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怪男孩。」谋杀夏普在基普离开房间后几秒说道。谋杀基普撤销了隐形。他解下正面的面具,彷佛那令他喘不过气。
提雅说:「再批评我朋友一句试试看。」
夏普大师表情纠结,彷佛以为会喝到酒,结果喝到醋。「有些时间和场合适合惩罚学徒。不幸的是,现在不是那种时候。这──」他挥了挥手,「这是弱点,阿德丝提雅,妳最好摆脱这种弱点。」
她想要弄个心灵盒子,把所有情绪放进去。她透露出的任何情绪都会成为日后用来对付她的武器。
「妳保护不了他。妳知道,对吧?」夏普大师说。「在我面前不行。特别是在我面前。我很好奇,如果我告诉妳,要证明妳的忠诚就得杀了他,妳会怎么做?」
「你何不下令看看我会怎么做?」提雅问。
「喔,真有骨气。我喜欢。」他露出那种猎食者般的奇特笑容,彷佛想要一次把所有完美的牙齿都露出来。「妳有东西要给我?」
提雅把斗篷丢给他,然后把攀爬月牙也给他。
「掉了一块月牙。」她说。「我得匆忙离开白法王的房间。有个黑卫士差点在阳台逮到我。」
「但是没逮到。」这是个问题。
「我在这里,不是吗?」
他搜她的身。彷佛一种提不起劲儿的侵犯,像是被喜欢男人的男人剥光衣服。这种感觉有比较好一点,但没有好到哪里去。他从头皮开始搜,用手指粗暴地插入她的头发里。如果她有花时间整理头发的话一定会气炸的,但是弓箭手太实际了,除了庆典日外绝不会花时间做头发。
「难道不能用帕来光谱搜身吗?」提雅问。
「那样并非万无一失,我很肯定妳知道。」
有这种事?事实上,她不知道。真是──
谋杀夏普直接伸两根手指插入她的下体。先插正面,再插后面。她吃惊到受侵犯时,完全忘了反应。然后他就搜完了。
「我在哈──」谋杀夏普说着住口。「我在牢里的时候,妳绝对想不到人可以在……那里藏些什么东西。抽闻起来像……肥料的海斯烟?我永远不会绝望到那种地步。就算为了融入牢狱生涯也一样。有个提利亚人把匕首藏在……好吧。他们搜他搜得很暴力,把他的内脏割得乱七八糟。他没活下来,但是他沦为我们的……笑柄很久很久。」
太好笑了。
他放开她,摊开斗篷,摊到可以看见狐狸印记的长度。「就这一件?吉巴林被烧过的斗篷?」
「那里只有这一件。」
「是吗?」
「对。但我不禁怀疑你为什么要派我执行这项任务。要看我有多蠢吗?如果找到两件斗篷,你真的认为我会把两件都交出来吗?我有什么理由在你这个随兴就能杀人的家伙面前降低自己的价值。」
谋杀夏普脸上露出短暂的忧心表情。他真的没有想清楚。而问题是,下达命令的人有想清楚吗?
「这是在测验我有多聪明吗?」她问。
那张随时都在微笑的脸皱起了眉头。「可能是。无论如何,做得好。妳帮我们带来了一件微光斗篷,这已经比过去一百年间碎眼杀手会里许多成员的贡献都来得大了。就算是人家直接交到妳手上的也一样。」
有一瞬间,提雅心跳停了。他知道是白法王帮忙。
接着她了解夏普大师的意思是他帮了很多忙,让这个任务轻而易举。
「外面风很大。」为了找点话说,提雅说道。
「我向来不喜欢高处。但话说回来,他们付钱就是为了这个,是吧?」他利落地折好偷来的斗篷。
「你会付钱给我?」提雅问。
「当然不会,妳要怎么解释钱从哪里来的?但我确实收到了钱,所以该为此向妳道谢。两件斗篷的话就更好了。」他又看了斗篷一眼。「可以的话,我会让妳留下这件斗篷。」他说。「我猜这里很快就会刮起腥风血雨。别被杀了。」
说完之后,他戴上自己斗篷的兜帽,手法熟练地把兜帽绑到遮住颜面,然后走出房间。
就剩下她和她的思绪独处了。而她的思绪全部围着基普转。
她长长吐出一口气。可恶,基普。就是。可恶。
你就一定要在谋杀夏普面前讲那个吗?在我不能响应的时候?
就算他不在场,我又会怎么回应?
大概还是和刚刚一样。
基普究竟有哪里令她害怕了?训练时,他是她的伙伴,相处很轻松。一切都很顺畅自然,好像他们是左手和右手在携手合作。他那种不言自明的信任感让她在他身旁时能更加信任自己。他让她觉得自己是个更好的人。
这有什么可怕的?
而且她有什么好惊讶的?那个不算拥抱的拥抱就是很明显的提示了。她当时就该采取行动。如果只想当他的伙伴或朋友,她事后就该说些什么。把话讲清楚,不用搞得这么尴尬。说清楚是种善意的残酷。朋友不会那么做。
不,她想要享受那点额外的注意,但她只想停在那里打住。她不要他对她有所期待,只想要他爱慕自己。
听起来是段很棒的关系。对我来说。
那为什么想到提希丝‧玛拉苟斯就让她心里冒出一把恶毒的怒火?
似乎有点反应过度了,呃?
她知道他现在会在哪里。他会跑去继续把木屑打出重沙包。男孩子,一点都不复杂。
迟早有一天,她得告诉他班哈达发现基普想要打爆沙包后,就一直偷偷缝补松脱的缝线。班哈达的父亲是裁缝,而班哈达是故意留下那条缝,并且特别强化那条缝隙的强度。
这个恶作剧让所有小队成员每次看到基普使劲击打沙包的时候都会面露微笑。
看到一辈子都顺心如意的盖尔沮丧挫败感觉很有趣。
突然间,这个恶作剧变成既卑劣又残酷到难以想象的地步。
不,现在大概不是告诉他那件事的好时机。
她看向房门。应该现在就去找他,以免基普做出任何蠢事。
我为什么非当成熟的人不可?
妳认为妳和基普之间,妳比较成熟?
欧霍兰诅咒他,半小时前我差点从棱镜法王塔外墙摔下去。我才不怕跟男孩讲话。
她抓起门把。然后又放开。
好吧,我怕。这是截然不同的害怕。但我才不要因此却步。
她吐了口气。这样可以提供勇气。蠢男孩。
她推开房门,怒瞪所有路过的人,往升降梯走去。升降梯停在几层楼下。培杨‧纳维德,克朗梅利亚或全世界最英俊的年轻人,走了进来。他看看她那张臭脸。他实在太英俊了,搞不好这是他这辈子第一次看到有女人对他摆臭脸。搞不好根本不晓得女人会摆臭脸。浑蛋。男人英俊到这种地步实在太不公平了。
他说:「我不──」
「别和我说话。」
「我只是──」
「不要。」
「好啦。」他说着面露微笑,露出完美的牙齿,衬托他的高大、黝黑、美貌。
提雅嗤之以鼻,朝他的脸挥手。「你这副英俊的外表?再说一个字,就会全部消失。」
有一瞬间,他似乎觉得很有趣。她的身高不到他的肩膀。她看起来必定像条对着他叫的小狗。接着他看见了她肩膀上以灰线绣在灰衣上的黑卫士官阶,随即瞪大双眼。完美的脸蛋上突然闪过许多表情,接着他别过头,怕了。
他在下一层楼离开升降梯。走到安全距离后,他转身说道:「可以请问妳叫什么名字吗?」
她两眼上翻,伸手去拉操纵杆。
他脱口而出:「妳想不想去──」
她已经下去了。
伴随那件事情而来的自信,让她有勇气在抵达地下室时步出升降梯。但她立刻就停下来了。
喔,拜托,提雅。这太荒谬了!
她一步接着一步走到练习室的门口。再一次,她在门前停下脚步。移动!
她推开门。门重重撞上墙壁,力道比她预期要重多了。她步入训练室,面露歉意──这和她原先想好的态度差很多。
然后她看见基普。他躺在地板上,没有动静,失去意识。
他做了什么?
她冲过去。基普身边有一圈牌──九王牌?重沙包躺在附近的地板上,扯烂了,到处都是木屑。基普双眼睁开,但是目光没有焦点。他没有呼吸。
不不不!
他袒胸露背,皮肤冰凉,湿黏。她把他翻过身去,一时间,她心里浮现希望。
他睁开的双眼中有色彩在盘旋──基普体内,所有卢克辛法色都活力无穷。
但是基普没有。
他的双眼毫无反应,只是两块色彩翻飞的调色板,所有法色不断旋转,消失在永恒的排水孔中。
「基普!醒来!基普,回来!粉碎者!」
她摇晃他,但是毫无反应。
牌像水蛭般黏在他身上,固定住。她开始扯下他身上的牌。那些牌有毒。它们会害死他。每一张牌扯下来后,她都会看见一圈色彩如同墨滴落入水面般沉入他的皮肤。到底是怎么回事?
撕下最后一张牌后,她屏息以待。但基普毫无动静。如果有任何不同,大概就是如同翻腾云彩般在他眼中起伏的法色开始消退了。
她握住他的双手。她用力挤压他的手掌。「不,基普,不。」
但他已经死了。
《驭光者3 破碎眼》中‧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