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希赛儿

　　温暖湿润的空气夹带着夏季暴雨的气息，徘徊不去：陌生的花香透着甜蜜的味道漫入鼻孔，脸颊贴着亚麻床单的触感，底下的肌肤扩散出超乎寻常的热度，耳朵旁边平穏规律的心跳声音极为熟悉。

　　「这是梦吧。」我自言自语，已经数不清楚这些年来有多少次梦见自己陶醉在他的怀里，醒来却发现床上是空的。

　　「不是梦。」崔斯坦说道，我抬起头，一眼就看见那对银色的眼眸，他英俊的五官没有丝毫岁月的痕迹。

　　「那么我是……?」

　　他点点头，掌心贴住我的后腰，暖意透入宝蓝色的丝绸。这时我才发现我的身体变回几十年前的模样。现在的你跟想象中一模一样。

　　「怎么会这样?」我转头张望，环顾绿意盎然的阿尔卡笛亚，周遭的景色千变万化，充满奇特的生命力。「我是凡人。」再者我很清楚有多少铁盘据在体内。

　　「人类的躯壳无法穿透时空、来去自如，」他说。「唯有灵魂不受局限和障碍，这也是叔公以前能够带妳过来的原因，虽然逗留的时间十分短暂。」

　　「两次心跳的间隔非常短暂，很多事都可能发生。」我把仲夏国王说过的话原封不动搬出来。

　　「或是心跳停止的时候，」崔斯坦说道，「我们的联结拴住妳的灵魂……不得自由飘往他处，然而──」他清清喉咙，凝视我的头顶后方。「如果妳希望的话，也可以切断。」

　　我踮起脚尖吻他，驱除他这个愚蠢的念头，同时细细品尝他的滋味，这个吻就算持续一辈子都不够久，但我终究克制下来，站稳脚跟。「马克……」

　　他摇摇头，已经是陈年往事的伤口，心痛却历久弥新。「不过还有双胞胎、马丁和罗南──他们都过得很好，以后再带妳去找他们。」

　　我咬住下唇，害怕提出下一个问题，但又必须知道答案。「我可以留多久?」

　　笑意扩散到他的嘴角。「直到永远。」

　　我难以置信地摇摇头，只觉得眼眶发热，让那股甜蜜的滋味慢慢沉淀到心头。「为什么不早一点带我来这里?」

　　他帮我把散落的发绺塞到耳后，温柔地捧住我的脸颊，「妳愿意错过那些吗?」

　　出于直觉，我立刻明白他的含意：我所走过的地方、看过的事物、认识的朋友、最爱的亲人，其中还有许许多多的成就，有的属于我，有的属于我的家人和朋友;看着儿子从小婴儿慢慢长大，变成让我引以为傲的大男人，我历经的人生，本来应该是我们携手共度的生命。「不，我连一分钟都不想错过，最遗憾的是你无法参与其中。」

　　「也不尽然，」他低头吻我。「至少我没有错过全部，能够亲眼目睹还是有好处的。」

　　想象他旁观那么多年的孤单，我忍不住心疼，他以深刻的爱与忠诚对待我和儿子、还有我们的朋友，分离并没有让他遗忘或背弃。「多么希望能够让他们知道，我的死……对亚历山大的打击很大。」虽然他已经成年，我依旧不忍心抛下他离开。

　　「莎宾心里有数，」崔斯坦说道。「她会知道该怎么告诉我们的儿子和其他的人。」

　　听他这么说，所有的重担在瞬间消逝。我深深吸了一口气，知道自己已经为我所爱的人尽了全力，即便现在离开了也没有遗憾，他们的人生要靠他们自己去把握，如同我过去一样。

　　「崔斯坦──」

　　「是的?」崔斯坦明明焦虑不安，脸上却不动声色，完全看不出来。

　　「你真的都看见了?」我扬起一边眉毛，察觉他变得有些尴尬，忍不住笑了。「就我所知，有些事还是……」我故意卖关子，对他娇笑。「面对面比较好。」

　　「我完全同意。」他微笑回答，尴尬不见了，感觉变得更美妙，他搂住我的腰，嘴唇贴了上来，那种滋味、感受，远比记忆中的更甜蜜。

　　我把他拉向柔软如天鹅绒一般的青青草地，陶醉在他的怀抱里，一辈子的深情爱意，此生不渝，虽然我担心这份爱总是苦乐参半，带着失落的惆怅，就像一曲终了的袅袅回音。但是现在，完全出乎意料之外，这份爱经过洗涤和焠炼，变得焕然一新，如同起初我们坠入爱河的时刻。

　　属于凡人的生命虽然结束，我们永恒的人生正要起步。

　　【千年之咒3：永生(完结篇)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