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基普毫不浪费时间地前往管制图书馆。途中只有回去拿他的包包和白纸，顺便把在营房里的小队成员一起找来。囊克有强制念书的时间，每天两小时。每个小队基本上都得待在同一个地方，不过只要有理由，关键者可以让他们先行离开，提雅似乎常常有理由。
但是上面并没有硬性规定他们必须在哪里念书，如果基普想要偷用一天之中任何一段时间，念书时间就是唯一可用的时间，除非要他放弃吃饭时间。
想都别想。
再说，那张字条写得笼统：「基普在图书馆里帮我处理事情。不要阻止他。──盖尔普罗马可斯」基普有点遗憾字条上加了「在图书馆里」这几个字。如果没有，这就会是让他为所欲为的许可证。
他招集小队成员，不过提雅又跑了。他们全都迫不及待想去见识见识禁止进入的区域。走过守门的图书馆员时发生的情况也没有让他们失望。对方看了一眼字条，脸色发白，二话不说就让基普和小队成员进去。
禁忌图书馆几乎占据了半层蓝塔。里面都是光亮的硬木、磨光的铜器和有扶手的椅子。华丽的书桌、舒适的座椅、满足所有需求的奴隶──每个奴隶脖子上都挂着一条铜项链，项链上有两个黑石坠饰，其上刻着基普不认得的帕里亚符文。他问那是怎么回事。
「他们全都是文盲和哑巴，」班哈达低声说。「没办法偷看你在查什么数据。」
「喔，我听说过，」弗库帝兴奋地大声说道。「有些奴隶特别为了在这里服务而把舌头割掉。那可真是块大肿瘤呀。」
「他们可没聋，弗克。」班哈达喃喃说。
「喔，抱歉。」弗库帝说，压低音量。「等等，我为什么要向奴隶道歉?」
他朝一名奴隶怒目而视，基普发现其他人没在看的时候，那个奴隶朝弗库帝摇晃剩下的舌根，吓得弗库帝面露畏缩神色。下一刻，当其他人转头去看弗库帝为什么畏缩时，奴隶冷静地站在原地，好像一直没动过一样。
弗库帝低声咒骂，但没有动手报复。
班哈达走向一迭书，查看标题。他看了好一阵子，不过没人干扰他。班哈达在需要看很多字的时候会接受帮助，不过其他时候有可能会被激怒。他说：「这地方看起来像是被卢克主教当成私人休息室在用。这些都不是禁书。我想那些尊贵的老师只是不喜欢和其他人一样坐在硬板凳上看书。」
「那些奴隶有红酒吗?」戴罗斯问。「你想我能……」
「不行。」班哈达、基普、关键者和大里欧说。
除了四个奴隶和守门的卢克教士外，整间管制图书馆都是空的。小队成员并起两张书桌，凭借年轻人或黑卫士，或是从爷爷那边取得特殊许可的年轻贵族的朋友那种不怕责罚的天性移动家具。那感觉很棒，但基普紧握许可证，十分肯定随时都会有人大声斥责他们。
不过他们很快就坐下来看书了。关键者不会让他们乱来太久。只放基普去浏览书柜。他漫无目的地拿起书来看，绘有褪色的符文、写满他一开始以为自己没学过的文字。那是一份他没听过的村落的账册，里面都是肯定是外来语发音的字汇。另一个卷轴上似乎记载务农的方法。还有一份完全用古帕里亚文写成。另一份是用基普从未见过的文字书写。有一份是符文。
一份皮格米矮人的账册──不是血林，不是古代血平原，而是提利亚的。提利亚?听起来很有趣，不过基普没见过上面日期的纪元缩写，所以他不知道那是多久以前的东西──而它记载的又是数百年前的事情?
他弄不清楚图书馆这一部分的书是怎么编排的，随机挑选卷轴绝不可能帮他找到任何有用的信息。基普往外走，想去找走廊上守门的那个图书馆员。来到近处，他听见急切的低语声。「不!」有人说。基普利用书柜掩护，慢慢走近，看到刚刚那个图书馆员正在与一个年轻的卢克教士说话。「──回报给卢克主教，说他不能再送更多……我可以等这些间谍离开时通知他，但是──」
「你不能叫我们把那些东西全搬回去。就不能让奴隶──」
基普上前一步，看见四个年轻的准卢克教士充满罪恶感地畏缩。每个人手上都抱着一迭卷轴或书。「这是怎么回事?」基普问。
他们全都看向年长的卢克教士，基普知道他会听到谎言。「只是日常工作，归还需要修补的卷轴。」他转向年轻的准卢克教士。「谢谢你，你们可以放下那些东西，然后离开。」
「离开前，」基普说。「把名字告诉我。」
他们再度望向图书馆员。
基普叹气，换上非常逼真的恼怒神情。「至高卢克教士是谁?」他问。他不等人回答棱镜法王。「是我父亲。他不在时克朗梅利亚由谁负责?普罗马可斯。他是我爷爷。他要求你帮我处理他的事情。你以为他不会发现你在干什么吗?」
图书馆员脸色发白。「把名字告诉他。」他说。
他们照做，基普说：「很好，现在我要你们全部去找一个名叫昆丁‧纳希德的卢克教士来。你们得要求他立刻过来见我。普罗马可斯亲自下令。听清楚了吗?」
他们一哄而散。基普面前就只剩下一个非常不安的图书馆员。基普瞪着他，想在自己的表情里加点安德洛斯‧盖尔的气势进去。图书馆员偏过头去，基普偷笑。有效!
他想要找回那种强大的气势，但随着时间过去，他只能挤出严肃的表情。
「嘿，基普!你还好吗?你看起来好像便秘了。」昆丁‧纳希德说着走进图书馆。
基普皱起眉头。
「你是怎么找──喔，你好，阿尼尔教士。」
图书馆员脸色一沉，张口欲言。「阿尼尔教士，」基普说，「你可以回你的岗位去了。」
阿尼尔返回岗位，昆丁看着基普，很惊讶他竟然能够指使卢克教士。
「我要你帮忙，」基普说。「不光只是今天。」基普把许可证给他看。
「就算没那个，我也会帮你。」昆丁说。「我一直在想之前的事情，而……你说得对，我确实骗了你，欧霍兰的卢克教士不该做那种事。我不会再那样了，永远不会。我以自己永生的希望对光发誓。我一切都会对你据实以告，不论会付出什么代价。」
基普扬起一边眉毛。真是奇怪的年轻人。但昆丁十分认真。基普心想能成为卢克教士的人应该都很独特。
「非常好，」基普说，觉得自己也该来点同等严肃的响应，但是他想不出能怎么说。「这些卷轴，是什么东西?」
「我可以一张一张摊开来看，然后告诉你它们是什么。你是要这样吗?」昆丁不太清楚状况。
「不，不。有些年轻的准卢克教士奉命把这些书拿来这里，我想知道为什么。阿尼尔教士说它们是送去修复的?是真的吗?」
昆丁翻阅书籍和卷轴，皱眉道：「我不喜欢指控任何人说谎，但是……这些书的状况不像是从装订所里出来的书。塔卡玛女士绝不会放行这种书况的书。这里有些书已经几十年没修复过了，所以这里的书不像要送装订所，也不像从装订所出来的东西。」
「那算是什么?」基普问。
「我不知道。」
这句话有特意强调的意味。「你会彻底坦白，还是有技巧地坦白?」基普问。
昆丁迟疑。「你说得对。我……我得祈祷克服这种帮同侪掩饰的本能。我应该说：『我不知道，但我可以推测。』既然我很肯定你接下来要问推测结果为何……」他吐出一口长气。「这些是从别的管制图书馆拿出来的书。」
「所以呢?」基普问。
小队其他成员也围过来。基普帮他们介绍，昆丁似乎越来越害羞，不过介绍完后，基普又开始逼问。「所以呢?」
「所以每间图书馆需要不同许可──你可以进入某些图书馆，其他的不能。这间图书馆需要最高权限。连我都从来没有进来过。」
「喔，真狡猾，」班哈达说着了解式地摇头。
「什么?」弗库帝问。
「我不想承认，但是我这次和弗库帝一样不懂。」关键者说。
「盖尔普罗马可斯开放了几乎所有的管制图书馆，让人研究禁忌魔法──为了防御理由。」班哈达说。
「教团不喜欢这个决定。」昆丁说。
「所以卢克教士把新近开放的图书馆里的书转移到依然管制的图书馆里。」班哈达说。
「这样基本上不算抗命。」昆丁说。「我是说，普罗马可斯的命令是要求开放图书馆，并不是说馆内所有书籍都可以供人研究。」
「那基本上是狗屎。」基普说。
「没错，」昆丁承认。「不过你要了解，卢克教士这段期间日子很不好过。证实克星真的存在，让半打最受人景仰的学者沦为笑柄。只有我们能接触这些禁忌知识的特权遭受剥夺，令我们非常难受──而当某些普通驭光法师和黑卫士发现我们多年以来没有发现的事实时情况就更糟了。这简直就是一口羞辱之井呀。」
「你告诉我们这些会惹上大麻烦，是吧?」关键者问。
「喔，是呀。」
「好了，你已经陷入麻烦了。或许该是交新朋友的时候了。」弗库帝说。他露出友善的笑容，伸出粗壮的手臂搭上昆丁的瘦肩膀。
昆丁犹豫地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