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五章
「玩九王牌只是找你过来的借口。」安德洛斯.盖尔在基普步入他的黑暗船舱时说道。红法王当然霸占了船长舱房，虽然在窗户上加装了窗帘，这里还是没黑到克朗梅利亚住所那种程度。基普进来前忘记吸收超紫光源，只能透过昏暗的光线和耳力找位置坐下。但是盖尔卢克法王似乎心情很好，这让基普提高了警觉。「我不是要和你玩牌。我想道歉。」安德洛斯说。
基普想起随身携带的眼镜，于是戴上次红眼镜。帮助不大。「道什么歉?」他问。他可以想出一打那个老怪物应该向他道歉的理由，但不觉得他会为了那些事道歉。
「为了找人杀你的事。」
「不好意思，什么?」基普问。
「相信我，我认为你该为了拒绝死亡和我道歉，但现在是我在向你道歉。」
「道歉可得要更诚恳一点才行。」基普说。
一片窗帘下方透进来一丝微光，在次红色谱前亮到足以让基普看见安德洛斯.盖尔浑身紧绷，双手握拳。「记住自己的身分，小鬼!」他努力让自己放松。「你才刚到克朗梅利亚，我儿子对你认识不深。如果你在压力下崩溃，自己找死，就会是非常短暂的丑闻，没有掀起多少风波，而半年后我就会『找到』那个自称是你母亲的女人，承认收了敌对家族的钱说谎抹黑盖尔家族。然后一切就会被人遗忘。你会变成这个承受过上千次攻击的家族遭受的另一次攻击，试图抹黑一个伟大家族的趣闻。」
「赫雷女士?你派那个胖女人来把我丢下法王塔?」基普问。安德洛斯一直在说话，但是基普还没从他第一句话所带来的震撼中恢复。
「那是她的名字?喔，既然提起这件事了……我付钱让那些白痴在黑卫士训练中阻止你。没有造成什么伤害，是吧?无论如何，我很抱歉。」
「你很抱歉?」基普难以置信。好像这样就够了?
基普看到那副大黑镜片上方扬起一边眉毛，彷佛老头不了解这胖子有多蠢。安德洛斯.盖尔扬起食指。「我要你知道，基普，我已经二十年没向任何人道歉了。」
「我很荣幸。」基普说。
老头选择不理会他的讽刺语气。「好了，既然之前的恩怨过了，或许你想玩场九王牌?」
「什么?什么?不!你派人来杀我!你不能──你不能因为有人碍到你，就把人杀了。」
安德洛斯.盖尔像狗一样侧头，试图了解这个超级奇怪的小鬼。「现实里可不是这样。」
但基普觉得世界都变灰了。「这些是烟雾。是在转移注意。你杀了露希雅。」他说。基普再度看见她踏入火线。他看见她的脸染满鲜血，脖子被火枪弹丸打烂，喷血、喷血、喷血。基普浑身颤抖。
「谁?」安德洛斯问。
「黑卫士训练班里的女孩，帮我挡下你那颗瞄准我的子弹!」
「你在说什么?」安德洛斯问。
基普缓和了些怒意。「有人在训练时对我开枪，结果打死了她。」
老人摇头，彷佛把基普当作笨蛋。「如果要在你加入黑卫士前杀你，我为什么还要耗费心思和金钱阻止你加入?我要你沦为家族之耻，不是尸体。」
「或许你要加倍确保能阻止我。」
「你这么看得起自己是好事，但是用你那颗小脑袋想想。这些指控。又指控我!如果你死了，他们就会展开调查。同意阻止你加入黑卫士的那些小鬼就会出面告发。毕竟，让某人测验失败，下一季再来是一回事，直接杀了他又是截然不同的另一回事。当你开始杀人时，良心就会作祟。你以为我会在这么容易穿帮的地方留下线索?你以为同一件事我会失败两次?不，小鬼，相信我，如果我要你死，你就死定了。」
尽管很侮辱人，但基普认为这可能是实话，因为安德洛斯.盖尔是用侮辱的语气说这些话的。「你为什么要阻止我加入黑卫士?」
「为了教训我儿子。他打算栽培你，而且他忤逆我。我得惩罚他，提醒他某些……真理。」
「那现在为什么要告诉我?你想怎样?」基普绝不怀疑这个讨厌的老头有阴谋。他想要利用基普。「我可以去告诉……」
「告诉谁?请去。」安德洛斯.盖尔挥手说道，基普终于了解这家伙就算认罪也不会有事。他想得没错，没人会相信基普，特别是没有证据。「基普，我要告诉你一件事，而我不期待你会相信我，但或许有一天你会。我欠你一条命，孩子。喔，没有那么戏剧性，当然。我妻子──你祖母──离开我去自杀。虽然是透过解放仪式自杀。我爱她。我为她而活。但她拒绝我，宁死也不要和我多过一天。你有感受过如此强烈的拒绝吗?」
基普想到自己母亲，选择抽海斯烟或其他毒品，一直抽到忘记他的存在，一天一天以缓慢、不那么崇高的方式自杀。但安德洛斯.盖尔并不是要他同情。
「我想死。我考虑随她而去，在洗澡时割腕自杀。你知道是什么救了我吗?」
「我?」基普怀疑问道。
「哈!少臭美了。九王牌，它转移了我的注意力，也因此救了我。就算是这颗老心脏，也需要时间才能走出悲伤，而那些让我分心的东西，帮我争取到足够的时间。折磨你让我有事可做，为我带来期待──基普会在这里失败吗?他明天输了之后，我可以夺走什么?我还能怎样测试那个小鬼，一方面逼紧你，一方面又让你有机会赢牌?」
「你没有让我赢。不要假装你──」
「哈!你以为你可以和我斗智?好吧，我就让你保留一点幻想。现在给我闭嘴，我在向你道谢。」
基普一言不发地绷着脸，突然觉得自己又变成小孩。既然不能生气，他觉得自己完全无力应付安德洛斯的气势。
安德洛斯叹了口气。「好了，我要说了。谢谢你。就这样。」
「就这样?」基普问。
老头沉入他的椅子，皱起眉头。「你赢得了我的敬意，基普。你克服了足以击垮许多人的困境。你出乎我的意料。不只一次，好几次。当我想到你时，我就会对我儿子生得出……你这种人感到恶心和失望。然而，虽然你既胖又大嘴巴、缺乏自制力、身染那些提利亚人的恶习，而且……」他挥了挥手，好像基普还有很多其他缺点，而扯到那些就离题太远了一样。「尽管诸多缺点，基普，你还是一路取胜。」他声音逐渐嘶哑。「无论如何，我现在都失去了妻子，还有所有儿子。或许其中有一部分算是我的错。但是你，基普，你已经证明自己够资格成为盖尔家的一份子。我不会再扯你后腿了。」他转过头去，指示基普离开。
基普满脸困惑地缓缓走向舱门。
「或许，」孤独老人在黑暗中说道，没有转头。「或许有一天，我们可以把你欠我的那一局牌打完。」
基普离开舱房，在葛林伍迪不认同的眼神中关上舱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