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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再见了,黄色小鸟

  馆长指派吉娜维芙当夜班主任后就离开了,这让蒙塔.德鲁伊特的心情恶劣无比。她说她想待在莉莉身边,德鲁伊特嗤之以鼻,说这样他们要做事太不方便了,并彆脚地暗示:如果她想专心照顾一个人,就应该要把主任的职权交付给其他人行使。德鲁伊特故作悠閒地站著,假装没注意到莉莉胸口的起伏。她呼出的每一口气都伴随著痛苦的喉音,拉得很长,破碎嘶哑。新来的护士安沃斯手忙脚乱地绕著患者打转,帮她盖好毯子。

  「我要你或莫里斯随时守在门厅。」她说:「前几晚人潮川流不息,我不希望閒杂人等混进来。」

  德鲁伊特皱起眉头。「你把我搞糊涂了,汤恩比馆的大门当然是為所有人……」

  「当然是,德鲁伊特先生。不过有些人会故意来捞好处,因為我们有药、有其他贵重物品,小偷可能都听说了。还有,如果有高个子中国男人上门找我,请你别接待他,谢谢。」

  他不懂,她也希望他永远不懂。如果那个跳不停的怪物真的上门追杀她,她可不认為德鲁伊特真有办法把他请回去。包含那吸血鬼长者在内,她身边有好多难题环伺,竞相要求她提出解决之道。

  「好。」德鲁伊特说完就走了。她注意到他的那件高级大衣的衣襬脱线了,手肘的部位已快磨破。对这些人来说,华服就是盔甲,它能保护附庸风雅者不受混吨虚无侵袭。在她看来,蒙塔.约翰.德鲁伊特对社会的阴暗面不只有粗浅的认识。他在吉娜维芙面前风度翩翩,但含蓄背后的某种特质令她惴惴不安。他原本在学校教书,后来当起律师,但做得不怎麼投入。接著进了汤恩比馆,做每一项工作都没什麼成就。他主持过一个特色专案:帮白教堂区板球俱乐部募款,从旁提供一些协助,上街招募球队队员,并把他(以及他的同胞)几乎视為宗教教条的运动价值观与比赛规则灌输给路人。

  莉莉开始咳出红黑色的凝块了。新来的护士是吸血鬼,有些看护经验。她帮那孩子擦乾嘴巴,并压了几下她的胸口,试图让她的呼吸道保持畅通。

  「安沃斯小姐?她是怎麼了?」

  护士摇摇头。「是血统问题,小姐。我们无能為力。」

  莉莉快死了。有个活人护士餵过她一些血,但於事无补。她钟情的动物形态逐渐接管她的身体,但那动物是死的。蕴含生命力的组织正一寸一寸地转变成皮革般的死肉。

  「变身等於是心灵变把戏。」安沃斯说:「你要在心中勾勒出变身对象的所有细节,道理跟画图一样,所有身体部位都要是正确的。莉莉那一脉吸血鬼天生就有变身能力,但要磨练纯熟并不容易。」

  还好堪大拿的血脉无法变身,吉娜维芙暗自庆幸。安沃斯轻抚莉莉的翅膀,动作像是顺被单。它发育成畸形的模样,歪错方向,错位脱节,看起来像是小孩子用蜡笔画出来的图。莉莉哀嚎,体内疼痛不堪。她还在街头流浪时就瞎了,眼睛被阳光烤烂。垂死的翅膀正将她的骨髓吸出腿骨,骨头则在肌鞘中粉碎、裂开。安沃斯帮她装了夹板,但那只也能使变身速度减慢。

  「这算是给她小小的解脱。」安沃斯说:「让她走得舒服一点。」

  吉娜维芙叹了一口气,同意她的看法。「我们应该要準备自己的银刀才对。」

  「银刀?」

  「向那个谋杀犯看齐啊。」

  「今晚我听某个记者说那人寄了一封信给报社,要大家称他為开膛手杰克。」

  「开膛手杰克?」

  「对。」

  「真是个蠢名字,没人记得住的。他以前叫银刀,以后也永远都叫银刀。」

  安沃斯起身,拍了拍长围裙下襬,因為这间房间的地板没扫。保持汤恩比馆的整洁可是一件没完没了的苦差事,它原本并不是要给人当医院使用。

  「没有我帮得上忙的地方了,小姐。我得去照料其他人。切尔维达家的小男孩的眼睛可能有救。」

  「你去吧,我留下。总得有人陪她。」

  「好的,小姐。」

  护士离开了,吉娜维芙接替她的位置,跪坐在帆布床旁,用力握紧莉莉没变成翅膀的那隻手。那孩子的手指还有些许力气,捏了一下她的手回应。她开始对那孩子轻柔地说话,而且是用对方不可能懂的语言。她脑袋深处的中世纪法国人的意识偶尔会浮上表面。

  她转化成吸血鬼前没活多久,但跟著生父四处辗转的期间,学会了照料垂死之人的方法。她的父亲是一名医生,总是试图拯救所有奄奄一息的病患,儘管他的上司寧愿在他们断气前活埋他们,早早上路逃难。当年充斥战场的恶臭如今也盈满这间房间,是皮肉腐烂的气味。她想起神父以平板语调颂念的拉丁文经文,好奇莉莉信什麼教。她从来没想过要找牧师来垂死之人的病床祝祷。

  离汤恩比馆最近的牧师肯定是约翰.亚果和那些圣战宣扬者,但他们绝对不可能去任何吸血鬼的病榻前。还有一个选择是山谬.巴涅特教士,圣犹达教区长、汤恩比馆的创办人、孜孜不倦的传道委员兼社会改革者,强烈主张扫荡「恶劣的四分之一哩路」上的邪恶巢穴。她还记得他曾满脸通红、口沫横飞地批判女人不该裸著上身争吵。巴涅特不像亚果那样满心偏见、不讲道理,但她还是看吉娜维芙不顺眼,且曾公开怀疑她参与东区睦邻运动的背后动机不单纯。上帝的战士不信任她也是正常的,她不怪他。赫婿黎提出「不可知论」的几个世纪前,她就已经是个不可知论者了。史华德医生面试她时曾问:「你不禁酒,也不是英国国教徒,你到底是什麼?」「是罪恶之身。」她当时心想。

  她开始唱自己童年时期的歌,好久好久以前的调子。她不知道莉莉听不听得到。这孩子的耳朵流出了红色蜡状分泌物,听力可能也受损了。不过她的声音确实发挥了安抚作用,可能是因為莉莉接收到空气的振动或她呼出的气味。

  「常常开心。」吉娜维芙唱著,嗓子破了,热烫的血泪盈眶。「常常开心……」

  莉莉的喉咙肿得像蟾蜍一样,气味难闻、红中带褐的血水从她嘴角涌出。吉娜维芙将那肿块压平,屏住呼吸,对抗死亡的气味。她慌乱地一挤再挤,儿歌曲调、记忆、祷告文在她心中搅和成一团,然后由她嘴角渗出。她知道自己会输,但还是不断奋战。她已经与死亡对峙好几个世纪了,如今伟大的黑暗就要向她复仇。上天究竟曾令多少个莉莉提早辞世,来抵消吉娜维芙.狄尔多尼过长的人生呢?

  「莉莉,亲爱的……」她低吟。「我的孩子,莉莉,亲爱的宝贝。我的莉莉,我的莉莉……」

  那孩子突然睁开眼睛,露出被灼伤的眼珠,其中一边浊白的瞳孔持续缩小,对光线仍有反应。她虽然痛苦万分,还是挤出了一个近似微笑的表情。

  「妈妈。」这是她开口说的第一句话,也是最后一句。「妈妈……」

  萝丝.米勒并不在这裡(而且她也可能不是莉莉生母),花了四便士就成為他父亲的水手或市场搬运工,也许根本就不知道这孩子还活著。至於西区的那个莫格卓依族(吉娜维芙已找到他,也教训了他)已经去找其他乐子了。只有吉娜维芙在这裡陪她。

  莉莉的身体突然开始痉挛,脸上开始冒出渗血的汗珠。

  「妈妈……」

  「妈妈在这裡啊,孩子……」吉娜维芙说。她不曾生养过小孩,也没有黑暗之子。遭到转化时仍是处女之身,她也从来不曾对谁献上黑暗之吻,但她比活人萝丝还像莉莉的生母,比那个莫格卓依族还要像她的黑暗至亲。

  「妈妈在这裡,莉莉。妈妈爱你,你在这裡安全又温暖……」

  她将莉莉从帆布床上抱起,紧紧拥入怀中。骨头仍在这女孩单薄的胸膛下方移动著。她让莉莉瘦小、脆弱的头部倚在自己的胸部上。

  「来……」

  她解开无袖内衣,拇指指甲在胸口划出一道浅浅的伤口,血液渗出时她皱了一下眉头。

  「喝吧,我的孩子,喝吧……」

  吉娜维芙的血液来自堪大拿的纯净血脉,也许能够治好莉莉,洗去德古拉血液中的墓地霉菌,让她恢复原貌……

  也许,也许,也许。

  吉娜维芙将莉莉的头挪到自己的胸部上,引导她找到那个伤口。她的啃咬好痛,简直像是被银针穿心。爱即疼痛。吉娜维芙緋红色的血液沾在她嘴唇上。

  「我爱你,黄色小鸟……」吉娜维芙又开始唱。

  莉莉喉咙深处发出「噁」的声音,像是快窒息了。

  「再见了,黄色小鸟,我寧愿迎向寒冷……」

  莉莉的头从吉娜维芙的胸部上倒向一旁,脸上沾满血。

  「光秃的枯枝……」

  那孩子的翅膀搏动了一下,剧烈的抽搐使吉娜维芙失去平衡数秒。

  「……也不想囚於……」

  煤气灯宛如蓝色月亮般照亮她的翼膜,使一条条血管浮现出来。它们彼此没有相连,看起来像繁复的雕花。

  「……金色……牢笼……之中。」

  莉莉死了。吉娜维芙将她变形的尸骸放到帆布床上,忧伤涌上心头,令她放声大叫。她的身体正面沾满了自己的血,没用处的血。儒溼的头髮黏在脸上,双眼覆盖著一层凝结的血泪。她真希望自己相信上帝存在,这样她就有对象可以咒骂了。

  激动的情绪突然退却了,她站到一旁,揉掉眼裡的血块,整理好头髮。旁边有个洗脸盆摆在檯架上,她走过去把脸洗乾净,盯著一尘不染的木框看。框内的镜子早已不见了。她转过头去,才发现房间内有人。她刚刚发出的声音一定很大,才引起其他人的警戒。

  亚瑟.莫里森站在敞开的房门旁,安沃斯在他身后,走廊上还有几个人,是从街上来的,秽人活人皆有。莫里森表情惊骇。她知道自己现在一定很丑陋,怒气会使她彻底变貌。

  「吉娜维芙,我们觉得这件事还是告诉你比较好。」莫里森说:「又发生一桩谋杀案了,死者又是新生人。」

  「地点在达特菲埕。」那个身带热腾腾新消息的人说:「靠伯纳街。」

  「死者叫丽莎.史崔德,上星期才刚转化,尖牙都还没长出来。个头高,感觉很爱玩。」

  「他又割开了她的喉咙,对吧?」

  「长人丽莎。」

  「史崔德。古斯塔夫多特。伊丽莎白。」

  「伤口从一边耳朵延伸到另一边,好噁!」

  「不过她死前大呼小叫了一番,赏了他一巴掌。」

  「开膛手来不及办完事就被打断了。」

  「有个骑马的人撞见他。」

  「开膛手?」

  「路易士.狄姆休兹,是个社会主义者……」

  「开膛手杰克。」

  「路易士路过时,杰克刚好在割丽莎的喉咙,一定是的。他一定看到凶手那张烂脸了,不会错的。」

  「他现在自称开膛手杰克,没人叫他银刀了。」

  「德鲁伊特在哪?」

  「那些社会主义者真是他妈的爱管閒事啊,整天插手这个插手那个。」

  「小姐,我整晚都没看到那个家伙。」

  「整天说女王的不是。他们都是犹太人呢。哼,犹太佬信不得。」

  「我敢打赌他一定有个鹰鉤鼻,我说的準没错。」

  「开膛手还在街上,一定在。警方正在追捕他,天亮后就能收他的尸。」

  「如果他是人类的话才有尸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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