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8
在奇普这短暂的一生中有过许多次令他难以置信的经历——他曾经杀死过王，杀死过神，结交过朋友，也克服过身体障碍，不至于多跑几步就在心脏病和尴尬的双重打击下倒地毙命——虽说那些经历都很让他惊讶，但眼前这个局面称得上最为离奇。
他此时正站在帐篷门口，身边有个分外渴求他的漂亮女人，这个女人似乎对他真的很有欲望。提希丝为奇普感到自豪，眼神中燃烧着对他的爱火。奇普觉得诧异极了，整个人愣在原地，陷入了沉思。
在这个时候胡思乱想是最要不得的。
辛伊瓦尔和幽魂们在这座岛屿上一笑泯恩仇，今夜，他们正在畅快地欢庆，庆祝终于结束了历经数代的压迫与纷争，不再两败俱伤地彼此敌对。这真是奇普有生以来见过最为狂野的派对。在这样的派对上，你不会担心等下在帐篷里的动静会吵到邻居，反而要担心帐篷恐怕已经被人占了。
可是奇普……该死的奇普，他居然在认真考虑究竟要不要跟这个美丽的女人做爱。抛开所有理性的权衡不谈，令奇普犹豫的是，他是应该顾及自尊，还是索性放开手脚，跟他迷死人的妻子痛快地找点乐子。
把你的自尊吞下去，好好把握良宵啊，你这个脑满肠肥的白痴。难道这样你还不满意?你就不能好好享受吗?
提希丝轻轻摆了摆手，朝她的治疗师朋友伊薇·卡恩挤了挤眼，那个女人一直在向她传授战地医疗方面的技术。提希丝又拽了拽奇普的腰带，用另一只手扶着帐篷的门帘，辛伊瓦尔坚持要把这个宽敞的帐篷让给他俩居住。“你进不进去?还是打算在外面开始?”
但当她看见奇普的眼神时，脸上的笑容瞬间消散了。她松开了手。
“我跟你有话要说。”奇普无法想象自己竟说出了这句话。
在该用身体交流的时候，语言是最大的敌人，蠢货。
“跟意志投射者有关，对吧?”提希丝艰难地咽了口唾沫，面带内疚地左顾右盼，金色的秀发在皎洁的月光下泛着微光。她不愿意与他对视，弯腰钻进了帐篷。
像一只落荒而逃的猎物，激起了捕食者的直觉。奇普紧随其后。“你摆布了我。”
提希丝背对着奇普，什么话都没有说，点亮了一盏灯笼。
这不公平，但奇普此时想到的并不是安德洛斯·盖尔和他那难以计数的诡诈伎俩，他总是能不动声色地把一切操纵在股掌之中，即使那样做的目的只是为了供自己取乐。相反的，奇普这时候想到的是母亲。母亲始终都在本能地说着谎言，那些谎言没有任何目的。她一直以来也在操纵着奇普，用内疚与羞愧扭曲着他的心念，事实上她大可以有话直说，不必耗神地大费周章。相比之下，母亲的操纵显得如此荒唐、令人难过而又毫无意义。
“你对我隐瞒了他们的身份——当时距离我们与幽魂的宿敌会面就只剩下短短的半个小时，我差那么一丁点就稀里糊涂地走进了陷阱。我们所有人说不定都会死在你的手上。提希丝，我怎么都没想到……我的意思是，本以为我们刚刚达成了某种新的共识，我们之间的一切进展得那么顺利——你居然跟他们联起手来背叛我。”
哇噢。真不愧是嘴皮普。这话说得连他自己都有些意外。
提希丝什么都没有说，是没有把头转过来。真是该死。
“转过身来。”奇普说道。
“不。”
“你真像我的母亲。”奇普继续执拗着说道，“你要是再敢跟我对着干，我们就一拍两散。”
提希丝还是没有说话，她从他身旁走过，用一只手挡住他的视线——这样他就看不见她脸上的泪水，仿佛就能掩盖她被他说哭的事实。
提希丝离开不过片刻工夫，奇普沸腾的血液便冷却下来。可他并没有起身。奇普认定，错的是她!
但是他为什么觉得那么难受呢?
起码应该等到共度良宵之后，再与她争吵才对。
在争吵和做爱之间，任谁都不会选择前者。
他掀开帐篷的门帘，却没有发现她的踪影。
奇普知道应该走出帐外去追赶她，这时候哪里需要考虑营地里的其他人会怎么看!那些家伙都在自顾自的忙着找乐子呢。他必须要去跟提希丝道歉，告诉她他已经意识到自己是个浑蛋。
这身新衣服的肩膀和胸口处太过宽大，肚子那里又收得太紧，一不留神就会弄脏。成年人的世界真是麻烦。
奇普怀念起从前那个肥得流油的盖尔猪，走到哪里都总是挨打，将默默忍受当成宽仁大度，将无动于衷当成战无不胜。以原先的性情示人，就像是又穿上了他那件旧衣服，虽然恶臭难闻、破烂不堪、满是污渍，却觉得舒服极了。
他就是不会鼓起勇气，每天挺起身板做人。他还是个孩子，却假装是一位领主大人。
他记起他的母亲，每每得知他又被芮米尔痛揍时总是会出言讥笑，还会在他好几个星期表现得若无其事之后对他说：‘别自欺欺人了，没有人能真正改变。’
接着他又想起了加文在令人难以置信地让他加入黑卫之后说过的那句话：“不要总是决定改变。在这个世界上，到处都是决定改变的人，却迟迟没有人拿出行动。不要总是决定改变——变就是了。如果你想要有所作为，那么就行动起来。”
睡床在对奇普发出召唤，引诱他舒服地躺上去，在悔愧中度过长夜。
奇普想也没想就掀开门帘，走回了营地。
可他到处都找不着她。他磨蹭了太久。
最后他还是只好孤身一人回到帐篷里。
这感觉太糟糕了。
奇普拿出他这段时间一直在制作的绳矛，准备用它来打发时间。他给灯笼罩上一个黄色灯罩，再次忙碌起来。
黄色带给他平衡之感，使他暂时远离身为领袖所要应对的种种难题，试着从全新的角度去思考对策——手上的劳动成果居然也取得了不错的进展。本·哈代德曾经开玩笑地指出过，要是你能把链条的圆环制作得足够小，那么这根绳矛就能像真正的绳索那样灵活柔韧。
实际操作虽然不像设想中那么简单，但经过对麻绳的一番研究加上对各种颜色拉克辛的尝试，奇普也算取得了不错的进展。
有一阵他仿佛听见了帐篷门帘的掀动声，但当他抬头看时，却发现门口并没有人。
于是奇普就一个人孤零零地上床睡去，直到第二天早上被十字星叫醒。帐篷外晨雾迷蒙，奇普的脑袋也昏昏沉沉，当他走到提希丝和同伴们身边时，才看明白了自己被喊醒的理由。在这座小岛屿的对岸站满了全副武装的士兵，身上带有艾丽妮·马拉格斯绿色野猪的徽记。暗夜使者们被包围了。
“看来，”奇普对提希丝说，“你的姐姐还是没有原谅我们私奔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