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有人召见阿德丝提雅。她的女主人卢克莱提雅.维伦格提亲自召见她，命令她前往大杰斯伯南端城墙阴影下的一间破烂屋子。这附近并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会来的好地方。
一个脸色苍白、嘴里不停嘟哝的男人打开屋门，带阿德丝提雅来到一个隐密的房间。他端茶过来。只有一杯。不是放在她面前。
十分钟后，一个阿德丝提雅不认得的女人走了进来。她是个年轻的鲁斯加人，拥有一头货真价实、极少见的金发和蓝色眼睛。如果那张马脸没有长到那种地步，肯定是个绝色美女。她身穿休闲连身裙，剪裁得宜，身上的珠宝不多。她的头发又长又美，不过此刻绑成不会妨碍动作的圆髻。整体而言，她看起来像是个悠闲在家、超级有钱的女人。她坐下，轻啜热茶。
「茶不热，盖罗斯。」她说。
男人诚心道歉，把茶端走。他几乎立刻就走了回来，在她面前放下另一杯热茶。「我们要密谈。」女人说。
「是，主人。」他走出房间，关上房门。
「那么。」女人说。
「那么?」提雅问。
「我是妳的主人，我叫阿格莱雅.克拉索斯。妳可以叫我主人。」
「我的主人是卢克莱提雅.维伦格提。」
「维伦格提女士并不存在，或者说我就是维伦格提女士，端看妳怎么看待此事。我们家族有些敌人会阻挡我们在某些职位上安插奴隶──比方说，黑卫士。『维伦格提女士』这个身分让我可以绕过这些琐事。」
「很抱歉，女士，我不想太无礼，但我忠于我的主人……」
「妳不相信我。」克拉索斯女士说，听起来似乎颇有兴致，提雅希望这是好现象。「这是个很有趣的谎言，是不是?当然，这招只能用在从未见过主人的奴隶身上──也就是我的奴隶。悲哀呀。」她取出一张羊皮纸递给她，那是拥有提雅的证明;她一眼就认出来了。证明上还附了一张转移状，上面有卢克莱提雅.维伦格提和阿格莱雅.克拉索斯的签名。笔迹都一样。
提雅过了一段时间才了解，如果阿格莱雅不想让人知道她是提雅的主人，就不能让提雅的拥有证明签署在自己名下，不然任何有心调查的人都会知道提雅的主人是谁。但她得先签署转移状，以免要在短时间内证实自己拥有提雅──所以她签好转移状，只是没提报给克朗梅利亚。
提雅的喉咙紧缩。这个女人为什么选在这个时候揭露身分?
「妳有多会骗人，孩子?」
「不好意思?」
「这是很简单的问题。如果妳不老实回答，我会狠狠教训妳一顿。」
狠狠教训?「若有心，我很能骗人。主人。」
阿格莱雅.克拉索斯眼睛一亮。「很好。很好。我的消息来源就是这样说的。继续老实回答问题，妳帮我做事就不会全然不愉快。」
提雅感到一阵恐惧。不会全然不愉快?
阿格莱雅左顾右盼，彷佛在寻找什么东西。她摇了摇小铃铛，男侍者立刻进门。「我的马鞭。」她说。
盖罗斯敲敲额头，离开房间。隔没多久，他就回来了，交给她一条马鞭，然后转过身去。
她朝他背上抽了一鞭。他身体一挺，但是没说什么。
阿格莱雅挥手遣走他。「我的奴隶得预先设想我的需求，若无法办到，我喜欢亲自教训。当一名女士因为过分讲究而将教训奴隶假手他人，就不会知道下手太轻或太重。而奴隶──就像小孩和狗一样──最好立刻动手教训。我身边不会随时跟着打手，但是无论走到哪里，我都会带着我强壮的右手。所以，今天会面结束时，我会打妳。我认为让知道妳主人的手有多稳健，是很重要的事。这样我也会知道妳容不容易出现瘀青，以免有朝一日，我得在妳要出席公共场合之前打妳。」
提雅吞咽口水。恐惧的压力令她膝盖发抖。「是的，主人。」
「基普.盖尔是妳在黑卫士训练班的搭档。」
「是的，主人。不好意思，但他几周前已经被逐出家门，已经不是盖尔家的人。」
「我知道。但我有理由相信加文.盖尔回来之后，基普就能重返家门。」
提雅低下头，脸上流露悔悟的表情。她是个奴隶，不是笨蛋。
「阿德丝提雅，我哥哥是加利斯顿城主。他想要拯救那座毫无价值的城市，但是加文.盖尔却羞辱、杀害他，让他看起来像是叛徒。现在我的奴隶和他的私生子──他显然很在乎的私生子，成为伙伴。这些是事实。」
提雅微微皱眉，不确定她的主人在暗示什么。但她很快就消除了这个表情。有些主人不喜欢在奴隶脸上看见不开心的表情。她也没露出许多奴隶都很擅长的那种白痴傻笑。阿格莱雅说过她喜欢聪明人。这或许是真的。最好还是逢迎主人的优越感，不要演得太过分。
阿格莱雅两眼一翻，好像提雅蠢到无可救药。「不要泄露我是妳主人，了解吗?万一被人发现我是妳主人，基于加文家族和我的家族之间的恩怨，妳很可能会被逐出黑卫士，失去利用价值。那样等我对妳发泄完之后，就会把妳卖到洛利安银矿的妓院去。懂了吗?」
那里的银矿恶名昭彰，是奴隶犯下罪不至死的严重罪行时的第一选择，也是奴隶主人惩罚反叛或反复逃亡奴隶的最后手段。银矿很危险，其他奴隶更危险，而妓院最糟糕。她们被保留给堕落的狱卒和他们最宠爱的奴隶享用：也就是最堕落的人里最堕落的一群。提雅有个朋友，优特培，她的主人在一场干旱中失去了一切。而当发现当地妓院已经挤满奴隶，甚至还有自由之身的女人为了吃饭而把自己卖到妓院后，优特培的主人对她发誓，会在三个月后将她赎回。她主人的经济状况于五个月后终于好转，于是她回家了，但是一直没有从那段日子里恢复，再也没有任何笑容。她对任何男人的触摸都会感到畏缩，连自己的父亲也一样。后来她父亲发疯自杀了。
洛利安是奴隶口中的诅咒，恐怖的代名词。光是它的存在，就足以让任何奴隶乖乖听话。
阿格莱雅.克拉索斯并不是在威胁她，她眼中的同情就和响尾蛇一样多。「妳以为我会因为黑卫士可能花大钱买妳就不那么做吗?」
提雅轻舔嘴唇，但是想不出任何不会让自己的处境变得更糟的响应。
「我哥哥的死，表示我将继承的财产，比几个月前多了一倍。复仇比黄金甜美。妳知道洛利安的女孩一天要服务超过五十个男人吗?五十个!连我都觉得难以置信，不过我认识几个人都信誓旦旦地宣称那是真的。他们每天都会发给那些女孩一些橄榄油。猜得到用途吗?」
提雅愚蠢地眨眼，五脏彷佛都结成冰。
「因为不抹油的话，她们里面就会被插烂。被阳具插死，听起来真是浪漫，不是吗?但我敢肯定没有那么浪漫。每天五十个。像妳这么漂亮的女孩……应该会接更多。那里没多少漂亮女孩。妳听懂我的意思了吗?」
提雅膝盖酸软。她点头。她得想办法脱离这种处境。
「既然我们取得了共识，告诉我，妳有看到什么值得一提的事吗?」
提雅提出报告。基普很胖，有几个朋友，大部分时间都耗在图书馆里，显然是在阅读和某个牌戏有关的书籍。红法王召见过他几次，每次召见后，他都显得心烦意乱。他认为红法王想摧毁他。那个老家伙夺走了基普实习的权力，让基普在加文回来时显得无能。提雅见过基普汲取绿和蓝魔法。他睡不好。
这些情报很普通，都是可以从其他管道获得的情报。提雅很清楚光是提供这些还不够。
在感觉恶心到极点的情况下，提雅告诉她主人，铁拳指挥官说过有两个训练生绝对不会被踢出黑卫士：关键者和基普。她没提她自己。
阿格莱雅显然没听过此事。「很好。」她说。「非常好。还有没有……别的事?」
「我午夜过后会和基普一起训练，在棱镜法王塔底的一间特殊训练室里。」阿德丝提雅耸肩。「指挥官要他把实力提升到可以单凭自己的力量进入黑卫士。」
尽量不要提起太多基普的事。别提他藏起来的那支匕首。为了妳自己的灵魂着想。
「很不错，」阿格莱雅说。「还有吗?」
将其他的全盘托出。妳是奴隶，不是英雄。「我在出特殊任务时看见另一个会施展帕来魔法的人。」
阿格莱雅扬起眉毛，叫提雅从头到尾说给她听。
「刺杀行动。」她说。「反正我从来没有喜欢过她，但是有人会……嗯。我得去看看她死了没。不过不管是死是活，都很令人担心。」她没有解释她在说谁。提雅知道不该多问。
但阿格莱雅似乎随即把这个想法抛到脑后，又回到之前的问题。她微笑，看起来似乎是发自内心。「妳让我非常满意，女孩。我会记在心里的。我知道我是很严厉的主人，但只要妳表现良好，就会获得丰富的奖赏。今天，两样奖赏，妳先挑一个。」
这可能是测试，是陷阱。当奴隶的都知道有些奖赏绝对不能要求。要求太多会让妳给人懒惰、不知感恩，甚至贪婪的印象。但如果你主人心情好，或许会一时兴起，就改变你的生活──变得更好。「清除我父亲的债务。」提雅在自己考虑太多前说道。
「他欠了多少?」克拉索斯女士问。
「七百丹纳。」这是普通劳工两年的薪资。现在她父亲竭尽所能也只能支付利息。
「七百丹纳?这可是一大笔钱呀。妳父亲怎么会欠这么多钱?他是赌徒?」
提雅不理会那种故作友善的语气。「他买回我妹妹。」他在一次出外经商归来后，发现妻子和另一个男人搞在一起，借了一大笔钱尽情挥霍，把他过去二十年辛苦工作累积下来的财富通通花光，包括他们的房子、家具、珠宝和酿造厂。他妻子最后还为了还债，卖掉了三个女儿，但只够偿还一部分债务。这一切都是他出门在外时发生的。
「他买回她们。但是没有买妳。」
「我太贵了。」那是提雅的错。她被卖掉之后才开始展露汲色能力，然后一切就不同了。她母亲还为了提雅卖得太便宜而大发雷霆。
尽管经历过这么多事，卡利克拉特还是没有离开妻子。他说她发疯了。他说娶一个无法忍受丈夫长年在外经商的女人是他自己的错。
「妳知道这个手环花了我多少钱吗?」阿格莱雅问，同时扬起一只手腕，上面套了个丑陋俗气的金环。
「不知道，女士。」猜太高和太低，都不会有好结果。
「猜猜看。」这是命令。
「六、七千丹纳?」提雅说。那玩意儿不可能超过五千丹纳。她父亲可以还价到四千。
阿格莱雅扬眉了片刻。「猜得好，小花朵。我花五千六百丹纳买的，还费了好大的唇舌讨价还价。我以为它和我的一条项链很配。结果不配。」她的表情明白表示今天是她最后一次戴这个手环。
提雅没有说话。她知道不该期待太多。
阿格莱雅说：「不，不，当然不。七百丹纳，只为了鼻烟盒、小首饰和一点情报?不值那么多。不过我会放在心里的。想点别的……?」
「帕来色训练。」提雅立刻说。如果加入黑卫士，他们或许会花钱雇用私人教师来教她，不然就得等到自己成为闪光或三年级生，克朗梅利亚开始教导专业课程之后。那太久了。
「啊，」阿格莱雅说。「长久来看，那会比偿还妳父亲的债务还要花钱。不过……这样可以增加妳进入黑卫士的机会，是不是?一项投资。」她考虑片刻，提雅心跳加速。「好。成交。」她微笑。「很棒的要求。显示妳很聪明。以一个奴隶而言。我要妳知道，我觉得很高兴;如果今天不是我们第一次见面，我会跳过打妳的步骤。但我不能让妳觉得我很软弱。脱到只剩内衣，女孩。我喜欢留一层衣料，这样才不会留下伤痕，不过没理由让妳垫更多不必要的衣服。在通风不良的小房间里打人可是很累人的。」
提雅脱衣服，阿格莱雅.克拉索斯小心翼翼地使劲抽打她的小腿到肩膀，接着，当提雅以为她打完后，她又打正面，从锁骨打到小腿。
有时候提雅会幻想被打的时候不要哭，幻想自己和铁拳指挥官或守卫队长卡莉丝.怀特.欧克一样坚强剽悍，但她还是嚎啕大哭。骄傲的奴隶就是愚蠢的奴隶。而且真的很痛。虽然阿格莱雅.克拉索斯说她不想打提雅，但是一旦开打，打到满身大汗之后，脸上彷佛绽放出一种不完全是出于汗水反光的光芒。当鞭子狠狠在提雅的胸口抽最后一下时，她眼中隐隐散发出强烈的欢愉快感。
阿格莱雅.克拉索斯摇了摇她的小铃铛，盖罗斯立刻自门口探出头来。提雅瘫倒在地，浑身无处不痛。盖罗斯端着一个盘子进来，上面有只装了冰酒的高脚杯。
邪恶的女人接过酒杯，喝了一大口。「盖罗斯，帮这家伙穿好衣服，然后，」──她抹抹上唇上的汗珠──「叫我的卧房奴隶过来，高的那个，英卡洛斯。我觉得我性欲大发。」
「他已经迫不及待在隔壁等妳了，主人。」
「啊，看吧!预测我的需求!」她转身，把马鞭抵在盖罗斯胯下。「如果你有一点英俊，我或许会赐给你那种奖励。」她对着他的胯下甩了一鞭，好像甩着玩一样，不过出手很重。
男人闷哼了一声，转过身去，浑身僵硬了好一阵子。当他睁开眼睛时，双眼泛出泪光，但是阿格莱雅已经把他忘了。她转向提雅，站在提雅身前，轻声说道：「妳会记得这顿打，是不是，提雅?」
「会──的，主人。」
「盖罗斯，问清楚她最喜欢的食物和饮料是什么。下次来的时候端给她吃。她表现得不错。非常好。提雅。下次我还会打妳。奴隶天生就学得很慢，需要持续加强最基本的教训。但是两次之后就没必要继续打下去了。」
「是的，主人。」
「妳会发誓全心全意为我服务，是吧，女孩?」
「是的，主人。」提雅诚挚地说，没有丝毫怨怼之情。
她很会骗人吗?阿格莱雅问过。提雅是奴隶。她当然很会骗人。
「喔，我差点忘了。妳的第二个奖赏。」阿格莱雅.克拉索斯在一个小珠宝盒里翻了翻。「妳要随时都戴着这个，了解吗?」
「是的，主人。」提雅完全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克拉索斯女士交给她一条美丽的细项链，上面挂着一个小药瓶。看着提雅困惑的眼神，克拉索斯女士只是笑笑地离开。
在盖罗斯帮她着装、衣料摩擦红肿皮肤导致她忍不住呻吟低呼的同时，提雅听见隔壁传来那个贱女人的叫床声。欢愉的叫声听起来和痛苦的叫声没有多大差别。当提雅穿好衣服、擦干眼泪后，盖罗斯轻轻握起她紧握成拳头的手，接过那条项链，帮她戴上。
提雅有点难以接受地强迫自己摊开手掌，放开那个瓶子。一瓶橄榄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