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章
鸟口很在意纸门另一头。
“师傅在做什么呢?我也就算了,竟然让多多良先生久等。”
“没办法,我毫无预警就跑来了。”多多良说。鸟口也是一样。由于连续有客人来访,店主人索性将书店打烊了。这是常态,所以鸟口也不觉得给人家添了麻烦,不过仔细想想,对方应该相当困扰吧。
“关于那个涂佛……”
鸟口转移话题。
“它是什么样的妖怪呢?会乱涂些什么吗?”
“不会吧,应该。”
“那……我知道了。这一定是假的佛像,要是虔诚万分地对它膜拜,就会被它用舌头像这样舔舔舔……”
“有、有这样的传说吗!”
多多良好像当真了。
“在哪里搜集到的?”
“只、只是临时想到的罢了。”
多多良甚至打开笔记本,舔起铅笔来,鸟口连忙否认。要是多多良把他信口开河说出来的内容写成论文就不得了了。“听起来很不错说。”多多良遗憾地说道,阖上记事本。
“狐狸化身为神佛的故事是有的。有个民间故事就是老狸子化身成阿弥陀佛,受到众人膜拜,不过大部分都被猎人给识破。但在那种传说里,大部分都是佛祖在室外显现迎接,而且身形庞大,不会在佛坛里,对吧。”
“佛坛给人的感觉就是里面好像有什么东西呢。”
“嗯,就是啊。然后啊,我第一个怀疑这是不是器物的妖怪——付丧神。就是器物经过百年会变成妖怪的那个。”
“像雨伞妖怪之类的?”
“对对对,雨伞妖怪。石燕画了许多佛具妖怪,像是钲五郎、拂子守、木鱼达磨等。而像经凛凛就是佛典幻化的妖怪。”
“佛典?妖怪一般不是都害怕经文吗?”
“害怕经文!”
多多良高兴地叫了一声。
“确实如此。灵验的经典应该是妖怪的敌人才对呢。”
“可是佛典却变成妖怪吗?”
“是啊。如果经书会变成妖怪,佛像久了也会变成妖怪吧。”
“这样啊。不过仔细想想,就算是佛像,也是人做的,就像人偶一样嘛。那么涂佛是佛祖变成的妖怪吗?”
“不对。”多多良当场推翻自己的说法。
“不对?”
“不对。你看看这张图。佛像画在另一处不是吗?”
多多良指道。画上画着半掩的佛像。
“这家伙不是佛像。这里本来应该是放牌位的地方吧?但是说牌位变成妖怪又很奇怪。于是我接着专注在涂这个字上面。”
“涂……?”
“对,涂。名字上有涂字的妖怪不少,像是涂壁、涂坊、涂坊主。涂壁和涂坊是一种会挡住去路的妖怪,所以是野袄、冲立狸 这一类的妖怪。野袄是鼯鼠的别名,鼯鼠又与牟蒙嘎相通 ,牟蒙嘎就是我刚才提到的妖怪的古语。也有一种妖怪叫做百百爷(momonji)。另一方面,涂坊主也是野篦坊这一类的妖怪,感觉上也近似见越或伸上 。”
“涂佛生灵……”
“什么?”
多多良似乎听不懂鸟口的冷笑话。
“隔壁一页有一个叫濡女的妖怪。此外还有滑瓢、涂篦坊 的另一种称呼等等。但是涂佛并不是无脸类的妖怪呢。然后呢,所以说到涂,我就联想到漆器。陶瓷叫做a,但说到japan就是漆器,而牌位是漆器吧?顺带一提,佛坛也有漆制品。虽然很昂贵,但是特定的宗派里会使用涂佛坛 。”
“原来如此,涂佛坛去掉坛字的话,完全就是涂佛了。”
“没错没错。”多多良点点头。“我想或许能够从这里追查下去,所以调查了佛具两个月,结果什么都没发现。唉!也不能算完全没有,只是缺少关键性证据。然后……”
就在多多良举起手来要说明什么的时候,纸门另一头传来人的气息。
“或许被禁忌房间里的东西给作祟了。”佐伯布由说道,幽幽地笑了。
她彷佛忘了成长。
之所以让人感觉不像人,是因为她的脸是完美的左右对称吗?那双折射率低、有如玻璃珠般的瞳孔让人印象深刻。除了布由以外,益田不知道其它还有谁如此适合洋娃娃这般形容。如果是长得像洋娃娃般美丽的意思,榎木津也算同类,但侦探的坏规矩证明了他的人性。而布由似乎举止个性十分端庄,这更使得她充满了洋娃娃般的气息。
让人感觉不到生物的主张。
“禁忌房间……?”
益田重复。布由“是”地应答。
“我从小就被教导,我家——佐伯家——代代肩负着守护禁忌房间里的大人这个重责大任。”
“代代?”
代代守护着某样东西的一族,这可以理解。但是把保护的东西称做“大人”,就令人费解了。在漫长的岁月中,保护的对象被赋予了人格。那是类似神佛的事物吗?
“我生长的地方,是从伊豆韮山再往深山里去的一个小山村——其实也算不上山村,只是一个小村落。我在那里长大,但我不知道那片土地叫什么名字。因为在离开村落前,我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所以从来没有想到要去区别、去称呼它。不过……我记得我们会把整个村落称做hebito。”
“hebito?”
布由点点头。寅吉呢喃自语道:“是蛇(hebi)吗?”
“应该不是吧……”敦子说。“……不过我也没有根据。”
布由接着又说了下去。
“村子以佐伯家为中心,有好几户很小的小屋……我想约有十来户吧,大家就像家人般彼此往来过着日子……。不过实际上应该就是一家人吧,因为姓氏好像也没有几个。但只有佐伯家的人例外,多被称做老爷、少爷或小姐。我想那个村子原本应该是由佐伯家与佐伯家的佣人所构成的。后来是因为身分制度改变吗……?不过佐伯家也不是武士家,或许是在漫长的岁月中,主从关系逐渐消失了。”
“哦,不是有桃源乡——或者平氏残党的村落吗?败逃的武将定居下来的地方,并不是那一类村落吗?”
“我想应该不是。我记得也没有家谱之类的流传下来……但或许只是我没有看过而已,不过家祖父嘴上总是挂着说:佐伯家还要古老太多了。”
“还要古老?比源氏与平氏更古老吗?我对历史不太熟悉……”
益田望向寅吉,寅吉猛烈地摇头。敦子接着说:“韮山……是吧?那里是伊豆的代官所 所在地……在江户时期是伊豆国的中心地点。幕末时期,江川太郎佐卫门 在那里开设了韮山垫,制作反射炉……不过伊豆原本就有许多史迹和遗迹。平家姑且不论,源赖朝被流放的蛭小岛,我记得也是在韮山。韮山的名称由来是因为北条早云 所建造的城堡吧?那里是北条氏的发祥地。再更早的话……”
就是敦子的哥哥的拿手领域了吗?
敦子的话告一段落,布由接着说:
“我记得祖父说还要更古老许多。还说佐伯家从伊豆被称为伊豆以前就住在那里了。”
“那真的很古老呢。伊豆从什么时候开始被称为伊豆的?”
益田这次直接询问敦子。
“咦?不清楚呢。我记得《豆州志稿》里提到,伊豆因为突出南海,所以叫做伊豆 。还是《倭训栞》里写的?另外还有《诸国名义考》吧,说伊豆出汤 的略称。嗯……算了,随便乱说会被哥哥骂的。我不知道。”
“不管怎么样,说比源氏和平氏还古老,也太夸张了吧。要称做旧家,也旧过头了。”
“没错,古老过头了。”
布由口气坚决地说。益田从她的语气中听到主张,朝她望去。但是宛如洋娃娃般的女子依然面无表情。
“长男继承家业,次男、三男服侍长男,女儿学习礼仪,嫁到家长决定的门当户对的人家去……”
“哦……”
“这就是佐伯家的规矩。”
“这……这是武家的规矩啊。听说是明治以后的风俗,不是那么古老的。”
益田在上次涉入的事件中学习到了。
有许多以为是自古以来的规矩,起源其实在近世。一直认为是常识的概念,大部分可能只是为政者便于掌握人民而捏造出来的。
主妇是女主人之意,所谓夫,说穿了只是人夫功夫的夫。长子继承、父权制度、男尊女卑等社会上视为理所当然并且遵行的事,其实并不是那么理所当然的。
“……我是这么听说的。”
“这样啊。”布由说。“可是我听说佐伯家从古早以前就一直是这种规矩了。”
益田不甚明了地问了:
“这样吗……?会不会其实府上的家系原本还是武家呢?”
布由静静地偏着头。
“我不这么认为。而且……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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