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希赛儿
面对枪口，我直觉就想往走廊冲出去，但朱利安察觉到我的意图，手指扣紧板机，我只好僵立在原地。再多的运气都无法保证自己可以近距离躲开子弹射击，我可不是有魔法护身的巨魔。
「朱利安，别这样。」我竭尽全力把能量灌进命令的语气，但他嗤之以鼻，伸手拨弄别在领口的山梨树枝，对比他涕泪纵横的表情，这动作看起来很滑稽。
「妳以为我会笨到被妳的把戏欺骗?」
我用力咽下胃里涌出的苦水。「对不起，朱利安，如果你明白真相，一定可以谅解──」
「闭──嘴!」他的声量近乎耳语，却比任何吼叫都有效，彻底让我安静下来。
「我都知道，」他说道，声音虽然颤抖，手枪却握得很稳。「妳或许是个来自穷乡僻壤的土包子，不过有句话倒是被妳说对了，她信任我远远超过妳，连她最大的秘密都没有隐瞒，所以我知道她的来历和妳的身分，还有崔斯坦的能耐，我对他们的了解远超过妳的想象。」他用另一只手抹掉脸上的泪水。「最重要的，我知道该死的人是妳，没想到……」他低头看了一眼母亲的遗体，然后转向我。「我能做的就是为她复仇。」
他双手握着枪，对准我的脸庞。
结果不应该这样，历经千辛万苦，不应该就这样结束。
「别这样。」我恳求。
他龇牙咧嘴地嘲讽道。「少了巨魔的保护，就变胆小了?」
「对付你这种人，不需要动用到巨魔的保护，」莎宾从卧室走出来，握着母亲的手枪抵住他的后脑。「靠人类就够了。」
朱利安默不作声，过了几秒后，随即微微一笑。「一旦失去生存的理由，求死还比较容易。」
枪声几乎震碎耳膜，脸颊掠过一股刺痛感。我蹒跚地退到一边，感到头晕目眩，压住脸颊的手指头摸到湿湿的血迹，然而和莎宾脚下那一滩鲜血比起来是小巫见大巫。
「笨蛋，」她放下仍在冒烟的手枪。「为死人牺牲有什么意义?他们早就不在乎了。」
莎宾抬起头来看了我一眼，错愕地丢下手枪，一手摀住嘴。「噢，希赛儿，妳的脸!」
「我没事。」脸颊灼热刺痛，子弹划过的痕迹似乎深入表皮，可能造成的永久性的疤痕足以让我破相，然而光想到子弹只要再偏近一吋，我当下就没命了，美貌和虚荣便再无关紧要了。
我们跌跌撞撞地向前跑，彼此拥抱。
「我知道他会这么做。」她说。「从妳进门的那一刻起，我就明白自己不能心软。他不是那种深思熟虑的人，只会冲动行事。」
同样的评语也适用在我身上，我在瞬间的决定撼动了全世界，让人胆战心惊。飞龙刺耳的尖叫声打破夜晚宁静的剎那，我恣意行动的后果让我的肩头如同灌了铅一般沉重，尤其在崔斯坦转身离去，把我一个人留在中庭的雪地里时，肾上腺素引燃的恐惧立刻弥漫全身，如影随形，让我无法思考，连喘气都有困难。
「她死了?妳母亲，不，我指的是安诺许卡?」
我握紧拳头，手指感到黏腻，上头沾满了我的血──还有她的血。
「巨魔呢?他们自由了?」
这个世上谁有能力阻止他们?
「崔斯坦在哪里?」
他走了。
「希赛儿?希赛儿!」
莎宾一巴掌掴过来，我的脸歪向一边，惊讶得睁大双眼，她摇摇头。「对不起，但现在不是发呆、害怕的时候。」
我颤巍巍地接连几次深呼吸，挺起肩膀说道。「没错，妳说得对。」
莎宾牵着我走向隔壁的房间，一边查看我的脸颊，并听我絮絮叨叨地陈述。「我只想着要找到安诺许卡破除咒语，根本没去思索计灵成功以后要做什么。」我拿着手帕摀住伤口，利用痛楚让头脑清醒。「搞不好他们已经来了。」
想到莱莎或罗南潜伏在崔亚诺的某处街道上，我就头皮发麻。巨魔恢复自由，再也没有任何力量能够阻止他们追杀崔斯坦跟我。
「我想还不至于。」莎宾走向窗户，指着罩住整座城市、微微发光的圆顶。「在我躲避朱利安的时候，看着圆顶逐渐成形，那是崔斯坦的杰作，对吧?让他们进不来?」
我点点头，稍微放松了一些，但还是无法排解心中的恐惧。因为圆顶只是暂时的权宜之计，崔斯坦无法躲在城堡后面抢走他父亲的皇冠，或制止安哥雷米的阴谋，再者我也心知肚明，圆顶挡不住正面攻击，也帮不了崔亚诺外面的居民。
「我们的家人都在外面。」我说。「巨魔知道他们的身分，也知道去哪里找人。」
莎宾揉着礼服肩膀上的血迹，彷佛那是一处旧伤。「崔斯坦帕克里斯兼程赶回苍鹰谷通风报信，至少他们会有所防范，不至于措手不及。」但她脸上的表情显然和我一样，都在纳闷他们有什么办法能够保护自己。
我吁口气，气息在玻璃上形成雾气。「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地在这里等，要抢先行动，打探他们的计划。」
「该怎么做?」莎宾问道。「我不认为监视或探听消息有那么容易，万一我们派出去的人被抓到──」
「肯定会被巨魔杀了。」我接下去，但无论如何，摄政王和崔斯坦依旧会派人出去探听，除此之外还有什么选择?就算哨兵和间谍来回一趟都安全无恙，又能收集什么有用的消息?人类之间的战争向来重视军队人数和兵力布署，但这些信息对我们毫无帮助，因为巨魔的作战模式不是这样，我们需要知道的应该是他们和混血种可能效忠的阵营，还有公爵与国王的权力平衡，除此之外更要刺探苔伯特的打算。
对着玻璃呵出另一口气，雾气还没有成形前，我心里已经有了腹案。某人可以综观全局，而我们需要他的协助。
「我想到一个主意，」我说。「但在采取行动之前，我们要先去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