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我们有多少时间?」铁拳问基普。
「一小时。」基普只告诉铁拳他和安德洛斯有个协议──而解除铁拳的职务并非协议的一部分。
铁拳点头，没有浪费时间讨论明显的问题。他们必须尽快行动。
他们迅速来到黑卫士营房。提雅在门口和他们会合，假装自己刚从楼下上来。今天几乎所有黑卫士都在值勤。太阳节事情太多，就连囊克也被叫去管理秩序、巡逻和守卫。营房里只有四、五个黑卫士，全都是在值班空档跑回来小睡片刻或是吃饭。
不过最让他们惊讶的还是看到班哈达。「喔，感谢欧霍兰，」他说。「我到处在找你们。这些是什么东西?硬币条?武器?文件──」
「闭嘴，班哈达，」基普说。「现在没空。」
「我等不及要告诉你们我刚刚去哪里了!我──」班哈达开口。
「班!」关键者说。
「三分钟内在这里和我碰面。」铁拳毫不停步。
小队成员散开，走向他们自己的床位和储物箱。
「等等，」基普说。他东西都带齐了。「你们在干嘛?」
在打盹的黑卫士立刻醒来。「怎么回事，指挥官?」树墩坐起身来问道。
「我已经不是你们的指挥官了。」铁拳说，毫不放慢脚步地走向他的房间。「我被解职了。」
这话就像闪电一样打在黑卫士身上。「什么?」兰姆问。
「搞什么鬼?」树墩问。
但铁拳没有回话。基普跟着他。「长官，我该告诉你多少?」他问。
铁拳没有转身。他开始收拾行李。「你的决定正确吗?」
「不……不算错。是明智之举。对我的队员和七总督辖地有好处。」
「在我听来算正确了。」
「你愿意陪我一程吗?」基普问。「就算只是走到码头也好?」
铁拳停止动作。他桌上摆了一个小袋子。他拿起来，看看里面。「安德洛斯，那只老狐狸。」他又吐一口气，然后走到一幅年轻帕里亚女子的画像前。拔出匕首，割开画框旁的画布。他伸手进去，拿出一根陶管。他在桌上打烂陶管。里面有一片纸。
「什么东西?」基普问。
「命令。」铁拳说。他阅读命令。「白法王的命令。一道是在她自然死亡的情况下执行，另一道是她遭受谋杀时执行的。但是，不，基普，我不能和你走。如果这么做，你爷爷想骗的人绝对不会相信我的清白。他和你冲突，同时也和我冲突，如果我跟着你去保护你?事情就太巧了。」
「我没有那样想过。」基普说。
「你爷爷不了解个人忠诚这种东西。他绝不会相信我会没有任何好处就保护你，那个老笨蛋。」
基普扬起眉毛。他从未听过铁拳说任何法色法王的坏话，就算他显然有那些想法也一样。
「我已经不是黑卫士了。」铁拳说，眨了眨眼。但表情显然十分紧绷。「我不能跟你去。在发生这种事情后不行。」
「你不是指刚刚楼上发生的事情，对吧?」基普语气困惑。
「基普。卡莉丝和我救回了你父亲。他已经回到杰斯伯群岛。」
「他回来了?」基普问。「他还活着!我就知道!」
「安静!他受伤了。伤势很严重。或许残废了。或许没办法……继续担任棱镜法王。」
「我得去找他。我──我该怎么帮忙?」
「不要去找他就算帮忙了。」
「什么?为什么?他是我父亲!」基普的队员都在忙着收拾行李，他很想问他们想要干嘛，但是──他父亲!
「因为他的敌人──不知道他还活着的敌人，即将开始追捕你。」
「但我想──」
「你想做的事会危及他。对你而言，哪样比较重要?」
我想要亲手救他，基普说不出口。他承诺过要这么做。他或许有让爷爷派遣更多人去找他，但或许安德洛斯本来就会这么做，而基普还是什么都没做。又一项没有遵守的誓言。就像他没有找出可以对付克莱托斯‧蓝的情报一样，他父亲在……多久?一年前要他做的事情。
一下子发生太多事情了。太多想法，太多压力。「他在哪里?你怎么找到他的?」基普问。「我连你们跑出去都不晓得。」
「我们从我妹妹努夸巴手中救他出来。她要弄瞎他。」
「你妹妹?我都不知道你有──」基普看向那幅画。年轻美丽的女人，堆高的头发上插满珠宝，生气勃勃的褐眼中带有橘色斑晕。「努夸巴是你妹妹?!」
铁拳不理会他。他说：「安德洛斯‧盖尔说得对，如果我跟你走，黑卫士大多会加入我们──就算只是前往码头。想想看，如果你让黑卫士分裂，会出什么事。胜利会带来什么后果?如果一半黑卫士杀死另一半，之后我们该怎么办?杀了安德洛斯，然后呢?放下武器，接受处决?夺权?出面掌控克朗梅利亚?黑卫士不是那种组织。」
「那我们该怎么做?就这么让他赢了?」基普气炸了。他所做的一切都是那只杀人蜘蛛要他做的，偏偏又看不出任何脱身之道。他甚至不能去找唯一可能和安德洛斯‧盖尔作对的男人。他父亲终于回来了──但基普却得离开?现在?连见他一面都不行?
基普说：「他计划好的!他刻意挑选太阳节。所有人只会讨论太阳节和年度宴会、新任准棱镜法王，还有谁知道任何和他有关的事情，他们会赞颂众人爱戴的白法王，猜测谁会是继任人选。正常情况下，他解除你的职务会引发重大丑闻，但是这个时刻……把你和我踢出去……今天发生的一切都会被其他事情淹没，对吧?」
「如果你想找寻公义，别在人间找，粉碎者。」铁拳突然抬头看向镶在墙壁上的水晶。水晶绽放黄光、红光，然后又是黄光。那些水晶很少启动──系统很精密，不容易修复。通常是在入学日宣告通过打谷机测试的新驭光法师的法色──还有紧急情况时。只有高阶卢克教士和黑卫士有权力启用。
「不是我们的密码。」铁拳说。
「什么?」基普问，但铁拳已经往门外走去。
「谁要和粉碎者走?」铁拳问。「快点!我不能和他走。我的路不一样。」
身材瘦小的戴罗斯鼓起勇气，迅速说道：「我离开的话，我父母会死，粉碎者。他们一辈子就指望着我能加入黑卫士。我也只想成为黑卫士。抱歉。」
「我没有责怪的意思，戴罗斯，但他只是说要帮我前往码头──」基普开口。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铁拳说。「和粉碎者走，你们就要离开黑卫士。永远离开。普罗马可斯已经下令了。」
「我跟。」关键者说。他的声音稳健，但一副快要死掉的样子。
「割断佩章侧面的缝线。」铁拳说。
「等等，什么?!」基普问。「关键者，你在说什么?」
「我跟。」弗库帝说。
「算我一个。」大里欧喃喃道。
「等等，这是干嘛?」基普问。
「我也去。」高斯说。
「我不可能选别的路。」提雅说。
文森耸肩。「听起来很有趣。我加入。」
「没时间了!」铁拳说。「排好队。你们背包里都有一份文件，签名。」
「住手!」基普叫道。「你们在干嘛?你们努力了一辈子要加入黑卫士。只差这么一步了。我非走不可，但我走了就表示你们可以留下来。我走了也表示我永远不必和你们对立。」
「粉碎者，」关键者说。「你还不懂吗?我们全都够格加入黑卫士。指挥官曾提供我们每一个人晋升的机会。但我们想成为黑卫士，并不是因为我们想要制服和别人的仰慕──」
「我觉得制服和仰慕之情都很棒。」提雅说。
「我也喜欢制服和别人的仰慕。」弗库帝说。
「弗库帝!」关键者说。
「干嘛──她刚刚才说一样的──噢!班，你顶我做什么?」
「外表的一切都很棒。」关键者说。「但我们想当黑卫士是因为想要拥有奋斗的目标。」
「但万一我不是──」基普说。
「和那个没有关系。」关键者说，但基普不确定其他队员同意这一点。「保护邪恶的男人算是什么奋斗目标?」
班哈达问：「如果荣誉本身已死，象征荣誉的制服又有什么意义?」
「我还是喜欢制服。」弗库帝喃喃说道。他哀伤地在掌心里转动他的新进学员金币。
「粉碎者，」提雅说。「我们喜欢这里。我们不想离开。但想和你一起离开。」
正当他以为自己即将失去一切时。基普感觉浑身温暖，彷佛身体充满光芒。
「你们的行李里都有两套黑制服。」铁拳说。「我听说你们之中有些人当初是为了黑制服才加入黑卫士的。」但没有人笑。黑卫士制服不光是超级昂贵的礼物，延展性强，合身舒适，奢华又实用，同时也是菁英黑卫士的最终象征，还代表了小队成员所放弃的一切。指挥官发黑制服代表了他认为他们够格接受这个他们选择放弃的团体的荣誉。铁拳大声道：「干嘛?还要我去申请手帕吗?列队!」
基普眼眶湿润到几乎看不清楚东西。但小队还是迅速列队，他排在队伍最后面。
「你们已经不是黑卫士了。」铁拳说。他沿着队伍走，收下每一张签署过的解任状，拔下他们衣袖上的黑卫士佩章。基普是最后一个。感觉像是铁拳扯出了他的心脏。
「兰姆，」铁拳说。「把这些文件拿去给书记官，叫他们誊写三份归档。」他递出文件，单纯兰姆得令而去。
铁拳翻一个袋子。「你们想怎么自称都可以。不喜欢这些的话，你们可以自创。普罗马可斯说你们叫『强者军』。」铁拳再度沿着队伍走，在每个人左肩上放一块佩章。佩章上绣了一个强壮男子的剪影，站在红色土地上，双脚稳健、低头、双手往两侧伸直，掌心冒出强光。基普联想到他在丛林里的那段日子，当他解决那些水蛭的时候。
铁拳说：「现在离开，和欧霍兰一起走，希望我们日后能重逢。如果不在凡间，就在天堂。」
他们走向门口，基普在其他人踏上走廊时转身问道：「长官，如果方便的话，请问那些佩章是哪里来的?」
「安德洛斯‧盖尔叫人做的。」
「那么多?」基普问。
铁拳点头。「还有那些武器。补给品。黑制服不是。」
难以置信。正当基普彻底仇视那个老浑蛋时，安德洛斯又把他的队员还了回来。安德洛斯不但给了他们武器和装备，还安排解任令，让他们不必偿还早就已经花在他们家人和前任主人身上的签约金。安德洛斯‧盖尔这么大方?
「长官，」基普说，「你要去哪里?」
「同一场战争里不同的战线。」
「站住!」队员所在的走廊上传来陌生声音。「谁是基普?」
「我。」高斯大声说。「你想怎样?」
火枪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