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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0

  时间是我们唯一无力冲破的牢笼。加文醒来感觉到精力又恢复了几分。当然,那光芒始终未变,所以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睡了多久。他把这份无知视作眷顾,一直睡到疲意全消。

  他感觉好多了。比昨晚又强壮了一些,眼中的疼痛感渐趋麻木。他几乎觉得从前的自己又回来了。还是……随着四肢的伸展,他渐渐意识到那也许只是下身勃起带来的幻觉。

  虽然睡榻狭窄,两人却一夜都没有从床上摔下去,玛丽希亚紧挨着他的身体,臀部曲线恰好包住他那立起的部位。

  他这一动似乎把她吵醒了。他不能把身体挪开。他赤身裸体地被囚禁在这儿,玛丽希亚身上只盖着轻薄的被单,只要他稍稍一动,玛丽希亚肯定会注意到他此时的状态。玛丽希亚比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人都要熟悉他的身体。

  结果她自己却动了,瞬间让他为刻意保持静止所付出的努力化为乌有。她愣了一下,接着做出一个极为夸张的表情。她向来喜欢在晨醒时分做爱。“这是为了我吗?”她问。

  并不是,可如果这么回答也太粗鲁了。他清了清嗓子,玛丽希亚敏捷地翻过身来,一条腿压在他的屁股上,注视着他的脸。她把身体凑得更近。

  “您感觉好些了,是不是?”她问。

  “好多了。”

  阴霾从她脸上散去。“那您的父亲很快就会把我带走了。”

  正如所有自由一样,能从这间牢笼给予的时间中获得自由也被证明是个谎言。加文说:“我可以故意装出病重的样子。”

  “但是我们不知道他会在什么时候监视这里,所以那毫无希望,不是吗?”

  加文迟疑了,然后答道:“是。”

  她望着他的眼睛,目光平静如水。“他会杀了我。”

  加文点点头,感到喉咙发紧。不知该怎么接话。

  “您能不能帮我一个忙?”她问。

  “尽管开口。”

  “跟我做爱吧。”她用指甲轻轻摩挲着他的后背,那是他平日里最喜欢的方式。然而他在昨夜才第一次认清她的身份,此时怎么可能无视她内心深处的洪流而只看表面?

  说得轻巧。真是太轻巧了。

  她的眼神炽热如火,充满热望、悲伤与恐惧。“就做最后一次,求您了。让我知道我对您是有意义的。”

  奥赫拉姆神慈悲。加文记起了他最后一次和玛丽希亚做爱时的情景,就在他快要离开光明利亚之前。尽管那时还没跟凯莉丝结婚,但他还是觉得有愧于她。随后,他把那内疚感压了下去——每位领主都有房奴,大多数还拥有不止一个。跟其他人比起来,加文算得上颇有节制,尤其是像他这种阶层的贵族。

  那天玛丽希亚像团烈火似的献出了她的身体,释放出所有的热切,还有深藏的愤怒与绝望。

  难怪。

  那些感觉此时又回来了,而且来势更猛。她说的是,“让我知道我对您是有意义的,”但实际却在表达,“就让我们把一切情绪和恐惧全都忘掉,做我们最常做的事吧。”仿佛做爱真能让她得到他的爱。

  玛丽希亚把隔在两人中间的被单掀开,用火热的胴体紧贴着他。加文一生中又一次产生了人神分离的感觉。他的身体在与意志抗争。玛丽希亚的耳朵被剪掉了。她被卖给了别人,即使那不是她自发的选择。她就是个奴隶,不是吗?她一直被人当成奴隶对待,所以奴隶才是她的身份。而奴隶不在婚约誓言的涵盖之下,难道不是这样?

  这次是他欠她的。她恐怕曾经无数次违背心意地跟他做爱,就要他偿还一次有什么过分?

  再说他也确实愿意。

  可是凯莉丝啊。凯莉丝,他的妻子。

  她永远都不会知道。就算她知道了,也会理解。如果她理解了,就会原谅他,他从前在许多事情上都得到了她的谅解。

  然而这种原谅,却是针对屎定下的伦理评判标准,不是吗?凯莉丝会明白,她是嫁给了一坨背弃誓约的屎。凯莉丝会明白,屎终究是屎,你不能因为它是屎而去责怪它。要是你妄想能把屎磨光擦亮,从中找出金子来,那么错的只会是你自己。

  我已经厌倦当一坨屎了。我已经厌倦了说谎,厌倦了违背誓言。

  这与凯莉丝无关。而是有关加文,有关于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谎话精加文。人见人爱的加文,想让所有人都喜欢他……背地里却在悄悄地欺骗。灰暗的加文。

  他的欲望像是在吹响号角,冲击着他的耳膜。他的身体渴望满足。它熟悉玛丽希亚的身体能给它带来的愉悦。这是他应得的,不是吗?他应该获得这份小小的欢愉。在饱经摧残之后,享受片刻的甜美。

  如果玛丽希亚稍稍做出些取悦他的动作,用翘臀摩擦他的身体,把他的手放在她的双乳上,亲吻他那冰冷的嘴唇,他一定会行动起来,他会再一次急切地甘于堕落。他的意志就是那么薄弱。

  可是她没有。她太了解他了。不仅如此,她的自制力在告诉他,她是如此深爱着他。

  “玛丽希亚。”他痛苦地说。

  “是因为凯莉丝。”她说。话语中是挫败,是心碎。她挪到旁边,把腿从他身上移开,一脸忧伤。

  她应得的远远不止如此。

  “我的誓言,玛丽希亚。我这一辈子都没把那些誓言当回事。这是我最后的机会了。”

  她离开睡榻,咽了口唾沫。“我是否总是要被您推开,永远不会是您的第一选择呢,大人?我就快死了,难道您对我就一点留恋都没有?”

  说完她哭了起来。这间球形牢房里没有角落,但她还是在离他尽量远的地方抱成一团,膝盖抵着胸口,把脸埋了下去。她一生的年华全都浪费在他身上了。

  他的金舌头跑哪儿去了?加文费力地坐起身,受伤的眼睛再次传来钻心剧痛,疼得他好半天喘不过气来。

  他总该对她说些诚心诚意的安慰人心的话语,可加文从来都不擅长说那些话。

  “看来你活过来了。”

  加文吓了一跳,寻找那夹带莫名失望感的声音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墙上的一块面板打开了,有东西击中他的胸口。

  他那只健全的眼睛在剎那间看见了自己的父亲。他真想冲过去杀死那个老杂种——

  可他低下头,一枚飞镖插在他的胸口上,热乎乎的,温暖极了。

  “玛丽希亚。”加文唤道。但他也不知道想对她说什么。他的思绪黏成一团。就这样吧。一切都要结束了。

  “把这个戴上,内奴。”安德洛斯说。他威风凛凛地站在那里,仿若年轻了二十岁,身上还长出了几块肌肉。他把一副手铐丢给她,笃信她会顺从,甚至看都没看她一眼。

  安德洛斯凝视着加文,深邃的双目炯炯逼人,却不再多言。

  “你不能这么做,我需要她。”加文说。

  “需要她?”在他的声音里带着些许邪恶的玩味。

  “求你了。求你别杀她。没有她在,我会发疯。”

  “发疯?你还担心会发疯?”安德洛斯哈哈大笑,笑声响彻牢房,然后不屑地转过身去。

  加文的腿从睡榻侧面垂下。他站起身,摇摇晃晃地,用手撑着窗沿。胸口上的温暖感蔓延至全身各处。

  他一眨眼,突然躺在了地上,口水顺着脸颊往地上淌。刺中胸膛的飞镖消失了。睡榻也不见了,是被玛丽希亚和安德洛斯搬走了吗?他想开口,却说不出话来。

  然而玛丽希亚和安德洛斯还没离去。

  加文看见的最后一幕是玛丽希亚那满是泪痕的面容,她在绝望无助地被拖出牢房时,还在频频回头望向什么都给不了她的加文。

  接着,她被黑暗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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