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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斯坦王子身材高䠷瘦削，银色眼珠闪烁着智慧的光芒，年纪似乎和我相差无几──假设巨魔的年龄算法和人类一样的话。他的衣着无懈可击，亚麻衬衫、单排扣背心，外罩黑色长大衣，长裤裤管塞进黑色马靴里面，虽然我很怀疑他有跨上马鞍的一天。
他同时拥有一张我今生仅见最英俊的脸庞。墨黑的头发，颧骨和下颚的线条如同雕像一般深刻，嘴唇丰润但是毫无笑容，有如童话故事里面的白马王子走入凡尘，只有一点不尽相同：白马王子是人类，眼前这个男孩则是巨魔。白皙的皮肤没有一点点瑕疵，一举一动温文尔雅、冷静克制，但给我的感觉就是不对劲。
他双手抱胸，直视我的眼睛。「妳知道吧，盯着别人看很不礼貌。」
我愣了一下，转而凝视下方的地毯，他迷人的风度显然被我戳了一个洞。
「待人客气一点，崔斯坦。」女公爵提醒。
他反唇相讥。「阿姨，粗鲁的人是她才对，先是盯着人看，现在又不肯直视我的眼睛，好像我的牙缝塞了青菜或是更可怕的东西。」
我抬起头，希望瞥一眼他说的牙缝，他逮到我的举动，咧嘴而笑。「妳期待看到尖锐的獠牙?」
我涨红脸，继续盯着地板，决定从此不再抬头看，随即发现自己情不自禁地从睫毛底下偷瞄。
「獠牙给人一种凶恶野蛮的感受，」他弹一下自己洁白的牙齿。「会长出獠牙的原因可能是因为常常咬人的缘故，单单想到这一点就觉得倒胃口，我甚至不喜欢五分熟的牛肉。」
「你咬过文森一次，」马克在我背后开口。「足以证明你不排斥咬人这档事。」
崔斯坦狠狠瞪他一眼。「我诅咒你的卑鄙，马克，竟然当着姑娘面前提起那段可怕的往事，那是出于自保和防卫：当时我才三岁，文森坐在我头上，肥肥的屁股压得我喘不过气，几乎要窒息而亡，任何人都会采取相同的举动。妳同意吗，姑娘……你说她叫什么名字来着?」
就算嘴巴没有被魔法堵住，我也不敢开口回应。
崔斯坦瞄了我一眼，宛如看见某种稀奇古怪的小昆虫一样。
「她该不会是哑巴吧?那就糟了。」他往后靠着椅背，奇特的眼神盯住我不放。「不过转个念头，或许这样更好，反正我不需要另一个女人发号施令，她是哑巴更好，我负责开口，她只要听从命令。」
「或许我们错了，应该找一个哑巴女孩才对，」马克说道。「她的名字叫做希赛儿‧卓伊斯，你自己心知肚明，不要再装疯卖儍。」
「表哥，感谢提醒，我只是一时想不起来。卓伊斯小姐，说说妳的想法，用过人的机智来折服大家。」
「嗯嗯哼。」魔法堵住了我的嘴，只能语焉不详地嗯嗯哼哼。
「请妳重复一遍好吗?」他走近一步。「恐怕我没听清楚。」他修长的手指勾起我的下巴，不悦地皱起眉头。
「放开她，阿姨。」
「她刚才试图逃走。」
王子气急败坏地哼了一声。「能逃去哪里?根本无路可走、无处可藏，完全没有束缚住她的必要。」
他的轻率无礼让我一颗心猛往下沉──在他看来，我逃走的意图不只机率不高，还很好笑。
忽地一股力量从身上掠过，我应声跌落，双脚都麻了，若不是马克及时抓住我的手臂，我会直接脸朝下趴在地毯上，无法站起来。
「现在把阻碍拿掉了，妳或许想要发表高论，最好带一点诙谐和幽默，好的笑话是人生一大享受。」
「你的粗鲁令人厌恶。」我毫不客气。
他叹息以对。「这句话一点都不好笑。」
「没有丝毫绅士风度可言。」
「真话最伤人，小姐。请告诉我，难道妳期待的不是这样吗?」他的眼睛闪过一丝情绪，不是嬉笑逗趣，而是别的东西。
「我承认我的期待很低。」我咄咄逼人。
「我自己也坚信人生不能期待过高，」他愉快地强调。「才能避免失望的伤害。举例来说，我以为妳来的时候至少会打扮整齐，结果妳身上只剩一小片布料，像是……连身衬裙的东西。」他把我上下扫视一番，我赶紧拉马克给的斗篷裹住身体。
「注意你的舌头，崔斯坦。」女公爵厉声提醒。
「这样的形容很无厘头耶。」崔斯坦开口。「除非坐在镜子前面，不然我根本看不到自己的舌头，一直照镜子又很虚荣，令人难以忍受。现在告诉我，希赛儿──妳不介意我直接叫妳名字，对吧?既然要变得很亲近，就像小狗跟跳蚤一家亲，应该可以省却繁文缛节和虚伪的客套，不是吗?」
我怒目相向。
「好极了!回到刚才的问题，希赛儿，妳的衣服呢?或者这是岛上最新流行的款式，我已经落伍了?」
我沉下脸回答。「衣服被剥了。」
「真的吗?」他扬起一边眉毛，「这句话听起来很猥亵，或许稍后妳愿意详述所有的细节来娱乐大家?」
「不要。」我的手臂紧紧交叉在一起，试图掩饰羞愧的情绪。
「真可惜。」崔斯坦戏剧化地叹了一口气，「这肯定是妳说的第一个最有趣的故事。」
「你说完了没有，崔斯坦?」国王问道，已经忍耐到极限。「我们时间紧迫，不能再拖了。」
「快好了，」崔斯坦欣然同意。「只剩一个问题。」
「是什么?」
「她的伤是谁造成的?即便我跟人类相处的时间不太多，但是根据经验，他们不会无缘无故地流血不止，我得到的印象是送来的人类应该要皮肤完好、身体健康。」
我从眼角瞥见马克朝路克的方向努努嘴巴，崔斯坦的目光转向绑架我的人，他的手臂僵在半空中──女公爵的魔法让他一直保持着掌掴的姿势。王子下颚肌肉紧绷，室内温度突然上升，驱走我指尖的寒意。
「崔斯坦。」国王站在背后，语气里的警告意味浓厚。「他已经履行交易的条件，我们要遵守诺言。」
巨魔王子伸手揉揉脸，表情转为漠然。「当然，我们同意支付和她体重相等的黄金当谢礼，不是吗?」
我惊讶地倒抽一口气，这么大的天文数字简直骇人听闻。
「是的，王子殿下。」路克回应。
「看吧，卓伊斯小姐，这里又有一个降低期望对人有益的好案例，根据妳亲爱的友人路克和我们签订的契约，我还期待他送来一个腰围粗如水桶的胖姑娘，让天秤朝他有利的方向倾斜。现在发现妳才这么一丁点重量，可以想象我是多么地喜出望外。」王子嘲讽道。
「崔斯坦。」国王的语气透出告诫。
崔斯坦嘴角扭曲、往上扬起。「嗯，路克先生，那就祝你一路顺风，扛着黄金穿过迷宫，但愿你的背非常强壮。」
他像哥儿们似地拍了一下路克的肩膀，力道让他脚步踉跄，同时化解僵住不动的臂膀。
路克阴沉地瞪他一眼，按揉酸麻的手臂。「是的，王子殿下，也祝福您结婚典礼一切顺利。」
崔斯坦对此不予置评，径自转身离开，让我非常难堪。显然不只我不想嫁给巨魔，无独有偶，巨魔王子也不想结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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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易果然按照我的体重来换算黄金，我们继续穿过大大小小的走廊，进入宏大宽敞的房间，其中堆满各式各样的宝物，沉甸甸的箱子里尽是黄金白银，贵重的珍珠和紫水晶散落在桌面，价值连城的珠宝不计其数，一迭迭珍贵的碗盘和精美的玻璃制品任意堆放在桌上或地面。地板中央有一座巨大的铜制天秤，一股温暖的力量轻轻将我举起放在天秤的一端。
路克扑向那堆宝藏东挑西拣，脸上喜孜孜、开心地将挑选好的宝物放上另一端，有金币、金盘、金项链，还有一个纯金小鸭雕像，当路克将珠宝项链丢上天秤时，国王弹了一下手指。
「只限黄金，孩子!」
路克懊恼地抓起刺眼的项链，丢回那一堆宝藏里面。
天秤两端开始晃动，这里加一块金币，那里加一块，致力要达成完美的校正和平衡。我站在那里不住地颤抖，影响了天秤稳定，更难加速进行。
他们剥掉我身上的斗篷和靴子，只剩连身衬裙和妈妈留给我的项链。若不是皇后两姊妹开口干预，国王肯定乐于把我剥得一丝不挂，只求节省黄金。衣不蔽体的结果，让我快冻僵了，不只饥肠辘辘，更想去小解。如果被国王知道，一定会叫我去茅厕解放额外的重量，但我完全不打算公开自己的不适，只能继续忍着。
我不再嚎啕大哭──泪水无济于事，只会消耗体力。我必须随时警戒，保持头脑清醒，才有机会逃出这里。或许不是今天，不是明天，也不是大后天，但我对自己发誓，一定会再次伫立在耀眼的阳光之下。
我眉头深锁，想象各种方法让路克受到应有的惩罚，甚至不曾察觉秤重的过程已然结束，直到自己突然被举起来，放在马克旁边。他用斗篷裹住我的肩膀，拉起兜帽遮住我的脸龎。
「妳的表情一看就知道在心底盘算杀人的方法。」他低声说道，将旧靴子还给我。
「很多种方法。」我一边回答一边系鞋带，麻痹的手指让简单的动作变得困难无比。
他竟然蹲下来帮忙，黑发披散在前方遮住脸庞，着实让我大吃一惊，「这样的感受是人之常情，希赛儿，」他说。「但是为了妳自己，最好把这种感受埋在心底不要透露。崔斯坦是我的表弟兼好朋友，我保证他不会伤害妳。这或许不是妳向往的生活方式，然而随着时间经过，或许有那么一天妳会觉得这样的生活差强人意，甚至甘之如饴。」他直起身体。
我直视他眼底。「这就是你所追求的人生目标吗，爵爷?只求差强人意?」
虽知道他是一片好心，但我向来不擅长控制自己的脾气。
「我期待的人生不是这样而已，至少要过得快乐幸福。」我咄道。
「我的人生目标是要活下去，小姐，」他回答道，转身面对阴影。「妳应该先求这一项。」
国王的嗓音使我们三缄其口。「你不需要把全部的黄金一次扛走，孩子，分成好几趟无疑会比较容易。」
路克嗤之以鼻。「真的把黄金留在这里，你还会让我回来扛走吗?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话?石头在上，你显然把我当成儍瓜。」他继续把宝藏塞入背包里头。
我认为路克的无礼会激怒国王大发雷霆，但他似乎不以为意，只觉得有趣。
「那就悉听尊便吧。」国王朝我的方向挥挥手。「马克，带她去清理干净，穿衣打扮，再过几个小时月亮就要抵达天顶了。」
「那时会怎样?」我问，本来冰凉的手指现在更冰了。
马克扶着我的手臂带我离开那里。
「妳和雀斯坦将会联结在一起。」国王森冷的话语从背后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