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我狼狈地摔倒在地上,把胳膊给扭了。,我痛得叫了一声,然后努力想挣脱那个胡子拉碴的人。可是他已经在我身边蹲了下来,脸上是恶狠狠的表情。
“嘿,伙计,我没伤到你吧?”他的声音很快活,我意识到自己没有生命危险,接着他的面部表情由凶恶变成了关心。
“我没想把你吓成这样,”那男人说,“只是想稍微吓唬你们一下。逗个乐子。”
我坐起来揉了揉胳膊肘。“我没事。”
“真的吗?胳膊没折吧?要是折了我有草药。”
“草药治不了骨折。”萨姆说。他已经走了回来,站在埃弗拉身边。
“当然治不了,”陌生人同意地说,“可是它能把你抬升到更高的意识层面,使骨折之类世俗的烦恼缩小成茫茫宇宙中的小点。”他停了一下,摸着他的胡子。“当然,它还会灼伤你的脑细胞。”
萨姆茫然的表情说明连他也没听懂这一长串莫名其妙的话。
“我没事。”我又说了一遍,站起来转动着手臂。“只不过扭了一下。过会儿就好了。”
“那就好,”陌生人松了口气,“我不喜欢造成人身伤害。伤害是一种罪孽,伙计。”
我仔细地打量着他。他高高胖胖,胡须浓黑,头发长而蓬乱。他的衣服很脏,最近肯定没有洗澡,因为他身上臭气冲天。这就是刚才那股怪味儿的来历。他看上去那么友好,我觉得自己刚才的害怕很愚蠢。
“你们是本地的吗?”那人问道。
“我是,”萨姆说,“他们俩是马戏团的。”
“马戏团?”那人乐了,“这附近有马戏团吗?哦,我怎么会错过呢?在哪儿?我喜欢看马戏。从来不会放过任何一次看小丑表演的机会。”
“不是那种马戏,”萨姆告诉他说,“是怪物马戏团。”
“怪物马戏团?”那人瞪着萨姆,然后望了望埃弗拉,后者的鳞片和肤色显然标志出他是演员之一。“你是马戏团演员吗?”他问。
埃弗拉羞涩地点了点头。
“他们没有虐待你吧?”那人问道,“有没有用鞭子抽你,让你饿肚子,或是逼你做你不想做的事情?”
“没有。”埃弗拉笑着说。
“你是自愿参加的?”
“是的,”埃弗拉说,“我们都是,这是我们的家。”
“哦,那就好。”那人又露出了笑容。“有时会听到关于这些巡回演出的小马戏团的谣传。所以……”他一拍额头。“对了,我还没自我介绍呢。我这人有时候真不开窍。我叫R.V.。”
“R.V.?这名字有意思。”我说。
他难为情地咳了一声。“嗯,”他压低了声音,“是瑞吉维素的简称。”
“瑞吉维素?”我笑了起来。
“是的,”他苦笑了一下,“瑞吉是我的真名,瑞吉维素是上学时他们给我起的外号,因为我是吃素的。我不喜欢,就让他们叫我R.V.。也有人这么叫,但是不多。”他似乎对这段回忆感到很痛苦。“你们要想叫我瑞吉维素也行。”他对我们说。
“我觉得R.V.挺好的。”我安慰他说。
“我也是。”埃弗拉说。
“我也是。”萨姆也说。
“太好了!”R.V.喜笑颜开。“现在,我的名字已经公开了。你们三个呢?”
“达伦·山。”我自报家门,我们握了握手。
“萨姆·格雷斯特。”
“埃弗拉·封。”
#奇#“埃弗拉·封什么?”R.V.像我第一次那样问道。
#书#“就一个封字。”埃弗拉说。
#网#“哦,”R.V.笑了,“有个性!”
R.V.是一位环保战士,是来这里阻止修建公路的。他是NOP——保护自然战队的成员,在国内四处奔波,拯救森林、湖泊、动物和名胜古迹。
他提出带我们去看看他的营地,我们欣然同意。火车站可以等一等,这样的机会可不是每天都有的。
他滔滔不绝地谈着环境保护,数说人们对大自然母亲做的种种坏事及其恶果:森林的破坏、河流的污染、有毒的空气、濒临灭绝的动物等。
“这些都发生在我们自己的国家里!”他说,“我说的不是其他地方的事情。这就是我们对自己的土地所干的事情!”
NOP竭力要把地球从那些贪婪、危险、麻木不仁的人们手中拯救出来。他们东奔西走,努力使其他人意识到存在的危险,并且散发宣传环境保护的书籍和小册子。
“但光是提高觉悟还不够,”R.V.对我们说,“这只是个开始。我们还需要做更多的事儿。要制止对乡村的污染和破坏。就拿这地方来说吧:他们要穿过一块旧坟场修一条公路,那是几千年前德鲁伊特①『注:古代克尔特人中一批有学识的人,担任祭司、教师和法官,或当巫师、占卜者等。』教僧侣安葬死者的地方。你能想像吗,伙计?就为了使开车的人节省十来二十分钟,便去破坏一段历史!”
R.V.悲哀地摇摇头。“这是疯狂的年代,伙计。”他说,“我们现在对这个星球做的事情……将来的人们——如果还有将来的话,他们回顾这些事情的时候,会把我们称为愚蠢的野蛮人。”
他对环保充满热情。听他说了一会儿,萨姆、埃弗拉和我也热血沸腾起来。我以前没有想过这些,可是和R.V.相处两个小时之后,我发觉自己应该关心这些问题。R.V.说得对,那些现在不思考不行动的人,等到世界在他们周围崩溃的时候连抱怨的权利都没有。
他的营地是个有趣的地方。宿营者有二十人左右,睡在用树枝和灌木搭的小屋里。多数人都像R.V.一样又脏又臭,但他们都很开心,也很大方。
“你们怎么阻止修公路呢?”萨姆问。
“挖地道,”R.V.说,“破坏他们运来的机器。我们还通报新闻媒体。有钱佬害怕摄像机镜头。一个电视新闻摄制组抵得上二十名积极的战士。”
埃弗拉问R.V.他们打不打架。R.V.说NOP不主张暴力对抗,但从他的表情中可以看出他并不喜欢这样。“要按我的脾气,我们应当以牙还牙。”
他轻声说,“有时候我们太礼貌了。伙计,要是由我做主,准叫那些家伙们尝到一点教训。”
R.V.请我们留下来吃午饭。饭菜不太好,没有肉,净是蔬菜、米饭和水果。但是我们吃了不少,以示礼貌。
他们还有许多蘑菇——颜色奇异的大蘑菇,可是R.V.不让我们吃。
“等你们长大了,伙计。”他轻声笑道。
我们吃完午饭后不久就告辞了。NOP的队员各有各的任务,我们不想碍事。
R.V.说我们可以随时过来,不过他们可能过两天就要走了。
“我们在这里差不多已经取得了胜利,”他说,“再过两天就该挪地方了。战斗会结束,伙计,可是斗争永远不会停止。”
我们挥手告别,往回走去。
“R.V.真奇怪,”过了一会萨姆说道,“想想看,放弃了一切去为动物为农村做斗争。”
“他在做自己信仰的事情。”埃弗拉说。
“我知道,”萨姆说,“我很高兴他这样做。我们需要他这样的人。可惜没有多少人像他这样。不过,你们不觉得这是一种奇怪的生活方式吗?你必须非常有献身精神才行。我觉得我就当不了环保战士。”
“我也不行。”我说。
“我行。”埃弗拉说。
“你不行。”我嘲笑道。
“为什么?”他嘟起嘴,“我可以带着我的蛇跟他们一起生活,一起战斗。”
“你不行。”我坚持说。
“为什么?”他问。
“因为你不够味儿!”我笑道。
埃弗拉做了个鬼脸,然后咧嘴笑了。“他们是难闻了点儿。”
“比我一个星期没换的袜子味还大!”萨姆大笑道。
“不过,”埃弗拉说,“我能想像出我长大后会有数不尽更糟糕的日子,等我大了,我宁愿像R.V.这样。”
“我也是。”萨姆说。
我耸了耸肩。“我想我也会习惯的。”我表示赞同。
我们一路上兴高采烈地聊着NOP和R.V.。谁也没有想到这位可爱的环保战士不久将带来的麻烦……或是他无意中制造的悲剧。
第十七章
接下来几天我们过得很悠闲。埃弗拉和我继续干杂活,给小人找食物。
我曾尝试与两位戴蓝兜帽的沉默怪物说话,可是他们连看都不看我一眼。
我们无法区分他们谁是谁。有个别人突出一些,因为他——她(或它)比别人高一点,或是矮一点,或是瘸了一条腿,但其他的人都一模一样。
萨姆在营地帮忙的时间越来越多。我们没带他去打猎,但其他大部分杂活都让他帮忙。他干活很卖力,一心要给大家留下好印象,好给自己在马戏团中挣得一席之地。
我不大看见暮先生。他知道我要起早给小人找吃的,所以大多数时候都不来找我。我很高兴这样,省得他老唠叨着让我喝人血。
一天清早,魔术四肢科马克来了,引起了一阵轰动。
“你一定要看看这个人,”埃弗拉一边拖着我走一边说道,“他是世界上最神奇的演员。”
我们来到高先生的大篷车前时,科马克身边已经围了一大群人(他是来高先生这里报到的)。人们拍着他的后背,问他过得怎么样,到哪里去了。他向每个人微笑,握手并回答着他们的问题。他真像一个明星,只是很和气。
“埃弗拉·封!”他一看到蛇娃便大叫起来,伸出胳膊和埃弗拉拥抱了一下。“我心爱的两条腿的爬行动物怎么样啊?”
“很好。”埃弗拉说。
“你最近蜕皮了吗?”科马克问道。
“最近没有。”埃弗拉说。
“记住,”科马克说,“蜕了皮给我。这是宝贝,在一些国家人蛇皮比金子还贵。”
“你要多少都行。”埃弗拉叫他放心,然后把我推到前面,“科马克,这是达伦·山,我的朋友。他新到马戏团,以前没见过你。”
“没见过魔术四肢科马克!?”科马克嚷道,装做不高兴的样子,“怎么可能呢?我以为世界上每个人都看过魔术四肢科马克出神入化的表演。”
“我连你的名字都没听过。”我对他说。
他捂住胸口,仿佛心脏病发作。
“你表演什么?”我问。
科马克扫视着人群。“要不要我做个示范?”
“要!”众人热烈地喊道。
科马克看看站在人群后面的高先生。高先生叹了口气,点了点头。“你还是做吧,”他说,“不然他们是不会让你走的。”
“很好,”科马克说,“请大家往后退,给我一点场地。”
人群立即朝后退去。我正要跟着后退,科马克按住了我的肩膀,叫我留在原地。
“诸位,”他对众人说,“我已经巡回演出了好多年,那一套完整的程序都演烦了,所以我们来得简单点。”
他右手握拳,然后伸出食指。“达伦,把这根手指放进你的嘴里好吗?”他问。
我看看埃弗拉,他示意我按科马克说的去做。
“现在,”科马克说,“请你咬它。”
我轻轻地咬了一下。
“重一点。”科马克说。
我稍稍加了点力。
“喂,小伙子,”科马克喊道,“拿出点气力来。使劲儿咬。你是鲨鱼还是老鼠?”
好吧。他要我咬狠一点?那我就咬给他看。
我张开嘴巴,猛地一口咬下去,想吓他一跳。结果却是我自己吓了一跳,因为我把他的手指生生地咬了下来!
我惊恐地倒退了两步,吐掉断指。我急促地瞥了科马克一眼。以为他会高声惨叫,可他只是笑笑,把那只手举了起来。
被我咬断的地方没有血迹,只有一截白色的指根。就在我盯着它看的时候,最神奇的事情发生了,手指重新长了出来!
我想这一定是我的幻觉,可是几秒钟过去,那手指继续生长,一直长到原来的长度。科马克又使它保持不动几秒钟,然后曲伸几次,显示它灵活如初。
众人齐声喝彩。我感觉心理一块石头落了地。
我低头看看地上的断指,发现它开始腐烂,仅一分钟就变成了一小堆灰色的腐土。
“对不起,我吓着你了吧。”科马克拍拍我的脑袋说。
“没关系。”我说,“现在,我应该学会在这里对意料不到的事情有心理准备了。我可以摸摸这根新手指吗?”他点了点头。它摸上去和其他手指没什么两样。“你是怎么做的?”我惊奇地问,“是幻觉吗?”。
“不是幻觉,”他说,“这就是他们叫我魔术四肢科马克的原因。我从小时候起就能再生肢体——手指、脚趾、胳膊、腿。有一次我不小心用菜刀把自己的鼻子割掉了一块,我父母就发现了我的这个功能。我几乎可以再生身体的任何部位,除了脑袋之外,我还没有试过砍脑袋。最好不要拿性命冒险。”
“疼吗?”我问。
“有一点,”他说,“但是不厉害。我的一个肢体被砍掉后,新的肢体马上就会长出来,所以只有一两秒钟的疼痛,就好像——”
“好啦,好啦!”高先生大声打断了他,“我们没有时间详细说明。马戏团闲了很久,应该重新为公众演出了,不然他们就快忘记我们了,或以为我们都退休啦。
“各位,”他朝众人喊道,一边拍着双手,“大家传个话。休整结束了。马戏团今晚演出!”
第十八章
整个下午营地上热火朝天。人们像蚂蚁一样匆匆地跑来跑去。一大群人在搭马戏团的大帐篷。我以前没见过它。搭好之后相当壮观,一座高大的红色圆篷,上面装饰着演员的画像。
埃弗拉和我忙得不亦乐乎,在地上钉桩固定帐篷,在场内安排座位,布置舞台,为演员准备道具(给双肚拉莫斯找罐头和螺母螺钉,帮着把狼人的笼子搬进帐篷里,等等)。
事情繁多,但进展惊人地迅速。营地上的每个人都知道自己的岗位,清楚自己该干什么,没有出现真正慌张失措的场面。每个人都是集体的一部分,工作进行得很顺利。
萨姆午后不久就来了。我本想把他留下来帮点忙,可是埃弗拉说他会碍事的,我们就打发他走。他老大不高兴,没精打采地往回走,踢着一只空罐头。我为他感到难过,忽然灵机一动,想到了一个让他高兴的办法。
“萨姆!等一下!”我高声喊道,对埃弗拉说了声“我马上回来”,就朝高先生的大篷车跑去。
我只敲了一下,门立刻就打开了。高先生站在门口,没等我开口,他就递过来两张怪物马戏团的戏票。
我瞪着戏票,又瞪着高先生。“您怎么知道……?”
“我有我的办法。”他微笑着回答。
“我没有钱。”我提醒他。
“我会从你工资里扣的。”他说。
我皱起眉头。“你没付我工资呀。”
他的笑纹更深了。“我是个老滑头。”他把票递给我,我还没来得及道谢,他就把门关上了。
我急忙跑回去找萨姆,把票塞到他手里。
“这是什么?”他问。
“今天晚上演出的门票,”我对他说,“一张给你,一张给R.V.。”
“哇,太好了!”萨姆赶紧把票塞进口袋里,好像怕它们会飞走或消失似的。“谢谢你,达伦。”
“小意思。”我说,“不过,这是晚场演出。我们十一点开演,要到凌晨一点左右才结束。你来得了吗?”
“当然。”萨姆说,“我偷偷溜出来。爸妈每天九点半就上床了,他们是早睡早起型的。”
“要是被抓到了,别告诉他们你去哪儿。”我警告道。
“我一定守口如瓶。”他保证说。然后兴冲冲地跑去找R.V.了。
从那以后到演出开始,除了一顿简便的晚饭之外,我们没再休息。埃弗拉去擦洗他的蛇,我在大帐篷里安放蜡烛。有五个大枝型烛台要挂,四个挂在观众席上方,一个挂在舞台上。但这由小人们负责。
麦格丝——一位在演出间歇卖玩具和糖果的漂亮女士,叫我帮她准备托盘。我便花了一个小时摞放糖蜘蛛网和能吃的“玻璃”雕像,还有狼人的毛发。有一个新玩意儿我以前没见过:魔术四肢科马克的小模型。你把它的身体砍掉一部分,立刻就会有新的长出来。我问麦格丝这是怎么做的,可是她也不知道。
“又是高先生的发明,”她说,“许多玩意儿都是他自己制作的。”
我把模型的头切了下来,想从颈口往里看,可是一个新头马上长了出来。
“这些模型不能长期保存,”麦格丝说,“它们过几个月就会腐烂。”
“你告诉买东西的人吗?”我问。
“当然,”她说,“高先生坚持要我们让买主知道他们买的是什么。他不喜欢骗人。”
演出开始前半小时,暮先生把我叫了去。我进屋时他正在穿他的戏服。
“把八脚夫人的笼子擦一擦,”他命令道,“然后掸掸你的衣服,把自己收拾的干净一点。”
“为什么?”我问。
“跟我上台去。”他说。
我眼睛一亮。“你是说让我参加演出?”我激动地说。
“做个小配角。”他说,“你可以提着笼子,等八脚夫人在我嘴巴上织网的时候。你吹笛子。”
“平常不是由高先生做的吗?”
“平常是这样。”暮先生承认道,“但今晚我们的演员不够,他自己也要表演。而且,你比他更适合这个角色。”
“为什么?”我问。
“你看上去更加吓人。”他说,“看你这苍白的面孔和这身破烂的衣服,就像是从恐怖电影里走出来的。”
我吃了一惊。我从没想到自己看上去很吓人。我照了照镜子,发现自己的样子是有些恐怖。因为一直没喝人血,我比正常情况下苍白得多。一身脏衣服使我看起来更像幽灵。我决心明早一定要找些新衣服穿。
十一点演出准时开始。我原以为不会有多少观众——我们在荒郊野外,又没有多少时间去通知人们——可是帐篷里却座无虚席。
“这些人是从哪儿来的?”看高先生介绍狼人的时候,我悄悄问埃弗拉。
“四面八方。”他轻轻地说,“只要我们有演出,人们总会知道。再说,虽然高先生今天才告诉我们,但他可能在安营的时候就知道我们今晚要演出。”
我在舞台旁边观看演出,感到比第一次看时还要有趣,因为现在我认识了这些演员,觉得自己是这个大家庭的一部分。
狼人之后神手汉斯上场,接着是双肚拉莫斯。第一次休息之后,高先生上台表演。他神出鬼没,忽而在东,忽而在西,身体似乎没动,只是突然消失,又出现在另一个地方。然后是祖丝佳。接下来就轮到我跟暮先生和八脚夫人一起上台了。
灯光很昏暗,但我凭着吸血鬼的视力,在观众席中分辨出了萨姆和R.V.的面孔。他们看到我上台很惊讶,但拍手拍得比谁都响。我竭力掩饰住兴奋的笑容:暮先生叫我装得悲伤忧郁一些,以吸引观众。
我站到一边,由暮先生介绍八脚夫人有多么危险,然后我打开了笼门,一位助手牵上来一头山羊。
八脚夫人咬死山羊的时候,观众中发出了一声吃惊和愤怒的叫喊……
是R.V.。我顿时意识到不该请他来看这场演出——我忘记了他是多么喜爱动物。但要撤回邀请已经太迟了。
轮到我吹笛子控制八脚夫人时,我有一点儿紧张,觉得帐篷里的每双眼睛都在盯着我。我从未当众表演过,有几秒钟我担心自己的嘴唇不会动,又担心忘了调子。可是等我开始吹笛子、把我的思想传递给八脚夫人时,我就专心致志了。
它在暮先生的嘴巴上织网时,我突然想到我现在就可以除掉他,只要我愿意。
我可以让它咬死他。
这个念头把我吓了一跳。我以前也想过要杀他,但都不是认真的,而且自从我们加入马戏团以后,我一直没再想过。可现在,他的性命就捏在我的手上。只需要那么“一滑”。我可以说是个意外事故,没有人能证明不是。
我看着蜘蛛来来回回,爬上爬下,它的毒牙在烛光中闪闪发亮。蜡烛的热度似乎很高,我浑身是汗。我想到我可以说是因为出汗手滑。
它在他嘴上织网。他的双手垂在两边,不可能阻止它。只要吹错一声,一切都结束了。只要一个杂音中断我和蜘蛛之间的思想联系,就会……
我没有那样做,而是稳稳当当地吹完了曲子。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放过了这个吸血鬼。也许因为怕高先生可能会知道是我杀死了他。也许因为我还需要暮先生教我生存的本领。也许因为我不想变成杀人凶手。
也许,只是也许,因为我开始喜欢这个吸血鬼了。毕竟,他把我带到了马戏团,还让我跟他一起演出。如果不是他,我不会遇到埃弗拉和萨姆。他对我不错,尽了他的最大能力。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反正我没让八脚夫人咬死他的主人。表演结束后我们一起鞠躬退场。
“你想杀死我。”到了后台,暮先生轻轻地说。
“你说什么呀?”我装聋作哑。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他说,停了一会儿又说,“不会成功的。我在上台之前挤掉了它的大部分毒汁,剩下的那些在杀山羊时用掉了。”
“你考验我?”我瞪着他,又产生了憎恨。“我还以为你是对我好呢!”我嚷道,“原来从头到尾只是一次卑鄙的考验!”
他面色沉重。“我必须知道,”他说,“必须知道我是否可以信赖你。”
“那好,我告诉你,”我怒吼道,踮起脚尖要跟他眼对眼,“你的考验是没有用的。我这次没有杀你,可是一旦再有机会,我绝不会放过!”
说完我就愤怒地冲了出去,没有心思再看魔术四肢科马克和演出的结尾。我感到受了欺骗,尽管在内心深处我知道他说得有道理。
第十九章
第二天早上我心情还是不好。埃弗拉一直问我发生了什么事,但我不愿告诉他。我不想让他知道我想杀死暮先生。
埃弗拉说他在演出结束后见到了萨姆和R.V.。“萨姆非常喜欢,”埃弗拉说,“特别是魔术四肢科马克。你真应该留下来看科马克表演。当他把腿锯掉的时候……”
“我下次看吧。”我说,“R.V.觉得怎么样?”
埃弗拉皱起眉头。“他不大高兴。”
“因为那只山羊?”我问。
“是啊,”埃弗拉说,“但不光是那个。我说那只羊是从屠夫手里买来的,所以它反正是要死的。最让他不高兴的是狼人、蛇和暮先生的蜘蛛。”
“他们又怎么了?”我问。
“他担心他们受到虐待。他不喜欢把他们关在笼子里。我对他说只有蜘蛛是关在笼子里的。我说狼人在台下安静得像只羊羔,又让他看我的蛇,看它怎么跟我一起睡觉。”
“他相信狼人像你说的那样吗?”我问。
“大概吧。”埃弗拉说,“不过他走的时候好像还有点疑心。他对他们的饮食习惯特别感兴趣。他想知道我们喂他们什么,多久喂一次,食物从哪儿来。我们对R.V.要当心一点。他会惹麻烦的。幸好他过两天就走,但在这之前要多加小心!”
这一天过得很平静。萨姆下午很晚才过来。我们都没有多大兴致玩耍。
天阴沉沉的。我们都有点不舒服。萨姆只待了半小时,便又跑回家去了。
太阳落山后不久,暮先生叫我去他的帐篷里。我不想去,但觉得最好不要太冒犯他,他毕竟是我的监护人,弄不好可能会把我踢出怪物马戏团。
“你想怎么样?”我一进去就没好气地说。
“站过来,让我好好看看你。”吸血鬼说。
他用瘦骨嶙峋的手指抬起我的脑袋,翻开眼皮看看我的眼白。然后叫我张开嘴,看了看我的喉咙。又检查了我的脉搏和反应能力。
“疲劳。”我说。
“虚弱?”他问,“不舒服?”
“有点儿。”
他咕哝了一声。“你最近血喝得多吗?”他问。
“喝了该喝的量。”我说。
“可是没喝人血?”
“没喝。”我轻声说。
“好吧,”他说,“准备一下,我们出去。”
“打猎?”我问。
他摇摇头。“去看一个朋友。”
出了帐篷,我骑到他背上,他跑了起来。离开营地之后,他开始掠行,周围的世界变得一片模糊。
我没怎么注意我们往哪里去,光想着我的衣服了。我今天忘了要新衣服,现在,这身旧衣服越看越破烂。
有几十处破洞和裂口,颜色也比原来灰暗了许多,因为沾满了污垢和尘土。许多线头都散开了,丝丝缕缕的,每次我动一动胳膊或腿,就跟我身上掉毛一样。
我从来不很在意穿着,但我不想看上去像个叫花子。明天我一定要找一身新衣服穿。
我们来到了一座城市,暮先生放慢了速度。他在一所高楼的后面停了下来。我想问这是哪儿,可他把一只手指放在嘴唇上,示意不要说话。
后门锁着,但暮先生一只手按在门上,另一只手打了个响指。门应声而开。他带我穿过一条长长的黑暗的走廊,爬上一段楼梯,走进一个灯火通明的门厅里。
几分钟后,我们来到一张白色的写字桌前。暮先生左右看看,确认没有旁人,然后摇响了挂在一面墙上的铃铛。
桌子对面的玻璃墙上出现了一个人影,墙上的门开了,走出来一个赤黄色头发的男人,穿着白大褂,戴着绿口罩,看样子像个医生。
“有何——”他开口说道,忽然停住了,“暮拉登!你在这里做什么?你这个老魔鬼。”
那男人拉下口罩,我看到他在笑。
“你好,吉米。”暮先生说。两人握了握手,相顾而笑。“好久不见了。”
“没有我想的那么久。”那个叫吉米的男人说,“我听说你死了。一个老仇人终于把一根木桩插进了你那腐朽的心脏,传说是这样的。”
“你不应该听什么信什么。”暮先生说。他一只手放在我的肩上,把我推到前面。“吉米,这是达伦·山,我的同伴。达伦,这位是吉米·奥沃,我的老朋友,全世界最好的病理学家。”
“你好。”我说。
“很高兴见到你。”吉米和我握了握手,”你不是……我是说,你不是俱乐部的一员吧?“
“他是吸血鬼。”暮先生说。
“只有一半是。”我立刻说,“我不是真正的吸血鬼。”
“对不起,”吉米做出一副害怕的样子说,“请不要用那个词。我知道你们是什么,我不介意,但那个词总让我觉得疹得慌。”他开玩笑地打了个哆嗦。“我想是因为我小时候看的那些恐怖片吧。我知道你们跟电影里那些怪物不一样,但很难把那些印象从我的脑海中清除。”
“病理学家是干什么的?”我问。
“我解剖尸体,看他们是怎么死的。”吉米解释道,“我不解剖很多——只解剖那些死亡原因可疑的。”
“这是城里的停尸房,”暮先生说,“存放送到医院时已经死亡,或在医院里死去的人的尸体。”
“就放在那儿吗?”我指着玻璃墙后面那间屋子问吉米。
“对。”他愉快地说,挪了一下桌子,请我们进去。
我忐忑不安,以为会看到几十张台子,上面高高地堆着剖开的人体。然而没有,倒是有一具尸体,从头到脚蒙着白布,但我只看到这么一具。这是一间宽敞明亮的大屋子,四面都是大档案柜,屋里散放着一些医疗器械。
“生意怎么样?”我们三人在陈列尸体的台子旁坐下后,暮先生问道。
吉米和暮先生都不注意那个死人。为了不显得失礼,我也不去注意。
“够淡的。”吉米答道,“天气很好,没有多少交通事故。没有怪病、食物传染病,没有大楼倒塌。对了,”他又说,“几年前我在这里见到了你的一个老朋友。”
“哦?”暮先生礼貌地问,“是谁?”
吉米重重地吸一下鼻子,然后清了清嗓子。
“盖伏纳·波尔?”暮先生兴奋地叫起来。“这老家伙怎么样——和以前一样蠢吗?”
他们开始谈论这位朋友,盖伏纳·波尔。我好奇地四下张望,想知道其他尸体放在哪里。最后,等他们停下来喘口气的时候,我问了吉米。他站起来,带我走到一个大档案柜前,拉开了一格抽屉。
一阵咝咝声,一团冷雾从抽屉中升起。雾气消散后,我看到一个用布蒙着的人形。我这才知道这些不是档案柜,而是冷冻棺材!
“我们把尸体保存在这里,等待解剖,”吉米说,“或等到他们的亲属来认领。”
我环顾四周,迅速地数着一排排抽屉。“每个抽屉里都有一个死人吗?”
我问。
吉米摇了摇头。“我们目前只有六位客人,不算台子上的这位。我刚才说了,生意清淡。不过,就是在我们最繁忙的时候,大部分格子也是空的。半满的时候都不多。我们只是喜欢做最坏的准备。”
“有新鲜的尸体吗?”暮先生问。
“让我看一下。”吉米说。他拿起一个大本子,翻了几页。“有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吉米说,“八小时前死于车祸。”
“没有更新鲜的了?”暮先生问。
“恐怕没有了。”吉米回答。
暮先生叹了口气。“那就它吧。”
“等一下,”我说,“你不会吸死人的血吧?”
“不。”暮先生说。他伸手从斗篷里摸出几个装人血的小瓶。“我是来灌血的。”
“不行!”我惊呼。
“为什么?”他问。
“这是不对的。喝死人的血是不道德的。还有,血可能已经变质了。”
“可能不是特别好,”暮先生承认道,“但装瓶是可以的。我不同意你的说法,死人是最理想的取血对象,因为血对他没有用。装满这些瓶子需要很多血。从活人身上取太多了。”
“如果你从好几个人身上取就不多了。”我争辩道。
“不错,”他说,“可是那需要花费时间、精力和冒险。这样做容易些。”
“达伦说话不像个吸血鬼。”吉米在一旁说。
“他还在学习。”暮先生咕哝道,“好啦,请带我们去看尸体吧。我们不能整晚泡在这里。”
我知道再争辩也没有用,便闭上嘴默默地跟他们走。
吉米抽出一位修长的金发男子的尸体,拉开了盖布。那人的头上有一大块淤血。身体非常苍白,但除此之外他看上去仿佛睡着了一样。
暮先生在那男子的胸口切开一条又深又长的口子,露出了心脏。他把瓶子放在尸体旁边,取出一根管子,一头插在第一只瓶子里,另一头插进死人的心脏。然后他握住心脏,像打气那样捏着。
血液慢慢地沿着管子流进了瓶中。等到快满的时候,暮先生把管子抽出来,在瓶口盖上一个塞子,再把管子插入第二只瓶子,继续灌血。
他举起第一只瓶子,喝了一口,在嘴里品了品,像品尝葡萄酒一样。“不错,”他舔着嘴唇说,“挺纯的,可以用。”
他一连灌了八瓶,然后转身严肃地看着我。
“达伦,”他说,“我知道你不想喝人血,但现在你应该克服你的恐惧。”
“不。”我立刻说。
“别这样,达伦。”他低声吼道,“这个人已经死了。他的血对他没有用了。”
“我不能,”我说,“不能喝死人的血。”
“可是你又不肯喝活人的血!”暮先生火了,“你终归要喝人血的。这是最好的开始方法。”
“唔,我说,二位,”吉米说,“如果你们要喝什么,我想我还是出去——”
“安静!”暮先生厉声说,目光灼灼地盯着我。“你必须喝,”他坚决地说,“你是吸血鬼的助手,你应该表现得符合你的身份。”
“今晚不要,”我乞求道,“下一次,等我们打猎的时候,找个活人。我不能喝死人的血,这太恶心了。”
暮先生叹息一声,摇了摇头。“总有一天你会发现你是多么傻,”他说。“我只希望那时你还没有到无可挽救的地步。”
暮先生感谢吉米·奥沃的帮助,他们俩开始聊起往事和老朋友。我一个人坐在那里,觉得很悲哀,不知道自己不喝人血还能坚持多久。
他们聊完之后,我们走下楼去。吉米送了出来,挥手同我们告别。他是个好人,我很遗憾我们在这种阴暗的环境下见面。
暮先生在回去的路上一句话也没说。当我们回到怪物马戏团时,他气呼呼地把我甩下来,一只手指着我。
“要是你死了,”他说,“可不是我的错。”
“行。”我回答。
“傻小子。”他咕哝一句,怒气冲冲地回他的棺材里去了。
我又待了一会儿,看着太阳升起,一面想着我的处境,想像着我精力衰竭、奄奄一息时的情景。一个不愿吸血的半吸血鬼,如果这事儿不是那么致命的话,听起来倒是蛮有趣的。
我该怎么办?这个问题使我在太阳升起之后仍久久不能入睡。我该怎么办?放弃我的原则去喝人血?还是保持我的人性而……死去?
第二十章
我这一天大部分时间都待在自己的帐篷里,连萨姆来时都没有出去打招呼。我的情绪消沉到了极点,觉得自己没有一个归属的地方。我不能当人,又不愿当吸血鬼,在其中经受着煎熬。
晚上我睡了一大觉,第二天感觉好了一点。太阳当空照着,尽管我知道我的问题还没有解决,但我可以暂时不去想它。
埃弗拉的蛇病了,感染了一种病毒,埃弗拉只好留在屋里照看它。
萨姆来了之后,我们决定去看看他说的那个旧火车站。埃弗拉不介意一个人留下。他以后还可以去。
火车站很好玩。有一个圆形的大工场,铺着碎石块;一所三层楼房,是以前的警卫所;两个旧工棚,还有几节废弃的火车车厢。随处可见掩盖在青草丛中的铁轨。
我和萨姆走在一条铁轨上面,假装我们是在高空走钢丝。每当一个人掉下去时,都要大声尖叫,假装重重地摔到地上。我比萨姆走得好,因为我具有吸血鬼的能力,平衡感比任何人都好。
我们钻进几节车厢看了看。有两节很破烂,但大多数都还不错。脏是很脏,但其他方面还挺好的。我不明白人们为什么把它们扔在这里生锈。
我们爬到车厢顶上,舒展开身体晒太阳。
“你知道我们应该干什么吗?”过了一会儿萨姆问道。
“干什么?”我问。
“歃血为盟,结做兄弟。”
我用胳膊肘撑起身体,瞪着他问:“歃血为盟,结做兄弟?为什么?怎么做?”
“很有趣的,”他说,“我们每人在手上割一个小口子,然后手拉手发誓从今以后做最好的朋友。”
“行啊,”我同意了,“你有刀子吗?”
“我们可以用玻璃。”萨姆说。他滑到车厢边上,伸手从车窗上扯下一块碎玻璃。他回到我身边,在他手掌上肉多的地方割了个小口子,然后把玻璃递给我。
我正要割,忽然想起我血管中有吸血鬼的血。我想这一点点血不会对萨姆有害,但是万一……
我放下玻璃,摇了摇头。
“不行,”我说,“我不想这样做。”
“来吧,”萨姆催促道,“别害怕,只一个小口子。”
“不行。”我还是不同意。
“胆小鬼!”他轻蔑地说,“你害怕了!软蛋!胆小鬼!”他唱了起来:“胆小鬼,大乌龟,缩着头,驼着背。”
“好吧,我是胆小鬼。”我笑了,说谎比讲真话容易。“每个人都有害怕的事儿。那天我也没见你敢过去给狼人刷洗呀。”
萨姆做了个鬼脸。“那不一样。”
“五十步笑百步。”我得意地说。
“什么意思?”他问。
“我也说不准,”我承认道。“我爸爸以前常这么说。”
我们又说笑了一会儿,然后跳下来,穿过工场向警卫所走去。大门早已朽掉,窗玻璃也大多都掉了。我们穿过两个小房间,走进一间大屋子,以前是起居室。
地板中央有个大洞,我们小心地避开。
“看上面。”萨姆说。
我抬起头,竟直接看到了屋顶。中间的楼板都已塌陷了,只剩下周围参差不齐的一圈,可以看到阳光从屋顶上的几个破洞中射进来。
“跟我来。”萨姆领我走到屋子一侧的楼梯前。他开始往上爬,我迟疑地跟在后面,不知道这样做是否明智——楼梯吱吱嘎嘎,好像要散架一样。但我不想在同一天中两次被称做胆小鬼。
我们在三楼停了下来,楼梯到此为止。从这里可以摸到屋顶,我们伸手摸了摸。
“能到房顶上去吗?”我问。
“能,”萨姆说,“但是太危险。瓦板都松了,会滑下去的。不过,这儿有比房顶更好的东西。”
他开始沿着最大的一间房子的墙壁往前走。大部分地方残余的地板约有半米宽,但我还是后背贴着墙,不想冒险。
“这点地板不会塌掉吧?”我担心地问。
“以前从来没塌过,”萨姆回答,“但凡事都有第一次。”
“谢谢你让我宽心。”我嘟囔道。
又走了一会儿,萨姆停住了。我伸长脖子朝他前面看去,发现那里有一些椽子,约有六七根,长长的木条从屋子一头搭到另一头。
“这儿以前是阁楼。”萨姆告诉我。
“我猜到了。”我说。
他回头朝我一笑。“你能猜到下面我们要干什么吗?”他问。
我瞪着他,然后低头看看那些椽子。“你不会……不会是要……你要走过去,对不对?”
“对啦。”他说,左脚踏上了椽子。
“萨姆,这可不是好玩的,”我说,“你在铁轨上都摇摇晃晃。要是在这里绊一下……”
“不会,”他说,“我在下面是装的。”
他另一只脚也踩到了椽子上,开始走起来。他走得很慢,两臂平伸。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觉得他肯定会掉下去。我朝下望望,知道他要是掉下去准活不了。算上地下室一共有四层呢,这么高,摔下去就没命了。
然而萨姆却平安地走到了对面,转过身来鞠了一躬。
“你疯了!”我喊道。
“没有,”他说,“只是勇敢。你怎么样?想试试吗?这对你来说比我容易。”
“什么意思?”我问。
“软蛋不怕摔嘛!”他大声说。
好啊!我让他看看!
我深深吸了口气,走上了椽木,充分利用我吸血鬼的能力,比萨姆走得更快。我不敢向下看,努力不去想我在做的事情,只两秒钟就到了对面,站在萨姆的身边。
“哇!”他十分佩服,“我没想到你也会走,更没想到你走得这么快!”
“跟着马戏团还能学不到两下子。”我说,心里也挺得意。
“你觉得我能走那么快吗?”萨姆问。
“我可不想说。”我告诫他。
“我打赌你不敢再走一次。”他激我说。
“瞧着。”我说。健步走了同来,比刚才走得还快。
我们开心地来回走着玩,把每根椽子都走过了。然后我们两个人同时走,一人一根椽子,互相大叫大笑。
萨姆在他的椽子中央停住了,转过身对着我。“嘿!”他喊道,“我们玩镜子游戏吧。”
“怎么玩?”我问。
“我做什么你也跟着做什么。”他把左手举到头上摇了摇,“像这样。”
“噢。”我也摇了摇手,“好吧,只要你不跳下去自杀。那我可不学。”
他笑了,然后做了个鬼脸,我也做了一个。他慢慢地做了一个金鸡独立,我也来了个金鸡独立。他弯下腰摸摸脚趾,我也摸摸脚趾。我迫不及待地想轮到我先做动作。wωw奇Qìsuu書còm网我要做几个高难度的——比如从一根椽子跳到另一根椽子上,让他学不了。头一回,我对自己身上的吸血鬼血液感到高兴。
自然,就是在这时它突然出了毛病,让我失望了。
没有任何预兆。我摸完脚趾,正要站起来,突然觉得一阵眩晕,手臂抽搐,两腿发颤。
这不是第一次——我最近也晕过几回,但我没怎么在意:只是坐下来,等眩晕过去。但这次却不同,我在四层楼高的空中,没有坐的地方。
我努力蹲下身子,希望能抓住椽木,爬到安全的地方。可是没等抓到,忽然脚下一滑……我摔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