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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真相

◎仙人点灯(完)◎

立夏日,炎暑将至,哪怕夜幕降临,整个京城也都笼罩在灼热的暑气中。

街头巷尾的百姓,无不在谈白日旧封丘门的惊骇一幕,说那两大只灯笼看似不起眼,里面竟然藏了满满的尸块,发现时都已腐烂发臭,整个旧封丘门都臭不可闻。

谈论声中,一只白鸽破夜而来,扑动雪白羽翼,身姿轻巧地穿过巍峨的明德门,经御街,直奔权贵云集的大相国寺附近。

少顷,崔府中跑出一匹快马,马上侍从不停挥动鞭绳,直奔坐落五寺三省的报慈寺街。

大理寺门口,马儿停下,侍从下马,将手里书信交给已在门外等候一天的胥吏。胥吏接过书信,一刻不敢耽误,转身回到大理寺,朝着监牢的方向一路小跑。

跑到牢门口,胥吏将书信再交给狱吏,狱吏接过,转身跑入牢中,一直跑到大牢尽头的刑架前,俯首双手奉上书信。

烛火猎猎,跳跃不止,昏黄映照下,一只洁白修长的手伸出,将信拈起,拆开,取出里面的字条。

宋鹤卿看着纸上所言,眼中闪过丝寒光,擡脸看着那被绑在刑架上,看似奄奄一息的老人,轻启唇道:“我应该叫你什么,是汪士林,还是——朱和顺?”

老人一动未动,头脸耷拉向下,月光自巴掌大的窗口照入,打在他的满头白发上,使得他好像一尊早无生命的石像。

“不见棺材不掉泪,别装了,我知道你能听见。”宋鹤卿不悦。

不知过了多久,老人才翕动嘴唇,用老迈嘶哑的声音喃喃道:“我的名字,你怎么知道的。”

宋鹤卿走到他面前,将字条往他眼下一递,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三十年前你与汪士林结伴前往京城谋活路,你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将他杀害,拿着他的户籍,顶替了他的位子,你觉得做的天衣无缝,可这世上本就没有不透风的墙,老一辈扬州人可还没死绝呢,就算是找他昔日亲朋好友打听打听,不也很容易得知,汪士林他有一个做厨子的好友,名叫朱和顺?”

朱和顺倏然激动起来,擡头瞪着宋鹤卿吼道:“不可能!我和他的亲朋好友全都饿死干净了!你到底是怎么打听到的!”

宋鹤卿一惊,竟是愣住了。

因为他也不知道崔群青的朋友是通过什么手段打听来的,字条上只写了结果,过程是他自己推测的,以为确定一个人的身份,无外乎是通过亲戚朋友,谁知道还有这一出。

“全都饿死干净了?”宋鹤卿眉头不由深皱,“当年那场大旱,到底有多厉害?”

朱和顺看他这幅困惑表情,似是感到无比好笑,笑个不停,笑中带泪,似是陷入什么回忆中,颤声喊道:“井泉竭,人渴死,田苗尽枯,运河成陆。朝廷啊,朝廷的钱款到底什么时候能到啊,我女饥渴至死,我妻泪竭而亡,方圆百里,不见一滴水一粒粮,朝廷,朝廷怎么还不派人来啊!”

宋鹤卿气息凝住,想到了昔日上京赶考途中听到的一首童谣——“谢氏有鸟遍体玄,长翅一展上九天,空食王母千斤粟,不落一粒下凡间。”

说的是谁,不言而喻。

他的头脑被哭笑声吵得混乱不开,努力维持住清醒,果决有力道:“可纵然你内心再是冤屈,旱灾和谢长寿又有何干系,究竟是什么,让你对他下那么重的毒手。”

朱和顺哭完笑完,渐渐安静下来,安静中,他忽然嗤笑一声,问宋鹤卿:“宋大人,你知道寿桃里要装多少盏灯笼吗?”

“一万盏?”宋鹤卿不懂他为何问这个,随便说了个数字。

“不对,是一万零九百九十九只盏。”朱和顺道。

他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缓,如飘天际,隔梦呓语。

“一万零九百九十九,既是恭贺圣上万寿无疆,也是向上苍祈求,庇护大魏长治久安。”

“在工部,一盏灯笼的造价是五两银子,所有灯笼加起来,是五十万零四千九百九十五两,加上寿桃的造价,是整六十万两。”

“一两银子是一千钱,一文钱可买两个烧饼,两个烧饼可让一家三口多活五日,若是娃娃,可活七日。”

“六十万两,能买多少个烧饼,宋大人能算出来吗?”

宋鹤卿掌心沁汗,竭力维持镇定,目光发冷:“你到底想说什么。”

朱和顺笑了笑,继续呓语道:“在我刚来京城的时候,我一直弄不懂,明明朝廷说赈灾的粮款拨出去了,为何扬州却什么都没收到,那些粮款到底去哪里了,难道凭空消失了吗?这个问题困扰了我好些年,我始终想不通。直到朝廷为带动京城商业繁荣,官商联合,借天香楼向陛下祝寿,造寿桃,藏天灯,我才恍然明白过来,那些粮款去了哪。”

“它们变成了绮罗绸缎,再被一把火点灭,是谓普天同庆。”

“够了!”宋鹤卿没来由的心慌,只能出声打断,“你说这些,又和你杀了谢长寿有什么关系,难道仅是因为他抢走你一盏灯笼,还打了你一顿吗?”

“不是。”朱和顺摇头,干裂粗糙的嘴角略浮出抹笑意,在宋鹤卿诧异的目光里,继续道,“是因为他对我说了一句话,他说——”

“一盏破灯笼而已,小爷我家里有的是。”

宋鹤卿心头一震,仿佛都能看到谢长寿起死回生站在自己面前,挺着大肚子,高昂着他那颗肥胖臃肿的头颅,不可一世,傲慢逼人。

宋鹤卿隐有感受到什么,但还不够清晰,只能张口去问:“这句话怎么了?”

“怎么了……”朱和顺缓缓笑出声,忽然声音一厉,擡头睁着那双血红老眼瞪向宋鹤卿,疯了一般地吼道,“一盏破灯笼而已,他家里有的是,既然有!为什么还要抢别人的!他们缺钱吗!缺饭吃吗!他们有几辈子花不完的钱吃不完的粮,根本就用不完,为什么还要去抢!去夺!”

那双老眼里涌出浑浊的泪,大滴大滴,像永远化不开的浓墨。

“我三十五岁才得宝儿一个女儿,她是生生饿死渴死在她娘怀里的,去时不过六岁,我的云娘生生哭瞎了眼,哭到最后眼里流的不是泪,是血,她咽气时跟我说,她下半辈子不要当人了,去做猪做狗,被人一刀宰了吃肉,也好过为人,受这生死离别之苦。”

“仙人点灯,普天同庆……哈哈哈,多么好听的一句话,可有谁还记得三十年前的扬州大旱!”

“凭什么你们都在庆贺,而我却要饱尝家破人亡之苦,观你们团圆!”

“既如此,我不妨把谢长寿做成灯笼,去替代被他抢走的灯笼,京城不缺民脂民膏烧灼起来的味道,可想必都没见过权贵的膏脂烧起来长什么样吧?干脆我就助他上天,让大家开开眼,也让我的云娘在天上开开眼,这有何不妥,有何不妙,谁让他抢了我的灯笼,他这难道不是自食恶果吗?哈哈哈!”

宋鹤卿闭了眼,沉默许久方道:“没错,他这的确是自食恶果。”

可他又将眼睛倏然睁开,眼波清亮不已,亦沉痛不已,上前揪住朱和顺的衣襟大喝道:“可这果子又何须你亲自动手去摘!作孽之人自有天收,天不收我收!我杀他遵的是法,你杀他犯的是罪!以命换命,你觉得值吗!”

“值。”朱和顺笑道,“活到这把岁数,能把奸相的儿子宰了,大值。”

宋鹤卿将他的领子松开,咬牙从齿间挤出四字:“冥顽不灵。”

说完转身欲要离开,身后却传出朱和顺的低笑。

朱和顺道:“宋大人,不是老头子我冥顽不灵,是你还太年轻。你没有经过骨肉分离的苦楚,午夜梦回时痛不欲生的心情,你不会懂的,你知道个什么。”

宋鹤卿顿住脚步,转脸看向朱和顺。

他的表情已恢复一惯的沉稳,站在那一缕皎白月光中,周身清辉环绕,宛若仙人。

他说:“你怎么能确定,我就没经历过。”

朱和顺麻木的脸上,闪过丝愕然。

可宋鹤卿再没给他眼神,转身离开了监牢。

监牢外,唐小荷坐在台阶上,脸埋膝间,已经睡着。

听到门开声,她擡起头便望,揉着眼睛道:“你终于出来了,那个汪汪汪——”

唐小荷睡懵了,一时忘了汪士林叫什么名字。

宋鹤卿脑子一抽,鬼使神差来句:“喵喵喵?”

唐小荷终于想起来:“那个汪士林,他招了没有啊?”

宋鹤卿在她旁边坐下,擡头看着月亮,舒口气道:“招,能不招吗,家底子都快被我扒出来了,再硬撑下去也没意思。只不过我是真替他可惜啊,冒名顶替虽然是大罪,但这么些年又没有人细查过他,朝廷官舍给他住着,工部俸禄给他开着,只要他安分守己,过几年寿终正寝,尘归尘土归土,何至于落得这么个晚景凄惨的下场。”

唐小荷并不知道其中那些内幕,只惊讶于宋鹤卿的断案能力,趁着这会儿二人难得有空,干脆问他:“就凭汪士林那副苍老样子,要不是我从阿祭嘴里知道他的破绽,连我都不会特别怀疑他,实在太难把他跟凶手想到一起了,你是怎么确定案子一定和他有关的?”

宋鹤卿摇摇头,仍旧看着天上月,认真与她道:“其实开始时我也不是非常确信,我只是,不太擅长把人想象的太好,所以看谁都觉得有嫌疑。”

唐小荷凝住了神。

她觉得此刻仰头望月的宋鹤卿,似乎有点说不出的落寞。

“那在你眼里,坏人都长什么样?”她轻声问。

宋鹤卿抿了下唇,故作高深莫测地说:“千变万化,单凭肉眼难以判断,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唐小荷哪能听出来他是在故意戏弄自己,还哦哦一声,手托脸颊认真道:“那你看我像坏人吗?”

宋鹤卿低头瞥了她眼:“不像。”

“那我像什么?”

宋鹤卿双手捧起她的脸,扯扯脸颊捏捏耳朵,满脸的正经,然后冷不丁来句:“你像个傻子。”

说完拔腿便跑。

唐小荷愣了愣,反应过来,起身便追了上去,挥着两只拳头凶巴巴道:“宋鹤卿你真过分!我就不该和你好好说话!你说啊!坏人到底长什么样子!他们都很擅长装可怜吗?就像汪士林那样?”

“错。”宋鹤卿逃命不忘纠正她,“汪士林不是真正的坏人,真正的坏人不在市井中。”

“那在哪?”

宋鹤卿伸长手臂给她指了个方向。

唐小荷停下步伐,认真看了眼那方向,诧异道:“那里是……皇宫?”

……

内廷,坤宁宫。

巨大的锦绣屏风下,摆放了两只半人高的凤形紫金香炉,凤首高昂,姿态高雅威严,清幽烟气自凤口袅袅上升,质清且直,扑面散在屏风上的万里山河中,亦勾勒出一抹雍容华贵的剪影。

谢长武跪在屏风外,头脸深埋,瑟瑟发抖道:“长姐……啊不,皇后娘娘,臣,臣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那个宋鹤卿根本不是人托生的,他居然能为了断个案子做到这一步,偏偏身手还不错,想派人暗杀他都行不通。”

“咔嚓”一声,剪刀剪断花茎的轻响过去,屏风内的人发话,嗓音温沉缓慢,透着股慵懒的媚气:“你做事情,不干不净,怨不得旁人压你一头。”

谢长武哭丧起脸,欲哭无泪道:“原本那日能做干净些的,谁知半路先杀出一个小屁孩子,接着又杀出一个死老头,我手下的人根本没机会下手,偏偏那死老头又走的崇明门,我一和他对上眼,便知他有鬼,本以为是捡了个便宜,正好免了我动手,谁知经这宋鹤卿一搅和,事情居然能闹到这个地步。我眼下虽然明面是上摘干净了,但父亲肯定会对我大起疑心,我没办法,只能来求娘娘庇护了。”

又是“咔嚓”两声过去,屏风后的人道:“你无需我庇护,回去吧,父亲对你下不了手,长寿死都死了,他已经失去了一个儿子,断然不会再失去第二个。”

谢长武擡起头,满面惊诧:“真的吗?父亲真的不会对我动手?”

“不会,毕竟你曾是他最看重的儿子,这也是我挑你来做这件事的原因。”

谢长武喜出望外,再度叩头道:“多谢皇后娘娘指点迷津!臣顿悟了!”

谢长武起身欲要告退,便听那声音又来——“宋鹤卿是个人才,我大魏江山若能多几个像他这样的人,定担得起千秋万代,以后,莫要动他。”

“除此之外,事情办的再干净点。”

谢长武重重点头,深揖拱手:“臣谨遵娘娘吩咐!”

屏风内,年幼的宫娥捡起散落一地的红海棠,不解道:“娘娘,这花长好好的,剪去岂不可惜?”

女子微笑,耳侧东珠熠熠生辉,与大气明艳的容颜相映衬。

她伸手,金剪合并,“咔嚓”一声,再度剪下一朵红艳似血的海棠花,温声道:“不可惜。”

“有些花生来便没长好,留着,只会霸占其他花的地盘,干出一些丢人现眼的蠢事,辱没门楣。”

“不如除去。”

……

次日一早,罪犯朱和顺暴死大理寺狱中,死因疑似毒杀。

作者有话说:

啊啊啊俺来了!终于写到这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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