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崔斯坦
计谋成功。我们将足够的疑虑注入安哥雷米心底，让他对莱莎起疑，甚至愿意冒险来到野外，以免莱莎危害他的傀儡王子。在刚下过雪的雪地上追踪公爵的足迹轻而易举，一看便知他一路往柯维尔而去，恰恰落入我们设下的陷阱里。只要他把罗南调离人口聚集的城镇，藏到别的地方，希赛儿的灵药就有发挥的空间。我暗暗祈求这招有效，如果失败，我真的不知道下一步要怎么办。
我们从夜晚跑到黎明，他的足迹终于脱离大洋路转向海边，我大大松了一口气，蹑手蹑脚地靠过去，努力隐匿行迹，不再倚靠魔法铺陈的幻影，免得被他们察觉我的法力。
前方是一处空地，我一看到安哥雷米便停住脚步，然而朝他走来的不是罗南，而是莱莎，我的胃立刻揪结，计划不是这样。
「你在这里做什么?」她质问。
「这么意外啊，」安哥雷米说道。「妳以为我被抓了，还是已经死掉?」
她睁大眼睛。「我为什么会这么以为?」
「因为妳背叛我，还提点崔斯坦去那里找我。」
他果然上当了。
「我没有背叛你，」她反驳。「而是忠心地遵从你每一步的计划，所以我们才会在这里──预备去攻击崔亚诺，是你告诉罗南，现在正是攻坚的时机。」
听到这些消息，心里更加纠结，但现在不是另作考虑的时机。她说「我们」，表示罗南也在这里，就在附近，一定是这样。这意味着眼前就是取他性命、又不必害怕伤及无辜人类的机会。
「我让妳保留我女儿脸庞的条件之一就是妳永远不能对我说谎，」他咆哮。「妳答应了，还是人类的血缘让妳得以违背诺言?那些承诺都是连篇谎话?」
「我没有说谎。」她大叫大嚷。「到底还要怎么做你才愿意信任我?」
我蹲在树林里，挣扎在是否要继续留在这里监视他们、等待罗南抵达，或者自己去找人。顶多再过几分钟，安哥雷米就会发现自己中计了，接着第一件事就是警告罗南。
我凝目扫视这一带的地形，搜辱可能的动静，再运用细微如丝的魔法探索周遭的环境，测试是否有任何类似罗南那么强劲的能量存在。
背后突然寒毛直竖。
我慢慢转过头去，抬眼望向山坡地，目光落在罗南身上。
他微微一笑。「哈啰，崔斯坦。」
攻击，攻击。
理智尖叫地下令，我却杵在原地，彷佛身体冻僵一样。看着罗南顺着山坡快步而下，我做足心理准备，等他出击，他却只问我：「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用力吞咽。「我来找你。」
他偏头问道。「你来杀我?」
对。「我不想伤害你，」我说。「你是我弟弟。」
他没有回应，反而盘腿坐在旁边地上。「我恨他。」
我冒险转头撇了一眼下方争执的两位。「你说公爵?」
罗南点点头，突然热泪盈眶，眼睛晶莹透亮。「他藤走我所有的一切，逼我做那些我不想做的事情。」
「例如什么?」我的思绪动得飞快。我来这里的目的是要杀死他，这一刻动手解决他的性命易如反掌，但他乖乖地坐在地上，盯着公爵看，全然信任我不会加害于他。然而正是这样的弱点让我不忍心动手。
「他夺走母亲。」他迅速瞄了一眼，彷佛承认愧咎感之前想要先评估一下我究竟了解多少实情。
「那也是我的母亲，」我说。
罗南捡了一片树叶放进嘴巴咬。「他说我想要当国王就要把你杀了，这是唯一的方法。」他抬头看我。「但我不想。」
「你想要什么?」什么时候我曾经跟他单独交谈过?我有苜试过──认真尝试──跟他对话或谈心吗?
「你去告诉公爵你不想当国王，愿意由我来统治，这样或许可以……」他叹了一口气，伸手按住太阳穴的动作异常熟悉。公爵把他束缚得很紧，或许是用真名、用诺言当工具，让罗南几乎没有独立思考的余地。因为安哥雷米的操控，他的癫狂和暴力倾向究竟加重了多少?假若被释放，他是否可以恢复正常、就像普通男孩一样?
我犹豫不已，明知自己走在危险的悬崖边，只要说错一句话就会触动开关，但是希望的种子已经在心底萌芽，值得为此冒险一下。
「如果你是国王，可以随心所欲做你想要的事情。你想做什么，罗南?」
他的下巴靠在小小的拳头上，表情充满渴望。「我要画画，让世界变成红色。」
好单纯的梦想。
我双手搭在他肩膀上，瘦骨嶙峋，我在他这样的年纪也是这般瘦小，头发凌乱，垂在外套衣领上。细小的脖子，只要迅速一扭，战争就此结束，他甚至不会感觉到痛苦。我的手指微微抽搐，他似乎没有察觉异样，继续沉醉在自己的白日梦里。
快点动手，你这个懦夫!
我伸手去抓他的头，暗暗痛恨自己，知道如果真的这么做，以后我永远都不会原谅自己。
「他们在那里!」他突然坐直身体，伸手指着前方，刚好撞开我的手。「你看，崔斯坦，看那些人类!」
恐惧冰冷地灌入五脏六腑，我的目光从斜坡的树林转向下方的海滩，再望向辽阔的水面。
「对，崔斯坦，看看那些人，」安哥雷米的嗓音飘了上来，冷酷无情。「罗南，杀了他。」
弟弟的身体突然变得僵硬，在暴戾之气急遽升高、能量彰显之前，他低声对我说道。
「快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