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聚会堂
这里有点像是山怪武斗馆，差别在于这是室内，空间较暗、较小，以竞技场风格排列的座位上，坐满行为规矩的幻奇学会成员，而不是喧哗吵嚷的粗野观众，叫嚣着要山怪喷更多血、打烂对方的头。
「本周的聚会已经开始。」坤宁长老低语，引领他们走向这座圆形剧场后方的空座位。「通常，初阶学者会坐在靠近中央的位置，如各位所见。不过今天是你们初次参加，坐在靠后面的位置旁观即可。」
她让新生自行坐下，然后沿着阶梯步道走向圆形聚会堂的正中心，萨加长老在那里替她留了个座位。翁长老站在讲台上，主持聚会。
几名年纪较大的学会成员转过头，好奇地偷瞄九一九梯。或许是莫莉安想太多，但那些人的目光扫过她时，似乎停留得比较久。
彷佛有股重担压在她肩上。坤宁长老的一席话仍在内心回荡，突然之间，她更深切明白了自己在学会的处境。
此刻莫莉安恍然想通，在她揭露幻奇师身分后，为何这么多学长姊在有意无意之间流露敌意。不只是因为永无境全体市民都知道幻奇师是危险人物，更因为学会恰恰知道幻奇师多么危险，能够引发多大的乱象与灾祸，他们的行为足以在一座城市留下印记与伤口，即便经过许多年仍无法弥补，只是默默藏在显而易见之处。学会深明这个道理，因为负责收拾善后的正是他们。
就算是这样，莫莉安边想边坐直，甩去郁闷。那又不是我做的。我可没有制造一堆蛇怪跟秃鹰人，拜托。
老被当成埃兹拉‧史奎尔的同路人，和历来所有幻奇师归在同一类，让她厌烦透顶。她已经不是诅咒之子了，无须躲在黑鸦宅邸的备用起居室，为了谁的果酱坏掉、谁摔断髋骨写道歉信;她跟每个人一样，有权利待在这里。
莫莉安扬起下巴，牢牢盯着翁长老，无视那些悄悄回头看她的人。
「今天，特异地理队一样由八七一梯的艾德瑞娜‧索特代表出席，」翁长老正说着：「索特女士，特异队该不会只有妳在做事?我怎么从来没见过别人?叫迈尔斯下次要来。巫术与自然研究部，薇乐丽‧刺藤博士……」
如是介绍了半天，莫莉安逐渐记不住长老提到的各种单位。随着翁长老唱名，特殊工程与设施顾问委员会、异常建筑协会、高伯尔图书馆的代表逐一站起身挥手，接受短暂的掌声。
「探险者联盟，」翁长老接着说，莫莉安顿时竖起耳朵：「八九五梯的朱比特‧诺斯队长……」
朱比特也来了!撇除跟她有关的事，她从没见过赞助人前来幻学。她坐得笔直往下面看，越过一排排比她高得多的头，只见一丛鲜亮得夸张的红发，底下是半掩在胡子中的开怀笑颜。莫莉安留意到，他的衣着一如既往带点浮夸：时髦的西装背心和长裤是明亮的口香糖粉色，配上天蓝色衬衫，袖口卷到手肘，脚踩一双熠熠闪耀的晶亮电蓝色雕花牛津鞋。
真是深谙引人注目之道，她暗忖，在这个下午首度泛起笑意。
朱比特站起来，获得比别人热烈许多的掌声(甚至有几声赞赏的口哨)。他转身答礼，双眼在圆形厅堂中逡巡，莫莉安心知是在找她。她不好意思把满屋子的注意力引来自己身上，但霍桑可不介意这种事。
「朱比特!我们在这!」他大叫，双手高举过头挥舞着。
在座位上的莫莉安往下滑了好几吋，高高耸起肩膀，两侧腋下都快勾住耳朵了。好在掌声如雷，没人听到霍桑的声音，于是莫莉安眼捷手快抓住他的上衣背后，把他扯回位子上。
「最后是异兽部队，八九九梯的盖文‧斯夸尔。那么，斯夸尔先生，你应该有话要说?」
「谢谢，翁长老。」盖文‧斯夸尔扬声答道，一跃而起，推着满载设备的小推车上台。他身材精实，充满朝气，浑身满是错纵复杂的疤痕，明明天气很冷却穿着无袖背心，莫莉安猜他应该颇以这身伤疤为傲。「好啦，各位，我想你们都知道，又到了一年当中非常特别的时节……」
观众席传出了然的哀号，还有人说「喔，不」。
盖文不怀好意地咧嘴一笑，眼中闪过满怀兴味的光。「喔，是，就是，各位朋友，一年当中最美妙的时节即将来临，大家最期待的特别日子──诸位先生女士，你们清楚得很，你们爱得很……」
他打住话头，摸索设备半晌，一个巨大的立体动画影像照映在宽广的半空，那是莫莉安毕生见过最丑的生物，不自禁往后缩，而且她不是唯一有这种反应的人。
「……没错，永无境水道鳞片兽短暂而魔幻的繁殖季，即将开跑!」
莫莉安听过永无境水道鳞片兽，可是从未亲眼见过，坦白说，她一直不太相信牠真实存在。投影中是个黄白相间的奇异蛇形生物，乳红色双目覆着透明的眼睑，硕大的腹部垂得靠近地面，六只蜥蜴般的脚上带有长长的尖爪;身上粗糙的鳞片坑坑疤疤，有的部位已然脱落殆尽，露出底下溃烂的粉色皮肤;长尾巴看起来强壮有力，威吓地来回甩动，下颔大张，嘴里弯曲的尖牙多得不可思议，还有一条舌尖分岔的蓝黑色舌头。
「好啦，好啦，」盖文继续说，举起双手示意安静。「接下来要说的你们都知道了。水道鳞片兽会在繁殖季生出上百只难缠的鳞片兽宝宝，入侵下水道系统，个个都有难缠的毒牙，假如不控制兽群的数量，要不了几个月，永无境就会被巨型的鳞片兽把拔马麻给淹没──」他往投影一指，「──因为牠们长得很快，这些可爱的小麻烦。
「我知道，没人喜欢这桩苦差事，每年下水道兽群肆虐季总有不少人受伤，味道还会留在鼻腔里久久不散。可是，总有人要跳下来帮忙抓捕、追踪这些小怪兽，把牠们移到城外去。我们异兽部队有十六个人，估计需要再十二个帮手，万一今天自愿帮忙的人数不够，有些人可能就要被自愿了。所以，举起你的手来──谁想为永无境下水道排除这些鳞片多多的害兽呀?」
几名进阶学者心不甘情不愿地举手，另外也有几位年纪较长的学会成员。殊不知，萨迪亚的手迅雷不及掩耳地窜到空中，全九一九梯惊恐地转头看她。
「萨迪亚，妳该不会真的想钻进下水道抓那些……东西吧?」埃娜不可置信地小声说。
「跟永无境水道鳞片兽激战的大好机会，妳该不会真的以为我会放过?」萨迪亚悄悄回答，整个人在位子上蹦来蹦去，一心想让盖文看见。
「好，有八个志愿者了，感谢大家。」盖文说：「我还要点名米提‧海华、苏西‧李‧沃特、菲莉丝‧光年──对，各位大哥大姊，我知道你们去年参加过了，所以我才要找你们回来。要是不想又被选上，第一次就不要做得那么棒嘛。」菲莉丝对盖文比了个骂人的手势，引起一阵笑声，盖文置之不理。「喔!后面还有个志愿者……这位年轻的朋友，妳叫什么名字?」
她飞也似地站起，「麦高乐部落的永不退却萨迪亚。」
莫莉安看看霍桑、看看诗律，又回到霍桑身上，努力憋住笑声。麦高乐部落什么萨迪亚?
「来自自由邦第三域，生于高原，长于高原，胸怀荣耀，」萨迪亚朗朗说道：「父母为噬心玛丽与随和麦坎，祖母为死神迪尔卓，曾祖母为不屈艾琳，曾曾祖母为易怒艾尔莎，曾曾曾祖母为一踢即杀贝蒂，曾曾曾曾祖母为──」
「好，麦高乐部落的永不退却萨迪亚，」盖文抬起一只手打岔，咧嘴露出灿烂的笑容：「既然妳这么想冒着断手断脚的风险、让身上好几天都沾着屎味，我何必拦着妳?欢迎加入。」
萨迪亚坐下时，各位学长姊略带震惊地鼓起掌来。眼看该任务人数已满，不用继续征求志愿者，众人似乎不约而同松了口气。
「真是个怪咖。」诗律嘟哝，假意给她拍拍手。
「但这个怪咖可以在半夜进下水道杀怪兽。」萨迪亚耀武扬威地说，彷佛得了超乎想象的大奖。诗律望向莫莉安，两人不解地摇摇头。
盖文要求水道鳞片兽小组隔天集合讨论战略，随后便把讲台交给公共移焦部门的吴乐迭。
莫莉安从没用「炫」描述过一个人，但没有别的词能形容这位吴小姐。她蹬着莫莉安见过最高、最闪亮的高跟鞋，唇上是如火的口红，搭配量身订做的茄紫色三件式套装，黑发束成高马尾，两侧的头发削短，左耳边缘戴着一排硕大的钻石耳针。她的打扮甚至比朱比特更光鲜亮丽，她太炫了。
「好，在异兽部队围捕那些恶心东西时，特殊工程团队会关闭永无境的整个下水道系统，以及幻铁网络。」她单刀直入地说：「盖文跟我保证，他可以在两到三小时内完成任务，时间从傍晚开始，因为永无境丑兮兮什么的怪在那时候最活跃，也最容易被找到。
「综合以上，我们需要执行跨地区的大型移焦活动，让全城居民在周末晚上的交通尖峰时段有事可忙，而且不能搭火车、不能上厕所。这事并不简单，再说了，我们最不想要的就是造成集体恐慌。」乐迭用投影机放出永无境地图，上面用大大的红叉标注几个地方。「此外，还要特别防止大众接近这十三个地点，异兽部队认为这些是高风险地区，也就是永无境恶烂呕吐兽的繁殖热点。我们必须尽量把民众从这些地方赶走，包括这里的居民。所以，一如往常──」
「为什么?」莫莉安压根没意识到自己张了口，便提高声音问道。全场静默下来，大家转过头看她。
「什么为什么?」乐迭反问，额头挤出一条疑惑的皱纹。
莫莉安整张脸烧得火烫。自从坤宁长老对九一九梯说了那番话，这个问题便在脑中萦绕不去，但她本来不打算开口问的。她的视线飘向朱比特，只见他投来微笑，鼓励地微微点头。她坐直，清清喉咙。
「为什么……要转移大家的焦点?」
前排传出零星的窃笑，多数人只是面露困惑。乐迭狐疑地瞇起眼。
「妳是在打哈哈吗?」
「不是!」莫莉安连忙道：「我是说……嗯。为什么不能让大家知道永无境的真相?他们就住在这里啊。这样不会比较……省事吗?而且说不定比较安全?如果每个人都知道，那他们只需要保持冷静就行了，还有……我想……不要捣乱就好。」
她的疑问引起一阵哄笑，不少年纪较大的学会成员摇起头，她不禁越说越小声。
她暗自希望有只大猛禽冲进屋内，把她从椅子上叼起来飞得远远的，然而就在这时，萨加长老站起身，狠狠一瞪，众人便安静下来。他目光凌厉，配上巨大的双角、宽阔的毛茸茸胸膛，以及吓人的跺脚方式，更是令人胆寒。
「这个问题不无道理，」他用低沉的声音隆隆说道。「在某些情况下，我们的确会告诉民众，至少会通知部分有必要知道的民众。举例来说，学会专属的内部执法单位定期与永无境市警队联络，并且和自由邦七大域各个有关局处合作。有时，我们也会和首相办公室互通消息，办公室再视情况公布，但大致上来说，只有别无选择时才会这么做。」
莫莉安咽了咽口水，忍不住又问：「为什么?」
「黑鸦小姐，因为很多时候，告诉一个人他会遇到危机，可能导致其他风险，甚至造成更大的伤害。记住，人在惊慌失措时是很危险的。」
萨加长老最后一句话是对所有人说的，用招牌的坚定注视震慑全场，随后把发言权交还给吴乐迭。乐迭继续往下说，彷佛从未遭到打岔。
「一如往常，我们预期会有人反弹，这是不可避免的。我们可以避免的是有人妨碍、有人受伤，或是有人毁了整个行动。」乐迭双手环胸，将马尾往肩膀后一甩。「有什么点子吗?」
「去年繁殖季用的方法呢?」一名较年长的学者高声说：「烟火之夜?这招成功让大家忙着抬头看天上，而不是地下。」
她干脆地一个摇头。「但下水道怪也被吓得躲进更深的地方，老实说，根本是史上最烂的点子，太吵又太贵。」乐迭表情冷静，但微微咬紧牙关，莫莉安看得出那次失败的回忆依然惨痛。「还有吗?」
听众席此起彼落抛出一连串提议，包括游行、全城大停电、锁定范围的龙卷风，乐迭一一驳回。
「大家，拜托，你们只是在重复过去四年用过的招而已啊，来点创新的好不好。」
「我们可以跟第二界宣战!」
乐迭朝提议的人射去凌厉目光。那是讨人嫌的巴兹‧查尔顿，也是诗律的赞助人，见到是他，莫莉安丝毫不感诧异。
「白痴。」身旁的诗律喃喃说道。
「然后呢?」乐迭用毫无起伏的语气问巴兹。
他耸肩，「然后……再取消?」
她翻了个白眼，再度环视听众，「谁有不会引起大众恐慌的点子?」
聚会堂的声音转为窃窃私语，大家似乎都泄了气。终于，朱比特举起手，交谈声顿时消失，莫莉安彷佛感觉到众人一同倾身向前，想听听朱比特‧诺斯队长的见解。
「淘金之夜，如何?」
「淘金之夜。」乐迭重复一遍，若有所思，指尖轻点嘴角。「值得考虑……上一次举办是多久了，十二年?」
「我记得是十四年。」朱比特说，「诗人世代的十七年之春，一班幻铁列车产生自我意识，在地底挟持了其他列车，需要非同小可的移焦手段。」
莫莉安、霍桑与诗律互望一眼，那是含意非常明确的眼神，混杂迷惑、惊恐、受不了和无奈。这眼神只有在特殊情况才用得上，比如说，你忽然发现火车会活过来挟持其他列车，而你不小心加入了一个组织，里面的成员不知为何决定插手管这种事，你不是很想蹚浑水，偏偏大家都要加入，你只好跟着参与。就是这种眼神。
「财政部不肯让我们频繁举办这个活动，原因不在话下。」朱比特说，「不过这招一向有效，参加率几乎保证高达百分之八十五到九十。」
莫莉安思忖，什么是「不在话下」的原因?「淘金之夜」到底是什么啊?
「不参加的人数只有百分之十五，我们能应付。」乐迭说，把手一挥。「好，淘金之夜，听起来不错，来规划吧。」
讨论接着持续了一小时，世俗和玄奥学院的成员不分年龄，纷纷主动提出意见、指出缺点、毛遂自荐提供协助，整场聚会成了无拘无束、风驰电掣的作战会议。莫莉安觉得，她彷佛终于见证幻奇学会真正动员起来的样子。
最终，大伙拟定了高成功率的周延计划，避免永无境全体市民察觉水道鳞片兽行动的存在。除了萨迪亚，九一九梯也得轧上一个小角色，这让莫莉安有些紧张。
有时候，学会的一切都像一种测试，一场考验;每当你以为总算通过所有考验，又会有下一个冒出来。
要诚实待人。要聪明处事。要勇往直前。要忠于朋友。
现在又来了新的考验。
要发挥用处。
整整两年前，朱比特就警告过莫莉安了，当时也是他头一次解释幻奇学会能带给莫莉安什么。尊敬、冒险、名气!幻铁上的保留席!「别针特权」，他是这么称呼的。
然而，学会要你凭一己之力争取这个特权，不是只争取一次，不是只要通过入学考验，而是不断、不断付出努力，穷尽一生。
那时，莫莉安没有细想。但朱比特确实警告过她。
***
莫莉安本来打算在聚会结束后跟朱比特说说话，可惜他正专注地和吴乐迭、萨加长老商讨事情，她迟疑片刻，随即连同九一九梯被卷进离开聚会堂的人流，就这么错过机会。
傲步院弥漫着欢庆的氛围，三五成群的初阶学者聊着圣诞假期计划，四周充盈欢快兴奋的谈天声，但莫莉安等人好一段时间没开口。彷佛有人朝他们丢了颗手榴弹似的。他们本来就隐约猜到，幻奇学会绝不如台面上那么简单，毕竟长老给过不少暗示;然而，没人说过几乎所有问题都源于幻奇师，学会的使命也与幻奇师密切相关。至少朱比特绝对没提过，得找他好好聊聊。
莫莉安明白，势必要由她率先开口。他们穿过傲步院的大门，走进地面上的冷冽空气，却迎面遇上一群学长姊，显然是刻意在等九一九梯。
「为什么大家都讨厌幻奇师，妳现在知道了吧。」一个九一七梯的男生说出她的心思，「因为大家一直在收你们的烂摊子。」
「我就说她很危险!」有个眼熟的女孩走上前和莫莉安对峙，她有一头苔绿色头发，臭着脸，手持一枚钢镖随意轻点腿侧。
海洛丝‧瑞德屈堪称莫莉安在世上最没好感的人(这世界有巴兹‧查尔顿跟达辛妮亚‧迪儿本，海洛丝的讨人厌程度可见一斑)。身为学姊的海洛丝曾号令朋友架住莫莉安压在树干上，海洛丝则对准她的头射飞镖，因此颇有资格荣获莫莉安心目中的讨人厌金奖。
「长老把妳的本领藏着不说这么久，说不定就是这个原因。」那男生说：「怕大家会叫妳偿还埃兹拉‧史奎尔的罪。」
海洛丝阴狠地笑了，「说不定我们就该这么做。」
莫莉安的指尖传来麻痒感。她很想召唤幻奇之力给海洛丝一个教训，可惜的是，她不太确定该做些什么。
危险。莫莉安心想，是啊，是危险。
她张口正要说话，却被诗律打断。
「对啊，她很危险。」这名催眠师从容往前一踏，「我也很危险喔。要不要试试?」
莫莉安吃了一惊，海洛丝等人更是吓得惊跳，显然根本没注意到诗律站在那里(顺带一提，这也是催眠师危险的理由之一)。
「我也是。」萨迪亚双手扠腰往前站，莫莉安差点迸出惊诧的笑声。「我会六种武技，还能像甩溜溜球一样挥巨锤。要不要表演给你们看?」
「没错，而且我认识龙。」霍桑说：「认识超多。」
这下莫莉安真的笑了出来。同梯其他八人围到她身边，她内心陡然充盈暖意，入学仪式那天许下的幻奇学会誓言在耳边回荡：兄弟姊妹，一生忠诚。
「我家有毒菇。」弗朗西斯威胁道。
「还有，我──我能用手术刀把你们的肝挖出来!」
最后这句紧张的宣言，来自最不可能叫阵的人。
「埃娜!」莫莉安震惊地大叫。
「这个……我是能啊。」埃娜坚持，嗓音只有略带颤抖。「当然，要在消毒过的环境，而且要打全身麻醉。」
九一九梯爆笑出声，萨迪亚拍拍埃娜的背，马希尔则大喊：「布拉瓦!(说得好)」就这样，对峙的紧张气氛烟消云散。九一九梯一起从学长姊身边走过，埋伏他们的人留在大理石阶上，目瞪口呆。
穿过校园，走向哭哭林时，莫莉安对埃娜咧嘴一笑。「妳明知道不该对其他学生使用本领。」
「吼唷，不要说了啦。」埃娜有些发抖地回答。
但她看起来颇为自豪。
***
莫莉安到家没多久，有人敲了她的房门。
她马上猜到开门时会见到谁。有那么一瞬间，莫莉安考虑朝他大叫，要他走开，等他不再隐瞒重要事情之后才准回来。
不过她随即改变主意，因为走廊传来有些慌张的声音：「莫儿?莫儿，妳在吗?我带蛋糕来了。」
果不其然，门一开，只见一大把红胡子、一双心虚的蓝眼，以及满怀心虚的苦笑。朱比特摇摇欲坠地捧着超巨大的长方形蛋糕，表面铺了一层浅黄色奶油霜，用亮粉色糖粉写着字，为了塞进整段讯息而省略标点符号，字迹潦草难辨：
抱歉没跟妳说C&D可是有些事没办法说我知道这不太好但也只能这样有时候我必须保护其他人及遵守其他承诺但我保证如果是可能对妳有危险的事我绝不骗妳因为就算我没法把全部秘密告诉妳我保证我的第一优先绝对是保护妳。妳诚挚的朱比特
P.S.期末快乐
莫莉安读完整段讯息，嘴唇默念每一个字，然后重读一遍。为了捧这个巨型蛋糕，朱比特的双手抖个不停，不过莫莉安没叫他放下，他也没开口，算他识相。
「妳诚挚的?」她终于说。
「我本来想写『给妳满满的爱』，不过我猜妳会尴尬。」
「嗯。这是什么口味?」
「柠檬酱覆盆子千层蛋糕，加上蛋白酥和覆盆子奶油内馅，」他满怀希望地说：「妳的最爱。」
确实是她的最爱。
「好吧。」莫莉安点了点头，站到一旁让他进房。「希望你有带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