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阿莱丝‧葛林维尔从新爱人躺着的床旁起身。她拿了件丝袍盖在怀孕的大肚子上。第十三号小孩似乎还不想离开子宫。就和他妈一样固执。她自己的妈妈教过她,做爱可以让小孩提早出世,不过阿莱丝没有比对标准可以证实她妈说的是错的──因为她每次怀孕都会一直做爱。生到第三胎贾兰的时候,她高潮完就直接开始阵痛,而贾兰是她最可爱的孩子。
但她知道,这个男孩,十三号──欧霍兰的数字加上人类的数字──会是很特别的孩子。就像她知道他肯定是男孩一样。她走到书桌,开始看信。阿莱丝‧次红永远都有看不完的信。来自她总督辖地的信,当然,不过也有来自想要请她帮忙的家人、想要请她帮忙的家人的朋友、想要请她帮忙的家人的朋友的朋友。有些人想要请她去做一些她再过一百年都无法控制的事。幸好她的书记把所有求她帮忙的信分门别类,通常分得很好,但还是有些事得要亲自处理。
阿莱丝有她自己一份帮别人忙和欠人情的清单,行有余力时,她就会比对那份清单,相互交换人情,让正确的人在这种时候欠她人情。她的总督辖地──血林──即将遭到敌人入侵,或许只剩几周时间。家乡的消息听起来不妙。阿兹密斯将军违反命令,准备在奥河沿岸的小镇牛津与敌方决一死战。她的情报来源认为这个将军能力不强,计划也很不周详。
阿塔西沦陷的速度就和吟游诗人脱裤子一样快,完全没有拖慢法色之王的推进。如果坚守牛津的豪赌没有成功,接下来就会轮到她的同胞。阿莱丝愿意不惜一切拯救同胞。
她看着一封私人信件。她妹埃拉寄来的。埃拉和阿莱丝一样充满热情,但是聪明才智不及她的一半。埃拉声称加文‧盖尔色诱并谋杀了她的女儿──安娜。她哀求、要求、命令,然后再度哀求阿莱丝用尽所有办法帮外甥女报仇。
阿莱丝并非什么都没做。得知安娜死亡后,她立刻展开调查。她至少很肯定一件事:加文没有色诱安娜;是安娜一直想要色诱加文。根据她室友的说法,安娜已经色诱过加文起码六次了,而加文也越来越严厉地拒绝她。室友同时也说安娜的母亲埃拉一直在逼安娜色诱加文,不过她花了点心思才从那个害怕的女孩口中套出这则情报。不管加文房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安娜那个蠢女孩都是自愿前往,而且她根本不该出现在那里。当班的黑卫士发誓,加文至少在盛怒下对那个女孩吼叫了三次,让她害怕得跳下阳台。
安娜是个美女,而尽管阿莱丝深爱着她,还是觉得那个孩子被宠坏了。只生过不到半打子女的人往往会宠坏子女。安娜这辈子可能都没被男人吼过。但是话说回来,跳下阳台?
安娜真的蠢到那个地步吗?阿莱丝不这么认为,但没办法证实这一点,是吧?在场有三个目击证人,说法全都一样。阿莱丝雇用最美丽的妓女,付给她一大笔钱去诱惑其中一个年轻黑卫士──吉尔‧葛雷林。妓女引诱他,灌醉他,问他当时的情况。他的说法没变。妓女说她觉得他在说谎,但如果一个男人在烂醉又意乱情迷的情况下都不放弃说谎的话,那就不可能让他说出真相了。这是条死胡同,真的无路可出。
可恶,妹妹。这件事情最多能让加文‧盖尔难看到什么地步?妳派去色诱他的女儿把他给惹火了,而当她终于成功混上他的床,差点摧毁他与所有人都知道过去十五年里他一直深爱着的卡莉丝‧怀特‧欧克的关系后,加文把她给丢下阳台?如果真相果真如此,那埃拉一样得为此事负责。
如果她发现事情真是这个样子的话,阿莱丝并非没有让加文付出代价的打算。家族就是一切。葛林维尔家的座右铭是「法山阿葛西欧卡」──我们的圈子发光。「圈子」可以是家族、领土和朋友,还有影响力。欧霍兰知道阿莱丝一直为她家的座右铭而努力。任何缩小他们家圈子的人都必须付出代价──可恶,安娜。阿莱丝喜欢那个女孩,基本上喜欢,尽管安娜曾经妄想色诱阿莱丝想要的男人。目标放远一点,有时候表现得天真一点。不过话说回来,谁有办法对抗驭光法师的意志?安娜美到足以逃过大部分责罚。
结果遇上了更加严厉的责罚。
但此时此刻加文‧盖尔不知去向。有一天,阿莱丝会亲口质问他。在这么做之前,她绝对不会再投任何赞成他的票──但说到底,这个想法不会影响投票意向。她很实际,实际至极。她和所有次红法师一样实际,喜欢思考。
在心知每次生产后都要休息几天的情况下,她很实际地开始翻阅那些非看不可的信件。
又是一封来自她的总督──布利恩‧威洛‧包──的信,告诉她一些她已经知道的事情。紧急、即刻援助,妳在如此极端的年代为民服务之类的。他到底以为阿莱丝是在这里干什么?信的最后问她需不需要为了怀孕身体不适找人代理职务。阿莱丝满脸涨红。怀孕身体不适?那个自大的浑蛋竟然怀疑她的能力?她要挖出他势利的右眼,拿肉槌打扁,煎熟了拿去喂那个流口水的蠢──
她放慢呼吸。放松。阿莱丝。
次红接近了,最近越来越接近。再过两年,阿莱丝。只要小心谨慎,妳还可以再撑两年。
她把那封信放到另一迭信里。她得等到心平气和之后再回那封信。有时候她很讨厌她的工作。她在镜子里看见爱人动了一下。
不过这个工作还是有好处的,她心想。
很多超过三十五岁,拥有一头非主流红发和雀斑的女人要找爱人并不容易。她竭尽所能晒黑皮肤,掩饰雀斑和皱纹,很少有人会猜到她已经生过十二个小孩(不过老实说,大多会猜她生过了一、两个),但即使盛装打扮,阿莱丝的美貌仍不是克朗梅利亚的主流。她的蓝眼睛就是最大的特色了──所有人都爱蓝眼睛。但她曾有个爱人──年轻时,在她还没搞清楚如何挑选知道该怎么善用自己舌头的男人前──在做爱后立刻告诉她,雀斑是巨大缺陷。如果没有雀斑,男人会像赞叹星星赞叹她的美貌。
她当年很年轻,不像现在这么能够克制冲动。她抓起他的睪丸,试图扯下它们。她抓断了所有指甲,拔下了他的阴囊。然后他把她痛扁一顿。
力量强大的人很容易会忘记有时候唯一真正的力量就是肌肉。
在被尖叫、害怕、愤怒的男人一手握着烂掉的阴囊,一手挥拳狂殴,把她丢去撞墙整整一分钟,她才想起自己能汲色。接着她汲色把他烧成焦炭。她流掉了当时肚里孩子,不知道是因为被打,还是汲色产生的高温。她想随便一个原因都有可能。
现在她已经能接受自己还过得去的外貌了。权力弥补了容貌的不足。英俊的男人和男孩会主动上门。不过通常她喜欢不太英俊的爱人,但要够强壮,能为葛林维尔家族带来好血脉,不管会汲色、具有聪明才智,或是魅力非凡──他们得拥有绝佳的特色才能成为她孩子的父亲。不过她当前的爱人大概维持不了多久。伊利亚拥有一双超美的琥珀色眼睛,而且固执,也是个技巧高超的爱人,聪明绝顶、浑身上下散发一股奇特的危险气息。但她不确定自己想要他成为第十四号孩子的父亲。她怀疑自己会继续和他在一起超过六个月。但是暂时而言,她打算好好享受一下。
吸收一点次红,她深吸一口气。次红吹亮了她的淫欲之炭。
「伊利亚?」
他坐在床上。他是她生命这个阶段里最完美的爱人。瘦而结实,手臂和胸口有些很有趣的疤痕,橘红色的头发剪得很短,脸上和手臂上的雀斑看起来不太明显,肤色红润,还有一口美丽洁白的牙齿。他看着她──怀孕的她──带着毫不掩饰的欲望。遇上一个会崇拜妳挺着大肚子尴尬体态的男人,或许算是女人最大的喜悦。
但当她站起身来迎向他时,她感到肚子出现熟悉的紧绷感。她迟疑片刻。她假性阵痛已经好几个月了,她想要肯定一点。
伊利亚起身走向她,赤身裸体。「时候到了?」他问。他从背后抱她,亲吻她颈部,握起她肿大的乳房。
她一时间难以呼吸。她的肚子感觉像鼓皮一样紧。
「对,」她终于开口,推开他的手。「我得要准备一下。如果阵痛间隔太久,或许还有用得到你的地方。穿衣服。」
「要我去找妳的奴隶吗?」伊利亚问。
她迟疑。阵痛结束了。「还不用。可能还要好几个小时。或许你可以穿上那件斗篷,里面不要穿。」她说。事实上,她没办法想象在阵痛开始后还去和他做爱。但如果是假性阵痛,她要他待在这里。她可以干跑她的沮丧。
如果诚实面对自己,她不管怎么样都希望他在这里。如果没有和一个男人结婚有让她感到任何悔恨的话,就是少数像现在这种时刻,她想要有人爱她、担心她、愚蠢地试图在无法保护她的时刻保护她。她想告诉伊利亚她需要他做那些事情,但开不了口。
她坐在镜子前,拿出眼影、蜜粉和能撑过几小时大汗的油脂颜料。葛林维尔家族来自森林深处,保留了一些传统之道。新领土和新头衔都很好,但失去圈子中心的人就会迷失自我。就和他们很久以前身材矮小的祖先一样,葛林维尔家族的女人待产宛如备战。阿莱丝很擅长化妆。在取得不适合帮其他女人化妆的地位前,她经常帮别的女人化妆。她很怀念那种感觉。
头几胎生产时,她会精心绘制脸上的妆,因为她相信她的妆容会影响孩子的灵魂。她早就放弃那种观念,坐下来后想怎么画就怎么画。她把长长的红发在脑后绑了条简单的辫子,然后在额头上点了九个之后会画成火水晶的对称黑点,接着用黄颜料连接黑点,画出朝向脑侧延伸的翅膀。一眼下方画个倒三角形,另一眼下方画了滴泪水。她才刚拿起口红,下一波阵痛又开始了,她呼吸困难,剧痛贯穿肚子,直达背部。
她停下动作,闭上双眼,整整一分钟。接着,尽管阵痛没有消失,她还是继续画口红。嘴唇丰满红润,画得有点夸张。她用金漆线突显颊骨。阵痛舒缓,她越画越快。接下来是刺。
怎么会有人忘记这种痛?怎么会有人想要承受这种痛超过一次?
阿莱丝在两手手背上、大腿正面、胸口中央、乳房下方、大肚子下方绘制黑刺。
这样对于追求完美的她而言并不够好,但在下一次阵痛开始时,阿莱丝觉得这样够好了。她伸手去拿铃铛。
伊利亚抓住她画满黑刺的手。
「你干嘛?」她问。
「我还想问妳呢。」他说。「在额头上点九点?代表九个妳不认识的神?」
他琥珀色的眼睛看起来有点奇怪。他笑得有点太开心,牙齿太白了。「伊利亚,现在不是时候。」她说。
「喔,阿莱丝,现在正是时候。我要妳仔细听我说几句话,然后做出妳这辈子最重要的决定。」他把她的手从铃铛上移开。「妳要我帮妳化妆吗?我手很巧,很擅长这种事情。」
「不!」她说。「不要碰我,不然我就叫了。」
「妳敢叫的话,妳和妳孩子都会死。」
他的语气轻松愉快,她难以相信自己没有听错。她僵住了。
「我色诱妳是为了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阿莱丝‧葛林维尔。我的名字不叫伊利亚,我是谋杀夏普,来自碎眼杀手会。不过当我可以同时满足两个派系时,我也兼差……」他微笑。「我是非常特别的驭光法师。我可以不留痕迹杀了妳。还可以轻易脱身。生小孩向来很危险,是不是?特别是对妳这种高龄产妇而言。在妳轻举妄动前,请记住我可以无声又迅速地杀掉妳。如果妳乱讲话,妳就会死。妳的死亡能取悦我两个雇主中的一个,但会让我不爽。不管怎么样,在光里,一切都是自由的。光是锁不住的,任何驭光法师的意志也一样。」
阵痛缓下,让她可以吸一口气,而她感到强烈的恐惧。他背叛了她!让她看起来像是笨蛋。她怒气凝聚,已经在身心双方面都变成她一部分的次红对着那股怒火搧风。
伊利亚甩她一巴掌。没有重到会留下印子,但足以震慑她。「想想妳的孩子,笨蛋。」他说。「我连交易内容都还没说到。给我听好了。」
突如其来的阵痛彷佛把她撕成两半。她就算想说话也说不出口。
「我需要妳的票,还有妳的沉默。光谱议会下次开会时,他们会投票表决要不要任命安德洛斯‧盖尔为普罗马可斯。投他。等到时机成熟时,安德洛斯会帮助妳儿子或女儿成为法色法王,而且他会立刻派遣援军去营救妳的家族和国家对抗法色之王。这条件很好了。不准讨价还价。他还要妳对这次会面绝口不提。如果妳泄露此事,我会亲手杀光妳所有孩子、姊妹,还有哥哥。我会化身袭卷妳全家的瘟疫。事实上,当我们要满门灭口的时候就会拿这个当掩饰──瘟疫。」
阵痛过去时,阿莱丝已经恢复理智。「你为什么要这么做?碎眼杀手会不是与异教徒合作吗?」
「碎眼杀手会是个……很实际的组织。妳应该要欣赏这一点。如果此刻帮安德洛斯‧盖尔做事对我们有利,为什么不帮?但杀死法色法王乃是符合组织偏好的事情。」
「扶我起来。」她说。「我得走到产房去。」她举手。突然间,一条手臂力气消失,垂在身侧,撞到椅子。
「妳还不用过去。我还没有无知到那个地步。妳也不该藐视我的力量。刚刚只是小小的示范。」谋杀说。他轻轻弹指,她的手臂开始刺痛,慢慢恢复力量。「对了,妳肚子里是个男孩。妳要我把他的心脏弄停吗?要做到这样才能说服妳吗?」
「你是怪物。」
「战争让所有人变成怪物,而这场战争是卢西唐尼尔斯起头的,不是我。」
「下地狱去。」
「这是妳的答案?妳要这样投票?」谋杀问。
「你不会杀婴儿的。我们做爱的时候,我看过你的眼神。我看过你的灵魂,伊利亚。」她不可能错到这种地步,对不对?她看到他的肉体、他的奉承、他的任性、他的巧舌。但是除了那些以外,她几乎不认识他。他是个诱饵。她慢慢用膝盖打开抽屉。
「伊利亚是我的本名,从前的名字,」他说。听起来若有所思。「当我拿掉眼前的有色眼镜,看清这个无拘无束世界的荣耀时,就放弃了那个名字。我很喜欢听妳叫我的名字。现在还是。阿莱丝。」他说,语气突然变得严厉。「我知道那个抽屉里有手枪。我已经拿掉子弹了。」
她停止动作。
「我比原先预想得更享受和妳在一起的时光,高贵的葛林维尔女士。妳聪明貌美,比我这几年睡过的女人都来得狂野。妳可以拒绝安德洛斯‧盖尔,因为去他妈的,是吧?我了解。我自己都曾几度想这样说。如果妳拒绝他,但是不泄露我的事,我就饶了那个孩子。我会尽量让妳死得毫不痛苦。」
「我可能会说谎。」
「妳有六个孩子在大杰斯伯。妳认为有可能送他们离开,不让安德洛斯得知他们搭哪艘船吗?说谎的话,他们会先死。然后我会去绿避风港解决妳的圈子。你们家族不会一次彻底消失;我的能力没有那么强大,时间也没那么多。但一场瘟疫可以在短短几天内摧毁一辈子心血。」
「你是那种屠夫?」
「我是个圣战士。并非总是认同接收到的命令,但向来会执行。」他说得很小声,但非常坚定。
「我应该要看出来的。」她说。年轻时,她会近乎歇斯底里地怀疑所有追求者的动机。最近几年,她没放太多心思在那上面。太多次红,美貌也褪色太久了。
他没有响应,没说他非常擅长自己的工作。他当然擅长。他们只会派最顶尖的高手来对付她。
「露娜‧绿?」她突然问。那位法色法王几个月前猝死,死因不明。
他点头,承认出自他的手笔。
「杀她是为了谁?盖尔,还是你们组织,还是都有?」
他摇头。「妳没必要知道。」
「扶我去产房。」她要蹲着死去,就和祖上许多女人一样。
「妳不用我扶,不用任何男人扶。」伊利亚说。
他说得没错。这是她最后一根稻草──近身肉搏打倒他──反正肚子这么大也不太可能成功。还是维持一点尊严好了。
尊严。我在前往产房的途中考虑尊严?我真的老了。她看着伊利亚穿上斗篷。他从斗篷颈部附近的口袋里拿出一个连着锁链的金项圈,紧贴着皮肤套好。
「这就是你所谓的自由?」她问。
「我被锁链拴住是为了让别人不用戴着锁链生活。」伊利亚说。但他已经不是她的伊利亚了。
「有一天,在你完美的世界里?」她问。
「有一天。」他说。
她自行起身。「你会等到小孩出世?」
「我会。」他暂停片刻,突然表现得有点尴尬。「恐怕我还需要妳一颗牙齿。不过我会等到小孩出世。我只是想说,妳应该知道。妳左边第三颗臼齿很美。」
「我想我用不到它了。」她说,真的不明白他的意思。
她没有惊慌失措或出言侮辱似乎让他松了口气。
「你打算怎么不让人发──喔。」她说着眼看他拉上斗篷,然后在一阵微光闪耀过后,整个人消失不见,全身所有部位都与身后的墙壁一模一样,除了那双明亮的琥珀眼,看起来好像飘在空中一样。她调整双眼到次红光谱,看见他站在那里。了不起,传说故事里的雾行者斗篷。他打算这样待在禁止男人进入的产房。他打算这样确认她愿不愿意奉命行事。
部分的她对于杀害自己的凶手要在如此私密的时刻,理应只有女人可以参与的时刻监视自己,感到十分愤怒。但是那一部分的她很渺小,很疲惫。她很痛,能让剧痛结束就够了。不光只是生产的痛,还有伤口愈合、奶头破皮、失眠等痛苦──葛林维尔家族保持传统,自行照料,不假手保姆,不把养育孩子的快乐和痛苦托付给其他人。家族想要开枝散叶,首先就得先养护树根。汲色会痛,想汲色的欲望也很痛。每次怀孕,她都要尽量克制汲色,然后再度开始汲色时感受到的次红诱惑加倍。她不晓得自己还能撑多久。她告诉自己还有两年。她太看得起自己了。
但她不是懦夫,也绝不可能叛国。再度阵痛,再度消退,她知道自己乐于接受死亡。她只剩下一场战斗。最后一场宝贵的战斗,但不会拚得你死我活。她会与自己的身体作战,再推一个小孩到光明中,然后她会放下肩上的重担,相信她致力维护的圈子此后能够照顾自己。
她伸手去拉召唤奴隶的铃铛。「愿我的诅咒跟随你一辈子,谋杀夏普。」
「祝福妳,阿莱丝。我不会让妳受苦的。」
「叫安德洛斯‧盖尔去干他自己。」她说。她拉响铃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