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战役街
朱比特派人去找芬涅丝特拉，尽管她很不情愿，依然在幻铁的战役街车站入口与他们会合，准备送莫莉安、杰克跟霍桑回到杜卡利翁。朱比特则要赶去处理防护契约的神秘事宜，天知道到底是什么事。
「绝对要好好看着他们，」朱比特从售票口回来，不知第几次告诉芬：「不要绕路，不要分心，直接回饭店，不要顺路去做别的事也不要耽搁，不管是什么理由都不行，懂了吗?」
芬翻了个白眼。「喔，我本来还想顺道去买冰淇淋跟小狗狗呢。」
「芬涅丝特拉……」他用警告的语气说。
「好啦好啦，不要气坏了胡子。」
他转向莫莉安、霍桑与杰克。「好，你们三个，底下一定很挤，你们要紧跟着芬，不要乱跑。芬，最好先搭急速线到莉莉斯之门，然后换乘百年线，这样可以到河中岛，从那里搭伞铁直接到石蚕蛾巷。你们，带了伞吗?」
三个孩子点点头。
「维京线会直达河中岛啊。」芬说。
朱比特摇摇头：「售票口的小伙子说，其中一条隧道遭遇维京聚众袭击，导致误点，等他们处理完毕要好几个钟头。」
「那就急速线吧，」芬同意道。「该走了，你们三个。」
他们走下去，进入繁忙的车站，通过票闸。芬的身躯太庞大，无法用正常方式过去，索性直接跳过票闸，一名不满的收票员正想叫她离开，她发出低嘶，收票员便匆匆回去做自己的事。
穿过隧道与楼梯时，霍桑不断回头看着莫莉安，显然很想问她关于考验的事，偏偏车站里实在太吵。莫莉安对上他的眼神，耸耸肩，用嘴型说：「不知道。」
终于抵达站台时，芬挤过人群，来到最前面的黄线，宛如平原上的一根麦秆般将旅客人潮分开。霍桑、莫莉安跟杰克分别抓住她的一束毛，努力跟上，一边挤过旁人一边道歉。
「芬，慢点，」杰克说：「妳会踩扁别人。」
「要是他们挡我的路，活该被踩扁。」魁猫咕哝道：「今天已经够烦的，凭什么我还得来办这种事，在人挤人的幻铁车站照顾你们三个小孩。杜卡利翁一整天都乱七八糟，一堆人来来去去，吵个不停。我们找了水电师傅来处理南厢房的电线，然后米范又找来那些荒唐的抓鬼大队，这都第几次了。」
「抓鬼大队!」霍桑一脸兴奋地说。
「我以为闹鬼事件已经解决了，」莫莉安说：「就在夏天的时候，记得吧?他们来驱鬼过。」
「可惜，虽然他们挥鼠尾草的技巧很高超，」芬酸酸地说：「我们那位浑身灰的男人还是在南厢房游荡，四处吓人，要不是穿越墙壁，就是转了个弯之后就不见了。员工还帮他取了一些好笑的名字……喔，怎样啦?」
「我没见过浑身灰的男人啊。」莫莉安说。
「妳本来就不该见到，南厢房正在进行该死的整修工程，妳又没理由跑去。」莫莉安跟霍桑、杰克交换了一个内疚的眼神，可是什么也没说。他们一直没有告诉别人，影子狼偷溜出来的那一晚，他们做了什么。「只是施工的人一直抱怨他，说会听到他在隔壁房间发出声音，但每次他们一赶过去看是谁，他就会消失在丝网中。」
「他发出什么声音?」杰克问。
「唱歌或──不对，是在哼歌，他们就是这样叫他的，说他是『哼歌男』。真扯淡。」
莫莉安的心脏猛然一跳，像是脚下踩空一步。浑身灰的男人……哼歌男……穿越南厢房的墙壁，消失在丝网之中……宛如一缕幽魂。
她瞬间明白，埃兹拉‧史奎尔究竟怎么溜进永无境，彷佛脑中有盏灯的开关打开了，她终于看清全局。
「丝网轨道!」她叫道。
「丝什么?」霍桑问。
「丝网轨道──他就是这样进来的，他一直都是靠这个方法闯进永无境。」她说。
「谁一直这样闯进永无境?」杰克问：「妳在说什么?」
「琼斯先生──就是埃兹拉‧史奎尔，他就是那个浑身灰的男人，会哼歌的那个人!难怪大家一直以为饭店闹鬼，他是利用丝网轨道过来的，他可以穿越墙壁!」
然而，列车恰好进站，高昂的鸣笛声与呼呼的蒸气声盖过她的话。芬臭着一张脸，将莫莉安跟两个男生推进第一节车厢，不费吹灰之力便找到座位，因为其他乘客全部缩在车厢另一端，只想离这只黄眼魁猫远远的。
坐下以后，芬凑过来，一颗灰色大头挤进他们三人之间。「在这么多人的幻铁车站，讲话小心一点，」她怒声说：「丝网轨道可是最高机密。」
「但是埃兹拉‧史奎尔在用丝网轨道啊，」莫莉安用气音说，回头张望了一下，确保没人偷听。「我们要告诉朱比特才行，芬，根本没有鬼，是埃兹拉‧史奎尔──他就是浑身灰的男人!」
「埃兹拉‧史奎尔?」芬把声音压得更低，「幻奇师埃兹拉‧史奎尔?胡说八道，他好几个世代以前就被驱逐出永无境了。」
「才不是胡说!我亲眼见过他，水晶吊灯摔坏的那天他就在大厅，去年夏天的一个晚上，我还在南厢房跟他说过话──」
「妳跑去南厢房干么?」芬质问。
「──还有万鬼夜那天，他来看黑色游行。」
「是真的，」霍桑拚命点头：「他那天真的来过，我也见到他了。」
「芬，香妲女爵给我看过一张史奎尔的图片，那是一百年前画的，画像上就是他!他的长相跟以前一模一样，一点也没有老!他就是这样规避禁令的，把身体留在共和国，这样一来，就算他在永无境乱飘乱晃，那些边境警察、陆军、皇家巫术协会……没有一个单位侦测得到他，因为严格来说他从来不在这里。」
「如果真的是这样，」杰克的眉毛深深一皱，「如果他真的是幻奇师，也真的利用丝网轨道进入永无境，那……又是为什么?」他半信半疑的目光转向莫莉安，「他想要做什么?」
「也许他想要找弱点，」霍桑说：「找出可以突破的地方，回来永无境。」他意味深长地看了莫莉安一眼，无声地鼓励她说出史奎尔曾经投标她，想要收她为学徒。莫莉安暗忖，霍桑是对的，她总得告诉某个人，天知道朱比特什么时候回来?
「芬，我想我知道──」莫莉安悄声开口，然而魁猫打断了她。
「真是瞎说!就算他的确使用丝网轨道，他也害不了任何人，甚至连别人都碰不到。在丝网中，根本不可能碰到任何东西。」
「芬，听我讲。」莫莉安说：「我知道史奎尔──」
「芬，他可是幻奇师，」杰克插嘴：「他铁定能做到一大堆其他人做不到的事情。」
「我告诉你，不可能。」
「芬，听我讲!」莫莉安吼道。
忽然之间，车厢内的灯光一个闪烁，火车速度减缓，最终停下。乘客纷纷哀号起来。
「爹地，怎么停下来了?」隔着半个车厢，有个小男孩问：「为什么车门不开?」
「只是讨人厌的误点而已，儿子。」男人一副经验丰富的通勤旅客口吻，无奈地叹气：「铁轨上有老鼠之类的。」
灯光又闪了一下，先是转为黑暗，紧接着无力地闪动几下，随后恢复光明。一阵机械的尖鸣之后，车上的广播系统传出人声。
「各位先生小姐晚安，前方似乎发生讯号干扰，应该很快就能继续前进，感谢大家的耐心。」
灯光再度一闪，座椅震动起来，扶手也开始摇晃。
莫莉安环顾周遭，可是其他人似乎都没注意到。她听见隧道传来低沉的轰隆声，于是挪到车厢后方，将耳朵贴在墙上。
「妳在做什么?」芬质问。
「妳听不到吗?」
「听到什么?」霍桑问。
「听起来像……像……」
马蹄声。听起来像马蹄重重落在幻奇铁路上，在隧道中回荡。之后，又传出一匹马的高声嘶鸣，猎犬的狂吠，以及一声枪响。
莫莉安踉跄退后，被座椅给绊倒。「快跑!」她喊道：「大家快后退，牠们来了!」
但是无处可逃，车厢拥挤不堪，整列火车还卡在隧道中央。莫莉安转身，只见众人团团围在她身边，几十张脸全是困惑不解的表情。霍桑、芬涅丝特拉、杰克也在人群之中，神色忧虑。
「莫莉安，妳在说什么?」霍桑说，可是相较于烟影猎手如雷般的巨响，他的声音显得好遥远、好安静。「我什么也没听……」
就在这个剎那，她面前只剩下一片烟雾，所有人事物消失无踪，不断回旋的浓烟与重重黑影包裹住她，塞满她的胸腔。她双脚离地，飘到空中，被烟影猎手带着一路往前，胜利的号角声响起，震耳欲聋。她紧抱住黑色雨伞，死命抓着，宛如雨伞能帮助她停留在地面上。
在现实生活中，莫莉安从未见过海洋，一次也没见过，然而她想，这大概就是溺水的感觉。有如被一道凶猛的浪给卷走，在水里不停东漂西荡，直到一切都不见了，独独留下黑暗与阴影，眼前只有一片漆黑，漆黑，一望无际的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