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基普第一个可耻的本能反应就是朝火枪声反方向逃跑。但他一看见铁拳的表情立刻改变主意。铁拳也在压抑本能反应。不过他的本能是要冲向枪声。
但铁拳没有看见基普脸上的恐惧。「我不能，」他说。「就算那表示──去，粉碎者，走。」他把基普推向升降梯，然后自己往反方向跑。
一旦开始行动，基普立刻不再犹豫不决。他奔向升降梯，但当他在枪响后不到十秒内抵达时，四个光卫士都已经倒下了。两个在惨叫，一个喉咙被扯掉的人努力想要爬走，血如泉涌、溅湿石板地。
所有小队成员都还站着。文森和大里欧走向惨叫的两个垂死卫士，划开他们的颈静脉。爬行的那个瘫倒。四个光卫士都在抽搐。
「喔，狗屎，」弗库帝说。「高斯，你有受伤吗?我以为──」
高斯眨眼。「我，欧霍兰的睪丸呀，」他说。「我不晓得他怎么会失手。一定是火枪弹丸在他开枪前掉了还是怎样的。他没填充好──」他倒下。
关键者及时接住他，把他放倒在血淋淋的石板地上。但高斯死了。他胸口中央有个大洞。
「他们是来杀我们的。」关键者说。他合上高斯的双眼。「没有警告。不打算活捉我们。」
「我们得走了。」提雅说。
他话还没说完，升降梯井里已经传来吵杂的声响。大里欧毫不理会。他扛起高斯的尸体。「不能把他留在这里。我会跟上你们。」
噪音持续传来，基普及时赶到升降梯井，只见每层楼升降梯的大铁门都关上了。
「这是每座塔的防御机制。」关键者说。「我爸妈向我提过。那些都是单向门。士兵可以搭乘升降梯抵达所有楼层，但是没人可以下楼。」
「我们可以制造拉杆和滑轮之类的道具。」班哈达说。
关键者说：「他们预计驭光法师得在每一层楼花五分钟突围。我们得走奴隶梯。出口或许被堵住了，但我们可以突破。跟我来。」
班哈达扮个鬼脸。显然认为自己不用花五分钟就能突破每一层楼。但还是遵守命令。
他们抵达楼梯，发现门被闩上了。班哈达走到前面，找出锁门机关仔细研究。
「让开。」他们身后有人说。是戴罗斯。他手持两把喇叭枪，在大里欧回来时将其中一把交给关键者。
「大里欧?」戴罗斯说着举起火绳枪。
大里欧透过手指汲取次红，点燃枪上的火绳。
「戴罗斯，我以为你说你不跟──」基普开口。
戴罗斯枪口指向门后铰链所在处。他开枪。
「他们杀了高斯。」他说。「我跟你们走。」
关键者的火绳枪不击发，他们紧张兮兮地等他排除问题。「你们是怎样，菜鸟吗?防御阵型!提雅，去营房再拿两把枪来。」
他们神色羞愧，连忙奉命行事。基普立刻看见几个好奇的人开门探头出来。并非所有人都在黎明前就已离塔，即使在太阳节也一样。「回房间去!」基普叫道。「当心光卫士。他们杀了我们朋友。」
三个人里有两个立刻缩回房间里。但剩下的那个继续看。接着基普认出对方。詹斯‧加尔丹老师。他是基普抵达克朗梅利亚当天就殴打他的浑蛋。
那家伙显然也没有忘了基普。
「我知道一条出路。」詹斯‧加尔丹大声说。「我可以救你们。」他面露不善的笑容。
「我们走!」大里欧说。他转向队员。「别射门了，我们可以走这里。这位老师知道──」
几名队员开始跑过去。
詹斯‧加尔丹等到看见他们跑来，然后大声道：「但是基普跟你们在一起，所以我宁愿你们死光光。」他甩上房门。他们听见门后传来闩门的声音。
大里欧难以置信地看着门。
一名年轻女子探头出来看发生什么事。
「回房间去!」大里欧吼道。
年轻女子瞪大双眼，说了句话，不过被他们身后的喇叭枪声盖过。
基普畏缩，不过他早该料到这声枪响。关键者不是会浪费时间咒骂计划不成功的人。
关键者和班哈达、文森抓起裂开的门猛拉。门后的中央门栓还在定位，不过只有扣住一侧，他们拉开门，闪身而入。
提雅跑回来。「两把枪都上膛了。」她说。一把丢给大里欧，另一把给弗库帝。
他们全部挤进门内。
「我宁愿──」弗库帝说。
「嘘!」关键者说，他扬手要大家安静。队员完全没有发现其他动静。就某些方面而言，基普心想，天赋异禀的菜鸟依然只是菜鸟。
但他们立刻安静下来。
然后他们全都听见了。下方传来许多脚步声朝他们逼近。楼梯不到三步宽，沿着一条大光井蜿蜒而建，只有光井上的几扇小窗户透出微弱的光芒。不管对手是谁，都要转到极近的距离才能看到。
如果光卫士够聪明、也有足够的纪律，知道要安排矛墙或几排火枪手，朝他们小队发射一排子弹，他们就死定了。
他们彼此对看。
「如果能听见他们上来，他们就会听见我们下去。」班哈达说。他们不可能偷袭。
他们刚刚挤进来的门被火枪打掉一块木屑。木屑击中大里欧。他吓得叫了一声。
「往下一层。」关键者下令。应付两个方向的攻击总比同时应付三个方向好。基普喷出体内所有绿卢克辛，强化那扇门。这样做不能阻止追捕，但能拖延对方。
他在下一层楼梯平台赶上其他人，没有遇上任何敌人。这一层的门也锁住了。大里欧在身上摸来摸去，确认有没有被火枪打伤。
「这里光线微弱，所有人先储存卢克辛。」关键者说。
但他话还没说完，奴隶楼梯间变得更暗。基普转向一扇通往光井的窗户，刚好看见窗户合上，让他们陷入一片漆黑。
「喔，见鬼了。」弗库帝说。
「文森?」关键者说。
一道黯淡的黄卢克辛光笼罩他们。「我最多只能维持三十秒，队长。」
「我们必须离开楼梯井。」大里欧说。
「楼梯是我们唯一的出路。」基普说。「离开楼梯井，只会给他们更多时间包围。」
下面一层有人用力敲门。门全都闩住了，不过是从小队这一边闩住的。基普僵在原地。
因为隔着木门，又有一段距离，所以只隐约听见有人说：「基普?班哈达?阿德丝提雅?」基普不敢肯定，但那个声音听起来很耳熟。
「再下一层楼也没什么损失。」关键者说。
他们下楼，采取防御阵型，拉开门栓，打开门锁。门开了。
一个女人孤身站在门外。一看到小队成员举着武器，她立刻举起双手。「我是来帮忙的!」她尖声道。
一时之间，基普没认出她。她约莫三十来岁，体态不佳，依然带着那副用金炼挂在脖子上的绿眼镜，但杂乱的黑发梳理整齐，油油亮亮，而且面带微笑。
「卡塔尔老师?」基普难以置信地问。
「我看懂他们在房间用水晶打的暗号。那其实不算暗号。是以前一种航海镜讯号。他们以为你们还在上面楼层，只有一队人马在反复检查所有奴隶楼梯的门。但那是唯一出路。我知道你们会经过。」
「卡塔尔老师?」基普又问一次。这个女人不可能是之前那个讨厌他、羞辱他的女人。
「不是老师，不再是了。我现在从事研究工作，我一直想做的事情。」她微笑，看起来比基普印象中的她年轻十岁。「我带了这些给你们。我只找得到这些了。」她交给他一个袋子。里面有六支镁火炬。「走吧。这层楼里有会出卖你们的人。」
「没有其他出路吗?」关键者问，提雅拿走基普的袋子，开始分发镁火炬。
「有传闻。但我不知道。」卡塔尔说。
「点燃火炬。」关键者下令。「立刻积蓄卢克辛。」小队成员立刻开始点燃镁火炬。
「老师──我是说，卡塔尔，为什么?为什么要帮我们?」基普问。
她神色好奇地看着他。「基普，你救过我一命。我本来打算自杀的。我连日子都选好了。然后白法王召见我。我过去五个月里都在想该如何报答你。」
基普自从离开卡塔尔老师的教室后就再也没想起过她了──好吧，除了想起他有多高兴不用再去那间教室外。
「没时间了!」关键者说。「谢谢妳!但是我们得走了!」
「他说得对。」卡塔尔说。「走!愿欧霍兰守护你们!」
他们闩上门。小队成员已经在楼梯平台上站好阵型，每个人都储满卢克辛。
「粉碎者，」班哈达说，「GBBBoDs?」他只发了一个B的音。
「什么?」提雅问。
「超级大末日弹力球 。」班哈达说。
「或是绿末日弹力球。」基普说。「比BGBBoDs顺口多了，大绿末日弹力球。」基普分心说道。他已经浑身充满绿卢克辛。
文森使用黄光镁火炬，藉以积蓄闪光弹，他举高火炬，让基普也能积蓄那种法色的卢克辛。尽管菲比女士精心调教，基普仍无法在战斗中实时制作固态黄卢克辛武器，但是开打前先准备武器还可以。
基普吸收黄光，掌心向下，试图照着之前练习过上千次的那样汲色制作黄卢克辛剑。
「快点，」提雅说。「快点。」
基普慌了，错过固态黄卢克辛的啮合点。黄剑在剑柄处瓦解，然后在未弥封的状态下化作黄光。
他咒骂一声。安德洛斯‧盖尔为什么会现在派人追杀他们?来太早了。是他背叛了基普，还是出了什么问题?
安德洛斯耗费了许多心力在这个计划上，他不认为安德洛斯会动手杀自己。或许是光卫士提早动手，希望能藉由杀死安德洛斯的「敌人」来取得宠信。又或许只是这个擅长背叛的男人的另一次背叛。
关键者拿给他一支蓝镁火炬和绿火炬。「尖刺和盾牌?」他问。
但是基普的目光停在强者军的佩章上──一个男人双手高举，双手绽放圆形波纹。「我有更好的主意。」
他就着绿火炬凝聚绿魔法，彷佛井里喷出泉水一般。「所有人，尽快跟在我身后跑。抬我起来。立刻。」
班哈达和关键者一人扛起他一边肩膀，基普在脚上汲色制作圆盘。
「喔，不，我需要一点橘卢克辛。但那些火炬有够贵──」
提雅点燃一根橘火炬。「生死交关，粉碎者。」
他没有反对。他汲色制作绿平台后，在下方涂抹橘润滑剂，然后用绿色开始制作有弧度的外壳。
「喔!我听说过!」班哈达说。「古人称之为水球?用蓝卢克辛制作，让里面的人可以看见外面。然后他们就会跑到河里和湖里──」
「脚步声。上下都有!」大里欧说。
一名队员朝楼梯上方发射喇叭枪。基普听见有人倒地的声响。另一把喇叭枪开火。咒骂、大骂、惨叫。基普努力不去听，不过在体内绿卢克辛肆虐的情况下，他很想打爆他们，叫他们闭嘴。片刻过后，他做好了泡泡。他在泡泡内部喷洒橘卢克辛，然后封闭它。他从内部封闭，将弥封点中央放在接近表面的位置，让他有办法出来。
他身处一颗半透明的绿色泡泡中。他原先的构想是站着，双脚踏在润滑橘卢克辛上，让他可以以站姿滑行。他立刻知道那不可能的。
「我刚刚发现我根本不必待在泡泡里面。」基普说。「事实上，待在里面可能是很糟糕的做法。」但泡泡封闭了，声音传不出去。他们听不见。
基普对关键者挥手，他认为那是准备好的信号。
关键者和班哈达把球推向楼梯。
基普立刻摔倒。橘色。超滑。
他以为自己看见关键者出手想要抓球阻止他，但班哈达认为原先的计划就是如此，于是用力推动大绿末日弹力基普球。
基普开始弹。球滚下楼梯，一开始速度缓慢，弹起来跳过几级楼梯，接着球撞上下方平台，弹飞起来。他沿着螺旋状楼梯滚动──以约莫脸部的高度撞上十几二十个冲上楼来的光卫士。末日球足足有六呎宽，楼梯约莫九或十呎。照理说基普不会撞上所有人，但他确实撞上了。
基普转来转去，右侧朝上了一段时间，接着他看见队员全都紧跟在身后，攻击摔落满地的光卫士，尽量不直接跨越他们的身体，同时也尽可能确保他们不会再起来追击。然后基普于再度弹起时摔倒。
他根本没看见下一队光卫士，只感觉撞上他们。现在他的速度快得队员绝不可能跟上。再度落地时，他头下脚上，要不是球体是弧形的，他的脖子早就摔断了。又撞了一下──这一下猛到晃动基普的牙齿──把球往反方向弹回去。
基普平躺在球内，瞇起双眼看穿半透明的球体，满心以为刚刚那一下撞死了很多光卫士。
结果一个都没有。他在一座楼梯平台撞上了凹进去的门框边缘。他的球被弹回上方楼梯，现在再度开始缓缓向下滚动。
透过绿卢克辛的扭曲景象，基普看见楼梯下方出现了一张年轻的面孔。一个光卫士，目瞪口呆地看着一个受困在大球里的男孩。那个丑陋的男人手持火枪，但他停在原地。转眼之间，又有六个光卫士跑了上来。他们也一样不知所措地停下脚步。
基普朝他们友善地挥手。上次在河上时这么做有效。
但没有光卫士向他挥手。
接着他突然想起另一件事。他忘了在球上打洞。呼吸越来越困难。他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不过听起来很不友善。
一名军官跑了上来。「开枪!」他叫。
基普听见了。
光卫士举起火枪。基普曾以绿卢克辛挡下火枪弹丸过。但当时是用开放卢克辛，并以发狂的强大意志力为后盾。他此刻依然躺在球里，卢克辛球的厚度没办法挡子弹。
我为什么不做得厚到可以挡子弹?
这个时候不该思考。思考会浪费时间。
一下吼叫声贯穿他的球壁而来，基普看见大里欧一闪而过，以超越跑步下楼梯的速度跑步下楼梯。大里欧压低肩膀，用全身的体重撞上大球。
基普球在火枪击发的同时正面撞上光卫士。
在那下撞击、弹起，和缺乏空气的作用下，全世界突然转红变黑，他失去了意识。
一段时间过后，他在大口喘息中恢复意识。提雅手持匕首站在他身前，他浑身都是绿卢克辛尘。他深呼吸好几口气，努力搞清楚状况。他刚刚昏倒了。
提雅割断了绿卢克辛的弥封处。队员正和他说话，但他无法回答。他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他们拉他起身。
「戴罗斯呢?」基普问。其他人似乎都在场。不管这里是哪里。或许是奴隶楼梯的底层?班哈达和弗库帝在重新装弹喇叭枪，准备打烂一扇门。
「他跳过一些尸体时摔断了脚踝，」关键者说。「我们得丢下他。」
「你丢下他?」基普大声问。
「我们给他换上光卫士的斗篷和上衣。医生会治好他，他会脱身的。黑卫士会帮他，基普。」关键者说。他正为自己的行为辩解。他不喜欢丢下伙伴。
欧霍兰诅咒它。我们都是孩子。就连关键者也一样。
「那样做是对的。」提雅说。「现在闭嘴，我们走。」
「数到三开火!」班哈达宣布。
弗库帝在他们有机会遮住耳朵前开火。
「抱歉，我听见『开火』。」他说。
班哈达紧接着开火，他被震耳欲聋的枪声吓了一跳。「我活该。」他说。
「重新装填。」关键者说。「所有人，准备卢克辛。」
基普上前，在楼梯间占据防御位置，差点在沾满橘卢克辛的脚底打滑时再度摔倒。呃，他全身都是橘卢克辛黏液，就连头发上都有。有人给他点燃的橘卢克辛火炬。他在手中制作橘卢克辛块，吸走身上和头发里的开放橘卢克辛。至少吸了大部分。
他迅速检查自己。绿眼镜破了，左腰上的眼镜盒成功保护了其他眼镜。
他仔细聆听楼梯井的情况，听见上方传来受伤和垂死者的哀号声，还有或许是从更远处传来的援军赶下楼的声音。火枪声让光卫士知道他们的位置。现在他们可以集中兵力拦截。包围网开始紧缩。
「我们在哪里?」基普问。他立刻补充绿卢克辛，然后换眼镜，对着白镁火炬吸取蓝卢克辛。火光已经开始黯淡，基普开始感觉到明天会很痛的瘀伤──如果他有办法活到明天的话。
「主楼层。」班哈达说。「左边三扇门后应该就是主厅。」
「你怎么知道?」基普问。
「我不太会迷路。」班哈达说。「我一直到八岁才知道人是会迷路的。」
「铁拳去哪里了?」基普问。「我是说，他也要离开，对吧?」
「没时间了。」关键者说。「我们走。」
基普跟上，但没办法抛开那个想法。铁拳也要离开。他没有往升降梯走。
所以铁拳还有其他出路。
但基普不能肯定那一点。或许铁拳顺道跑去其他楼层，拿点私人物品，然后受困在错误的地方。或许他打算晚点再逃。或许他唬过了光卫士。
他们跑过空荡荡的主厅，拔出武器散开。除了基普，所有人都浑身是血。大里欧左臂挂在临时吊带里，半布料半卢克辛，他前臂的皮肤鼓起。骨折很严重，但他似乎没有感觉。
关键者的鼻子全是血，额头上有割伤，嘴角渗血。弗库帝左手覆盖在看起来像是拳套的东西里。或许是在打人时打断了几根骨头。文森笑容满面，看起来好像疯了一样;他手持短弓，搭着锥头箭。提雅擦掉了脸上的血，不过是用灰制服擦，没有擦到微光斗篷上。现在微光斗篷呈现金属灰的色泽，不是黑卫士新进学员斗篷的那种暗灰色。如果它本身有颜色的话，或许这才是它原本的颜色。基普注意到斗篷背面隐约有两个圈，一白、一黑，黑色覆盖在白色上面，有点像月蚀。
「他们知道斗篷的事，」提雅说。「至少知道得够多。我在你昏迷时告诉他们的。」
「我不会说我们知道得够多了。」班哈达说。「我有很多很多问──」
「暂时知道得够多了，」关键者说。「可以利用她的能力就够了。提雅，打前锋。」她照做。他们沿着走廊前进，镁火炬开始熄灭。「补充卢克辛。」关键者低声道。
但他们汲色经验都已经丰富到没有必要下这道命令了。所有人都在火炬熄灭前尽量凝聚卢克辛。
抵达下一扇门时，提雅朝关键者打手势──侦查?他点头，于是她伸手到双扇门的门缝中，低下头去，撑大眼睛。
她在那里站了约莫整整一分钟后回来。「十五到二十个火枪手。在门后围成半圆。死亡陷阱。」
基普心里一沉，看得出来所有人心里都是同样想法。他们跑得不够快。如果棱镜法王塔底层的光卫士知道他们会经过，这里可不是唯一的伏击点。光卫士也可以在百合茎桥拦截。在狭窄空间里安排足够的人马和火枪，队员战斗技巧再高也毫无用处。
「我可以化身绿魔像。」基普说。「我以前做过，可以挡子弹。」
「你够稳吗?」班哈达问。「化身为魔像时，你能分辨敌友吗?」
「不能。」基普不情愿地承认。
「还有一条出路。」弗库帝说。「我父母提过一次。我偷听到的。直接前往火炮岛。不必坐船。」
「在哪?」关键者问。
「我不知道。」弗库帝说。「很隐密，我只知道这个。」
「好，那对我们毫无帮助，是不是?」大里欧说。看来断臂的痛楚已经贯穿一开始的震撼而来。他很少如此暴躁。
「粉碎者?」提雅问。
「我知道有另一条出路。」基普说。「我爸告诉过我。他没说在哪里。但既然是从海底走，肯定是在底层?」
「想去底层，就得通过大厅。」关键者说。「奴隶楼梯没有通到那里。唯一的出入口在大厅另一侧。」
「好了，真是个蠢设计。」班哈达说。「奴隶楼梯为什么不能直接下到底?」
「防御用途。」关键者说。「你也看到了，有效。」
「粉碎者，我不是在说那个。」提雅说着若有深意地看向他。
「呃?」基普问。
「你知道。」她边说边点头。
「不知道。什么?」
「我扯过的那玩意儿。你知道?」
「那玩意儿?」
「从你的──」
「这下可有趣了。」文森说。
「皮肤，文森!从他的皮肤!」
「喔!」基普说。九王牌。她是在问他有没有在九王牌里看见逃亡路线。既然那些牌都是世界上最有权势者的牌，很可能有不少人知道逃亡路线。「我不……我不记得有帮助的东西。」
他已经有半小时没有看到那些闪忆画面──闪忆侧像?闪牌画面?并不是想念它们。他还是会头痛，只是比较轻微了点。之前那些牌似乎都是被言语启动，对吧?
逃脱，他心想。塔。棱镜法王塔。火炮岛。逃亡。逃跑。
什么都没有。
关键者说：「检查这一层其他门。或许可以绕到往下的楼梯，或是到塔外去。立刻，行动!你不用，粉碎者。你努力想。」
他们朝四面八方散开，除了那道双扇门外。基普费心思索。他吸收了那些牌。所有牌。应该要能想到什么画面才对。当然起码会有一个人知道这个秘密。黑卫士都该知道，对吧?
但没有一张牌都浮上心头。不管他怎么想。他没办法就这么唤出牌里画面。
这算什么?!需要的时候不出现，那些牌究竟有什么用处?刚刚离开大图书馆时，他完全无法阻止那些牌跃入脑海。随便一样小东西都能启动它们。
我是盖尔家的人，我应该能记住一切。
但他一张牌都想不起来。除了还没有体验过的那张──白法王的牌，那张谜语牌。太完美了。好像基普在这种情况下还需要谜语一样，每一分一秒都有光卫士朝他们逼近而来。她是怎么说的?「不是只有棱镜法王能飞?」对，就是这样。但那他妈的是什么意思?她知道加文的飞行机器，他的飞鹰?卡莉丝也搭乘过飞鹰。或许卡莉丝回报过。但就算白法王知道飞鹰，那又怎样?加文是全世界唯一知道飞鹰构造，又有办法汲取足够的卢克辛制造的人，而且在努力研究了一整年后，飞鹰依然难以驾驭，高度危险。就算有人丢一台飞鹰给基普，对基普还是没有任何帮助。
「不是只有棱镜法王能飞。」到底是──
喔，不是飞行的飞，她是在指逃亡。
笨蛋!白法王知道秘密通道!她当然知道!
她的牌里肯定有!
「挡住了!」大里欧边跑回来边叫。
「我这边也一样!」提雅说。
「有人下楼。速度很快!」弗库帝说。
「所有门都锁上了，」关键者说。「基普，想到什么?」
「我需要光，全光谱的光!」基普说。
「楼梯不行，」弗库帝说。「唯一得到自然光的方法就是到室外。」
「我们当然还有白镁火炬，」里欧说。「可以用，是吧?」
「提雅?」
她已经在看袋子里面，好像用看的就能改变结果一样。「没了，全用光了。」她说。
「我们往上一层楼，去阳台找光。」大里欧说。
「我绝对不会再往上走，」关键者说。「我们要出去，出口都在下面。上去就得应付两倍光卫士。」
班哈达最后一个回来。他气喘吁吁。「我跑、我跑、跑到升降梯。应该可以、可以、挤过去。但是我看到外面。正门外百合茎桥上，有，有埋伏。四、五十个光卫士。火枪手。」
「我们往上。」基普说。
他们一副他疯了的样子看向他。他肯定疯了。就算跑到升降梯，他们在上楼前还是会暴露在主走廊的射程里。
「粉碎者。往上?」关键者问。
文森拉弓放箭。四十步外有个冲出奴隶楼梯门的男人往后倒下。文森已经搭好另一支箭，放箭。
「我们走!」关键者说。
文森边跑边朝走廊迅速发了四箭，然后箭筒里的箭用完了。
班哈达领着他们穿越一扇门后用张大衣柜挡住的小门，不过衣柜被他打翻了。「不是用蛮力。」他说。「杠杆原理。」
他们挤入门后相连的几间小房间，全是空的。通过另一条狭窄走道。班哈达指一个方向。「这里通往刚刚挡住你的那扇门，队长。」指另一个方向。「通往厨房，那里有扇通往室外的门，但是每天这个时候那里是一面墙。会转的塔就有这个问题。」班哈达说。「现在位于本岛──地函不会旋转──设计过的门，都是整天可以使用。设计者花了几年时间解决了这个问题，但当时棱镜法王塔的地基已经建造好了。很没效率，我同意。」基普知道他的意思，他在澡堂也遇过差不多的事──但他看得出来其他人没遇过。现在可不适合提出与当前攸关生死的情况无关的问题。
班哈达说：「那扇门通往更多奴隶房间，然后是一扇位于某伏击点侧面的门。如果想要碰运气的话，我们可以出奇不意?」
「我说动手。」提雅说。「我施展小把戏吸引注意。他们是火枪手。只要能让他们胡乱射击一轮，他们就没戏唱了。他们攻击对面的我，然后你们从后方进攻。」
「二十个人?我们七个?」班哈达问。「我们很强，提雅，但我不晓得有没有那么强。」
「讨论这个做什么?」文森问。「我们有领导机制。」
「有吗?」大里欧问。「我们已经离开黑卫士了，文。或许我们全都该发表意见。」
「够了，」关键者说。「粉碎者，你确定吗?」
「如果要等到能够确定了才下决定，我们就玩完了。」
「可恶，基普!」提雅说。「现在可不是──」
「粉碎者。」关键者纠正她。
「粉碎者，」提雅说。「我见过那些东西对你造成的影响。再看一张牌或许会害死你。也可能要花半个小时。甚至超过?高斯为了让我们抵达这一层而牺牲，你要我们再往上走?」
「白法王会有逃生通道。肯定在她住所附近。」
「你要我们一路上到顶层?」弗库帝问。
「我的意思是，帮我弄到自然光，然后──」基普开口。
「够了!」关键者说。「够了!基普──粉碎者──我们跟你来就是因为相信你。不相信的人就离开。做个决定。」
「我听你的。」提雅说，但很小声。她投降。认命了。她会为了证实自己的忠诚而死，但她很清楚基普是错的。所有人都做出一样的决定。
「我只是随口问问。」弗库帝喃喃说道。
「那我们就走。」关键者说。「还有，粉碎者，下次我问你确不确定的时候?说谎。」
基普深吸口气。他们把大量信念赌在他的直觉上。如果他错了……
如果他错了，他们全都会死，不是大多数，而是全都会死，如果进攻大厅就会落得这种下场。
他们抵达另一条走廊。「这边通往升降梯，」班哈达说。他指向另外一个方向。「那边通往一面墙，不过半小时后会变成通往室外的门。可能再过……十到十五分钟就会转出足以让我们挤过去的缝隙。我们会出现在棱镜法王塔背面，但还是得闯过庭院里的光卫士。」
「这些浑蛋到底有多少个?」提雅问。
「五百八十二个。」弗库帝说。
他们看向他。提雅并不是真的期待答案。
弗库帝说：「至少上周是这个数字。干嘛?好像我是唯一会看厨房采购清单的人一样?」他语带讽刺地说。
「我的天呀，弗库帝。」大里欧说。
「干嘛?我想知道太阳节宴会上有没有提利亚橘子。」
基普不晓得是该为了弗库帝都没想过提利亚橘园──外加整个提利亚──已经落入敌人掌握而感到惊讶，还是要对这个大笨蛋居然花时间计算出多少食物量代表有五百八十二个光卫士，然后还记下来感到惊讶。
「在火枪手包围下坚守一条走廊十五分钟等于自杀。」关键者说。「我们往上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