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从后门逃出迷宫的吉姆·赖谢在游乐场里迷路了。跑着跑着，他停了下来。
图画人在一个个黑色帐篷之间的某个地方奔跑。跑着跑着，他停了下来。
侏儒僵住了。
骷髅人转过身。
所有人都听到了。
不是查尔斯·哈洛韦发出的声音。不。
而是随之而来的巨响。
先是一面镜子，接着是第二面镜子，然后一顿，紧接着，第三面、第四面、又一面、一面又一面，像多米诺骨牌一样，一面又一面镜子在镜中人的目光下绽开冰纹。叮零零的轻响过后，咔嚓嚓地迸裂，倒塌。
前一分钟，这里还是重重叠叠排列如天梯的玻璃镜面，将无数镜像折叠折叠再折叠，压缩进一小片光亮之中。下一分钟，溅成一片流星雨。
驻足聆听的图画人觉得自己的眼睛几乎随着这个声音绽开冰纹，迸成碎片。
查尔斯·哈洛韦仿佛重新成了唱诗班男童，在一座奇怪的、魔境林立的教堂里引吭高歌，发出平生最美妙、最欢乐的高音。这个声音震落了镜子后背那层如飞蛾身上粉未般的银粉，摇撼着镜中人的脸庞，最后震毁了镜子本身。十几面、成百面、上千面镜子，连同里面老迈不堪的查尔斯·哈洛韦，纷纷坠向地面，像雪花飘向月亮，像雪霰随雨水洒落。
都是因为他发自肺叶、穿过喉头、冲口而出的声音。
都是因为他最终接受了一切：接受了马戏团、远处的山丘、山间的居民，还有吉姆、威尔，最重要的是接受了自己和生命中的一切事物。因为接受了这一切，他才会在今天晚上第二次仰起头来，用声音表明他的这一态度。
看哪，仿佛号角声中的耶利哥城墙，美妙如音乐的雷霆声中，镜子放开了它们囚禁的幽影。一吐积郁的查尔斯·哈洛韦失声痛哭。良久，他从脸上放下双手。星光和马戏团正在熄灭的灯光涌了进来，让他重获自由。映在镜中的死者们消失了，埋葬在他脚边轰响、飞溅、涌动的玻璃中。
“关灯……关灯！”
远处在叫喊，声音卷走了更多温暖的灯光。
僵立的图画人动了，消失在帐篷中。
观众离开了。
“爸爸，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就在这时，燃尽的火柴灼到了威尔的手指。他扔下火柴。好在现在有了些许微光，能看见爸爸走过地上的垃圾和碎玻璃，走过一片片从前的迷宫、现在的空地。
“吉姆？”
一扇门开着。马戏团还没来得及关上的几盏昏灯照了进来，让他们看到眼前蜡制的杀人者和被杀者。
吉姆没有坐在蜡像中间。
“吉姆！”
他们盯着那扇门。吉姆就是从这里跑出去，迷失在一座座黑色帐篷投下的黑暗沼泽中。
最后一盏电灯灭了。
“这下子，我们永远别想找到他了。”威尔说。
“不。”站在黑暗中的父亲说，“我们会找到他的。”
去哪儿找？威尔心想。但他的思绪被打断了。
游乐场远处，旋转木马喷出蒸汽。汽笛风琴奏响了鬼哭狼嚎的音乐。
那儿。威尔想，要说吉姆会去哪儿，肯定是那个地方，循着音乐声去了。满脑子怪念头的吉姆，我敢打赌，那张免费票肯定还在他兜里藏着呢。哦，该死的吉姆，下地狱去吧！可他马上想道，不！他说不定已经在地狱里了。就算还没有，也快了！四周一片漆黑，我们怎么才能找到他？没有火柴，没有灯，我们这边只有两个人，他们有那么多人，而且还是在他们的地盘。
“我们怎么——”威尔说出了声。
他的父亲只说了一句“看那儿”。声音很轻，充满感激。
威尔走到门边，这里更亮一些。
月亮！感谢上帝。
它正从小山那边升上天空。
“去找警察……？”
“没时间了。几分钟就要见分晓，或是成功，或是失败。咱们要考虑三个人——”
“那些畸形人！”
“其他人，威尔，三个。第一个，吉姆。第二个，正在电椅里烤着的库格先生。第三个，达克先生和他那一身刺青。救一个，其他两个踢下地狱，完蛋大吉。我想，只要他们俩一完蛋，畸形人自然就散了。你准备好了吗，威尔？”
威尔看着房门、外面的帐篷、夜色、被新的光源照得发白的天空。
“上帝保佑，幸好有月亮。”
父子俩紧紧握了握手，跨出门去。
如同在迎接他们，一阵风起，卷得一座座帐篷的帆布门帘上下翻飞，好像来自史前的雷鸢，亮着它们罹患麻风的翅膀。
《沙丘》六部曲合集
《波西杰克逊》系列合集
《猎魔人》合集
图画人在一个个黑色帐篷之间的某个地方奔跑。跑着跑着，他停了下来。
侏儒僵住了。
骷髅人转过身。
所有人都听到了。
不是查尔斯·哈洛韦发出的声音。不。
而是随之而来的巨响。
先是一面镜子，接着是第二面镜子，然后一顿，紧接着，第三面、第四面、又一面、一面又一面，像多米诺骨牌一样，一面又一面镜子在镜中人的目光下绽开冰纹。叮零零的轻响过后，咔嚓嚓地迸裂，倒塌。
前一分钟，这里还是重重叠叠排列如天梯的玻璃镜面，将无数镜像折叠折叠再折叠，压缩进一小片光亮之中。下一分钟，溅成一片流星雨。
驻足聆听的图画人觉得自己的眼睛几乎随着这个声音绽开冰纹，迸成碎片。
查尔斯·哈洛韦仿佛重新成了唱诗班男童，在一座奇怪的、魔境林立的教堂里引吭高歌，发出平生最美妙、最欢乐的高音。这个声音震落了镜子后背那层如飞蛾身上粉未般的银粉，摇撼着镜中人的脸庞，最后震毁了镜子本身。十几面、成百面、上千面镜子，连同里面老迈不堪的查尔斯·哈洛韦，纷纷坠向地面，像雪花飘向月亮，像雪霰随雨水洒落。
都是因为他发自肺叶、穿过喉头、冲口而出的声音。
都是因为他最终接受了一切：接受了马戏团、远处的山丘、山间的居民，还有吉姆、威尔，最重要的是接受了自己和生命中的一切事物。因为接受了这一切，他才会在今天晚上第二次仰起头来，用声音表明他的这一态度。
看哪，仿佛号角声中的耶利哥城墙，美妙如音乐的雷霆声中，镜子放开了它们囚禁的幽影。一吐积郁的查尔斯·哈洛韦失声痛哭。良久，他从脸上放下双手。星光和马戏团正在熄灭的灯光涌了进来，让他重获自由。映在镜中的死者们消失了，埋葬在他脚边轰响、飞溅、涌动的玻璃中。
“关灯……关灯！”
远处在叫喊，声音卷走了更多温暖的灯光。
僵立的图画人动了，消失在帐篷中。
观众离开了。
“爸爸，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就在这时，燃尽的火柴灼到了威尔的手指。他扔下火柴。好在现在有了些许微光，能看见爸爸走过地上的垃圾和碎玻璃，走过一片片从前的迷宫、现在的空地。
“吉姆？”
一扇门开着。马戏团还没来得及关上的几盏昏灯照了进来，让他们看到眼前蜡制的杀人者和被杀者。
吉姆没有坐在蜡像中间。
“吉姆！”
他们盯着那扇门。吉姆就是从这里跑出去，迷失在一座座黑色帐篷投下的黑暗沼泽中。
最后一盏电灯灭了。
“这下子，我们永远别想找到他了。”威尔说。
“不。”站在黑暗中的父亲说，“我们会找到他的。”
去哪儿找？威尔心想。但他的思绪被打断了。
游乐场远处，旋转木马喷出蒸汽。汽笛风琴奏响了鬼哭狼嚎的音乐。
那儿。威尔想，要说吉姆会去哪儿，肯定是那个地方，循着音乐声去了。满脑子怪念头的吉姆，我敢打赌，那张免费票肯定还在他兜里藏着呢。哦，该死的吉姆，下地狱去吧！可他马上想道，不！他说不定已经在地狱里了。就算还没有，也快了！四周一片漆黑，我们怎么才能找到他？没有火柴，没有灯，我们这边只有两个人，他们有那么多人，而且还是在他们的地盘。
“我们怎么——”威尔说出了声。
他的父亲只说了一句“看那儿”。声音很轻，充满感激。
威尔走到门边，这里更亮一些。
月亮！感谢上帝。
它正从小山那边升上天空。
“去找警察……？”
“没时间了。几分钟就要见分晓，或是成功，或是失败。咱们要考虑三个人——”
“那些畸形人！”
“其他人，威尔，三个。第一个，吉姆。第二个，正在电椅里烤着的库格先生。第三个，达克先生和他那一身刺青。救一个，其他两个踢下地狱，完蛋大吉。我想，只要他们俩一完蛋，畸形人自然就散了。你准备好了吗，威尔？”
威尔看着房门、外面的帐篷、夜色、被新的光源照得发白的天空。
“上帝保佑，幸好有月亮。”
父子俩紧紧握了握手，跨出门去。
如同在迎接他们，一阵风起，卷得一座座帐篷的帆布门帘上下翻飞，好像来自史前的雷鸢，亮着它们罹患麻风的翅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