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眼珠
◎罗刹鸟◎
“我听说,那罗刹鸟最喜化为貌美的女子——”
天香楼里,几名胆大的外来商客不惧避讳,私下悄悄谈起了近来的朱家惨案。
“待到谁家成亲有喜事,她便混入接亲队伍中,将自己与新娘对调,跟新郎拜天地进洞房,等到了洞房里面,便现出原型,将新郎的眼珠吸食。”
“嘶,虽是大白天的,兄长还是莫说这了,凭空教人起鸡皮疙瘩。”
“这有什么,反正不是发生在你我身上。先是人皮灯笼再是罗刹鸟,我看这朱万三今年可真是犯了太岁了,不仅儿子没了,想方设法接下的这天香楼,怕也要凉透喽。”
“兄长此言差矣,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天香楼生意再差,不也有你我这样猎奇的人前来一探吗?”
“这倒也是,哎上菜了,吃饭吃饭,且不说这。”
热腾腾的珍珠翡翠白玉汤被送了上来,商客盛出一碗,舀起一颗丸子便送入口中,待到咀嚼一二,他没由来的感觉味道甚是古怪,吐出一看,只见掌心里哪是什么丸子,分明是一颗熟透了的人眼珠!
……
宋鹤卿赶到时,天香楼里所有客人已作鸟兽散,桌子上的菜肴还冒着些许热气,好像人只是短暂离开,不久便要回来享用。
他垂眸一望,赫然在碗碟旁发现一颗人眼睛,被嚼至半烂,上面齿痕犹在。
来的胥吏承受不住这冲击,纷纷转头干呕。
宋鹤卿面不改色,拿起勺子在剩下的汤中一搅,顺利找出另一颗眼珠。
朱承禄消失的两颗眼珠,都在这了。
朱万三闻声赶来,看此情形免不得又是一场恸哭,险些当场昏厥。
宋鹤卿将厨房中的所有人都押到大理寺审讯了一番,发现这些人并无嫌疑,派去调查厨房的人也回来,说厨房中并无异样,唯独水缸中腥气甚重。
宋鹤卿当即便懂了,那眼珠,或许是凶手提前便将它泡在了水缸中,厨子给锅里添水时未曾留意,将眼珠也给舀了进去,一并烹煮。
然将天香楼上下审问一遍,都说从案发之后天香楼生意惨淡,并未有可疑人等出现。
但即便这样,宋鹤卿还是从中提取到了有用的东西。
从高墙上的那个脚印,到小翠被送到城外五十里,再到绑在房顶的稻草新娘,直至现在悄无声息出现在天香楼的眼珠。
原先他只觉得凶手轻功好,现在看,何止是好,恐怕已到登峰造极的地步,而且心思缜密,城府深不可测。
最要紧的,是从作案手法上来看,他看似杀的是朱承禄,实际诛的是朱万三的心,凶手的真实身份,很有可能与当年那名叫杜若的女子有些关系。
宋鹤卿忙完刚出讼堂,便被苦等许久的朱万三堵住。
朱万三双眼血红,里面恨意滔天,急切万分道:“怎么样宋大人?他们有人招了吗?是不是他们其中哪个干的?”
宋鹤卿摇了摇头,正色道:“他们都是寻常普通人,与朱掌柜无冤无仇,还要靠在酒楼做事养家,有何理由去谋害自己的少东家?”
朱万三彻底绷不住,急得锤头恸哭:“那到底是谁害了我的禄儿!到底是谁!”
宋鹤卿静静看着他这样子,目光慢慢沉下去,忽然道:“朱掌柜,咱们不妨实事求是,打开天窗说亮话吧。”
朱万三愣了一瞬,吸了下鼻子道:“朱某听不懂宋大人在说什么。”
宋鹤卿眼神一紧,沉下声道:“我问你,当年那场冥婚,当真是那名叫杜若的姑娘心甘情愿,主动上门将自己卖给你们吗?”
朱万三张口便道:“那自然是——”
可当他擡眼与宋鹤卿锐利的眼神对视上,他全身顿时抖了一下,话也凝在口中,低头半晌不语。
直过了有大约一炷香的工夫,朱万三方犹豫张口,用低缓的声音徐徐地说:“宋大人,不是朱某不愿跟你说实话,而是觉得大人你到底年轻,人年轻若知道太多,以后大抵不太好过。”
“无妨。”宋鹤卿口吻淡然,“本官天生烂命,得过且过。”
……
半个时辰后,宋鹤卿带领众多差役风风火火出了大理寺,直奔城东。
唐小荷买菜路上被马蹄声惊动,擡脸一看竟是宋鹤卿驾马疾行,不由扬声问:“你们干什么去!”
宋鹤卿面色肃然,显然没听到她的喊话,只顾驾马。
唐小荷望了眼他们去的方向,自言自语道:“去的是城东,城东那边是……”
她心里咯噔一声,总觉得不大对劲,当即拦住一名牵骡子的大伯道:“这骡子我借用片刻,我叫唐小荷在大理寺当差,您直接去那要钱便是!”
说着未等老头反应,唐小荷牵过绳索上骡子便跑了,把老头气得在后头嗷嗷骂。
转眼城东,百树林后。
静谧的山谷中闯入一帮外来者,木屋上的锁头被撬开,沉厚的木门被一把推开。
房中干净整洁,处处透着房主人的细心,就是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年轻姑娘用的屋子,何况旁边便是闹鬼的树林。
“搜。”
宋鹤卿一声令下,差役当即翻箱倒柜。
唐小荷后脚赶来,累得吁吁直喘粗气,见此情形又怒又急,上前便要阻止人道:“你们干什么!这是个姑娘的屋子!怎么能被你们搜来搜去的!”
宋鹤卿气极反笑,抓住她后脖领将她一把薅到跟前,阴恻恻道:“姑娘的屋子?唐小荷你怎么直到今天还执迷不悟,哪个姑娘敢挨着闹鬼的树林而居?究竟是她不信鬼神,还是,她自己就是装神弄鬼的那个?”
唐小荷拧眉斥责:“宋鹤卿你在跟我云里雾里说什么?什么装神弄鬼,就算我在那破林子里见鬼了,又不见得玉兰姐就一定会见鬼,再说万一当日晚上是我出现幻觉了呢?这百树林根本就没有鬼呢?”
宋鹤卿被这油盐不进的犟种气得头脑嗡嗡响,受不了她两只胳膊直推搡,干脆将她两条手臂反手一背,整个剪在了腰后,他又只用一只手握住那两只腕子,便将她制得服服帖帖。
唐小荷两只胳膊都被锁在身后,怎么动都动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这帮子家伙在她玉兰姐的闺房中翻来翻去。
她被气得两眼通红,喉头略微哽咽道:“你们这群强盗,土匪,没礼数的大坏蛋。”
宋鹤卿听恼了,松开她抓住她的胳膊一转,让她面对了自己,未等她回神,又用刚才的方式牢牢制住了她。
动作原因,二人离得极近,唐小荷一擡头,便能看到宋鹤卿窄瘦的下颏,以及颈上的突起喉结。
宋鹤卿垂眸,用那双饱含不悦的狐貍眼注视着她,冷声道:“谁强盗?谁土匪?谁没礼数?”
唐小荷有点被这眼神给吓住,但人怂嘴硬,眼波哆嗦着,说出来的却是:“你,你,就是你。”
宋鹤卿眼神更暗了,带着些风雨欲来的阴晦,冷笑一声道:“在你眼里我就是这样的?”
唐小荷没敢吱声。
放在宋鹤卿眼里,便成了默认。
他低下声音,语气冰冷,带着些奚落:“好,强盗我认,土匪我也认。但说到礼数,唐小荷,你摸着你的良心告诉我,你和你玉兰姐多次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你们就讲礼数?你们就真的清清白白,什么都没干过?”
唐小荷见识到他话里有话的古怪样子,更害怕了,弱声问:“我们……该干什么?”
俩姑娘能干什么。
宋鹤卿别脸哼了一声:“都是男人,你想什么我都知道,少在我面前装。”
唐小荷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委屈。
主要这话她没法儿接啊,她真不知道男人脑子里会想什么东西。
这时,胥吏们搜索完毕,上前复命道:“回大人,并未发现异样。”
宋鹤卿皱了眉头,这下没工夫再跟唐小荷算账了,松开她便走上前去。
他放眼在整个房中观察一遍,道:“哪里都找过了?”
“是的,属下们不敢偷懒。”
“柜子底下,床底下,都找过一遍了?”
“回大人,没错。”
宋鹤卿闭眼揪了揪眉心,显然有些懊恼。
但他并未因此打消心中疑虑,睁开双目,眼神反而比方才更加锐利。
他让差役们不必再动,自己亲自去搜。
于是又是两炷香过去,这房中几乎连一砖一瓦都被宋鹤卿摸索过来了一遍,但始终没有收获。
他一时想不通,停下时握拳便照老木桌子砸了下,意料之中的闷响并没有传出,一拳下去,桌子发出的竟是轻忽的一声“咚”响,与模样大相径庭。
宋鹤卿当即怔住,目不转睛盯着桌子。
突然,他沉声吩咐:“来人,拿刀过来。”
差役连忙递刀。
宋鹤卿抽刀,用手指指骨将整张桌面敲过来一遍,确定好地方,举刀刺入了桌中,接着用力一撬,撬出了一块完整的木板,因这桌子本就是拼接出的,若只用眼去瞧,根本瞧不出任何异样。
木板下面,是一个长长方方的小格子,格子里面放着的,赫然是一袭白衣。
作者有话说:
我这两天左胸肋骨剧痛,百度说我是胸膜炎,我怂了我明天可能会去医院检查,去的话就在评论挂请假条,双更改一更,真的友友们,爱护身体,有什么别有病(望天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