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加刚吐瓦号上层甲板的大炮喷出火焰和硝烟，地狱般的景象远比炮声更早传来。飞掠艇前方五十步外的两道水柱，在火炮发射的炮声传入耳中前一瞬间，宣告炮弹没有击中。
接下来发射第二层甲板上的一门炮，加文叫道：「出击!」
飞掠艇四周，基普看见黑卫士两两一组，一人负责操控推进杆，一人负责射箭。每一组的弓箭手都拿着一条绳索，从外围小组开始拉扯绳索。
在基普弄清楚发生什么前，飞掠艇分裂了，所有小组都突然离开主船，海战车带着一名驾驶和一名弓箭手，迅速驶离大飞掠艇，瞬间强化了己方战力。两艘、四艘、六艘、八艘，最后只剩加文、铁拳和基普待在中央的小飞掠艇上。
基普再度听见炮声的同时，他们身后的海面冒出大洞，溅出水花。接着，世界彷佛陷入火炮大战里。加刚吐瓦号越来越大，八艘飞掠艇以完美的弧线划破海浪，拉开彼此距离，让一枚炮弹无法同时击中两艘船。
今天海面波涛汹涌，基普很高兴他父亲制作了船沿，后方和两旁都有，让基普不致于从船尾落海，两手也有地方可抓。基普发现加刚吐瓦号的甲板没有掩护，和加文预测的刚好相反，不过在基普打量甲板的短短几秒内，手忙脚乱的水手已经将充当掩护的大木板搬至定位。在基普能看穿次红光谱的眼镜前，那些水手彷佛身体起火，即使透过木板还是清晰可见。
飞掠艇急转左舷，基普差点摔倒。他没看出任何危险，但打定主意即使只是观察大船、留意来自远方的威胁，他还是该采取与父亲和铁拳同样的站姿。所有人都张开双脚，弯曲膝盖，放低重心。
加刚吐瓦号的大方向舵突然转动，体型庞大的巨舰在满帆下开始转向。基普看见至少有三层甲板的舷侧炮门打开。不是同时，而是等每组炮手装填完毕后分别开启。
好多炮。
最接近他们的瞭望台上抛出了一枚和猫差不多大的蓝卢克辛球。
「驭光法师!第一座瞭望台!」基普叫道。
卢克辛球在半空中分裂起火，落在右舷外侧十几呎的海面上，化成一团火海──漂在海面上，火头足足有两呎高。
第一艘海战车急转左舷，差点撞上加刚吐瓦的船身。另一艘八成没看见随着海浪起伏的火焰，不过也让同一波海浪所救，因为海面起伏加上加刚吐瓦号的尾波造成海面倾斜，将海战车抛入空中，刚好越过火海。
加文和铁拳绕过燃烧的海面，然后逼近战舰。
「火枪手!第三──第四座瞭望台!」基普叫道。他甚至连警告都叫不好。
船楼旁有半打人在操控旋转炮。他们得透过掩护的栏杆瞄准，不过似乎没遇上困难。基普朝他们抛出次红卢克辛，也不知道有没有丢中任何东西，接着在飞掠艇与战舰平行时，被一门距他头顶仅仅几呎处发射的大炮震得摔倒在船板上。世界就在火炮巨响、黑烟弥漫、火药喷出炮管的同时消失了。
透过次红眼镜，世界变成了大片火炮开炮的闪光、火枪口的火舌、爆破弹的无声爆炸，还有水手如同鬼魅般的身影。
接着，他们冲出浓烟，立刻急转左舷，穿越船头撞角阴影。加文和铁拳朝上方的甲板投掷爆破弹。加文的爆破弹包覆在红卢克辛内，黏住船身;铁拳的爆破弹上有刺，也插入船身。两声爆炸巨响和一堆木头碎片宣告攻击成功。加刚吐瓦号左舷没有任何火炮发射，所以基普终于又能看清楚了。
大火沿着主帆向上延烧──立刻被橘卢克辛浇熄。有些帆索被炸断，不过其他只是起火燃烧的都熄灭了。
「抓稳!」加文叫道。
飞掠艇转向右舷，拉开一点距离，就在他们冲出一道海浪时，加文对第一座瞭望台抛出一大颗燃烧的红卢克辛球。驭光法师看见红卢克辛球来袭，试图把它轰开，但卢克辛当场粉碎，让他和整座瞭望台陷入火海。
不过，基普只隐约看到那一幕，因为加文在他们刚好跃起海面时抛出这么大颗卢克辛球，后座力让整艘飞掠艇冲向侧面，要不是刚好撞上另一道海浪浪峰，他们八成已经翻船了。
结果，他们只有在铁拳和加文短暂放开推进杆时降低速度，飞掠艇转错方向，在波浪间起起伏伏。基普在有人浑身着火地翻出瞭望台、尖叫坠落时看见两人将炮转向对准他们。
接着，众炮手在四辆海战车围住棱镜法王时，被一阵黄光炸得无影无踪。
左舷火炮开始发射，基普看见一辆海战车后方的弓箭手就这么消失了。掩体着火，基普看到士兵和位于掩体上方的士兵，努力想把那块大木板丢下船。一名黑卫士将红卢克辛顺着加刚吐瓦号的船身洒了一圈，火炮一发射就起火燃烧。
数秒内，加文和铁拳让飞掠艇恢复了速度。火枪弹丸呼啸而过，击中海面，数名弓箭手开始高速射击。基普看得出来船上的士兵才刚赶到甲板。
「有鸟!」基普在加刚吐瓦号的甲板上飞出一群鸽子时叫道。鸽子?
「铁喙!」一名黑卫士大叫。
基普在飞掠艇来回闪避时，失去了那些鸟和战舰的踪影。船身突然跃起，他觉得自己快要吐了。
我会晕船?在激战正酣的时候?
他望向地平线，试图缓和恶心的感觉。两艘失去弓箭手的海战车驶离火炮攻击范围，接着放弃其中一艘，拉动另一条绳索，让卢克辛从接缝瓦解。加文不希望制作海战车的秘密落入敌人手中，但是基普看见后方多了一艘大帆船，三层划桨甲板帆船迅速逼近小船。
「大帆船接近。」基普大叫。他拿起望远镜，结果在视线放大、风浪也一起放大的效果下差点吐了出来。「没有旗帜。」
加文抬头看了一眼。「可能是海盗在找寻容易得手的猎物，不是维奇欧的人。继续留意。」
接着，他们再度交火。他们绕过船尾，来到右舷，看见一阵爆炸炸开了最低层火炮甲板，让一门火炮在木屑、火焰和浓烟中坠入海面。一名黑卫士──基普猜是关键者──高声欢呼。
片刻过后，基普看见一只鸽子朝关键者俯冲而下，射中他的胸口，突然黏住。
关键者拍开胸口的鸟。它落海之后，不到一秒就爆炸了。
接着基普懂了。就像费斯克训练官提过的地狱犬一样，这些鸟都是正常鸟，不过被灌注了驭光法师的意志，强迫执行命令──攻击黑卫士。而眼前这群鸟身上还绑了爆破弹。
这表示有好几打小型飞行炸弹绕着战舰盘旋──体型小，又聪明的炸弹。
至少和鸽子一样聪明。
如果这样还不够恐怖，眼睁睁看着半打鸽子炸弹击中一艘放慢速度朝炮门投掷手榴弹的黑卫士小队肯定够恐怖。一秒之后，驾驶和弓箭手都被炸成碎片。女人投掷的爆破弹撞上掩体弹开──船身这一侧的掩体还没解决──落水后爆炸，只有刮花了一点船身。
加刚吐瓦号是一座漂浮城堡。火势没有延烧。根本无法击沉。
「推进杆。」加文对铁拳说。
壮汉似乎立刻听懂他在说什么，因为他接过加文的推进杆，开始独自驾船。
「基普，固定住我的脚，用你全身的重量。」
加文已经开始在双手中制作某样东西。基普立刻奉命行事，几乎是整个人扑到他脚上。接着顺着加文目光看去。
剩下的铁喙全部朝他们飞来。只有铁拳操控推进杆时，那些鸟逐渐逼近。
加文直到第一只鸟飞到触手可及的距离时，才完成汲色。接着，他挥出双手，撒出一道黄卢克辛网，将所有鸽子网罗其中。加文向下挥手，力道强到基普差点抓不住他。不过这股压力只持续了一秒。
对卢克辛而言，没有远距离汲色这种事。想要抛掷卢克辛，就得真的抛出去;要把某样东西甩到甲板上，就要使劲甩。加文把卢克辛当作杠杆，将整网鸽子全丢到加刚吐瓦号的甲板上。
它们爆炸了。基普看见半个人身和一个头盔一飞冲天。
头盔可不是空的。
加文后退站好，基普看见甲板上有名橘法师探头出来，朝燃烧的船身喷洒橘卢克辛、浇熄火焰。
铁拳也看见他了，于是在他头上插了根蓝矛。驭光法师摔落海面。
「他们在组织火枪队。」铁拳说。甲板上的人必定把最准的神射手排在前线，后排的人负责装填弹药，因为开火的效率和准头都提升了。
他们后面的海战车驾驶突然瘫倒，推进杆侧向一边，翻倒的海战车把弓箭手甩入海里。
「卫士落水!」基普喊道。
铁拳和加文立刻反应，冲向右舷。飞掠艇在撞上下一波海浪时翻向后方。
所有人都在突然改变方向时差点落海，但是加文和铁拳都没有放慢动作。基普以为他会把后面的柱子扯下来，不过柱子撑住了。两个男人从弹带上拔出爆破弹，以极高的角度投出，然后又投一枚。
「往所有火枪上洒次红卢克辛，基普!」加文叫道。
他们朝在海中游泳的年轻人加速而去。
「推进杆在我这里。」加文说。他抓起两根推进杆，然后直接冲向黑卫士。基普以为他太过接近了，但在越过最后一道浪头时，加文微微转向，落在距离黑卫士不到一个手掌外的海面。铁拳伸手去抓黑卫士，两人一起用力，不到一秒就把人救起。
基普没看到那些爆破弹对甲板造成什么伤害，但是火枪的攻势减缓了。接着，他看见下层甲板有座转向炮朝他们转来。
其他驾驶海战车的黑卫士，在他们附近集结，到处喷洒红卢克辛，黄法师投掷闪光弹扰人心神，但这么多敌人集中在同一区，就足以鼓励炮手调整大炮方向。
发狂的尖叫、愤怒的吼叫、伤者的呻吟、紧急下令的呼喊、火球嘶嘶作响、远方火枪击发、炮声隆隆、炮弹呼啸、帆桅折断、海浪冲刷、风声霍霍、垂死哀号;狂法师的尖叫逐渐消失、逐渐远去，听不见了。基普只能听见自己心脏低沉、缓慢的跳动声，慢到荒诞无稽，而在那之后，则是一声叹息。一时间，他强烈感觉到自己听见了阳光照在海浪上的声音。
他看见一名黑卫士弓箭手拉弓搭箭，弓弦接触她的嘴唇，箭在一颗火枪弹丸打中她下巴的同时离弦而出。
咻。世界变得毫不真实。基普发现自己同时看见所有光谱。他可以看见几十把枪。整个飞掠艇位于加刚吐瓦号的舷侧。他看见士兵的光芒、火绳和导火线的光芒。他可以透过开启的炮门看见火药桶上的金属光泽，可以直接看穿浓烟。
他挥出一只手，向所有看得到的炮管和枪管射出超紫丝。超紫卢克辛又轻又快，几乎在他选定目标的同时就击中目标。他收回手掌，释放一颗颗即使以难以想象的速度发射出去，还是十分烫手的火水晶。
在下一次心跳声窜入耳中前，满足感已经袭体而来。
在火水晶攻击下，加刚吐瓦号右舷所有装填好的火枪和火炮同时爆炸。装填到一半的火炮爆炸，有人手持通枪条站在旁边的火枪爆炸。正在传给射手的火枪爆炸。就连有些还没装填火药的火炮都爆炸了。这让基普有点迷惑。不过，其他已经装填好弹药，但是还没推至定位的火炮，则在火炮甲板上炸出许多大洞。
强大的冲击力道导致整艘船都倾向一侧。
还不赖。
接着，三层不同的火炮甲板上的火药桶爆炸。火焰、浓烟、木屑、炮弹、士兵，还有士兵的残骸在每层甲板上炸出大洞。
爆炸声冲击着黑卫士，基普眨了眨眼。时间回来了。他回来了。
人们放声惨叫，凄厉恐怖的惨叫。他看见人身上着火、皮肤焦黑、脱落，奔向船沿跳海。三层火炮甲板喷出火舌。
飞掠艇剧烈晃动，加文和铁拳再度开始提升船速。
「四艘船逼近，距离半里格。」基普说。他觉得空虚、内心震撼。
「去船头撞角下。」加文说。
「我觉得那不是好──」铁拳说。
「去船头撞角下。狂法师很快就会跑上甲板，我们只有一次机会。」
铁拳立刻会意，两人加速赶往战舰前方，这时几乎已经没人开枪了。他们来到还在移动的战舰之前，铁拳接过推进杆，谨慎移动，不让自己撞上战舰。木制撞角耸立在他们头顶，当他们被海浪卷起时，基普差点一头就撞上去。加文举起冒火的拳头，一拳打穿上方的船身。
海浪消退时，加文吊在空中，拳头依然卡在木船板内。基普跳起来抓他，不过没抓到。
「别管他!」铁拳叫道。「看到有人来就放火烧了!」
基普看得出来加文毫不在乎身体以一只手挂在空中，仍在汲色。
我想我连用一只手挂在空中都办不到。
加文不但能挂，还能边挂边汲色──既然到现在还没完成，肯定是非常复杂的法术。接着他汲色完毕。飞掠艇趁着下一波海浪升起，加文如同舞者般优雅地落回船上。
「两分钟。」他说。「我们要牵制那些驭光法师。」
于是，他们又绕回去，铁拳指挥官以手势指挥剩下的三艘海战车。他们不停抛出卢克辛，努力丢光爆破弹，有些人成功把爆破弹丢进基普炸出的大洞。战斗过程中，有一队黑卫士成功切断前桅上的所有索具，另一组人则放火烧了三角帆，不过主帆和主桅都完好无缺。
这艘战舰似乎怎么样也打不沉。
加文冲过去摧毁翻覆的海战车，接着大弧度绕行了约莫三十秒钟，拉开大概一百步距离。由于许多门大炮暂时无法击发，这个距离可以不必担心火枪攻击对战舰造成威胁。
只剩下棱镜法王和一名强壮的女黑卫士还有体力和耐力继续以魔法轰炸加刚吐瓦号。所有人都把爆破弹用光了。弓箭手的箭也消耗得差不多，基普之前看到的四艘船──两艘加利安舰、两艘卡拉维舰──都准备展开攻击了。
加文低声起誓。「如果还不──」
一阵低沉的爆炸淹没了他的声音，彷佛撼动了大海海床。
基普看向加文。他父亲看起来似乎很难受。「他们的火药库位于水线下。外来的火力要击中它很难，但是……可怜的浑蛋。」
浓烟开始消散时，基普看到两侧船身都被从中炸开。木头碎裂、折断、主桅像是跳水的人般从一侧倾倒，把两个瞭望台上的人都抛入海中，撞穿船腰附近强度削弱的甲板。
少数人从甲板上跳海，到处都在冒火。小型爆炸听起来像是爆米花。接着，船腰崩塌，船头和船尾折向中间。战舰前半截几乎立刻沉没，速度远比基普想象中的速度更快。船尾翻向一侧，开放式甲板如同开放式伤口般，越裂越大，大口大口吞入海水。
战舰燃烧的甲板，一层接着一层沉入海中，不停劈啪作响，吐出残骸和尸块。
在战舰完全沉没之前，铁拳问：「抹除水里的人?」
加文望向赶来支援的船只。
抹除?铁拳指挥官的意思是：我们要杀掉幸存者吗?
「你看到有狂法师逃出来吗?」加文问。
「没有看到。不过并不表示没有。」铁拳说。
「我也没看到。」刚刚从海里被救上来的黑卫士说。
基普看着加刚吐瓦号完全沉入海中。海面上漂着许多残骸，不过人不多。加文说船上有七百人。
欧霍兰慈悲为怀。
因为祢的棱镜法王毫不慈悲。
「不。」加文说。「我宁愿当神秘人物、海上传说。我们现在没有能力对付四艘敌舰。我们回家吧。」
他们驶出两里格外会合，海战车跟在旁边，在起伏不定的海面上稍嫌吃力地重新组合成大飞掠艇。他们折损了七名黑卫士，一个手肘上中了一弹，她肯定残废了，剩下的都只受了点轻伤：烧伤、小割伤，还有驾驶海战车转向过急造成的肌肉拉伤。有人脖子上有条火枪弹丸掠过的伤痕，会留下伤疤，但他似乎对此十分满意，因为若稍微再往左一点，就会射断他的颈动脉。关键者瞪大双眼，不停眨眼，但是毫发无伤。
「粉碎者，」关键者说。「你刚刚在那里做了我认为你做了的事吗?」他看向其他黑卫士。「只有我看到他把半艘船炸了吗?」
「我看到了。」一名黑卫士说。其他人点头，不过不是所有人。
「我们看到了，」铁拳说。「干得好，粉碎者。」
「干得好?简直他妈的太厉害了!」关键者说。
黑卫士哈哈大笑，就连铁拳也张嘴微笑，没有责备关键者说脏话。
「后来整艘船爆炸，也是你干的吗?」关键者问。
「不，那是他。」基普说。他已经在看他父亲。加文以不算完全认同的表情凝视着他。基普以为他会觉得骄傲，但是再一次，他又察觉到那种台面下的感觉，加文有事瞒着基普，不愿完全接纳他。
「你是怎么办到的?」一名黑卫士问加文。基普记得他叫诺尔。
加文看起来不太高兴。一时间，基普以为他不打算回答。但接着加文的目光扫过剩下的黑卫士。他们今天折损了近乎半数人手。
「我把一只老鼠做成魔像，命令牠去火药桶附近爆炸。」加文轻声说道。「这是狂法师会想到的点子，所以大厅里肯定有个狂法师负责阻止这种事。我猜那场爆炸能帮我创造空档。我猜得没错。」
「但是我们禁止制作魔像。」基普说。他话一出口，就知道这样讲很蠢。这招很可能救了他们的命，而且肯定帮他们打赢这场战役。
「禁不禁止由我决定。」加文说，但语气并不坚决，听起来很疲惫。「我们先在这里吃饭，简单包扎伤口，然后回家。」
他们闷着头吃饭，所有人都受到船上比来时空旷的事实影响。他们赢了，杀了起码七百个人，只牺牲了七条人命。就任何方面来看，这都不光只是一场胜利，而是一场大胜利。但是黑卫士还是一言不发，面无表情地吃着东西，虽然不饿，不过很清楚他们的身体在一场恶斗过后需要补充营养。
「你常这么做，」铁拳说，「是不是?」他们坐在甲板上，吃着硬面饼和香肠。
「击沉敌舰?」加文问。他听起来像在努力找回那种轻松自在的形象。他是棱镜法王，他得树立榜样。铁拳拒绝上当。「那艘船能在我们抵达阿塔西前击沉我们半数海军，但我们甚至不知道它在这里。威胁解除了，所以对那些白痴将军而言，这件事就像从来没发生过。我们会告诉世人今天发生的事，但是有人会不相信。大多数人会认为我们夸大其词，吹嘘功绩，而就连相信的人也不可能知道我们经历了什么处境。不会了解我们在这里面对的危险。」
加文微微耸肩。
「你常常这么做，打从战争结束后就一直这么做，在人们不知情之下拯救他们。你阻止战争、击沉海盗、除掉狂法师、单枪匹马铲除强盗集团。你从不吹嘘功绩，也不要人感谢。你就是身先士卒的英雄。」铁拳说。「普罗马可斯。」
加文一时没有说话。「今天我们全都是普罗马可斯。」
「许久之前，光谱议会策封你为普罗马可斯，后来却又夺走它。他们可以夺走你的头衔，阁下，但抢不走你的身分。我们黑卫士很清楚谁是什么人。我们懂得名副其实的意义。你，棱镜法王阁下，就是普罗马可斯。」
「普罗马可斯。」其他黑卫士低声念道。
「普罗马可斯，」铁拳说，强调这个名字。「谢谢你，普罗马可斯。为了你所有不为人知的努力。为了所有外人无从理解的代价。为了你做过那些别人办不到或是不愿做的事。谢谢你。请记住，黑卫士的存在有两大目的：守护和监视棱镜法王。你一直因为后者而不肯信任我们，而你也该如此。但我今天在这里告诉你，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黑卫士绝对不会背叛你。很荣幸为你服务，普罗马可斯，我们会用血与骨守护你。」
「血与骨。」黑卫士说。
「血与骨。」铁拳说，强调这个誓言。
加文难以面对他们。「我不是你们想象中的那个人。」他很小声地说。
「你是我过去十年里守护的那个人吗?」铁拳问。
「我是。」
「那么或许，阁下，你不是自己想象中的那个人。」
加文微微一笑，彷佛突然间又变回了自己。「你真是固执到极点，是不是?」
「不只。」铁拳指挥官说。「你可别忘了。」他站起身来，转向黑卫士。「好了，你们这些懒虫，准备好!我们回家。明天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