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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液态玻璃的触感如同冰凉的水,像窗帘一般包裹住了西奥妮。凉意渗进衣服和皮肤,但却没有将它们浸湿。她的记忆闪回到了小汽车冲进漆黑的小河河面的那一刻,冰冷的水逐渐淹没她的身躯,萨拉杰在河岸上冷眼旁观。有三个原因让她不太愿意使用借镜跃迁术,这种特殊的感觉是其中之一,它让她想起了溺水的感觉。
第二个原因是她很害怕被人发现。
第三是因为害怕镜子碎了,自己被困在其中……
这种事情真的发生过。有一次,她走进了一面破碎的镜子(1) ,被困在一个到处都是银灰色东西的地方。尖利的钟乳石将她上下包围,炭灰色的石块浮在半空中,镜面上的银色网状裂痕如同云朵般飘浮,又如同迷雾般蔓延。
她缓缓前行,注意观察每一处障碍、每一处险峻之地。她找到的这面镜子没有被精心养护,布满了灰尘和裂纹,导致在她面前,出现的是一片充满了阻碍和危险的地带。在她左手边稍远的地方,地面凹陷,仿佛发生过地震——说明镜子上有一条大裂纹。
西奥妮咬住嘴唇,试探着向前走出一步,接着再进一步,寻找着可以下脚的地方。如果没有找到可供行走的路,她就只有返回。这只是一次小调查,她没必要把命丢在这个玻璃监狱中。但试试总是可以的。
她跨过一根石笋,侧身避开那蛛网一般的东西——镜面上的划痕,看起来像是被刮胡刀弄出来的。它绞成一团,就像是梳头的时候被梳子刮下来然后落在大腿上的纠结在一起的乱发。西奥妮弯腰躲开另一个网状物,裙子却被第三个挂住了。她使劲一拽,把裙子拉了下来,但裙子还是被扯出了一个小口子。
在一朵朵网状云朵之下,地面微微下陷。但在那之后,她看到了自己所找的那面镜子发光的表面,那镜子还真不小。她小心翼翼地踩过如同冰面般光滑的凹状地面,终于到达了镜面,再次投入冰凉的镜面。
当她浮出镜面后,她发现自己置身在一个像是储藏室的地方,好在其中没有人。她穿过的镜子没有镜框,直接挂在墙上,大概有六英尺长、四英尺宽。镜子的表面布满了污痕和划痕。另外一张窄一点的镜子则斜靠在对面的墙上,两侧用几团堆的乱七八糟的织物固定着。
西奥妮为了适应室内昏暗的光线和消化突然来临的孤独感,眨了几下眼睛。她看到了两个裸着的假人模特,其中一个已经破损了。在它们之后,则放着一个老旧的木头架子,架子上胡乱地堆叠满了丝织品的碎片,绸缎的、棉麻的、法兰绒的,应有尽有。有一个小盒子,横在她和门之间。盒子中装满了零零碎碎的布料,但显然不足以给任何人制作衣服。西奥妮轻轻地把它移到一边,尽量不发出太大的噪音,然后跨出门,来到了一个狭窄的厅堂。
这是一间制衣铺。
西奥妮的目光穿过走廊,来到了展示着已经做好的长袍和外套的前厅。一卷卷用来出售的料子被搁在靠着墙的窄架子上,按照尺码摆放着。一个大块头的中年女人背对着西奥妮,坐在收银机后面扭来扭去。西奥妮踮着脚尖轻轻地从房间后面走到放面料的架子旁。女人这时才转过身来。
她吃了一惊,“哦,老天爷!你吓死我了。”她淡褐色的眼睛看了看门口,门上挂着一个当顾客进店时会响的钟,“我都没听到你走进来。”
“噢,对不起。”西奥妮挤出一个微笑,“我想找点儿……嗯……像杂志上的那种有波点花纹的面料。像是这种,”她指着一匹底色为浅橙色、上面带有桃色圆点的面料,“但跟我在找的还是有一点不一样。”
“波点花纹?”女人重复道,点了点下巴,“我有一本小册子,如果你想要的是某种特别的款式,可以先在那上面看看。”
西奥妮紧握着皮包的包带,“好的,我等会儿看看吧。但现在我还要去另一个地方看看,不过我应该会回来的。”
“哦。好的。路上小心。”
西奥妮点点头,朝门口走去,还没走进门钟能感应到的范围时,她问道:“我刚下火车。我现在在朴茨茅斯的什么地方呢?”
女人正在摆弄收银台旁边的一把刷子,“亲爱的,再往南走八英里才是朴茨茅斯。倒不算很远。这里是滑铁卢维尔。你没看到标志吗?”
“谢谢您。”西奥妮回复道。她来到室外,数了数包里的英镑,想知道她到底是雇一辆车还是再来一次穿越镜子的旅行。
她用大拇指和食指捏着几张钞票。“小汽车要更安全些。”她低声对自己说。另外,穿越制衣铺的镜子的旅程让她的头到现在都还在痛。
她拦下了经过的第二辆小汽车,但关于目的地,她给出的指示却不甚清晰。她只知道是在戈斯波特一带。她询问司机是否能在途中下车,得到回复后安静地坐进了车后座。在路上,她看到了波切斯特城堡的路标。从车窗看出去,能隐隐看到远处的宏伟城堡。她很好奇艾默里会不会对游览这样的地方感兴趣。她得想个办法问问他,但不能让他对这一想法的来源产生怀疑。
我只是需要确定, 她一边想,一边拨弄着皮包的搭扣, 他已经离开英国了,仅此而已。如果没有……我得通知什么人,让他们再深入调查一番。
她的手心出了汗。
西奥妮看着大海离她的车越来越近。海面上有一排一排纵横交错的军舰,每艘军舰之间都有两到三个船坞。现在停泊在那里的船大多数都很小,还有一些大一点儿的船,停在更远的海面。因为太远了,所以看起来也没什么威胁。
一个海军港,并且位于两个监狱之间,看来确实就是这个地方了。但这个位置同样也使西奥妮觉得头皮发麻。在军队的包围之中,她或许没办法走远。
她让司机向海滨地区开去,找一个和军港与大海距离适当的位置停车。等到车子停下,她付给了司机一笔丰厚的小费。在她开始冒险之前,汽车便掉头驶回滑铁卢维尔了。
西奥妮观察着面前的路,宽度能容两辆车并行通过。萨拉杰和看守他的警卫是否曾从这条路上经过呢?还是说她调查的方向已经完全错误了?执法部门肯定会带着他走哈斯拉尔和朴茨茅斯之间的水路,除非他们害怕他能在开阔的海面上跑掉,不管有没有被绑起来。
一阵凉爽的、带着腥咸气味的海风从西奥妮的耳畔拂过,将她的思绪带向了大海。她回忆起两年前和里拉站在浑浊岛的场景。那个刚刚结束学徒生涯的血割者,将血滴在海水里,掀起一阵巨浪,从西奥妮身后席卷而来,毁掉了她的大部分纸魔咒。如果萨拉杰·培伦提拥有足够多的血液,他能够让大海做些什么?
西奥妮甩甩头,看了一眼天色。现在可没有时间拿来浪费了。
她离开了眼前的大路,没有向军事据点那边走,而是走向市镇方向。她拿出有着“在1744年”标志的星光咒,重新将自己和纸绑定起来。她找到了一小片没有被茂盛的野草和丛生的荆棘覆盖住的空地,蹲下来,开始折纸。艾默里有一个蠢规矩,不允许在膝盖上折纸。但她又不可能一路上拖着一块折纸板。不过,在膝盖上折纸的确需要更为专心致志。
她折了好几只纸鸣禽,这是学徒生涯刚刚开始时她就学会了的魔咒。一共折好了四只:两只白的,一只黄的,一只红的。
“呼吸。”她下令。
她掌中的纸制生物苏醒了过来,就像是她说出的那个单词将灵魂注入了它们的体内。她用手指捏住鸟身躯的下端,免得它们突然飞走。
“我们要找一些特别的东西。”她对着它们说,“搜索这一块区域,能搜查方圆几英里,就搜查几英里。寻找破碎的车厢、刹车的痕迹,或许还有打斗的痕迹。还有大步行走的足迹、街面上或是泥土里的血迹,以及一个脸型瘦削的印度男人。”
她停下来想了一会儿,“对了,还有位于室外的镜子或是其他玻璃材质的平面,要跟海军基地隔得远一点儿。”如果幸运的话,她说不定能找到一面“视野”不错的镜子,能照出这片区域的景象。这样一来,她就能从镜子中挖掘之前发生的事情,亲自看到萨拉杰,“如果有什么发现,就飞回来找我。”
鸟儿们扇动起尖尖的翅膀,西奥妮放开了它们。又一阵微风吹来,它们乘风而起。一只白鸟和红鸟一起飞向市镇。另外两只则分开来,一只飞向海岸线,一只向西奥妮的来路飞去。
任何一个路过的行人都会觉得它们是送信的鸟。如果萨拉杰认出了其中的一只,希望它也发现了他。拥有一把双刃剑总比两手空空的好。
与此同时,西奥妮也出发了。
她在大路上走了一会儿,算了算所花费的时间。或许艾默里将要在达特福德待到很晚,她不用准时回家。然而对这个假设,她自己都深表怀疑。纸魔法师并不热衷于商务旅行,不管旅行的目的是什么。
想起艾默里,西奥妮便想起了议会广场上那难堪的一幕。“听到他们在谈的事”。 她边走边回想这句话。爸妈到底在讨论什么事,而且这么大声让吉娜都听见了?接着又想到,吉娜听墙根的本事快赶上自己的了。她真的很生她妹妹的气……她很生气,可她更担心家人们的安全。萨拉杰知道他们都长什么样吗?就算萨拉杰没有逃离这个国家,他也肯定还没有到伦敦,至少靠走路是到不了的。更何况,他何必去人那么多的地方呢?除非,出于某个特别的目的,他非去首都不可……但是西奥妮想不出他如果不是为了找自己,还有什么别的理由。
即使是对他来说,也太冒险了,不是吗? 她想。 他肯定已经逃走了。我其实都不用证明的。
艾默里和魔法师阿维斯基,这两个她毫无保留信任的人,都告诉她她的家人是安全的。她或许应该让刑侦局自己去解决这些事。
然而,当初她如果对黛丽拉更上心一点儿,或许事情的结局会不一样。她必须知道确切的情况。
接着,西奥妮冒险离开了主路,在海军基地和市镇之间的荒凉地带开始搜寻,寻她让那些纸鸟探查的踪迹。不到一个小时,她便在无意中发现了一片被压扁的草坪。她和玻璃订立下契约,从皮包里拿出一片用橡胶镶边的圆形玻璃片,下达命令:“放大。”那片只比挂坠相框大一点儿的镜片瞬间变成了一个放大镜,放大了她脚下被压扁的野草地。可是她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老天啊,西奥妮,跟大人物上床的感觉是不是很好?” 她妹妹的说话声又钻入了她的脑海, “他是不是还离过婚?”
吉娜说得太大声了。而且还是用这么粗俗的语言!
她用力将这些想法甩开。“专注在萨拉杰的事情上。”她自责道,“他的问题才更严重。”

 
又是半个小时过去,她的脚走酸了。有一只白鸟疲惫地扇动着翅膀,飞了回来。西奥妮又和纸订立契约,召唤纸鸟飞下来。
“小东西,你发现了什么?”她问道,被阳光烤得暖烘烘的肩膀上突然感到一阵针刺般的寒意。纸鸣禽在她的掌心中跳了三下,然后贴地向西方飞去。西奥妮赶紧提起长裙子,跟在它的后面。
鸟朝着远离大路的方向飞了好一段距离。等它在长满野草的泥土小径上降落时,西奥妮已经跑得满面通红,汗水粘在发际线周围,女士衬衫也湿透了。鸟降落的地方离城镇的边界不远,可以遥遥看见暴露在地面上的下水管。西奥妮本来可以用扇子咒让自己迅速凉快起来,但由于震惊,她只是不停地用手掌在脸颊旁扇着风。
她环顾周围。丛生的杂草东倒西歪,被践踏、被连根拔起,此处像是发生过一场搏斗。有一个亮闪闪的东西引起了她的注意,她蹲了下来,捡起一颗用过的子弹,子弹已经碎了。子弹一定撞上了坚硬的东西,或许就是那车厢?但西奥妮并没有看到轮胎的痕迹。她注意到,子弹上面蚀刻着一个命中符咒,至少说明当时有熔铁匠在场。当然,也无法排除这颗子弹属于海军基地。不过西奥妮觉得那不太可能。
白色纸鸟的翅膀在冷风中向后折了起来,它停在被太阳晒蔫了的牵牛花枯瘦的藤蔓上。花朵的根茎有一半都被拔出了泥土。西奥妮跪了下来,将杂草和泥土都刨到一边。夏日的阳光在一片只比拇指指甲盖大一点儿的棕色玻璃碎片上闪耀着,碎片或许来自某个不当值的海军军官扔下的啤酒瓶。她拭去玻璃上的一层薄薄的灰尘,看到碎片光滑的表面——玻璃瓶的内侧,映出了自己的脸。虽然玻璃中的影像算不上毫无瑕疵,但也完全能满足她目前的需要了。
“乖鸟儿。”西奥妮还没喘过气来,用手背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然后命令道,“停止。”
刚还得意洋洋的鸟儿翻倒在了地上,一动不动了。
西奥妮将棕色玻璃放在掌心中。她还从未尝试过拿镜子以外的东西施展镜子咒语……但是玻璃匠的咒语可以在非玻璃匠制品上施展,所以还是值得一试。
西奥妮用手指拨弄着她的符咒项链。她解除和纸的契约,然后再次成了一位玻璃魔法师。
她凝视着自己棕色的倒影,命令道:“倒映,过去。”
她镜中的形象左右晃动起来,然后打着旋儿从玻璃碎片中消失了。然后,她在碎片上看到了一丛丛杂草和天空的一角,天空中只有一朵狭长的云。
西奥妮紧紧地抿着嘴唇,拼命回忆自己曾读过的玻璃术教科书中关于这项咒语的操作细则。
“倒退,显影。”她指示道。
云朵的倒影缓慢地从玻璃碎片上散去。
“十倍快进。”她说。棕色玻璃瓶上的倒影以十倍的速度飞快地后退。日光泯灭,星辰出现,接着,太阳再度出现。绿草在风中摇曳。
“再十倍,再十倍。”西奥妮继续下达指令,玻璃碎片回放倒影的速度越来越快。玻璃匠学徒在他或她的第一年学徒生涯中,就将学习这个回放咒。西奥妮觉得,它几乎比自己会的所有纸魔法咒语都难。或许这也是纸魔法在英国变得极为冷门的原因之一。
白天,夜晚,白天,夜晚。下雨天。在西奥妮的查看下,酒瓶的碎片迅速地回放着自己曾见证过的场景。不过,它看起来透露不了任何有用的……
“停住。”西奥妮看到了阴影,立即下令。但后来她发现,那是两个小男孩儿的影子。他们不知道在做什么游戏,两人的影子一前一后地出现在玻璃碎片上。
她让玻璃继续回放。又回溯了两日,一个更大的阴影出现在了玻璃上。“停住。”她的声音近乎私语。
玻璃碎片上的影像以正常速度播放着。一开始,玻璃片被阴影整个覆盖住了,什么也看不到。接着,影像变化了,阳光勾勒出了一头浓密的头发的轮廓。有人正在转头张望,西奥妮听到远处有鸣哨声和人的喊叫声。那声音来自警察。
过了一会儿,那个男人的阴影离开了玻璃碎片。但是警察的身影却一直没有出现。
“萨拉杰。”西奥妮低声道。当玻璃碎片上的景象重新变回了随风摇曳的荒草和夏日的天空,她放下了它。应该是他。她以前曾见过他在黑暗中的身影,现在还可以清晰地回想起来,就像回想自己今早吃的是什么一样简单。而且在这个位置,还有那些声音……她基本上可以确定了。
她的目光重新落回了掌心中的玻璃碎片。有一件事情她是可以百分百确定的:那个从玻璃片上掠过的暗影奔逃的方向是北方,那是城镇的方向。不是南,不是东,不是西,这三个方向都通往大海,让他获得潜逃出境的机会。
如果她猜测的是对的,萨拉杰潜入了英国,而不是从英国逃离。
一句脏话在她的舌头上打了个转儿,然后被她生生地吞了下去。她的心脏似乎在一个由刺针组成的胸腔中跳动着,每跳一下都有如针刺。她紧紧握着那片玻璃碎,碎片的边缘差点儿就划破她的皮肤。
他不是冲你来的,他不是冲你来的。他肯定有别的事。或许只是因为警察从南方追来,他不得已才选了这条路……又或者他只是想绕开海军基地罢了。他奔向北方不代表他会继续往北走。
为什么逻辑没办法说服她呢?这个问题的答案显而易见。她既不知道萨拉杰现在在哪里,也不清楚他的目的何在。他让她,以及刑侦局的其他人再次陷入了茫然的状态。
西奥妮站起来,拍掉腿上的泥,将玻璃碎片装入自己的皮包。
一只黄色纸鸟出现在她的头顶上方,滑翔着。
西奥妮捏住项链,念出咒语,又变成纸魔法师,将鸟召唤下来。纸鸟被一阵微风吹开,她差一点儿就没能抓住。纸鸟的身体皱皱巴巴的,看上去精疲力竭。
西奥妮轻抚着它收起来的一只翅膀。
这只鸟飞了很远的距离。
“你发现了什么?”她问道,要是纸鸟能够说话就好了。这只纸鸟还能撑到飞回去吗?如果真有她想的那么远的距离的话,她自己又能跟上它吗?
她抿着嘴哼哼着抱怨了两声,抬头看了看天空,并没有其余两只鸟的踪影。西奥妮用一只手捧着黄色的纸鸟,朝戈斯波尔的方向走了几步,招了好几次手之后,终于拦下了一辆车。
当司机停下车,她走到汽车的窗户前,给他看在她的掌心中蹦蹦跳跳的纸鸟。“我是一名折匠。”她说道,事先透露出这一信息,才会让她接下来的要求显得没那么蠢,“我想让您尽可能地跟着这只鸟,等我们到了目的地,我会付您报酬的。”
男人打量着她,揉了揉自己的一条眉毛,又换了另外一条揉搓,“有……多远?它会一直飞在道路上吗?小姐,我不是很了解折纸术。”
“并不是很远。”西奥妮安慰他,虽然她自己也不清楚,“至于道路……对了,它是黄色的。希望这个醒目的颜色能让您跟上它。我敢肯定,您的技术一定能胜任这项任务。当然,肯定不会让您违反交通规则的。”
司机深吸一口气,在口中包了一会儿,才缓缓吐出,就像他吸了一口烟似的。“我希望魔法师给的小费很丰厚。”他小声说道,但刚好能让西奥妮听见,“呃……我想,您可以把这玩意儿放在引擎盖上。需要我帮您上车吗?”
“我可以自己开门。”西奥妮说,也确实这么做了,然后坐进司机后面的座位上,“给我看看你找到了什么!”她对鸟儿说。
鸣禽拍打着它皱巴巴的翅膀,在车前大约几英尺的地方引路。司机开车缓缓地跟着它。当纸鸟第一次不顾交通规则,突然转弯的时候,他不得不加快车速。司机骂骂咧咧,说了不该让女士听到的脏话,西奥妮只好假装没有听到。
他开车穿过戈斯波尔,驶向西方,然后再前往北方,当遇到停在路边的马车和想要过街的行人时,他就按喇叭。纸鸟的身影只在西奥妮的视线里消失过一次,那是他们行驶在草丛边时。不过隔了一会儿,它又重新出现了。
在车上的时候,西奥妮迅速地折了一只新的鸟,折叠的方式跟另外几只有所不同。依靠某种特定折术制作出来的物件,折匠以外的人也能使用。不然的话,纸魔法师就没办法赚钱谋生了。她现在用的就是这种折术,以免被人看出这只纸鸟来自一名折匠。送信的鸟十分常见,这一只也许能和其他的信鸟混在一起,让人觉得它就和买来的信封和邮票一般,毫无惊奇之处。
西奥妮潦草地在鸟身子上写道:萨拉杰逃往北方。请跟进他的行踪。不要试图联系我,我想要匿名举报。
西奥妮激活了鸟,并将魔法师内阁中央大楼的地址告诉了它,然后让它从小汽车车窗飞出去,目送它消失在视线中。
小汽车经过一条又一条路,就这么开了半个多小时。街道上逐渐出现了住户的踪迹,每个街角几乎都开着一间小小的店铺。
那只黄色的鸟穿过没有玻璃的车窗飞了回来,落在西奥妮的手中。到地方了。
“停止。”她对鸟儿说,然后又对司机说,“如果可以的话,在这条街上慢慢地开。我要看一下周围的情况。”
司机没有多问,嘟囔了一声,然后照着她说的做了。西奥妮背靠在后座上,让人没法一眼就透过车窗看到她。车子缓缓地驶过排成一列的平房和高楼,她仔细地察看着它们。这时,她注意到太阳已经偏西。如果她想赶在艾默里之前回家,必须尽快回到那个制衣铺。
第一样引起西奥妮注意的并不是她看到的东西,而是她听到和闻到的。一阵美妙的音乐声传来。这音乐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喜气洋洋了,虽然就曲子来说有一点儿怪异。她之前从未听过类似的音乐,有笛子的声音,还有……西奥妮不能确定的某种乐器的拨弦声。
她闻到了肉和辣椒的香味,或许是羊肉。她闻到了马郁兰和咖喱的味道,但其他香料她就闻不出来了。
接着,她在一片低矮的住房群落中看到了鸟侦查到的人:一个印度男人。
显然,这人并不是萨拉杰。他头上包裹着蛋壳白头巾,穿着宽松的衣服,但又不完全是一件袍子。浓密的胡须遮掩住了他的半张脸。他肩上扛着好几块木板,正在朝前方的一名跟西奥妮差不多大的印度女人挥手。那个女人朝西奥妮的方向看了一眼,但目光并未停留。
随着西奥妮经过那排房子,音乐声先变大,然后越来越小。这儿有不同年龄阶段的印度人,从在门廊上玩石头的小孩儿到头发灰白、编成辫子的老女人。她看到,在一座大房子中有一张巨大的饭桌,饭桌上摆着许多浅浅的金属盘子,其中盛着西奥妮在英国菜谱中从未见过的菜肴。人行道上的人互相打着招呼,西奥妮觉得他们说的应该是印度语。
这是一个印度人社区,一片聚居区——这就是鸟儿找到的东西。她知道在伦敦东部,有一片华人聚居区,比这儿大上很多。她让自己的纸符去寻找有这些特征的事物,纸符的确找到了。
但萨拉杰不会在这儿的,不是吗?他在英国肯定没有家人……至少,没有一个愿意庇佑他的家庭。警察肯定立马就搜查过这条路了。而且,这个聚居点离他跑掉的地方太近,他不会选择冒险躲在这里。西奥妮觉得,如果易地而处,她不会觉得这里安全。
我会找到你的,萨拉杰。 她一边想着,一边狠狠地咬着嘴唇,差点儿咬出血来。 如果你仍然在英国,我会阻止你。为了他们。
她默默记下了这个位置,但对这地方有有用的线索不抱太大希望。她肯定不能闯进陌生人的家里寻找血割者的踪迹!
她用大拇指摩挲着纸鸟的背部。
“小姐?”司机问道。他们已经走到了这条路的尽头。
“哦。请向右转。”西奥妮回复说,在椅子上放松了下来,“谢谢您,这就可以了。但是如果您能将我送去滑铁卢维尔的制衣铺,那就更好了。我不会让您白跑这趟的。”
很有可能,她得用霍洛威家付给她的酬劳来支付剩下的车费了。她已经习惯了不怎么花钱,农舍里应有尽有,能够满足她所有的生活所需。
说起农舍,她想起时间正一分一秒地过去。
“您如果不介意,请能开多快开多快。”她加了一句。司机转过头扫了她一眼。西奥妮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她赶到制衣铺时,店家就快要打烊了。她要了一个特别的花纹样式,当店员在目录册里找这个样式的货号时,她偷溜进前厅后面的小屋子。接着,她再次穿越镜中迷宫,回到了议会大厦,却发现洗手间的门已经被打开了。大概是她走之后,有人叫来了开锁匠。如果不是为了自行车,她本来可以穿过农舍的洗手间里的镜子,直接回到艾默里家。
西奥妮急急忙忙地找到她的自行车,向农舍骑去。这时,她的腿已经有些不听使唤了。
农舍的前门没有锁。她进门,深吸一口气,准备喊一声艾默里的名字,看他是否在家。但她一走进玄关,话就卡在了喉咙中。
艾默里就站在那儿,双手交叠着紧紧抱在胸前,绿眼睛里怒火熊熊——那是针对她的怒意。

 

(1) 见第二部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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