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将舱门打开以后，他和卡维尔把绳子放进通道中。这条通道直径勉强有三英尺，墙壁上固定着金属的横档阶梯，但这些横档都已经非常湿滑。这里的一切都很湿滑，在十年时间里，湿气已经完全浸透了这个地方。
亚历山大拿着太阳能手电筒。这些手电筒都在昨天充满了电，至少能提供一个小时的照明。马尔科姆希望修复水坝的第一个阶段不会持续这么长时间。他们每个人一支手电筒。这些手电筒上都配有登山回形钩。马尔科姆将自己的手电筒挂在腰带上，肯普也是这样做的。福斯特和卡维尔都将手电筒挂在了他们马甲的扣带上。
“有谁想第一个下去？”马尔科姆问。
卡维尔耸耸肩：“这有什么，我先下。”
他将绳子在前臂上绕了两圈，就钻进了隧道。脚尖踩到第一级横档之后，他在上面跳了跳，试一试横档的牢固程度。然后，他又向下走了一步。“很结实。”他喊了一声，便拽着绳子爬了下去。随着他踩着横档一级一级地向下攀爬，他将越来越多的体重放在了铁横档上。他们带来的绳子并不是标准的登山装备，但如果某一级横档太滑了，或者突然折断，至少这根绳子能够保证他们不会直接掉下去摔死。
肯普跟在卡维尔之后，然后是福斯特。马尔科姆又等了一会儿，以免自己会踩到福斯特的手指。他的目光从埃莉转向亚历山大。
“这样也算很有趣。”他说道。
“我会测试这里的开关。”亚历山大说道。他已经拿出了电压表和另外一些电气工具，还有一组可以用于测试控制面板线路是否有断路的蓄电池。
“期待回来的时候，我会得到一份完整的报告。”马尔科姆一边说，一边眨了眨眼，他看着埃莉，“水坝探险，生命的走向可能完全出乎预料。”
“正是如此，”埃莉表示同意，“所以一定要小心。”
当马尔科姆爬下阶梯的时候，他打开了自己的手电筒，抬头望了望上方那一圈光亮。他看到埃莉抬起一只手，手指交叉，便给了埃莉一个微笑，随后就将全部精神集中在了脚下的横档上。双脚和双手中稳定住三点，然后移动一点儿，如此重复。通道很狭小，下行了三十英尺之后，他们就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和鞋底踏在金属横档上的声音了。
水流的咆哮声已经彻底消失。马尔科姆向下瞥了一眼，在手电筒摇摆的光柱中，他看到另外三个人已经站到地上，挤在一起。他很快也落到他们之中，放开了绳子。
下一步是要想办法打开一道密封的门。根据图纸，这道门后就是将河水从入水口引向涡轮发电机的压力水渠。这道门的合成橡胶密封材料理论上的有效时间应该超过十年⋯⋯但他们不知道压力水渠那边的状况如何。马尔科姆拉开这道门的密封栓，将身子靠上去，顶了顶这道门。
门纹丝未动。
“我需要帮忙。”他说道。肯普和卡维尔也靠在门上。门板上已经没有空间让福斯特能插进来了。他们再次用力，随着一阵巨大的撕裂声，门上的橡胶密封圈在十年时间里第一次离开了门框。门被推开了。
马尔科姆走进门内，用手电筒照亮了一个极为宽大的水渠。
“终于能喘口气了。”马尔科姆说道。
“太好了。”肯普开玩笑地说，“我们的关系实在是有些太亲密了。”
这道水渠以很大的角度向上倾斜，一直通向进水口。他们的手电光柱甚至无法穿透那个方向上的重重黑影。马尔科姆踏上这条隧道壁上的一个小平台。这条隧道完全用混凝土浇筑而成，上面有许多水蚀的凹坑，能够作为手攀脚踏的借力点，但这些地方也很湿滑，要想在这里攀爬，必须全身都趴伏在上面，以此增加摩擦力，为手指和脚尖分散一些负担。
他们开始沿这条渠道缓慢而谨慎地向入水口攀爬。终于，他们到达了渠道顶端的水流控制区。这里是一片平坦的区域，面积足以让他们放下背包，仔细观察一下面前这道巨大的百叶门。这道门可以控制水流的大小，以及水坝围出的人工湖的水位高低。马尔科姆知道，这道百叶门的另外一侧有上百万吨的水想要涌进压力水渠，回归海洋。
不知为什么，这道水坝的操作人员完全关闭了水门。十年之后，他们已经无法利用当年的机械来重新打开它了。他们没有时间，更没有专业人员来拆开这里的控制系统，将它们清洁干净，重行装配。而且，这里的电机系统是否能再次运转，也完全是一个未知数。
马尔科姆希望能够有办法充分利用这套系统，但他来到这里不是为了追求十全十美的解决方案。如果他们不能从控制台上打开这道门，那就要强迫它打开。至于调节入水量的问题，现在已经不是他们能够考虑的了。
“那么，你打算把它炸开？”肯普问，“那你是不是要小心一些，别把整座大坝炸垮？要是出了那种事，我们可就有大麻烦了。”
“当然。”马尔科姆说，“福斯特，你觉得我们需要多少炸药？我们要谨慎一些。我宁可把这活儿干两遍，也绝不会在第一次就干得太猛。”
福斯特把手伸进背包，拽出一块C-4炸药。他打开一把小折刀，看着巨型百叶门，又看了看手中的折刀，从炸药砖上切开大约六英寸长的一块。“差不多就这些吧。”
“好的。”马尔科姆说，“一定要保守一些。我们只需要把这道门打开。”
福斯特开始切割炸药。肯普从背包中拿出一卷电线，开始把它在隧道中铺开。福斯特把C-4炸药捏成拳头大小的一坨，按在百叶门底部正中间。“如果我们把这道门的底部炸开，那么水流和重力就会完成剩下的工作。你认为我的想法如何，建筑师先生？”他对马尔科姆说。
“应该是这样。”马尔科姆答道。福斯特按照他的想法布置好炸药之后，又从肯普手中接过电线头，深深地插进了炸药坨里面。然后，他们开始沿着水渠后撤，肯普一路上不时会停下来，好打开更多电线。马尔科姆不由得暗自对这一行动感到恐惧。他想象着逐渐累积的静电在他们回到密封门之前就引发了炸药。如果是那样，爆炸产生的冲击波将通过压力水渠，凶猛地冲向他们。无处释放的能量会把他们的内脏压成肉酱，就算他们躲过这一劫，随之而来的水压也会在淹死他们之前把他们碾碎。
他并没有把这些可怕的事情说出口，只是集中精神，沿着水渠向下攀爬。如果现在他因为慌张而失足跌落，那么他的下场也不会比那些无聊的想象好多少。现在丢掉性命的可能性实在是太多了。
不管怎样，他们最终还是平安无事地到达了密封门外的那座小平台，并且将电线顺利地引过密封门。然后，他们用力关上铁门，插好门栓。
“好了。”马尔科姆说，“该检验一下我们的劳动成果了。”
在机械房里，埃莉心不在焉地摆弄着各种设备。亚历山大则认真地完成着父亲安排给他的测试工作。这并没有用多长时间。控制面板的保险丝都完好无损，接线状况更是好得令人吃惊。建造这座水坝的人显然在电路系统上花了很大力气，因为他们知道，这套设备必须在充满湿气的地方长时间运转。几分钟之后，亚历山大放下了手中的工具。
“任务完成。”男孩说道，“根据我的判断，一切都状况良好。但在河水冲过大坝之前，我们不可能知道这些东西是否真的能起作用。”
正要打开一只工具柜的埃莉停住动作。她正在依照两个条件拣选值得拿走的物资。首先，必须要有用，其次，重量不能太大，因为他们需要把这些东西搬上原木堆，再一直运到卡车那里。感觉上，这其实是一份相当繁重的工作。她感到很是沮丧，更因为那些男人为了鼓捣一点儿炸药而把她丢在这里而感到气恼。
“我们等着瞧吧。”她说道。
亚历山大把工具放到一旁。出于习惯，他拿起一本书——埃莉还从没有见过有哪个男孩只要不睡觉，没有人要求他做什么，就会将全部时间用来看书的。没过多久，亚历山大又把书放下了。
“我不知道你有一个女儿。”他突然说道。
这句话让埃莉一下子心神失守。
“是的，我有一个女儿。”她能想到的只有这句话。
“她的名字叫什么？”亚历山大问。
“莎拉。”埃莉答道。
莎拉现在还活着的话应该已经有十二岁了。毫无疑问，她会是一个长手长脚的纤细女孩，总是喜欢迟疑不决，就像埃莉在这个年纪时一样。在三岁的时候，莎拉比同龄的孩子都要瘦小一些，但依然是个蛮横又精力充沛的小霸王。她已经学会了字母表，能够认识自己的名字。她最喜欢的书是⋯⋯好吧，她有不少喜欢的书。她喜欢听埃莉念绕口令“袜子里的狐狸（FoxinSocks）”，听她念得越来越快，当舌头绊住的时候，她就会开心地大笑起来。每天晚上入睡前，她就很喜欢听《晚安月亮》。
有一次，莎拉靠在埃莉的膝头，听埃莉给她读《晚安月亮》。莎拉打了个喷嚏，血滴洒在了母牛跳过月亮的那幅图画上。
只是流鼻血，埃莉对自己说。所有孩子都会流鼻血，但她知道，她只是在欺骗自己。她是一名护士，早就从同事那里听说了那种无名的传染病。她也知道那些日益让公众感到不安，让一切都不再正常的消息。在她工作的医院里，已经有不止一个人死于这种被称为猴流感的神秘疾病了。
她做了能做的一切，但三十六个小时之后，莎拉就离开了人世。
埃莉不能对亚历山大说这些，她从没有对任何人谈起过莎拉。她害怕一旦告诉别人，关于莎拉的记忆就会被稀释。她知道，这种想法很愚蠢，知道自己一直沉浸在一个忘记了痛苦的假象中，让自己无法走完哀悼亲人的路，继续向前⋯⋯但实际上，她并不想再向前走了，什么样的人才能真正从失去孩子的痛苦中走出来？
“我真的很为你感到难过。”亚历山大说道。埃莉从工具箱上转过头，向这个男孩露出微笑。他真是个令人难过的孩子。忧郁，内向，在成长的过程中变得伤痕累累⋯⋯但他有一颗善良的心，无论他经历过什么，都没有能抹煞他的善良。在这些日子里，这样的善良实在是太少了。
“好吧。”她说，“不管怎样⋯⋯我现在有了你和你的父亲。”
亚历山大也向她报以微笑。埃莉觉得，也许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这个男孩真心地向她微笑。
又过了一会儿，亚历山大将视线转到地面上那个敞开的舱口上。
“你觉得他们会用很长时间吗？”他问道，“那些手电筒的电池坚持不了多久。”他们能够听到那些男人在下面的说话声。一阵阵回音却让他们听不清那些男人具体在说些什么。埃莉很想去看看他们到底在做些什么，但她也知道，这样做毫无意义。她只会耽搁他们完成工作。
“你知道你的父亲，”埃莉说，“他会尽全力以最快的速度完成任务，尤其是在⋯⋯”她的声音低了下去。但她知道，亚历山大明白她打算说些什么——尤其是有那些类人猿在旁边的时候。他们所有人都想要离开这片山地，离开猿类的国土，越快越好。
不过，埃莉觉得亚历山大可能不像大人们那样急于离开此地。她在今天早晨清楚地看到了亚历山大和那头红毛猩猩彼此打量的样子。
谁知道呢，埃莉心中想着，也许再过十年，人和类人猿就会共同生活了。正是亚历山大这样的孩子让这种事情成为了可能。
将密封门关死，插好门栓之后，肯普检查了一下电线。他将电线轻轻地前后抽动，以判断它们会不会被门夹断。“看样子没事，”他最后拽了一下电线，“不过我猜，要确定它们有没有断，只有一个办法。”
另外三个人将手电光束聚集到肯普眼前，让他能看清自己在做什么。肯普拧开自己的手电筒后盖，露出里面的蓄电池，将手电筒屁股朝上竖在地上，又把电线从线轴上剪下来，将电线分开，分别割去大约一英寸长的绝缘胶皮。然后，他看着马尔科姆。
“你想要得到这份荣誉么？”他问道。
“没关系。”马尔科姆说。
“来吧。”卡维尔说，“毕竟这是你的主意。”
“好吧。”马尔科姆把手电筒递给肯普，跪下去，接过电线，双手各握一根。他在压力水渠中感受到的恐惧多少还萦绕在心头。谁也不知道，炸药爆炸时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也许它恰好能完成他们预期中的计划，也许连一个火星都冒不出来，或者就是整座大坝和包括机械房在内的发电控制系统全部砸落在他们的头上。
卡维尔、福斯特和肯普全都在看着他，等待着。马尔科姆知道，现在已经没有回头路可以走了。
“找地方抓紧。”他说道。
他们全都紧贴在密封门对面的墙壁上。然后，马尔科姆将暴露的电线碰触到蓄电池的电极上。一点小火星在黑暗中亮起。
爆炸的声音从压力水渠中滚滚而来，在这个隧道底部的小房间里引起一阵阵震耳欲聋的回音。他们四个全都本能地捂住头，趴伏下来。马尔科姆很想知道，当那些类人猿听到爆炸声的时候，会怎样想。下次见到凯撒的时候，他肯定是要做一些解释了，但真正让他关心的是，现在他们会有什么收获？
在最初的爆炸声渐渐消散之后，马尔科姆听到埃莉正从上方的舱门口向他们呼喊。
“一切都还好吗？”
肯普距离横档阶梯最近。他抬起头喊道，“是的，我们没事！”
马尔科姆听到了一些声音。
《沙丘》六部曲合集
《波西杰克逊》系列合集
《猎魔人》合集
亚历山大拿着太阳能手电筒。这些手电筒都在昨天充满了电，至少能提供一个小时的照明。马尔科姆希望修复水坝的第一个阶段不会持续这么长时间。他们每个人一支手电筒。这些手电筒上都配有登山回形钩。马尔科姆将自己的手电筒挂在腰带上，肯普也是这样做的。福斯特和卡维尔都将手电筒挂在了他们马甲的扣带上。
“有谁想第一个下去？”马尔科姆问。
卡维尔耸耸肩：“这有什么，我先下。”
他将绳子在前臂上绕了两圈，就钻进了隧道。脚尖踩到第一级横档之后，他在上面跳了跳，试一试横档的牢固程度。然后，他又向下走了一步。“很结实。”他喊了一声，便拽着绳子爬了下去。随着他踩着横档一级一级地向下攀爬，他将越来越多的体重放在了铁横档上。他们带来的绳子并不是标准的登山装备，但如果某一级横档太滑了，或者突然折断，至少这根绳子能够保证他们不会直接掉下去摔死。
肯普跟在卡维尔之后，然后是福斯特。马尔科姆又等了一会儿，以免自己会踩到福斯特的手指。他的目光从埃莉转向亚历山大。
“这样也算很有趣。”他说道。
“我会测试这里的开关。”亚历山大说道。他已经拿出了电压表和另外一些电气工具，还有一组可以用于测试控制面板线路是否有断路的蓄电池。
“期待回来的时候，我会得到一份完整的报告。”马尔科姆一边说，一边眨了眨眼，他看着埃莉，“水坝探险，生命的走向可能完全出乎预料。”
“正是如此，”埃莉表示同意，“所以一定要小心。”
当马尔科姆爬下阶梯的时候，他打开了自己的手电筒，抬头望了望上方那一圈光亮。他看到埃莉抬起一只手，手指交叉，便给了埃莉一个微笑，随后就将全部精神集中在了脚下的横档上。双脚和双手中稳定住三点，然后移动一点儿，如此重复。通道很狭小，下行了三十英尺之后，他们就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和鞋底踏在金属横档上的声音了。
水流的咆哮声已经彻底消失。马尔科姆向下瞥了一眼，在手电筒摇摆的光柱中，他看到另外三个人已经站到地上，挤在一起。他很快也落到他们之中，放开了绳子。
下一步是要想办法打开一道密封的门。根据图纸，这道门后就是将河水从入水口引向涡轮发电机的压力水渠。这道门的合成橡胶密封材料理论上的有效时间应该超过十年⋯⋯但他们不知道压力水渠那边的状况如何。马尔科姆拉开这道门的密封栓，将身子靠上去，顶了顶这道门。
门纹丝未动。
“我需要帮忙。”他说道。肯普和卡维尔也靠在门上。门板上已经没有空间让福斯特能插进来了。他们再次用力，随着一阵巨大的撕裂声，门上的橡胶密封圈在十年时间里第一次离开了门框。门被推开了。
马尔科姆走进门内，用手电筒照亮了一个极为宽大的水渠。
“终于能喘口气了。”马尔科姆说道。
“太好了。”肯普开玩笑地说，“我们的关系实在是有些太亲密了。”
这道水渠以很大的角度向上倾斜，一直通向进水口。他们的手电光柱甚至无法穿透那个方向上的重重黑影。马尔科姆踏上这条隧道壁上的一个小平台。这条隧道完全用混凝土浇筑而成，上面有许多水蚀的凹坑，能够作为手攀脚踏的借力点，但这些地方也很湿滑，要想在这里攀爬，必须全身都趴伏在上面，以此增加摩擦力，为手指和脚尖分散一些负担。
他们开始沿这条渠道缓慢而谨慎地向入水口攀爬。终于，他们到达了渠道顶端的水流控制区。这里是一片平坦的区域，面积足以让他们放下背包，仔细观察一下面前这道巨大的百叶门。这道门可以控制水流的大小，以及水坝围出的人工湖的水位高低。马尔科姆知道，这道百叶门的另外一侧有上百万吨的水想要涌进压力水渠，回归海洋。
不知为什么，这道水坝的操作人员完全关闭了水门。十年之后，他们已经无法利用当年的机械来重新打开它了。他们没有时间，更没有专业人员来拆开这里的控制系统，将它们清洁干净，重行装配。而且，这里的电机系统是否能再次运转，也完全是一个未知数。
马尔科姆希望能够有办法充分利用这套系统，但他来到这里不是为了追求十全十美的解决方案。如果他们不能从控制台上打开这道门，那就要强迫它打开。至于调节入水量的问题，现在已经不是他们能够考虑的了。
“那么，你打算把它炸开？”肯普问，“那你是不是要小心一些，别把整座大坝炸垮？要是出了那种事，我们可就有大麻烦了。”
“当然。”马尔科姆说，“福斯特，你觉得我们需要多少炸药？我们要谨慎一些。我宁可把这活儿干两遍，也绝不会在第一次就干得太猛。”
福斯特把手伸进背包，拽出一块C-4炸药。他打开一把小折刀，看着巨型百叶门，又看了看手中的折刀，从炸药砖上切开大约六英寸长的一块。“差不多就这些吧。”
“好的。”马尔科姆说，“一定要保守一些。我们只需要把这道门打开。”
福斯特开始切割炸药。肯普从背包中拿出一卷电线，开始把它在隧道中铺开。福斯特把C-4炸药捏成拳头大小的一坨，按在百叶门底部正中间。“如果我们把这道门的底部炸开，那么水流和重力就会完成剩下的工作。你认为我的想法如何，建筑师先生？”他对马尔科姆说。
“应该是这样。”马尔科姆答道。福斯特按照他的想法布置好炸药之后，又从肯普手中接过电线头，深深地插进了炸药坨里面。然后，他们开始沿着水渠后撤，肯普一路上不时会停下来，好打开更多电线。马尔科姆不由得暗自对这一行动感到恐惧。他想象着逐渐累积的静电在他们回到密封门之前就引发了炸药。如果是那样，爆炸产生的冲击波将通过压力水渠，凶猛地冲向他们。无处释放的能量会把他们的内脏压成肉酱，就算他们躲过这一劫，随之而来的水压也会在淹死他们之前把他们碾碎。
他并没有把这些可怕的事情说出口，只是集中精神，沿着水渠向下攀爬。如果现在他因为慌张而失足跌落，那么他的下场也不会比那些无聊的想象好多少。现在丢掉性命的可能性实在是太多了。
不管怎样，他们最终还是平安无事地到达了密封门外的那座小平台，并且将电线顺利地引过密封门。然后，他们用力关上铁门，插好门栓。
“好了。”马尔科姆说，“该检验一下我们的劳动成果了。”
在机械房里，埃莉心不在焉地摆弄着各种设备。亚历山大则认真地完成着父亲安排给他的测试工作。这并没有用多长时间。控制面板的保险丝都完好无损，接线状况更是好得令人吃惊。建造这座水坝的人显然在电路系统上花了很大力气，因为他们知道，这套设备必须在充满湿气的地方长时间运转。几分钟之后，亚历山大放下了手中的工具。
“任务完成。”男孩说道，“根据我的判断，一切都状况良好。但在河水冲过大坝之前，我们不可能知道这些东西是否真的能起作用。”
正要打开一只工具柜的埃莉停住动作。她正在依照两个条件拣选值得拿走的物资。首先，必须要有用，其次，重量不能太大，因为他们需要把这些东西搬上原木堆，再一直运到卡车那里。感觉上，这其实是一份相当繁重的工作。她感到很是沮丧，更因为那些男人为了鼓捣一点儿炸药而把她丢在这里而感到气恼。
“我们等着瞧吧。”她说道。
亚历山大把工具放到一旁。出于习惯，他拿起一本书——埃莉还从没有见过有哪个男孩只要不睡觉，没有人要求他做什么，就会将全部时间用来看书的。没过多久，亚历山大又把书放下了。
“我不知道你有一个女儿。”他突然说道。
这句话让埃莉一下子心神失守。
“是的，我有一个女儿。”她能想到的只有这句话。
“她的名字叫什么？”亚历山大问。
“莎拉。”埃莉答道。
莎拉现在还活着的话应该已经有十二岁了。毫无疑问，她会是一个长手长脚的纤细女孩，总是喜欢迟疑不决，就像埃莉在这个年纪时一样。在三岁的时候，莎拉比同龄的孩子都要瘦小一些，但依然是个蛮横又精力充沛的小霸王。她已经学会了字母表，能够认识自己的名字。她最喜欢的书是⋯⋯好吧，她有不少喜欢的书。她喜欢听埃莉念绕口令“袜子里的狐狸（FoxinSocks）”，听她念得越来越快，当舌头绊住的时候，她就会开心地大笑起来。每天晚上入睡前，她就很喜欢听《晚安月亮》。
有一次，莎拉靠在埃莉的膝头，听埃莉给她读《晚安月亮》。莎拉打了个喷嚏，血滴洒在了母牛跳过月亮的那幅图画上。
只是流鼻血，埃莉对自己说。所有孩子都会流鼻血，但她知道，她只是在欺骗自己。她是一名护士，早就从同事那里听说了那种无名的传染病。她也知道那些日益让公众感到不安，让一切都不再正常的消息。在她工作的医院里，已经有不止一个人死于这种被称为猴流感的神秘疾病了。
她做了能做的一切，但三十六个小时之后，莎拉就离开了人世。
埃莉不能对亚历山大说这些，她从没有对任何人谈起过莎拉。她害怕一旦告诉别人，关于莎拉的记忆就会被稀释。她知道，这种想法很愚蠢，知道自己一直沉浸在一个忘记了痛苦的假象中，让自己无法走完哀悼亲人的路，继续向前⋯⋯但实际上，她并不想再向前走了，什么样的人才能真正从失去孩子的痛苦中走出来？
“我真的很为你感到难过。”亚历山大说道。埃莉从工具箱上转过头，向这个男孩露出微笑。他真是个令人难过的孩子。忧郁，内向，在成长的过程中变得伤痕累累⋯⋯但他有一颗善良的心，无论他经历过什么，都没有能抹煞他的善良。在这些日子里，这样的善良实在是太少了。
“好吧。”她说，“不管怎样⋯⋯我现在有了你和你的父亲。”
亚历山大也向她报以微笑。埃莉觉得，也许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这个男孩真心地向她微笑。
又过了一会儿，亚历山大将视线转到地面上那个敞开的舱口上。
“你觉得他们会用很长时间吗？”他问道，“那些手电筒的电池坚持不了多久。”他们能够听到那些男人在下面的说话声。一阵阵回音却让他们听不清那些男人具体在说些什么。埃莉很想去看看他们到底在做些什么，但她也知道，这样做毫无意义。她只会耽搁他们完成工作。
“你知道你的父亲，”埃莉说，“他会尽全力以最快的速度完成任务，尤其是在⋯⋯”她的声音低了下去。但她知道，亚历山大明白她打算说些什么——尤其是有那些类人猿在旁边的时候。他们所有人都想要离开这片山地，离开猿类的国土，越快越好。
不过，埃莉觉得亚历山大可能不像大人们那样急于离开此地。她在今天早晨清楚地看到了亚历山大和那头红毛猩猩彼此打量的样子。
谁知道呢，埃莉心中想着，也许再过十年，人和类人猿就会共同生活了。正是亚历山大这样的孩子让这种事情成为了可能。
将密封门关死，插好门栓之后，肯普检查了一下电线。他将电线轻轻地前后抽动，以判断它们会不会被门夹断。“看样子没事，”他最后拽了一下电线，“不过我猜，要确定它们有没有断，只有一个办法。”
另外三个人将手电光束聚集到肯普眼前，让他能看清自己在做什么。肯普拧开自己的手电筒后盖，露出里面的蓄电池，将手电筒屁股朝上竖在地上，又把电线从线轴上剪下来，将电线分开，分别割去大约一英寸长的绝缘胶皮。然后，他看着马尔科姆。
“你想要得到这份荣誉么？”他问道。
“没关系。”马尔科姆说。
“来吧。”卡维尔说，“毕竟这是你的主意。”
“好吧。”马尔科姆把手电筒递给肯普，跪下去，接过电线，双手各握一根。他在压力水渠中感受到的恐惧多少还萦绕在心头。谁也不知道，炸药爆炸时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也许它恰好能完成他们预期中的计划，也许连一个火星都冒不出来，或者就是整座大坝和包括机械房在内的发电控制系统全部砸落在他们的头上。
卡维尔、福斯特和肯普全都在看着他，等待着。马尔科姆知道，现在已经没有回头路可以走了。
“找地方抓紧。”他说道。
他们全都紧贴在密封门对面的墙壁上。然后，马尔科姆将暴露的电线碰触到蓄电池的电极上。一点小火星在黑暗中亮起。
爆炸的声音从压力水渠中滚滚而来，在这个隧道底部的小房间里引起一阵阵震耳欲聋的回音。他们四个全都本能地捂住头，趴伏下来。马尔科姆很想知道，当那些类人猿听到爆炸声的时候，会怎样想。下次见到凯撒的时候，他肯定是要做一些解释了，但真正让他关心的是，现在他们会有什么收获？
在最初的爆炸声渐渐消散之后，马尔科姆听到埃莉正从上方的舱门口向他们呼喊。
“一切都还好吗？”
肯普距离横档阶梯最近。他抬起头喊道，“是的，我们没事！”
马尔科姆听到了一些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