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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奥德蕾特举起手里的裙子,套在玛莉·约瑟芬的身上。
这件蓝色的丝绸裙有着精美的蕾丝边,看上去十分华美。裙子本身有些宽松,紧身胸衣、马甲、衬裙等一层一层地堆在一起,也有点烦琐。不过,奥德蕾特用一双巧手加以改良,收了些腰身又调整了下花边,现在玛莉穿起来就十分合身。
本来玛莉还对那件被毁了的黄裙子耿耿于怀,有了这件蓝裙子,她也就没那么难过了。多亏了夏洛特小姐,要不是她派人送来这条裙子,玛莉都不知道该穿什么去参加教皇的欢迎仪式了。
想想马上就要见到教皇,玛莉的心里还有些小激动。我能亲吻教皇的戒指吗? 她这样想着,不过很快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怎么可能轮得到你呢?只有那些身份显贵的人才有这样的特权呀! 再说,她能见到教皇就已经是莫大的荣幸,因为教皇亲自驾临法国的次数屈指可数。
教皇是一个好人,一个圣人。 玛莉心想。如果他能和陛下和好,这两人在一起就能终结世界上所有的邪恶。
奥德蕾特拿出一个款式新颖的方当伊高头饰,想要给玛莉戴上。这是她用玛莉仅有的几根绸带和剪裁完裙子后剩下的蕾丝边精心制成的。
“好了,没时间再弄头饰了。我得去服侍夏洛特小姐了。”
“可这是我花了好长时间才做出来的呀。”奥德蕾特有些不情愿。
“而且这个头饰有些……把它带上吧,可以送给夏洛特小姐。”
奥德蕾特只好把精美的发饰放在一边,简单地梳理了玛莉的头发,戴上一颗假珠宝作为装饰。
“唉!”奥德蕾特叹了口气,“真希望国王能赏赐个真钻石给你。大家都知道你戴的首饰都是赝品。”
“大家也知道我穷啊。如果哪天我突然戴了个真的,你说他们会怎么想?”
“没钱也可以借钱啊,从国王、朋友、商人那都可以,大家都是这么干的。”
奥德蕾特把羊绒粉扑蘸上粉,正准备要给玛莉的脖子和胸前扑粉,却突然停了下来。
“不行,不扑粉你看上去还挺白,连皮肤下的血管都能看得到,扑了反而就给遮上了。”她若有所思地说道。
粉扑上的粉洒到了空中,玛莉打了个喷嚏。
“好吧,我很白,知道啦。”
奥德蕾特转而在她的额头、脸颊以及喉咙那里稍微扑了点粉,遮住了一些小雀斑。
“玛莉小姐,你真漂亮!整个王宫里最美的就是你了。王子们看到你,一定会说,哇,那位可爱的公主是谁啊?并且打定主意要娶你为妻。土耳其的大使也会说,我一定要娶这位公主的侍女!”
玛莉被逗乐了:“奥德蕾特,你可真可爱!”
“这是有可能发生的。所有的童话故事里不都是这么写的吗?”奥德蕾特争辩道。
“王子爱上的都是公主,而且土耳其也不会派大使过来的。”玛莉纠正她。尽管法国和土耳其曾经并肩作战过,但是国王从来没把土耳其当成过盟友。之前,士兵们要是抓到了土耳其人,就会把他们卖给别人当奴隶(就像奥德蕾特的妈妈那样)。“王子还会说,那个乡下来的姑娘是谁啊,又土又丑,除非她有丰厚的嫁妆,否则我才不要和她结婚呢。”
奥德蕾特不说话了,给玛莉拿来尖尖的高跟鞋,让玛莉穿上。
“好了,一切就绪。玛莉小姐,你看上去真美,除了你的头发。”奥德蕾特还在对那个发饰耿耿于怀。
玛莉·约瑟芬看着镜中的自己。这个白净的女孩是谁啊?她都有些认不出自己了。
收拾完毕后,玛莉和奥德蕾特急急忙忙地就出发了。她们沿着拥挤难闻的走道向下走去,奥德蕾特小心翼翼地拎着那个发饰,就好像拎着一块精美的蛋糕。
她们很快就下到了地面:王室成员的活动区。这里,地面上铺的不再是破烂的地毯,而是光滑的木板和精致的挂毯,走道也都由石雕和镀金的木头所组成。城堡里到处都是精美的艺术品,这样国王每天都能欣赏到美好的事物。法国的艺术家和工匠呕心沥血,费尽心思,把凡尔赛宫打造成了全世界的艺术和时尚的风向标,连路易十四的死对头在建造宫殿时都会模仿凡尔赛宫的布局。
平常,玛莉总是会不由自主地就被墙上的画作所吸引,沉醉在委罗内塞、提香等大师的作品中。今天比较赶时间,她强迫自己不去看,只是扫了一眼就走了过去。
到了夏洛特小姐的卧室前,一个仆人大声通告:“玛莉·约瑟芬·克鲁瓦到!”然后打开半扇门,“你可以进去了。”
屋子里早已聚集了很多女孩子,全都戴着自己最好的首饰,穿着最漂亮的衣服。
“克鲁瓦!”夏洛特叫了一声,从五颜六色的人群中跑了出来,拥抱了玛莉,后退一步,上上下下地打量着。
“不错,穿得很合体。”她的语气很真挚,还有点模仿公爵夫人的意思。
“谢谢您,夏洛特小姐!”玛莉对着夏洛特和屋子里的人行了个屈膝礼。从穿着打扮上看,她们都比玛莉的地位要高。
“解剖的那天可真精彩啊!”夏洛特替玛莉理了理裙子,“不过,你靠得那么近,有没有被脏东西给喷得满身都是啊?”
“并没有,就是手上沾了点木炭灰。”
“这就是你总是挂在嘴边的那个奥德蕾特吗?她手里拿的是什么啊?”阿马尼亚克小姐突然问道。阿马尼亚克是当下有名的大美人,其人肤如凝脂,鬓发如云,国色天香。
屋子里的女孩子们一下子全围到了奥德蕾特跟前,欣赏起她的手艺。这么精美的发饰当然非夏洛特小姐莫属。奥德蕾特替夏洛特戴上这顶高高的发饰,长长的绸带垂在了她的背后。阿马尼亚克带来的银丝带(本来是想系在夏洛特的衬裙上),也被心灵手巧的奥德蕾特系在了发饰上。
“太美了!”夏洛特叫道,“你真棒!”她抱了抱玛莉,又赏给奥德蕾特一个金路易,迫不及待地走出了房间。其余人纷纷跟上,玛莉被淹没在人群中。
公爵夫人住在一个套间中,套间的大门早已打开。等候在前厅的女官们对她行屈膝礼,夏洛特则对她们报以微笑,继续向母亲的卧室走去。快到的时候,她突然停了下来,扭过头寻找着玛莉的身影:“克鲁瓦呢?”玛莉·约瑟芬急忙上前行礼。夏洛特拉着她的胳膊,在她的脸颊上轻轻地亲了一下,小声地说道:“准备好见我妈妈了吗?陪我一起进去吧。”
“我十分敬爱您的母亲。”玛莉·约瑟芬的语气很真诚。
“是呀,她喜欢你。不过有时她有些太不通情理了。”
她们走进公爵夫人的卧室。屋子里又暗又冷,壁炉里的火已经熄灭了,屋子里唯一的光源就是桌上的那根蜡烛。公爵夫人裹着厚厚的睡衣正趴在桌子前写信。
看到有人进来,公爵夫人抬起头,把笔放在了一边。“我最亲爱的利兹洛特,快过来,让我好好看看你。”公爵夫人叫了夏洛特的小名。这同样也是她的小名。
玛莉正在对公爵夫人屈膝行礼,突然,两只小狗从公爵夫人的睡裙下钻出来,狂叫着在屋子里跑来跑去。整个房间弥漫着难闻的狗粪味。让玛莉惊恐万分的是,这两只狗冲着她跑了过来,就要往自己的新裙子上扒。
她挺直身子,连连后退,甚至都忘了公爵夫人还没让她起身。她悄悄地踢了大狗桂花一脚,逃离了它的魔爪。桂花扑了个空,叫得更凶了。不过一会儿它就失去了对玛莉的兴趣,闻了闻玛莉的裙子,哼哧哼哧地跑开了。另一条狗杨花也乖乖地跟着它一起走掉了。和桂花比起来,杨花年龄较小,看上去也更傻。
这边,玛莉正和两条傻狗作斗争。那边,公爵夫人已经站了起来。她亲昵地拍了拍夏洛特的脸颊,退后一步仔细看着。
“你穿得有些华丽了,不适合骑马。不过这套衣服还是蛮适合你的,很漂亮。”
夏洛特今天穿了一件紫灰色的低领裙子,完美地凸显出她丰满的胸部。她佩戴的宝石、衣服上的蕾丝衬托出她蔚蓝色的眼睛。夏洛特很好地继承了母亲家族德国人的优点,是一个健康、强壮、热情、善良的女孩。她那英俊的哥哥不论是从体格还是性格上来说,则更像是波旁家族的一员。
公爵夫人又开始打量起玛莉:“克鲁瓦,你身上的这套裙子看上去很眼熟呢!”
“玛莉穿这件裙子是不是很好看?心灵手巧的奥德蕾特还把裙子改了下,变得更漂亮了呢!”夏洛特替她解释道。
“确实改得不太一样了。你也可以穿呀。”公爵夫人很有节约的意识。
“才不要呢,尤其是这种场合,国外的王子都会过来,我怎么能穿一件旧裙子呢?”夏洛特撒娇道。
“对了,我上次给你的毛皮披肩呢?怎么没见你披上?”公爵夫人对玛莉说道。
玛莉立刻摆出一副惊讶和惋惜的表情:“哎呀,夫人恕罪,我一看到夏洛特小姐送来的新裙子就昏了头了,把它给忘了。”尽管她很喜欢公爵夫人,但可不想打扮得那么老气,在好端端的裙子外面还要披上一层披肩。
“你们年轻人啊,就想着赶潮流。”公爵夫人摇了摇头,就此作罢,“好了,穿得还算得体。”公爵夫人和夏洛特的语气几乎一模一样。
夏洛特也识破了玛莉善意的谎言,一直在那里憋着笑。玛莉也想笑,她赶紧屈膝行礼,掩饰起自己的笑意。
“亲爱的,你刚才去哪了?怎么来得这么迟?”公爵夫人的话题又回到了夏洛特的身上。
夏洛特笑了:“我得去把克鲁瓦从海妖那救回来啊。”
玛莉·约瑟芬快步向前,跪在胖乎乎的公爵夫人面前,亲吻了一下她的裙角:“请夫人恕罪,我并不是有意想让夏洛特小姐迟到的。”
“又恕罪?你是把我当成了牧师,想在我这里忏悔吗?你可真是咱们家的麻烦精啊!你说,我该怎么处置你?”公爵夫人佯装发怒,可是她脸上的笑意早已出卖了她。
“妈妈,别逼我把玛莉赶走嘛。吕西安会不高兴的,再说,我还有好多事要让她做呢。”夏洛特继续开启撒娇模式。
“陛下也需要她的哥哥,她的哥哥又需要她的帮助。在陛下眼里,克鲁瓦神父比我们要重要得多。”公爵夫人张开手掌,做了一个掌控全场的手势,“不过,我也并不嫉妒。”
“夫人,你真该来看看我们住的地方!”玛莉·约瑟芬急忙解释道。她的脑海中浮现出公爵夫人胖胖的身子从过道里挤过去的样子,不禁打了个寒战,衷心地希望公爵夫人千万别来。“您的一个床帷就能盖满我的整个房间,哥哥的房间也没大多少。”
“傻孩子,你哥哥都取得那么大的荣誉了,你们还能一辈子住在那里?”她接着又叹了口气,“唉,我就不一样了,有这么一大家子,真是有点入不敷出啊。”
“母亲,你就会夸张。亲爱的大公主 [1]  去世后不是给我们留下了好多钱吗?”夏洛特都有些听不下去了。
“她呀!”提到大公主,公爵夫人又是一肚子气,“算了,死者为大,我就不说什么了。可是她把钱都留给了公爵和你哥哥,我啥都没得到。公爵还限制我花钱,几个月过去了,连一套新衣服都不让我买。”
“妈,你不是还有一套崭新的宫装吗?快没时间了,她们怎么还不过来帮你更衣呢?”眼看公爵夫人的抱怨就要喷涌而出,夏洛特赶紧岔开话题。
“我这不写信嘛,她们太吵了,就被我打发到外面去了。”
于是,屋子里的人就在夏洛特的指挥下替公爵夫人更衣。奥德蕾特拿来了公爵夫人的胸衣和长袜,玛莉·约瑟芬负责给她穿外裙。在给这位昔日的巴拉丁公主更衣时,她们的话题又转向了海妖。
“我给索菲亚写信呢,告诉她你哥哥克鲁瓦神父成功抓到了一只海鱼,而且我还亲眼目睹了他给海鱼剥皮的全过程。”
“夫人,哥哥抓到的不是鱼,而是类似于鲸或者海象一类的生物。他不是给它剥皮,而是解剖了它,这样我们就能看到海妖内部的构造……”玛莉耐心地向公爵夫人解释道。
“解剖,剥皮。好吧,也没什么区别嘛。”公爵夫人耸了耸肩。
“整个家里,就沙特尔公爵对炼金术这类东西特别在行。我真是一点都不懂,如果我也能学会,我肯定就能成仙了。”夏洛特也夸张地耸了耸肩。
“还成仙呢,除非你先学会呼风唤雨!”公爵夫人也跟着一起开玩笑。
“母亲,你又取笑我!”夏洛特发出银铃一般的笑声,“好了,现在屏住呼吸,我们要给你系胸衣了。”
这时,大狗桂花跑了过来,趴在了公爵夫人的脚上。玛莉·约瑟芬和奥德蕾特合力给公爵夫人穿上了外裙,外裙的边缘盖住了桂花。小狗杨花找不到桂花,有些惊慌,汪汪大叫着在屋子里跑来跑去。
公爵夫人没理会杨花。她弯下腰来,拉开裙摆,拍了拍桂花的长耳朵。
“它老了,越来越虚弱了。可怜的杨花,没了桂花它该怎么办呢?”
“母亲,你又犯傻了。桂花好着呢,它比你精神都好。”
“等我们老了就都去修道院里待着吧,没人问也没人管,更不会碍着别人的事。当然,我要带上我的狗,修道院应该容得下一只小狗吧?他们不会把我仅有的乐趣给剥夺了吧?”不知为何,公爵夫人突然有些伤感。
“夫人,我觉得您可能不会喜欢修道院的生活。”玛莉和奥德蕾特一起整理好公爵夫人的外裙。
“修道院里不能打猎,也不准写信。你要是去了那里,索菲亚就收不到你的信了。”玛莉很认真地说道。
“反正在修道院里,我也没什么好写的。我就戴上我的面纱,保持沉默。”
“你再也见不到国王了!”
“国王!”公爵夫人的声音突然顿住了,“现在我也见不了他几次面啊。”
“你还要给我找一门好亲事呢,你答应过我的!”夏洛特活泼的声音响了起来,冲淡了公爵夫人的悲伤。她伸出手来,紧紧地拥抱住自己的女儿。
“说得对!你的哥哥已然婚姻不幸,你看他娶的是什么人?!我、你父亲甚至他的国王叔叔都没能帮上他,我们对不起他,所以绝不会让同样的事情发生在你身上!”公爵夫人深深地叹了口气,“唉,要是沙特尔公爵能够少点奇思异想,不去做那些奇奇怪怪的事情……”
“母亲,你忘了……”
“你想说克鲁瓦神父是吗?你想说他也和你哥哥一样有那么多古怪的想法,是吗?他们不一样,克鲁瓦神父赢得了国王的宠幸,你哥哥行吗?”
公爵夫人坐了下来。桂花顺着她的腿爬了上来,一屁股坐在了她的丝绸裙上,在她的怀里嗅个不停,甚至还邪恶地用爪子去抓她胸前的薄纱。公爵夫人爱抚着它,并不以为意。
“他是王室成员。陛下能够认可一个基督徒的研究成果,但绝不会想让他的侄子去做这些事!”
“夫人,恕我直言,您的儿子真的很热爱科学。如果您不让他去研究的话,他会很痛苦的。”玛莉鼓起勇气为沙特尔公爵辩解。
“再这样下去,他的一辈子就毁了。你和你哥哥也要小心,流言蜚语真能杀人诛心。”
“谣言!”玛莉·约瑟芬疑惑地摇了摇头,“谁在怀疑伊夫斯?有什么根据吗?谁又会造谣污蔑沙特尔公爵呢?他人又好,又聪明……”
“我的丈夫也是个好人,也很聪明,但也堵不住悠悠之口。有人说是他毒死了英格兰的亨利埃特 [2]  ,说他应该被烧死。”
“母亲,你又在胡说了。亨利埃特是绝食而死的,见过她的人都这么说。她因为爱情,茶饭不思,相思成疾……”
“嘘,别乱说话,小心你父亲听见。”
“那时,你还在巴拉丁和索菲亚姑姑待在一起呢。”
公爵夫人弯下腰,把额头贴在了桂花柔软的毛上。她的脚下,杨花还在嗅来嗅去,想要寻找自己的伙伴。
“唉,我真希望当时能留在那里。”公爵夫人叹了口气。
公爵夫人盯着夏洛特看了好长一段时间。她的呼吸声变得沉重起来,不过她仍然保持着风度,没掉一滴眼泪。看着公爵夫人难过的样子,玛莉·约瑟芬的心也跟着痛了起来。
“我会为你挑一位如意郎君的,你会和他结婚,希望到时你不要恨我,希望你能比我过得快乐。”公爵夫人对夏洛特说道。
“母亲,你就别操心我的婚事了。我一定会替你争光的。好了,咱们现在来处理你的头发吧。你今天想梳什么发型?”
“拿根发带系上就好。”公爵夫人扫了夏洛特的发饰一眼,眼神里透露出批评的意味,“没有人会注意到我的。”
“玛莉·约瑟芬,过来给母亲梳头吧!”夏洛特扭头对玛莉喊道。
“要论梳头的手艺,我只配给奥德蕾特打下手。”
她让奥德蕾特过来给公爵夫人梳头,自己则拿着发夹和发带站在一边。夏洛特也兴冲冲地加入了她们,帮着递东西,玩得不亦乐乎。
“母亲,笑一个嘛。你看上去真美。对了,下午你能给我们提供一些巧克力和蛋糕吗?”夏洛特趁机提出了请求。
“我笑起来一点都不好看,因为我的牙实在是太丑了。我都这么胖了,也不该吃甜食。不过为了你,我亲爱的女儿,好吧!”公爵夫人的语气中满是宠溺。
奥德蕾特刚把公爵夫人的头梳好,公爵、沙特尔公爵和洛林骑士就走了进来。他们穿着上好的衣服,戴着精美的首饰,看上去就像三只开屏的孔雀。几个仆人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送上一些甜点、水果和酒。
和往常一样,公爵夫人慢吞吞地站了起来,对公爵行了个屈膝礼。公爵也礼貌地回应了她。
“我把发型师带过来了,”公爵捋了捋脸颊旁的黑色假发,拿起银酒杯抿了一口,“让他……”
“不劳费心。”公爵夫人挥了挥手,示意发型师退下。后者有些失望,不过还是鞠了一躬,离开了。
洛林骑士和沙特尔公爵站在旁边喝着酒作壁上观。
“你新找了个发型师?这个发型看上去还不错,在这里再加一点……”公爵继续说道。
“我年龄大了,也不适合再戴那些花哨的发饰了。谢谢你的好意,我还是喜欢简单一点的发型,你的哥哥——国王陛下不也是这样吗?”
公爵和洛林交换了下眼神。国王年轻时可爱美了,这点众人皆知。
“谁帮你梳的头啊?”公爵在公爵夫人这里碰了一鼻子灰,又转向了女儿。
“是克鲁瓦,父亲。有她在我身边,我真是太幸福了。多么好的人啊,差点就被埋没在圣西尔教堂了。”
“其实是奥德蕾特给她梳的。我只是帮了点忙。”玛莉·约瑟芬很谦虚。
得到了赞扬后,奥德蕾特有些不好意思,她连忙屈膝向大家行礼。公爵把手伸进兜里,摸了半天却只找到一些面包渣。于是他解下背心上的一颗钻石,赏给奥德蕾特。
“克鲁瓦神父呢?他说很快就会来的呀。”公爵夫人发问了。
“他马上就到。”玛莉回答道。
“如果他迟到了,就由我来护送你吧!”沙特尔公爵急忙提议。
“你要护送的是自己的妹妹!”公爵夫人严厉地告诫沙特尔公爵,“还有你的妻子呢,怎么不见她的人影?”
“哎呀,夫人,布洛瓦小姐这是怕了呀,怕又踩上了一堆老鼠屎。”洛林过来插话。
“路西法夫人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没时间过来。谢天谢地,我正求之不得呢。”沙特尔公爵回答道。
“我已经迫不及待地想听到你哥哥的冒险故事了。如果错过了,就太可惜了。”公爵夫人转向玛莉。
“如果您没听到,我向您保证,他一定会单独再给您讲一遍,讲到您满意为止。”
“真是个好孩子!”
“克鲁瓦,我有个东西要送给你。”沙特尔公爵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失明的那只眼睛在眼眶里直打转。玛莉担心沙特尔公爵可能会摔倒在她的脚下。
沙特尔公爵拿出一个精美的银色小瓶,拔出塞子后推给了她。
“殿下,这是什么?”
“香水,我自己做的。”递完瓶子后,沙特尔公爵走到她面前单膝跪下。玛莉·约瑟芬赶紧向后退了一步。
“快起来啊,殿下!”玛莉万分尴尬。
沙特尔公爵还是固执地跪在那里,抓住她的手,要把香水涂在她的手腕上。夏洛特及时制止了他。
“让她先闻一闻嘛,菲利普,也许这味道不适合她呢?”
“怎么会?”沙特尔公爵嘟囔着。
玛莉处在了一个进退两难的地步。作为一个已婚男士,沙特尔公爵送给他妹妹的侍女一瓶香水,这合适吗?玛莉也很不解,沙特尔公爵除了一只眼失明这个缺点外,其他地方都很好啊,人又帅,又健谈,他的妻子怎么就这么不待见他呢?
“这是从花朵中提取的香气,来闻闻。”沙特尔公爵拿着瓶塞在玛莉的鼻子前晃了晃,一股奇妙的青草味飘了出来。
“是玫瑰花吧,殿下,真好闻。”
听闻此言,沙特尔公爵大喜,立刻就把香水洒在了玛莉·约瑟芬的手腕上。他还想向玛莉的胸前喷点,公爵夫人突然伸过手来,一把夺走了香水瓶。沙特尔公爵有些不高兴。
“这是一个王子该做的事吗?克鲁瓦,让你的女仆来给你喷吧。”公爵夫人也很不高兴。
“我只是想向她展示我的才能,我是一个化学家,我能帮着她哥哥一起做研究。”沙特尔公爵向母亲解释道。
奥德蕾特在玛莉的耳后和胸前都喷了香水。香水洒在皮肤上凉飕飕的,玛莉不禁打了个冷战。现在她的全身上下都被好闻的花香所包围了。
“这样就是化学家了?菲利普,你也太异想天开了吧。你充其量不过是个做香水的新手。”
说话间,沙特尔公爵那只健全的眼睛一直在盯着奥德蕾特,看着她给玛莉喷香水。夏洛特笑眯眯地看着玛莉,目光里充满了同情,还有些许戏谑。她的眼睛笑成了一弯新月,看上去格外美丽。
“来见识下我的香水。”公爵突然插了进来,他把自己的手帕在玛莉的面前抖了抖。一股刺鼻的麝香味完全掩盖住了玫瑰的芳香。
“哪个更好闻啊?有没有大巫见小巫的感觉啊?”公爵洋洋自得地问道。
“请公爵恕罪,我现在鼻子里都是玫瑰的味道,根本分辨不出第二种香气。”玛莉才不会告诉他她差点被公爵的香气所熏倒。更重要的是,这种香气让他想起了洛林衣服上的味道。
“在今天如此重要的场合下,你打扮得也太朴素了些。”公爵看了看镜子中的玛莉,拿出一颗假的美人痣,贴在了玛莉的嘴角。
“谢谢您,公爵大人!”玛莉心中一阵慌乱,除了屈膝行礼,她不知如何是好。
“玛莉,我已经证明了自己的实力,对吧?你能向你哥哥推荐我吗?让我做他的助手?”玛莉正慌神呢,沙特尔公爵又跑过来给她添乱。
“她不会的,先生!”玛莉还未说话,公爵就已经替她回答了。
“每次来吃晚饭的时候,你都是一身硫黄味。现在,你还想再弄上一些鱼腥味?这么脏累的活可不是你一个堂堂王子该做的。”公爵夫人劝导他。
“别忘了还有他的名誉!”洛林插了一句,语气带着一丝警告的意味。
“好了,别说了!”公爵制止了洛林,声音里充满担忧。他转向自己的儿子:“涉足像炼金术这样的奇门邪术,对你来说实在有失身份。”
“不是炼金术,是化学!”沙特尔公爵激动地嚷了起来,“化学是很重要的一门学科,研究它我们就可以发现万物的……”
“那又如何?它能给我们的家族带来财富吗?”公爵反问道。
“我已经娶了富有的路西法夫人,这难道不是给家族带来的财富吗?”
“说得好像我们有多受益一样。”公爵夫人说道。
沙特尔公爵脸上现出怒气。公爵提高了嗓门:“你身上肩负着很多责任,你难道不明白吗?”
“请问是什么?”尽管沙特尔公爵的声音很平静,但是他那只失明的眼睛正在疯狂转动,暴露出他内心的激动。
“为国王效力,博得他的欢心。”
玛莉·约瑟芬松了一口气。公爵和公爵夫人带着一帮人正准备要出发的时候,伊夫斯终于赶到了。他站定后,对着人群彬彬有礼地鞠了一躬。队伍里的女性虽然用扇子遮住脸,装出一副害羞的样子,但还是拥上前去,把他团团围住,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没办法,伊夫斯走到哪都是人群的焦点,不仅因为他素净的长袍更因为他英俊的面庞。现在,他显然没时间给公爵夫人讲海妖的故事了。
伊夫斯挽住玛莉的胳膊,加入了队伍。玛莉走在伊夫斯的身边,感觉很自豪,不过她还是有些羡慕阿马尼亚克小姐,后者正挽着洛林骑士的胳膊,却对沙特尔公爵抛着媚眼。
“你脸上的那是什么?”伊夫斯小声问她。
“公爵给我粘上去的。”
“这不是我的妹妹该贴的东西。”伊夫斯小心翼翼地把美人痣扯了下来。
“对不起,哥哥。公爵直接就给我贴脸上,我都不知道该如何拒绝。”
“还有你的裙子……”伊夫斯皱紧了眉头。他伸出手去,把玛莉胸前的蕾丝边和背心的边缘往上拽了拽,盖住了她的胸口。玛莉连忙推开了他的手,唯恐有人看见。可惜怕什么来什么,他们的一举一动全落到了阿马尼亚克小姐的眼里。阿马尼亚克小姐扭过头去和洛林骑士说起了悄悄话。
“我这身打扮可是得到了公爵夫人的允许。你也知道,她是最注重礼仪的。”玛莉没提披肩的事。她把棉质背心的边缘又塞了回去,只留下蕾丝边。玛莉早就发现了,夏洛特小姐的背心只有露在外面的一圈是丝绸做的,其余全是棉布材质。她在吃惊之余也领略到了公爵夫人抠门的程度。
“你学得还真快。来法国不到几个月,进宫才两周,宫廷里的那一套就全学会了。”
“我确实只在王宫待了两周,可是整个暑假我都在圣西尔,听别人谈论国王、宗教和时尚。我能学不会吗?”玛莉激动地反驳他。
伊夫斯不明白她的反应为何如此激烈。他有些困惑地看着自己的妹妹:“我就是说说罢了。你已经做得很好了。现在我回来了,有我在,你什么都不用担心。”
伊夫斯说得没错。满载荣誉而归的他一跃成为国王面前的红人。和他比起来,自己在王宫里所取得的一些成就真是微不足道。以后靠着哥哥这棵大树,什么都不用愁。她可以替他管家,有机会还能继续帮他做实验。她还在痴心妄想什么呢?玛莉心里涌起一阵挫败感,她抓紧了哥哥的胳膊,把头靠在他的身上,粗糙的羊毛外套扎在她的脸上,痒痒的。伊夫斯伸出手来,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
大理石庭院中挤满了侍臣和牧师,连一块落脚地都没有。玛莉·约瑟芬也在这群人中,她的身边是伊夫斯,前面站着夏洛特小姐。他们站在黑白相间的大理石地面上,等待着国王和教皇的到来。
凡尔赛宫上下焕然一新。褪色了的门窗被重新镀金,破损了的石雕被修补如初。大盆大盆的鲜花沿着道路一字排开,一朵比一朵大,一直延伸到荣誉之门和战神广场。广场上也站满了人,大家都想一睹教皇的风采。
巴黎大道是教皇的专属通道,道路的两侧摆满了盛开的橘子盆栽,穿过战神广场,一直延伸到凡尔赛宫的镀金大门。再往前走,盆栽就变成了更大的橘子树,分布在前庭和王宫的两侧。人们恭恭敬敬地站在橘子树的后面,把主路让了出来。
玛莉·约瑟芬从未见过这么大的场面。所有人都精心打扮,衣着华丽,男士们都按照正装的要求佩上了佩剑以及五花八门的饰品,有世代相传的传家宝、已经磨损了的战争勋章,甚至还有路边小摊租来的镀金匕首。
玛莉·约瑟芬站得脚都疼了。夕阳西下,整个前庭被宫殿的阴影所笼罩。尽管现在是夏天,刚才也走了一段路,玛莉还是感到了一丝冷意。和玛莉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夏洛特,豆大的汗珠从她的额头上滚落了下来,玛莉赶紧拿出手帕,替她擦去汗水。
这时,远方突然响起了人群的欢呼声。玛莉激动地向前望去,把脚疼和寒冷抛在了脑后。
远方的欢呼声绵延不断,所有人都在为国王和罗马教会的和解而高兴。玛莉周围的人们也炸了锅。欢呼声最大的地方是王宫旁边的前庭,听上去就仿佛那里的雕像们也加入了人群,大声呼喊着欢迎教皇的到来。
教皇的队伍出现了。在一队衣着鲜艳的瑞士士兵的带领下,教皇的马车缓缓地通过荣誉之门。按照惯例,王宫范围内不得驾车。不过路易十四特许教皇本人可以坐车,但他的卫队必须要步行。
路易十四本可以强令教皇步行前往王宫,他不是没做过这种事。前任教皇中有一位就曾经迫于他的压力,屈尊前来,为自己卫队粗鲁的行为道歉。他也曾将教皇撇在一边,自己任命主教。不过,这次本着促成和谈的精神,他还是有所收敛。再说,现任教皇是一位虔诚而谦逊的老人,他也不忍心再让对方过多劳累。
车队缓慢前行。教皇从车厢中探出头来,对人群点头致意。欢呼的人群追随着教皇的马车,震得道路两旁的橘子树瑟瑟发抖。
凡尔赛宫的绿色大门打开了,路易十四的身影出现在门后。
路易十四慢悠悠地穿过大理石庭院。他今天穿了一件绣着金线花边的紫棕色天鹅绒外套,里面是一件袖口上缀满了钻石的绿色马甲。为了烘托出宗教的气氛,他还特意在外套上别了一枚圣灵会的徽章。他的腰带和佩剑上也镶嵌着耀眼的宝石,帽子的边缘绣着西班牙样式的针绣花边,帽子上洁白而蓬松的羽毛垂落在他的肩膀上。
玛莉·约瑟芬屈膝行礼。周围的人们也纷纷鞠躬致意,大理石庭院中响起了衣裙摩擦的沙沙的声音。玛莉·约瑟芬抬起眼睛,小心翼翼地向教皇的方向瞄去。
台阶的下方,教皇的卫队已经在教皇的马车旁列成两列。马车还在继续前行,拉车的马匹抬高步伐,跨过一个一个的台阶向上走去。
欢呼声还在继续,路易十四出现在台阶的最高处,他很享受此刻君临天下的感觉。他的身边站着他的儿子和孙子、英格兰被罢黜的詹姆斯国王和玛丽王后,以及大臣和顾问。曼特农夫人穿着朴素的衣服,站在队伍的最末端。
教皇的马车停了下来,教皇白色的袍子从车门中露了出来。玛莉·约瑟芬的心也开始狂跳起来。
教皇慢慢地走下马车。路易十四挺直了身板,目光炯炯地盯着教皇。此刻,他正在与奥格斯堡同盟交战,而眼前这位年迈的老人就是他能否取胜的关键。
西方世界最有权势的两位人物会面了。庭院里没有一点声音,时间都仿佛静止在这一刻。
跟在教皇身后的是几个主教。他们对着国王深鞠一躬,随后庭院中包括玛莉在内的人们也纷纷起身。
“欢迎你,表兄!之前的疏远真是令人痛心啊。”路易十四首先发出了问候。
“很高兴法国和罗马教会又重归于好。”
“合你我之力,我们一定能打败那群异教徒,把他们从法国、欧洲乃至全世界铲除。为了上帝的荣耀,让我们一起努力。”
国王的话音刚落,在场的人群就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声。
在欢呼的人群中,曼特农夫人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她用手捂住了嘴,眼里泛出泪光。玛莉·约瑟芬注意到了曼特农夫人的异常,一丝怜悯之情油然而生。尽管她现在形同王后,但由于她和国王是秘密结婚,在世人眼中,他们的婚姻其实是不被认可的。总有人会对着她指指点点。虽然她尽到了一位贤明王后的义务——这次会谈就是在她的劝说下才得以实现——但现在她只能默默地站在人群中,连国王私生子的地位都不如。
在一片欢呼声中,一位主教拿出一个镶满了珠宝的金匣子,递给教皇。教皇虔诚地接过匣子,举到眼前,郑重地转交给路易十四。
金匣子里装的是一位圣人的圣骨,是教皇送给法国的一份珍贵的礼物。路易十四收下圣骨匣,转交给身边的吕西安,后者随手又递给了谢兹神父。教皇目睹这一幕,皱了皱眉头,不过随即又恢复了他慈祥的面目。玛莉·约瑟芬也觉得吕西安对于圣物的处置太过草率,这么珍贵的礼物应当被放在一个金圣坛上或者至少垫在一块天鹅绒上。国王陛下可以把圣物放在凡尔赛宫的小教堂里,让前去做弥撒的侍臣们都能受到圣人的感化。
吕西安做了个手势。六个仆人抬着一张檀木祷告长椅,迈着整齐的步伐走了过来。这张长椅是时下最为流行的款式,上面镶嵌着异国的木材和硕大的珍珠。长椅上还画着《圣经》中的场景。
陛下的工匠们一定花了不少工夫。 玛莉·约瑟芬心想。
带着诚意,路易十四和教皇相互致意。他们两边的侍臣和主教们也纷纷向对方鞠躬。曼特农夫人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她一直在努力促成教皇和国王的和解,而现在她的心愿终于实现了。她用一把黑色的绸扇子遮住了脸,但微微颤动的扇面还是暴露了她此刻的激动之情。
不过路易十四并没有和教皇握手。唯一有资格和他握手的人只有英国国王威廉三世:欧洲唯一能和他抗衡的对手。他没有和遭到罢黜的詹姆斯国王握手,这次也并不打算为教皇破例。
按照惯例,现在是教皇伸出手给别人亲吻的时候。教皇忍住了把手递给路易十四的冲动,因为他知道这样只会自找没趣。不过他并未放弃,而是扫视着路易十四周围的人,然后把手伸向了曼特农夫人。
身着黑衣的曼特农夫人急忙走上前,她的裙角拖在地面上发出沙沙的响声。她虽然已不再年轻,但仍然像少女一般优雅地跪倒在教皇面前,托起教皇的手。大理石庭院的地板看上去就像是一个颠倒的棋盘。法国这位贤明却未被承认的王后就跪在这棋盘上亲吻着教皇的戒指。
“教皇也许会石化她。”公爵夫人压低了嗓门,声音小到只有夏洛特和夏洛特身后的玛莉·约瑟芬能听到。玛莉很震惊,公爵夫人居然能说出这样大不敬的话。夏洛特却被逗乐了,她抿紧了嘴唇,不想让自己笑出声来,可是肩膀却在微微颤动。
“妹妹请起!”教皇对曼特农夫人十分礼貌。看样子,他也默认了国王和曼特农夫人已经结婚这个事实。
路易十四、教皇和曼特农夫人三人穿过大理石庭院,向城堡的大门走去,主教们和王室亲眷紧随在后。侍臣们纷纷鞠躬,远处的人群又爆发出巨大的欢呼声,回荡在庭院中,就好像庭院里的那些英雄和圣人雕像也发出了从未有过的呼声。
 
【注释】
 [1] 路易十四的堂姐,尊号大公主。
 [2] 公爵的第一任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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