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崔斯坦
来自希赛儿紧绷的情绪有了转圜。刚刚暂时的分心，造成了致命的后果，我强迫自己先将她撇在脑后，专心处理眼前的危机。
摄政王死了。
艾登偎在原处，长剑从手中松脱，铛的一声掉在地上。「我做了什么?」他喃喃自语。「我做了什么?」
履行对我父亲的承诺。
我把他击倒在地，力道大得他昏厥过去，随即封锁出入口，更重要的是把玛丽夫人的哀号声消音，她跪在地上抱着丈夫，衣服上沾满了血，身体不住地前后摇晃，把摄政王紧紧搂在胸前。
「怎么会这样?」顾问大臣来回打量昏迷的艾登和戴着艾登面具的佛雷德，一脸难以置信。「这是什么恶魔化身?」大臣抽出装饰大于实用性的长剑，还没决定要攻击哪一位之前，就被玛丽一把夺走武器。
「怪物!」她尖叫指控，剑刃对准俯伏在地的艾登。「摘掉我儿子的脸，你这个浑球。」
剑尖戳向魔法的屏障，她激动尖叫，一遍又一遍地反复攻击，彷佛单凭意志力就足以戳破魔法。我任由她发泄情绪，利用这段空档理解直转而下的情势发展。
我在一瞬间就丧失了掌控权。
艾登逐渐清醒过来，开始痛哭流涕，低沉的啜泣声不断地触动魔法。我很想掐死他，甚至把他的骸骨磨成粉末，无论他被我父亲揪住有什么样的弱点，才答应许下承诺、与父亲交易。不过一小时的时间，他就在巨魔的意志力底下一败涂地，相较于希赛儿坚强地抗拒好几个星期，他的软弱立刻见真章。
这些年来，摄政王统治的成绩有目共睹，广受百姓爱戴，而我就算有可能，也没有时间去慢慢赢得岛民的尊敬。现阶段我需要摄政王的支持，因为人们会追随他。但现在情势逆转，摄政王死了，眼前只有弒君弒父、大逆不道的儿子──他做了这种丑事，稍有脑袋的人类都不会追随他。
「行动啊!」玛丽的喊叫声让我回过神来。看她抛下长剑，爬过地上的血水往佛雷德那里去，朝他伸出手臂。「艾登，行动啊，为你父亲报仇。」
佛雷德倒退一步，目光转向我寻求指引。「崔斯坦?」他开口求援。
玛丽浑身僵住。「你不是我儿子……」
有人在敲打大门，我只有几分钟的时间思考要如何挽救并下决定。我手一挥，撤去佛雷德的魔法面具。「对，他不是。」
夫人的脸色苍白得像鬼，目光回到艾登身上，终于恍然大悟，原来是亲生儿子杀死了自己的丈夫。而我对艾登的怒火，挑动了内心深处某一条神经──当我跟父亲摊牌的那一天，母亲脸上是不是也会出现这种表情?她会接受我的理由，或者仅仅把我看成冷酷无情、大逆不道的弒父凶手?
「他控制不了自己，」我说，不确定这种说明有什么意义，「应该是跟我父亲许下了某种承诺，答应要把岛屿统治权交出去，所以被强制要履行承诺。」
「你为什么会做出这种事?」玛丽声音颤抖地质问儿子。
一开始我以为艾登爵士不会回答这个问题，他很可能说不出口，但他却说道。「我根本没料到会走到这一步，我从不相信他们能恢复自由。」
这是推托的借口，而非回答，精明如玛颜，显然也明白这一点。「你为什么要同意?」
艾登还来不及响应，又有重物在冲撞大门，门外的不速之客试图要破门而入，无疑是认定我打算处决摄政王一家人、斩草除根。等他们冲进议事厅目睹血腥的场景，首先会对付的一定不是艾登。
我单膝着地、蹲在玛丽面前，双手攫住她的肩膀。「现在不是追根究柢的时机，眼前只剩几个小时可以做准备，好跟我父亲对垒，艾登做了这样的丑事，我不认为军队还能够效忠他。」我瞥了一眼低头呜咽的艾登。「就算他们愿意，我也不敢冒险，谁知道他还被强制做了什么事。」
啪!大门的木头应声龟裂。他们无法突破我的魔法，然而只要进了大门，马上就会知道是我在阻挡他们。我微微用力摇晃玛丽的肩膀，催促她赶紧恢复理智。「这些士兵会听从妳的命令吗?」
「你在开玩笑吗?」被玛丽夺走武器的大臣利用我们交谈的机会，已经悄悄往门口靠近，但我的问题让他停住脚步。「她是个女人!」
玛丽对他的鄙视态度视而不见。「我的儿子要怎样才能够挣脱这种强制性的冲动?」
啪!我眉头深锁。「唯一的办法是杀了我父亲。」
「他死了，艾登就可以恢复自我?」
结果如何其哲难以预料，因为艾登之后的境遇、理性的存留、原来的个性恢复与否，都是未知数。
「他可以掌控意志与自我。」
玛丽文风不动。
「玛丽，没时间犹豫了。」急速跳动的心脏几乎要迸出胸膛，我只能强迫自己不要一直盯着逐渐裂开的大门。「他们会服从妳的命令吗?」
「拿开你的手，巨魔。」她低语。
我慢慢吁口气，收回双手放在身侧，心里闪过一个念头，看来要控制崔亚诺只能诉诸武力了。
「退到一边去。」她伸手去拿剑。
我依言而行。
她的目光转向颥问大臣，后者正徒劳无功地使劲去抓魔法屏障，试图逃出去。「勒虔斯大人，你来处理，帮我躲开这个家伙。」她恳求地伸出手。
勒虔斯浑身一僵，面有难色，勉强走近玛丽。
「闪开，恶魔。」他对着我说。换成其他场景，我很可能会笑破肚皮。
「夫人。」他一径盯着我，一手伸向玛丽。
这时玛丽举起剑，刺透他的喉咙。
我倒油一口气，垂死的大臣身体摇晃，接着倒地不起，眼前这一幕看得我又惊又疑。
玛丽把剑柄塞进他手里，接着站起身来。「勒虔斯是埋伏已久的叛徒，」她说。「也是刺客和间谍，受到巨魔国王指使，刺杀摄政王，假若不是我的儿子抢先一步制服他，连我都要死在他手里。」
她接着走向佛雷德，拿起他的剑沾了血迹再还回去。「恢复他的伪装。」
我领悟过来，依言而行，配合她的计划。
「万一被人发现是艾登做的事，」她说。「一定会把他押上断头台。我的丈夫已经死在你们手里──不能让儿子再牺牲。先把艾登藏起来，等打赢战争，那时你──」她用手指着艾登，「──再为此赎罪。」
她转向我。「把他捆住、藏起来，再放士兵进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