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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啊,那个麻烦的家伙能弥补暗杀造成的伤害。

  「帝国崩溃了,加文。」努夸巴说。她从这里起头还真怪。在突然跑进来指控他后,她就和伊莲‧玛拉苟斯一起离开。显然她们拟订了个计划,但此刻来的只有努夸巴。

  「妳丈夫呢?」加文问。「我希望他身体还好。」

  她目光闪烁。基于某些加文从未得到合理解释的情况,哈露露嫁给了曾经试图暗杀她母亲的家族首领──埃西尔‧乌达德。埃西尔‧乌达德现在沦为残废。据说是努夸巴和他在酒醉吵嘴的时候把他推下大理石台阶,摔碎了那个男人的膝盖,就连医术最高明的医生也治不好。根据很久以前加文的间谍回报,真相是那个男人经常殴打哈露露。某天晚上,她对他下药,在台阶上洒了一层橘卢克辛,让他滑倒,然后趁他动弹不得的时候用锤子打烂他的膝盖。他醒来之后完全不记得当时的情况,也可能是因为太害怕而宣称什么都不记得,而基于当时的政治压力,他们继续那段婚姻。他的行动受限在椅子上,听说她并没有让他的日子好过到哪里去。

  加文见过她年轻时的画像很多次,其中最棒的就是铁拳房内的那幅大师杰作,她在画里十分美丽,不过艺术家习惯会润饰有权有势顾客的缺点。尽管那已经是多年前的画作了,她依然美艳动人。或许比从前更美,因为她的力量如日中天。她身穿完美无瑕的长袍,如果加文看得见色彩的话,色彩肯定十分鲜艳。两边肩膀上都有闪亮的金属──黄金?──在日光下闪闪发光。珊瑚项链和珊瑚耳环,耳环不是穿在耳垂上的耳洞,而是根据帕里亚传统从耳朵上方垂落。肌肉纤弱,双眼迷蒙,嘴唇丰厚,虽然她已经生过三个小孩,但仍曲线玲珑。

  「很高兴在这里见到妳。」加文说。好像这样说足以表达他的心情。

  她大笑。「你知道,种子水晶告诉我说你真的很高兴见到我。你是个很复杂的男人,是不是,加文‧盖尔。」

  他眨眼。「种子水晶是怎么回事?」天知道。有时候只要提问,别人就会说出你想知道的事情。

  她看着那块水晶。「你这么问是认真的。真的吗?你真的问了我这个问题?」

  她再度大笑。

  加文扬起一边眉毛。过去两个小时里,他的内心就像是齿轮没有卡住的磨坊一样,迅速空转,没有任何成果。

  「你还记得进入我的图书馆时左手墙上的镶崁图案?」她问。

  所谓「我的图书馆」是指阿苏雷图书馆。图书馆本身已经超过八百年了,很可能是在另一栋已经存在两百年的图书馆废墟原址重建的。那幅镶崁画的是柴迪凯亚王,皮肤是用缟玛瑙镶崁而成的,而他左手中代表智慧的卷轴矛和右手拿的东西早在很久以前就被小偷挖走了。之后的国王、女王和总督都没办法找出两个能在失去的物品上取得共识的学者──是令牌?公义天平?还是剑?──不然他们早就修复这幅画了。加文记得柴迪凯亚王头戴七星皇冠。当然是每种法色各一颗。红色、蓝色、绿色,最有可能是红宝石、蓝宝石和绿宝石,与左手镶崁磁砖同一时期被盗,但修复那些宝石很容易。

  尽管那是个远近驰名的地方,他也听说过许多传闻,但加文从来没去过。他从来没有去找过她。从来没带她上床,做过只有欧霍兰才知道的承诺,然后什么没说就离她而去──和他哥哥,真正的加文不同。

  真是谢谢你唷,哥哥。

  「皇冠吗?」加文不太确定地说。「妳肯定是在隐喻。」

  「柴迪凯亚王是九王之一。」

  「我曾听过这种猜测。」加文说。「妳认为──」

  「不是猜测。你以为我是为了享受做善事的美妙感觉才去赞助那些学者吗?」

  「绝对不是为了那个。」加文说。他想用笑容淡化讽刺意味。成效不彰。

  她脸色一沉。「他们帮我肯定了这一点。还有其他有趣的小道消息。」

  「请告诉我。」加文说。

  她低头看向她口中的橘种子水晶。「你这话基本上是在讽刺,不过也真的有兴趣想知道。你希望我会犯错吗?你想和我作对吗,加文?」

  「看来这个小道具不光只是告诉妳我有没有说实话。」加文说。

  「柴迪凯亚王手里握着的是长剑。镶有钻石,剑脊上有黑曜石螺纹,围绕着七颗宝石。啊,我不用种子水晶都看得出来你知道那支剑。」她走近栏杆。她走路的姿势很难看。步伐沉重直接,像是背负重物长途跋涉的男人,完全没有扭腰摆臀。

  但她来到栏杆前,香水味飘了过来。柠檬、茉莉、凤仙花和琥珀的香味。他联想到卡莉丝的体香,短暂瞥见她头发垂落他脸上,肌肤相亲的天堂。

  但她一开口说话,他立刻返回现实。「你难道没有想过为什么你们这么多官方核准的历史都是从四百年前开始的?」

  「那是卢西唐尼尔斯出现的年代。没有任何帝国喜欢宣扬它们之前的历史。」加文耸肩。「维持权力的简单做法。埋葬过去,直到你肯定过去已死。」

  「又是用谎言包装的实话。你希望我会心生挫败,然后解释你错在哪里。」

  有时候加文怀疑如果不用隐藏真相,他可以成为多好的统治者。由于不确定努夸巴和他哥哥的关系有多亲密,他得尽量疏远她,而据说她是七总督辖地能力最强的直觉思想家。他深怕她只要看他一眼就看穿他是冒牌货。

  幸运的是,她在宗教上的职责导致她得留在自己的国家,而光拿当地与克朗梅利亚距离遥远就足以构成加文不去那里的借口。但此时此刻,他沦为她的囚犯,而她还有办法得知他是不是在说谎。

  「那么,妳认为帝国为什么注定灭亡?」加文问。

  「因为伊莲和我即将决定我们是要加入法色之王的阵营,还是留下来跟你父亲和七──不好意思──五总督辖地合作。」

  加文有一瞬间难以呼吸。叛国。她们讨论叛国的态度,就和讨论谁愿意出更好的价格购买鳄鱼皮一样。

  「你看,加文,光谱议会已经不食人间烟火到彻底遗忘他们是为了我们存在,而不是反过来。上一次有法色之王返回故土是什么时候?六年前。那还是因为戴莱拉‧橘有个表弟年轻早死,留下两份遗嘱和四个私生子的关系。」

  加文没有说话,但现在他不光只是难以呼吸。他的意志开始沉沦,像是没有海风的船帆般一蹶不振。她为什么要把叛国计划告诉他,还如此直截了当?

  原因简单明了,因为他不管怎么做都无法影响她的决定。说到底,她只是要表达,加文所有的权力都来自他的魔法。这就是她的复仇。

  不,这只是她复仇的开端。她会瓦解掉他身为棱镜法王时期的所有成就。

  「你看,」她说,「光谱议会一直忙着绑手绑脚,完全忽略其他威胁。想想看,如果帝国真的就是帝国的话,你可以达到什么成就。伊利塔可以成为铸铁中心,让所有人都有钱赚。结果却只有一万个海盗、两百个铁匠,还有几十万穷人。我刚刚说五总督辖地吗?四个。想想提利亚。好了,你当然知道提利亚是片什么样的荒野。完全没有必要是那种情况。如果像你如此强大的男人都没办法统一帝国,那这个帝国就虚弱到根本扶不起了。」

  「所以妳们已经决定好了?」

  她笑得几乎堪称腼腆。「我做好我的决定。法色之王自认他能控制我们。你看到这个了?」她举起一条首饰。一颗六角星,每个顶点都是黑色的,两种颜色──他假设另一种颜色是橘色──还有黑色都传出生命般的脉动。她把那东西放在小玻璃盒里,盒子用链条拴着。

  「种子水晶?」加文问。

  「你摧毁另一座克星的时候没有发现吗?」

  加文摇头。「这是什么残酷的笑话吗?」种子水晶听起来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摇头。「那么多心力。那么多生命。就这么白白浪费掉了。如果没得到种子水晶,克星就会重新成形。只要短短几个月就够了。他们会找个宿主;赐与该名驭光法师强大的力量。基于某种理由,这个男人,这个法色之王,自认他有办法控制那些神。但只要水晶还在我手里,而我也没有受其控制,我就不必查出他打算怎么控制他们。他认为橘法师基于天性,一定会想要成为女神。但我够聪明,知道要选择自由。脱离克朗梅利亚掌控。也脱离他的掌控。但我会与鲁斯加共进退。想要谈定我们想要的条件──我们需要的条件──我们就必须连手。」

  「所以我得把希望寄托在伊莲‧玛拉苟斯身上?令人欣慰。」

  「你知道,我可以逼她出手。你父亲愿意出钱买回你。」

  「有这种事?」父亲知道。他知道加文在这里。这解答了一些问题。当然也掀起了更多问题。

  「啊,所以你以为他知道你在这里?不。他只是提供赏金──呃,奖赏。你伤害过我,加文。我会让你付出代价。」

  如果那个小道具真的具有她所说的那种能力,提起这个话题肯定是场灾难。「来谈谈橘种子水晶。」他说。

  但她并不打算让他控制话题。「你策反我哥哥,让他们反抗我。你让他们遗弃我。」

  「妳是在气那个?不是为了另外那件事?」加文问。

  「你以为我会为了那种事情怀恨十六年?你夺走我的童真,不是我的理智。」

  加文无言以对。他知道她很气他哥哥加文。他以为加文罪有应得,但他又不能写信去问这种问题。「妳还为了我抛弃妳的事情在生气吗?」有时候,在信里提起那个「我」并不容易。

  「你夺走了哈尼苏和哈尔丹。」她不会用铁拳和震拳去称呼他们。「让他们成为黑卫士!奴隶!太恶心了。他们离开我去当奴隶。认为你比我更重要。而你还让他们去。他们对你来说,除了当肉盾之外算是什么?什么都不是。如果你心里有任何一点宽宏大量的话,你会送他们回来。你把我,十七岁的我,一个人留在家里领导一个惨遭敌人蹂躏的部族。我得嫁给暗杀母亲的男人。我花了十年才爬出你把我丢进去的那个坑。」

  「妳他妈的去排队吧。」加文说。「战争很残酷。死了很多人。妳拿到一手烂牌,逐步晋升为努夸巴。现在的妳会让妳两个哥哥引以为耻。」

  她目光冷酷。「好了,至少有点火了。我怀疑从前那个男人是不是已经死了。你变成了城府深沉的阴谋家,加文‧盖尔,但至少你体内还有一点怒火。」

  「妳哥哥所做的一切都是出于他们认同的职责。我没有逼迫他们。我不会否认我希望铁拳留下。他是我这辈子见过最聪明、能力最强的指挥官,有他的支持可以提供很大的优势。哪个棱镜法王会自愿放弃如此强大的左右手?震拳不想待在帕里亚。他没办法待下去。他当然会跟随铁拳,但他也是绝佳的典范。他称职的能力启发了所有黑卫士。」

  「他应该投靠我的。在……在阿格巴鲁的事情过后。」

  「去投靠妹妹?期待她了解残杀的怒火?而不是去找哥哥,熟悉战场的老鸟?」

  「我是他妹妹!他不该去投靠你!」

  「他不是投靠我。」好吧,至少种子水晶会告诉她这是实话。但她根本没在看它。

  「就是你。」

  「那好吧。我给了他妳永远无法提供的东西。」加文说,他或许犯过很多罪,死不足惜,但这绝非其中之一。「我在他不信任自己的时候信任他。在那种情况下,来自妹妹的信任毫无意义。那不是妳的错。他需要一样得尽力赢取的东西。没有理由爱他的人提供的信任?那让他找回了自己。他不是妳小时候心目中的那个人了。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情、他的所作所为彻底改变了他。看他的时候,我不会看到已经消失了的他。但妳会。这就是他不回家的原因。」

  「就是这个,」她说。「我就是为此而痛恨你,加文。我经历过这么多难关、承受过这么多苦难,你却只花五分钟就把那一切都讲得微不足道。你把一切都反过来,讲得好像是我的错。好像你夺走我哥哥,我还该谢谢你。彷佛这一切苦难都只发生在我脑海里。我是努夸巴。我是橘卢克辛大师。我是这些总督辖地几个世纪以来最接近女王的人,而你让我觉得自己像个愚蠢的小女孩。」

  她伸手到长袍的折痕里,取出一把小火绳手枪。她拉开火绳,走到囚室中的一盏小提灯前。她把手枪放在柜子上,掀开提灯灯罩,点燃火绳。「如果你在遭受伊莲囚禁时死亡,」她说。「你父亲会把帐算在她头上。宣称你是我杀的,看起来像是很没说服力的谎言,是规避责任。」她举起手枪,扣下击锤,固定火绳。「伊莲会对我大发雷霆,当然,但她不会冒险沦为安德洛斯‧盖尔复仇的对象。她会加入我。」

  努巴夸枪口指向加文的脸。上前一步,确保子弹不会击中栏杆。

  她朝他眨眼,微笑,他差点响应她的笑容。接着他发现她眨眼时有闭上右眼。她是在以邪眼看他;以「受诅咒的控告者」审判他,闭上欧霍兰的右眼,「受祝福的救助者」。

  加文突然扬起目光看向她肩膀后方,看向门口,嘴角短暂扬起一丝笑容。

  努夸巴瞄向门口。加文扑上前去。他撞上栏杆,伸出一手,卡住肩膀,尽可能伸长手臂。他的手掌拍中她的手和枪,有那短短一瞬间,他几乎抓住枪了,可惜因为少了第三和第四根手指,没办法握好枪。手枪从她掌心飞出,撞到墙上,开枪。

  囚室内回荡着子弹迅速反弹的声音。

  震耳欲聋的枪声过后,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们就这么站着凝视彼此。加文缩回肩膀,检查身体,确认自己有没有中弹。他没有,但两根断指又流血了。可恶。他得用左手攻击,但他的本能还没有调适好少了两根手指的事实。

  他看向努夸巴,确认她有没有中弹。她瞪大双眼。手臂在流血。她取出一条手帕,轻擦她的前臂。只是一点擦伤。她松了口气。

  转眼之间,一大群守卫受到枪声吸引,闯入囚室之中。努夸巴的私人侍卫塔弗克‧阿玛吉斯,一群身穿蓝背心、全副武装的帕里亚人,全是驭光法师,是紧接而来的是几名玛拉苟斯家族侍卫。加文举起双手,表示自己不构成威胁。

  「没事。」努夸巴说。「我没事。你们可以下去了。这里没有危险。只是出了点意外。我为什么……」

  她低下头去,从大腿撩起长袍。长袍上有个小洞。但加文的目光更低,看向在她脚边凝聚的血泊。很多血。好像动脉被切断了。

  她身体摇晃,眼珠后翻,摔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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