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
妻子只想知道儿子在哪里,但是……
贯一瞪住刑部。
“就像你看到的……内人完全相信了你们的灵力——我不知道那是灵力还是什么。不过这也难怪。陌生人的你会知道这些事,本身就够离奇了。我不晓得你怎么知道的。可是不管怎么样,你们知道我们家的秘密,这是事实。而有人把这个秘密吿诉了隆之……这也是事实。”
“难道……”刑部微微睁眼。“难道村上先生,您认为是吾等向令公子灌输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吗?”
“我的工作就是怀疑别人。而且或许不单纯是提供消息而已。如果你们就是隆之的消息来源,也有可能教他一些坏主意,怂恿他离家出走,甚至也可以藏匿他——不,绑架他。那么你们会知道离家出走的隆之在哪里,也是理所当然的。”
“哎呀哎呀,这太令人意外了。”刑部说道,抚摸挂在自己胸前的圆形饰物。它看起来像是一只手镜。边缘反射出阳光,灼烧贯一的虹膜。
贯一别开视线。刑部说了:
“吾等未曾见过令公子,绝不可能做出那种可恶之事……”
“那么你们怎么会知道我儿子在哪里!”贯一厉声问道。
刑部微笑了。
“天地雷风山川水火,世上所发生的一切,皆可透过八卦之相来获知。”
接着他开始朗朗述说:
“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所谓太极,即根源——一,也就是气。换言之,世上一切事物的现在,都能够藉由观看气的动向来得知。即使是过去和未来也是一样……”
“占卜!”
贯一以带刺的口吻打断刑部的演说。
烦躁极了。贯一不耐烦到了极点。
“愚蠢极了。不好意思,我不相信占卜。这没有根据。不,就算你说什么气啊之类的,那种莫名其妙的根据说再多我也不懂,也不想懂。”
“亲爱的……”
美代子抓住贯一的袖子。
“就算是占卜还是咒术又有什么关系?现在只要能知道隆之的下落……”
“你闭嘴一边去!”
“亲爱的……”
“听好了,美代子。现在逭种状况,就算隆之人回来了又能怎么样?只会重复一样的事而已吧?隆之已经知道了。我们已经无法回到过去单纯的亲子关系了。我们之间的隔阂一生都不会消失。即使如此,你仍然要视而不见,继续扮演亲子、扮演夫妇吗?”
“我……可是……”
“这是无可奈何的。我昨天也说过了,世上是有不可挽回的事的。”
“那么隆之……那孩子……”
“我当然会去找隆之。必须找到隆之,讨论今后的事吧。就算无法恢复成原本的一家人,我们在户籍上还是父母。而隆之还未成年,我们有养育他的义务。可是找人不是宗教的工作,而是警察的工作。我会马上报警。”
“可是,那你为什么……”
“我要知道到底是谁吿诉了隆之那件事。都是那家伙害的,都是因为那家伙吿诉了隆之多余的事……”
害得原本舒适的涌泉变成了热沙。不——害得贯一发现自己打从一开始就埋在热沙当中了。
“吿诉令公子的并非吾等。”
刑部以冷静的声音说。
“那到底是谁……是谁说的!”
“如果您想知道……吾等也有知道的方法。如果您愿意,鄙人可以进行扶乩等等……”
“不要再提什么占卜了!”
贯一不屑地说。刑部微微地扬起薄唇。
“还有……”
“还有什么?”
“村上先生,您……误会了一件事。”
“误会?”
“是的。”刑部异常清晰地回话,瞬间,那些不可思议的音色在门外响起。
“村上先生,世上没有不可挽回之事。依您所处的方式,世界将会如您所愿地改变形姿。您只是世界的一部分,但是对您来说,世界就是您本身——您本身就是一切。”
“什么跟什么……无聊。”
“一点都不无聊。”
“不,无聊。那当然是啦。事情端看人怎么想,一切都是心理作用。不管处在任何状况,只要不去在意,就不会觉得难过,那么就不会不幸。可是……”
“可是什么呢?如您所说,一切端看各人的心气如何去想。靠着心气,可以改变一切。不管是现在还是未来……甚至是过去。”
“胡、胡说八道……已经过去的事不可能改变。不要在那里油嘴滑舌地胡说八道,搅乱别人的人生了。我们、我们一家人……”
“例如说……”
刑部站了起来。
“……假设有一件只有您知道的过去事实。如果您把它绐忘了……那还能说是事实 吗?”
“事实……就是事实啊。”
“不,并非如此。”刑部严峻地断定。“没有人知道的事实不是事实。所谓过去,就形同亡灵。形成您现在的形象的,是您现在的气。只是现在的您的气流,将过去这个幻影宛若现实般显现在您当中罢了。”
“那根本是胡言乱语!不管任何状况,事实就是事实,绝对不可能扭曲。装水的杯子破掉的话,水就会溢出来。水会溢出来,是因为有杯子破掉这个事实。就算没有人知道杯子破掉这件事,只要杯子破掉,水还是会溢出来,不可能说没有人知道,杯子就会恢复原状。已经过去的事是无法挽回的!”
——没错。已经无法回头了。
就算搜集破掉的容器残骸,又贴又补地拼回原状,也不堪使用了。水会从裂缝里溢出,不断地溢出……
说穿了,蒙混一时只是无谓的抵抗。
那种东西,还是粉碎了比较好。
——那种东西……
刑部抬起下巴。
“真是如此吗?那种情况,如果连本来有杯子的事都无人知晓的话,又将如何?如此一来,无论杯子是好的还是破的,都没有关系。溢出来的水不久后将会干涸。干涸之后,只剩下一个破掉的杯子。这种情况,岂不是无人知道杯中原本是否有水?杯子或许本来就是破的,如果本来就是破的,也不可能装水。杯子破掉,水溢出来的事实,在这里不再能够是事实了。只剩下破杯存在的事实有效。再者,要是有人在不知不觉间收拾了碎片,那么甚至没有人会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事。这样一来,就只剩下一个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事实。”
“这……这是诡辩!”
刑部不为所动。只有话语袭来。
“这不是诡辩,而是真理。没有人能够回溯时间。所以除非被记录下来,或有人记得,否则过去形同不存在。更何况个人的过去,不是旁人所能够窥知的。因为人绝对无法回到过去确认。记录……还有记忆。能够保证过去的事物,只是这点程度的东西罢了。记录可以改写,而记忆将会消逝。所以只要不记录在任何地方,同时无人记得,过去就会消失无踪了。原本过去这种东西,在经过的阶段,就已经不复存在了。被不具实体的幻影所囚,迷失现在,误判将来,是谓愚昧啊。”
“可是……”
忘不掉。一旦知道了,就再也……
“村上先生,如果浸淫在家这个温暖泉水当中是一场梦,那么离开那里,曝露在寒风热浪当中,亦是一场梦。梦境与现实是等价的。梦境与现实都是气的一种显现。事实与虚构并没有区别。那么沦为过去的俘虏、消沉度日……值得吗?”
“可是……”
贯一哑口无言。
烦躁转变为不安,那股不安被自外面侵入的不可思议音色给煽动,不断地膨胀。
“可是,那么……”
“所以说……”
刑部发出更嘹亮的声音。
声音再次直击贯一的胸口。
“如果令公子回来的时候,已经忘掉了一切,如何?即使如此,府上还是会重蹈相同的覆辙吗?”
“忘……忘掉?哪有那么巧的事……呃,不……”
如果真的办得到的话……
就能够像从前那样,再次浸淫在涌泉的梦中吗?
——不行。
这不行。一定行不通的。
刑部眯起眼睛。他看透了。
“原来如此……即使如此,您还是会提心吊胆,担心令公子何时会发现真相,担心秘密何时会曝光,是吗?那么……如果继续隐瞒,会成为一种隔阂的话,干脆……”
刑部缓慢地望向贯一的眼睛。
“……连您和尊夫人都忘掉这件事如何?”
“忘……掉……?”
——怎么可能……这……
这种幻想太过于甜美了。
“只要两位遗忘……这个世上就再也没有人知道了,不是吗?”
“别、别开玩笑了!这种事怎么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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