妳的行李箱变到他的马车上。我把这本魔法书藏在里头,想说也许它能帮助妳为即将面临的事预作准备。千万别忘了,知识就是妳最强大的武器。知识愈多愈好,这样妳能用它来砸魔法师的头,让他脑震荡。所以我选了这么大一本。
我想跟妳说要勇敢,但不需要。妳已经是我所认识最勇敢的人了。我保证我们会再见面的。
──凯
又及:别问我是怎么把魔法书偷偷夹带出来的。我没被逮到,这才是最重要的。
泪水刺痛伊丽莎白的双眼。凯翠莹讲得好像只是一件小事,但要是有人发现她偷了一本魔法书。她可能会失去实习生的资格。她将魔法书偷带出图书馆冒了很大的风险。她绝对了解伊丽莎白能够持有家的一部分,对于提振精神有多大的帮助。
伊丽莎白深思地用手指抚着词典的封面,好奇凯翠莹会从哪里开始。这里头肯定有些信息能让她更了解纳森尼尔。她愈了解他,愈有充分的装备能够反击。
她将词典举起来。「请问,你有关于大师的章节吗?」她问道。对书本有礼貌总是聪明的做法,不论它们能不能听见。
词典在她手中摊开。页面内亮起金色光芒,照亮她的脸。页面沙沙翻动,像是被微风吹拂。它们愈翻愈快,自动翻页,直到翻到差不多一半的地方。接着它们华丽地停住,然后优雅地往旁边摊平。一条红色丝绒缎带滑进页面,当作书签标记位置。光芒褪成像是金属光泽,彷佛烛光映照在擦得很亮的青铜器上。
〈奥斯特米尔王国的大师家族〉,页面顶端的章节标题写道。然后,下面是这些内容:
在所有魔法师家族中,力量最强大的莫过于「大师」的后裔;在法术的黄金时代,艾弗瑞国王赐给数字伟大的魔法师「大师」封号,以奖赏他们为君主演示的神奇技艺。正是这最初的一群大师在十六世纪初期创立了魔法会。这个组织一开始是私人性质的秘密社团,后来则发展为统治性质的议会组织,每十三年要从组织中选出一位魔法大臣……
伊丽莎白跳着看,快速略读一些段落,直到有个熟悉的名字吸引她的目光。
艾许夸夫特家族因柯尼留斯‧艾许夸夫特而声名鹊起。柯尼留斯‧艾许夸夫特又以「智者柯尼留斯」的称号为人所知,艾许夸夫特家族因参与多项公共建设、协助建构出当今奥斯特米尔的地貌,而备受赞扬。柯尼留斯‧艾许夸夫特铺设了墨水路,并在一五二三年运送数千吨的石灰岩来建造大图书馆,而他的继任者柯尼留斯二世则在一天之内,就从薄暮河的河水中架起铜桥市远近驰名的诸圣桥。
另一方面,松恩家族最著名的是使用最黑暗的魔法──死灵术。该家族的创建者巴塔萨‧松恩在一五一〇年时,召唤出一支亡灵大军为艾弗瑞国王出战,成功击退入侵的方德兰人。尽管自从一六七二年的革新后,死灵术就被归类为禁止使用的技艺,但在战争时期仍特许使用死灵术。王国能持续在邻国间维持独立,咸认应归功于松恩家族的力量;自从骨骸之战后,邻国就不曾威胁奥斯特米尔的领土。
她停止阅读。她的皮肤像有东西在爬。她小的时候,骨骸之战的故事让她做噩梦。感觉那么多毛骨悚然的事都出自一人之手,也就是纳森尼尔的祖先,是不太可能的。她面临比她所意识到更严重的危险。
魔法书在她手底下蠕动。在无人驱使之下,它自动翻到另一个章节。她只来得及读完章节标题:〈恶魔仆人及如何召唤它们〉,就传来敲门声。她僵住了,有股冲动想假装自己不在。她慢慢地、偷偷摸摸地把魔法书阖上,放到一边。
「史奎文纳小姐,我知道妳醒着。」纳森尼尔隔着门说道。「我听到妳在里头自言自语。」
伊丽莎白咬住嘴唇。要是她不回应,他可能会硬闯进来。「我在跟书讲话。」她回答。
「我怎么一点都不意外呢。唔,我送晚餐来给妳了,只要妳保证不会再咬我。或是拿任何东西丢我。」
她瞥向拨火棒。
「没错,我们在楼下都听得到妳制造的噪音。旅舍老板要我多付一笔押金,我相信她认为妳在这上头往墙壁上敲洞。」他停顿一下。「妳应该没有吧?因为不管妳多么努力,恐怕在早上之前都不可能挖出一条隧道逃走。」
不置可否的沉默似乎是最好的回应,但就在此时,她的生理需求背叛了她。她的胃因饥饿用力扭转,使她一阵发晕,还伴随着响亮的低吼声。闻着从门外飘入的腊肠气味,她几乎无法思考。
纳森尼尔为什么要送晚餐给她?也许他在食物里下毒。更有可能的是他想诱使她产生假性的安全感。等他们走到偏僻无人之处,他就能更轻松地杀了她并处理掉她的尸体。按常理来说,他是不会在充满潜在目击者的旅舍里谋杀她的。事实上,他在马车里可说是自己承认了。
最好接受食物,保持体力,而不是饿着肚子、虚弱到无法战斗。
「等我一下。」她说,蹑手蹑脚地走向门。她小心翼翼地试开了一下门把,它没有锁上。她突然生出一股勇气,用力拉开门,却又马上当着纳森尼尔的面砰然关上门。她慢半拍地想起来自己只穿着内衣。
「我现在看起来不太得体。」她解释,双臂搂在胸前。
「没关系。」他回答。「我自己几乎一辈子都是如此。」
刚才瞄到他站在走廊的那瞬间画面已经烙印在她脑中。他穿着白色内衣,领口敞开,袖子卷到手肘。走廊烛台散发的光芒照出他左前臂内侧有一条长而残酷的扭曲伤疤。在马车外待了一整天令他的脸颊充血、嘴唇泛红,这让他有种惊人的放荡不羁感,那一头乱发与玩世不恭的锐利眼神更加深这种调性。整体效果太强烈了,她几乎没注意到他手中的托盘。
不,他看起来一点都不得体。他又看到她多少的部位?那双灰眼睛似乎什么都不会遗漏。
过了一会儿,他叹口气。「我把托盘放在地上,等我走了妳再拿好了。别想趁机逃跑──赛拉斯守着楼梯。等妳吃完以后,门锁会用魔法锁上。」
他吩咐完之后,传来银餐具和陶器碰撞的声响。她等着直到他的脚步声移开,然后再次把门打开一条缝。她透过窄缝打量托盘。上头满满都是黑面包和撒了香草的奶酪,还有──腊肠。看起来不是陷阱。她蹲下来,把门推开一些。
纳森尼尔几乎已经走到走廊另一头了。她看着他,能看到他右手皮肤上有看起来很痛的齿痕。这证明他能像普通人一样受伤。他或许杀了馆长,但他并非刀枪不入。只要伊丽莎白活着,就还有机会。
她鼓起勇气。「纳森尼尔。」她说。
他放慢脚步,然后停住。他偏着头等待。
「我──」她的嗓音哑掉了,她吞了吞口水,再试一次。「我很抱歉咬了你。」
他转回身。他的目光瞟向她,漫不经心地把她伸手抓住托盘边缘的动作看在眼里,好像深怕有人可能会跟她抢似的。他的视线停留在她与邪物打斗而在手臂上留下的瘀青上,那些瘀青正在褪色。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她有种不自在的感觉,好像自己是一只空口袋,被人翻出来仔细检查。「是吗?」他终于问。
她没什么说服力地点点头。
「看得出来妳没什么机会练习说谎。」他说,仍在检视她。「妳的技巧糟透了。即使妳很厉害,这个策略对我也不管用。」
「什么策略?」
「假装懦弱听话,希望我会实时放下戒备,让妳下一次逃跑时能成功。妳已经证明妳是个捣乱分子了,我可不会忘记。在我走之前还有什么事吗?」
伊丽莎白脸颊蓦然发热,托盘边缘陷入她的手指。她以为自己能骗过他,真是太愚蠢了。但既然他愿意回答问题,至少她能把握机会多知道一点。
「你几岁?」她问。
「十八。」
她诧异地向后坐。「真的假的?」
「我可没有拿处女献祭来换取完美的颧骨,如果妳是这个意思的话。一般而言,处女具备的魔法属性要比大家以为的来得少。」
伊丽莎白试着不要因为这项信息而露出太如释重负的表情。「我只是觉得以你的年纪当上大师好像满年轻的。」她大胆地说。
他的表情变得高深莫测。然后他露出一抹让她背脊掠过一阵寒意的笑容。「个中的原因很单纯:挡在我和这个头衔之间的所有人都死光了。这有满足妳的好奇心吗?史奎文纳小姐。」
她突然发现自己的好奇心确实已满足了。她不想知道是什么事情能让一个男孩露出那种表情,好像他的眼睛是用冰雕出来的,而他的心也变成了石头。她不再希望跟冷血地杀害馆长的人正面交锋。她垂下眼帘点点头。
纳森尼尔正准备离开,又停住。「在我走之前,我可以也问妳一件事吗?」
她盯着晚餐,等着听他要问什么问题。
「上次在夏莫萧,妳为什么要抓我的头发?」他问。「我知道妳不是不小心的,但我想破头也想不出合理的解释。」
她松了一口气,打结的胃松开来。她原本预期他要问什么可怕的问题。她模糊地想:原来他毕竟记得我在阅览室跟他见过面。
「我是在确认你有没有尖耳朵。」她说。
他愣了一下,思考她的回答。「原来如此。」他说,表情严肃。「晚安,史奎文纳小姐。」他大步绕过墙角。
伊丽莎白立刻把托盘拖进房内。她饿极了,将晚餐放在地上,用手抓着就吃起来。在狼吞虎咽之间,她几乎没注意到旅舍内某处,有人正在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