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西方奇幻小说网 > 美铁之战Ⅱ:第一家族> 第九章

第九章

意外地遇到奇桑姆之后,整整四十八小时里,史蒂夫的思绪一直集中在萝兹身上,猜测着她会发生什么事,同时也在估量自己的前途。他放走奇桑姆的时候没有问他,萝兹的“供述”和他的降级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从某种程度上讲,问不问倒也无所谓,将来终有一日,事情会水落石出。这是迟早的事。史蒂夫没有等得太久,2990年3月1日,他正准备去上早晨8点的班,他那个班组的工头——一个叫莫林斯的四级技师——走进宿舍,高喊他的名字,“布里克曼?!”
史蒂夫马上立正。“长官!”
莫林斯招招手让他过去,“你不必去上班了,换上下班时穿的制服,赶快去主电梯区。马上行动!”
“是,长官!”史蒂夫快步从莫林斯身边跑过,奔向更衣室。在字母级楼层,只有在正式场合中大家才敬礼,而这种场合寥寥无几。
莫林斯又提高嗓门:“多佛尔?!”
克兰·多佛尔站在床头边挺身立正,“长官?”
“把布里克曼的行李收拾起来,拆掉他的床铺,把所有东西都送到军需官那里去。”
“您是说现在吗,长官?”多佛尔问道,他已经在暗自盘算,如果自己拖延一点时间,这桩费事的零活可以让他躲过半个班次。
“不,不是现在,多佛尔。下午4点下班时再干,你这个爱偷懒的下作东西!”
“好的,见你的鬼去吧。”莫林斯大步走开时,多佛尔小声嘟囔道。转过身后,他发现特伊·莫里森正强忍着没有笑出来。多佛尔恼怒地挥拳朝他肚子打去,莫里森向后一跳,躲过了这一击。
 
史蒂夫发现三名宪兵正在主电梯区的十字转门处等着他。为首的那个肉糕要过他的身份卡,然后给他套上头罩,戴上锁链,将他拉过十字转门。头罩被摘下时,他看到自己的押送员已经换了人,面前的两名宪兵都惹人注目地佩戴着白宫的肩章,他又回到了第一次见到奇桑姆的那个医疗所。两名肉糕里的大块头命令他叉开腿立在原地,双手垂在身体两侧。那人走到他身后,打开套在他手腕和双膝上的钢箍。
“好了,脱掉衣服。”另一个肉糕说,朝旁边的盥洗室挥了挥手中的警棍,“你有五分钟时间,去洗个淋浴,然后换上制服。快去!”
史蒂夫没有停下脚步去问“什么制服”,肉糕们不喜欢别人提问。他快速拧开淋浴龙头,脱掉衣服,把自己彻底清洗了一遍,然后站在暖风机下,用一只手套式搓澡巾从上到下擦干身体。出来时,他还有两分半钟的剩余时间。大个子肉糕正舒舒服服地坐在唯一的一把椅子上,另外那个上身长下身短的家伙把屁股跷在桌沿上,身旁放着一摞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服:一套飞行员的蓝色连身制服,一顶作战军帽,内衣,还有一双闪闪发光的深蓝色阅兵靴。
坐在桌上的肉糕用警棍把那堆衣物朝史蒂夫推了推,“穿上这身行头……”
史蒂夫穿上长裤、短袜和T恤衫,心中又惊又喜。发给他的是一套飞行员制服,而当他展开这件刚刚熨好的连身制服时,他发现前胸右侧的口袋盖上印着自己的名字,左侧还有一对银色的翅膀。连作战单位臂章都一点不差,其中一块表明他来自罗斯福/圣达菲站,另一块表明他在路易斯安那贵妇号上服役。不知哪位神秘的恩人让他恢复了身份!他套上连身制服,竭力按捺住心中的激动。最近这几个月里发生的事让他明白,期望过高是极为愚蠢的。他整了整军帽,拉紧制服前面的长拉链,然后稍息站好,等待宪兵的下一个命令。现在离规定时间结束只有几秒钟了。
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的宪兵看看手表,随即起身朝房门走去,他的伙伴跟在后面。史蒂夫只听到一阵脚步声,两名宪兵站到门口两侧,一位联邦行政官走了进来,二人一齐立正敬礼。史蒂夫也跟着敬了一个标准军礼。
行政官佩戴着JX-2衔级。她朝史蒂夫看了一眼,转向宪兵下士,“这就是那位觐见者吗?”
“是的,长官!”下士的手中早已拿好了史蒂夫的身份卡,随时准备移交。
行政官飞快地瞟了一眼卡片,把它放进裤袋里,向门口优雅地伸出手,“请这边走。”
这个手势和彬彬有礼的声调完全出乎史蒂夫的意料。这位JX-2级官员的姓名牌上写着她的名字,J·K·普露艾特。这是个苗条的棕发女人,年龄在二十岁左右。脸长得很丑,不过她身上散发出一种令人愉快的活力,举手投足显出精明干练。
普露艾特领着他向位于四级二层的一间办公室走去。史蒂夫注意到,走廊的墙壁、地板,连同高高的拱形天花板,全部镶嵌着纯白色的大理石。一路上各个显眼的位置都挂着杰斐逊三十一世和联邦之父的巨幅肖像。他们从二级一层上来时搭乘的电梯里也铺着浅米黄色的地毯。在白宫的这个区域,装修的质量和效果甚至比声名更为显赫的约翰·韦恩广场更加富丽堂皇,给人一种洁净而明亮的整体印象。
普露艾特同前台办公室的另一位行政官对史蒂夫进行了一番检查,然后插入卡片,带他穿过一扇十字转门,来到一间轩敞的办公室,让他站在一张巨大的办公桌前。这间办公室有两扇带帘幕的窗户,向外望去,能看到蔚蓝天空中点缀着朵朵白云,远方有一排奇怪的建筑物,正面色调浅淡,装饰华丽。那些房子的前景是一片浓浓的水色,看上去就像沉在水底。窗外的景色非常清晰,最微小的细节都历历在目,但总给人一种不太真实的感觉。史蒂夫判断这肯定是哥伦布的杰作。他从窗口转开目光,扫视着办公室的内部环境。地板上铺着地毯,墙壁上覆盖着长长的木制壁板,上面的波状花纹同变种人使用的木材一模一样,就连办公桌和椅子也是用木头制成的!太奇怪了……
办公桌后的一扇门轻轻打开,一个身穿银色连身制服的男人走进房间,坐到办公桌后。这人身材瘦长,中等年纪,长着高高的额头,瘦削的面孔,坚毅的薄唇和下巴,那双深陷的黑眼睛透出一种睿智,闪烁着精明敏锐的光芒。
史蒂夫马上立正,感到一阵惶恐。当初他见到那位审查委员会主席的时候,只能猜测她多半是第一家族的一员,但现在是他第一次真正面对一位身穿蓝白条纹银色连身制服的第一家族成员。
那人伸出一根指头,在桌面显示器的键盘上键入命令,看了看结果,然后瞧瞧史蒂夫,“这么说……你就是29028902号,斯·罗·布里克曼……”
“是,长官!”
那人打量着史蒂夫,点点头,神情就像不得不承当起一项困难的任务,“我是司令官卡尔斯托姆。这个头衔不是你所熟悉的军衔,它只代表我在第一家族内部的职位。我不想进一步解释这个衔位,只说一点,我的职务让我能直接向总统司令汇报。在这次以及今后的会面中,你要称我为‘司令官’。明白吗?”
“是,司令官。”
“很好。稍息。”卡尔斯托姆将精心保养的双手叠放在一起,“我先给你介绍一下情况。你被调到字母级楼层之后,你的妹妹——”他瞟了一眼屏幕,印证自己的记忆,“——萝兹在89年的11月1日同联邦行政部取得联系,然后……”
这个日期让史蒂夫大吃一惊——那是他被发配之后几天。他们为什么要等上三个月才把他拖上来,面见这位第一家族的高级成员呢?
“……她主动做出陈述,表明你曾出于自身的原因对审查委员会隐瞒了一些情况。我不得不警告你,手册中有明文规定,隐瞒事关国家安危的情报被列为一级重罪。这次会见将决定是否有必要对你施行进一步讯问,还有,将采用何种方式进行讯问。我肯定你知道,我们可以采用各种各样的强制讯问方式。”卡尔斯托姆靠回椅背,冷酷的态度稍有收敛,“这是坏消息。而好消息是,审查委员会提出的裁决建议还没有得到裁决理事会认可,也就是说,”卡尔斯托姆微微一笑,“事情还可以有转机。”
“司令官,我明白。准许我讲话吗?”
卡尔斯托姆点点头,“只要你的话有意义。”
“萝兹——我妹妹出了什么事?”
卡尔斯托姆绷紧了嘴唇,“布里克曼,这里只有一个人才有权提问,那就是我。但是,如果能有助于你理顺自己的想法,我可以略作通融。现在我回答你的问题,她没有任何麻烦,到目前为止,一切照旧。你妹妹在继续学习,但对她作了技术上的暂时停学处理。这意味着她已经接到通知,因受此事牵连正在接受调查,而且随时可能被内州大学除名。而在另一方面,她应该受到表扬,因为她自愿报告了你们那次非法会面时的谈话内容。”
“司令官,她没有参与策划那次会面。我应该为那件事承担全部责任。”
卡尔斯托姆隐隐露出一丝冷笑,他答道:“布里克曼,不必做出一副高尚的姿态。你妹妹告诉我们的一切足以证明,你知道的那些情报不仅关乎联邦的安危,还会影响联邦的未来。听过她的陈述之后,我能理解你为什么不愿开诚布公地对审查员说出实情。但你也要明白,从技术角度讲,你保持沉默本身就是犯罪,而且不可原谅。不过,现在我给你第二次机会,这也是最后一次机会,让你能保持清白的记录。你可以选择,要么现在对我自愿作出陈述,要么让我们采取其他方式榨出口供。不管怎样,到头来你都会说出一切。但如果我们不得不采取严厉的手段,你会发现自己只有死路一条。可是,如果你肯合作——”卡尔斯托姆耸耸肩,“谁知道会怎么样。”
史蒂夫咬住双唇。哥伦布在上,真是左右为难!讨论变种人的魔法是被严格禁止的,如果他对卡尔斯托姆讲出全部实情,他就要冒被枪决的风险;但如果拒绝对方的提议,他仍会面临同样的命运!如果他能记起自己对萝兹讲过多少就好了!自从上次遇到奇桑姆之后,他一直竭力把记忆中的片断拼凑在一起。但很不幸,那个不祥的夜晚在他头脑中只留下了一团烟雾弥漫的模糊印记。他记得自己曾为了清水同萝兹发生争论,然后点上了一根烟卷,边抽边谈——但谈了些什么呢……?“司令官,如果我,嗯——向您坦白我知道的一切,是不是有机会能让萝兹——”
卡尔斯托姆砰地一拍桌子,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克里斯托夫在上!布里克曼,你胆子不小!现在没有‘如果’,没有‘但是’,也没有交易!这里由我说了算!你没有本钱讨价还价,我们已经抓住了你的要害!至于你那个妹妹,她该感到万幸,没有同你和你的朋友奇桑姆一起去铺管子!拿过椅子来,现在就说!”
史蒂夫拎过一把模压成型的椅子,放在桌子对面,挺直腰板坐下,“您希望我从哪里开始讲起,长官,嗯——我是说‘司令官’?”
“从头讲起。”卡尔斯托姆不耐烦地说道,“还能从哪里?”说着,他按下了录像机的录制按钮。
史蒂夫顺着原来对审查员讲述的故事主线叙述起来,这次他没有省略任何事,他不敢再有隐瞒。他们手中已经掌握了萝兹的供词,他被逼到了绝境。卡尔斯托姆全神贯注地听着,没有问多少问题,只是偶尔说上几句,意在强调他对史蒂夫原来隐瞒的每一件事都了如指掌。在这之前,史蒂夫出卖别人的时候从未有过半点迟疑,但现在背叛向雪先生庄严许下的诺言,却让他感到自己卑鄙透顶。让他吃惊的是,卡尔斯托姆似乎对他的痛苦十分理解。这位司令官一分钟前还在大肆恫吓,可马上又对他百般抚慰。“别担心,”他劝道,“我知道他们救了你的命,但不要因为这个有什么心理负担。他们是敌人,对变种人许下的诺言根本不算数。”但对史蒂夫来说,唯一起作用的安慰是卡尔斯托姆引导质询时采用的那种聪明的方式。以前那些审查员全都闭目塞听,而卡尔斯托姆的头脑却是来者不拒。
带着越来越强烈的解脱感,史蒂夫一一吐露了心中的秘密。卡尔斯托姆一边听一边暗自琢磨,不知这个年轻人知不知道他的处境。研究了审讯六组拍下的录像带之后,家族已经掌握了大多数内情,足够对布里克曼做出处置。这第二次讯问只是精心策划的计谋的一部分,让布里克曼重新穿上制服也是另一步棋。卡尔斯托姆知道,一旦布里克曼穿上这身制服,他什么都愿意做,唯恐丧失重新穿上它的权利……
谈话持续了好几个小时,其间卡尔斯托姆叫来了爪哇热饮和豆制腌牛肉卷。史蒂夫尽量流畅而简捷地讲述自己的经历,但还是用一两段轶事来让故事显得更有趣。关于自己的俘获者,史蒂夫对他们的可教育性作了更详尽的报告。这些评论无疑会引起更多的争议,但卡尔斯托姆却并没有表现出气愤的迹象。但是,当史蒂夫说出自己教会卡迪拉克飞行的时候,司令官开始绷紧双唇,无可奈何地摇着头。最后,他们进行到了史蒂夫逃脱的那一段。
“有些事让我觉得难以理解,”卡尔斯托姆说,“你为什么在造好滑翔机之后还要留在那儿?升空之后,为什么不立即远走高飞?为什么还要回来?”
“如果我在飞机刚造好的时候出逃,司令官,那是大白天,他们会把我从天上打下来的。在悬崖南面的高地上有两个变种人的瞭望哨。我唯一的机会就是利用黑夜的掩护逃走,但那并不容易。我解释过,我同卡迪拉克共用一间小屋,我不得不等待时机。只有在雪先生和卡迪拉克离开居住地外出的时候,我才终于等到了我需要的空档。”
卡尔斯托姆冷笑一声,“没错,你是卡迪拉克的室友。布里克曼,别把我当作白痴。你回到这里并不是为了告诉我们平原人的秘密。你之所以离开那些蠢蛋朋友,唯一的原因就是要保住自己的小命!”
史蒂夫感到热血涌上面孔,“长官,不是这么回事!他们不是朋友!要说我愿意留在那里,这根本讲不通。咱们都知道,在没有适当保护的情况下,地面的大气环境不可能让人生存下来。从那里脱逃是我必须履行的职责,但在开始的几个月里我无法正常行走。到了后来,对变种人的能力有所了解之后,我明白自己唯一的出路就是从空中逃走。为了建造滑翔机,我需要他们的合作,而唯一能征得他们合作的方法就是让他们信任我。的确,我教会了卡迪拉克如何飞行,但在没有飞行器的情况下,这种知识毫无用处。就算他们能将另外一架坠毁的天鹰机重建起来,他们也无法有效地利用它。空中飞行不符合他们的思维方式,同他们的尚武观念格格不入。”
“以后再看吧,”卡尔斯托姆答道,“但你终归是把知识传授给了他们。而且你教会的这个家伙并不是普通的呆瓜——要是那样倒好了,他很可能会把它忘得干干净净。你那个学生是个字匠,他的角色就是把知识传授给别人!不过别担心……或许还有办法让你补救你造成的损失。”
史蒂夫急切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长官,我应该怎么做?!”
“冷静点,”卡尔斯托姆说,“我不会对你做出任何承诺。坦白地讲,布里克曼,我并不能完全确信我们是否能信任你。你对变种人的态度让我很不放心,你谈起那些家伙的时候,就好像他们是人类似的。”
“司令官,我曾试图向审查员申明的观点是:我们低估了他们的能力,我们承受不起因为自满而付出的代价。他们是不是人类,这个问题并不重要。我从未忘记他们是敌人,在那边的经历让我知道他们有多么危险。我所希望的只是一个机会,让我获得的知识派上用场——这是为了联邦的利益。”
卡尔斯托姆点点头,“我知道你会这么说。你知道么?我几乎要相信你了。”
“这是真的,司令官。我发誓!请您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回到篷车队参加战斗。”
卡尔斯托姆摇摇头,“这我可说不好,布里克曼。”他朝桌上的显示器挥挥手,“你的档案记录原本非常出色,你还有着良好的社会关系。在去地面之前,你的一言一行都与大典的要求完全相符,可谁能想到你竟然会同变种人一起鬼混?”想到这里他皱起面孔,“要是我发现自己落到那种地步,我宁愿把我的老二割掉。”
史蒂夫觉得现在应该为自己辩护,“司令官,如果她是个普通呆瓜,我的做法大概也会同您一样。但她不是,清水的大脑和身体都同真正的人类一模一样!”
“没错,你是这么说的……但这并不能说明她是我们的人。她的头脑仍然是变种人,思想和行动同变种人完全一样。那个同她搞在一起的家伙,卡迪拉克,也是如此。”卡尔斯托姆有意选择这样的词句,他看出自己的话击中了要害,“看见了吗?这就是我的想法。布里克曼,你陷得太深,无法自拔。在你的头脑里,他们和我们之间的界限已经模糊了。现在我们不得不问,在紧要关头,当好人与坏人针锋相对的时候,你会站在哪一边?”
史蒂夫挺直腰板,“我们这一边,司令官。我可以慷慨激昂地来一番长篇大论,但咱们都知道,更好的办法是用实际行动证明自己对第一家族的忠诚。只需把我派上一架天鹰战机,告诉我平原族在哪儿,你们就等着瞧我大干一场吧。”
卡尔斯托姆显然不为所动,“布里克曼,话说得倒是很勇敢,我会记住的。好了……现在你简要地讲一讲,你是怎么从风河山脉来到普韦布洛监控站的。”
史蒂夫叙述了他旅途中最后一段危险的行程:机翼的篷布始终面临被大风撕烂的危险,他如何不断修补,又如何到达阿肯色河边寻道民的监控站。到最后,只有两个话题还没有谈及:变种人的魔法和辟邪主预言。史蒂夫一直暗自担心这个时刻的到来,他知道,这两个话题是无法逃避的。
卡尔斯托姆像能看出他的思想。司令官把空杯放到桌上,看了看手表,“很好,今天就到这里。明天,我们要谈谈变种人的魔法。”
“呃……变种人的魔法?”
“是的。”卡尔斯托姆答道,“你要讲讲你那位朋友卡迪拉克的能力,据说他可以在‘长眼睛的石头’中看到启示。还有雪先生和清水能够召来的神奇力量,是从——大地中来的?”
史蒂夫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一位第一家族的高级成员竟然如此直言不讳地谈论变种人魔法。原来如此!他们肯定想跟他做笔交易。他手里有某些第一家族急于得到的东西,他的经历,他的见识。不管是什么,肯定有些东西。史蒂夫知道现在不是退缩的时候,但他感到自己喉咙痉挛,说不出话来。这个话题的禁忌实在多了,牢牢地印在他的潜意识里,让他无法同卡尔斯托姆这样的人无拘无束地敞开谈。他的第六感告诉自己,这次该按照大典行事了。“我,嗯,司令官,您和我一样清楚,手册对这一点有明确规定:世上根本没有变种人魔法之类的东西。谁要是无视这条规定,公开讨论这个话题,就将构成一级重罪。”
“没错,”卡尔斯托姆和蔼地说,“抽烟草、听黑杰克也是一样。你是不是认为,我们不知道你们在桑塔纳渊薮的八号套房都干了些什么勾当?”看到史蒂夫脸上的表情,他笑了起来,“现在你或许明白了,你妹妹的未来取决于你的合作。”他关掉录像机,站了起来,“好好考虑一下吧。”
史蒂夫跳起来立正站好。“司令官,”他说,“……您已经有了萝兹的陈述。呃,我能告诉您的只是您已经知道的东西。”
“确实如此,”卡尔斯托姆表示同意,“但我想再听一遍,这次由你来讲。”他随便点了点头,算是回应史蒂夫的敬礼,然后从办公桌后的那扇门走了出去。
几秒钟后,普露艾特从外面的办公室走进房间,领着史蒂夫回到医疗所。去年11月他曾在这里的隔离病房住过,现在重新来到那个空荡荡的四人间。这里没有什么改变,只是外面走廊上值班的医师与以前不同。史蒂夫想知道,他上次待在这里时见到的那些人怎么样了?和奇桑姆一起被打发到下面去了吗?奇桑姆当时还自夸他在高层有不少朋友。想到这里,史蒂夫暗自好笑。私下摆平麻烦的人……结果竟是这么一个能人……
“恐怕你只好独自一人打发剩下的这段时间了。”天花板上悬挂着两台电视屏幕,普露艾特指着其中一台说,“想看电视的话,我可以安排人把它打开。你喜欢什么节目?哪个频道?”
史蒂夫本想请求播放一段第一家族的启示录,转念一想,跟纯朴诚实的变种人打了这么久交道,掩饰的本领颇有退化,说不定会暴露出点什么,“长官,您真是太好了。但我想就这样坐一会儿,什么都不干。为了明天,我得让头脑保持清醒。”
普露艾特点点头表示理解,“好吧,如果你改变主意,可以去找办公桌那边的医师。过一会儿,会有宪兵带你去食堂吃饭。”她微笑着指指房门,“走廊上有一只壁柜,里面有熨斗,以及你需要的其他东西。收拾一下你的制服,明天上午8点30分我来接你,到时候我想看到你的衣缝裤线像军规要求的一样笔挺。”
史蒂夫敬了个礼,“是,长官!”她走后,他仰卧在床上——这大概是他最后一次睡在上面了——回想着同司令官卡尔斯托姆的会面。是个有趣的家伙,平常那套废话对付不了他。卡尔斯托姆属于非常危险的那种人,从不试图用自己的智慧来压制你。他只需扮演一个轻松随意的倾听者,便可以施加压力。另外,他极其警觉,不会被任何花招所蒙蔽,这个人的大脑像刀锋一样锐利。史蒂夫安慰自己,到目前为止,他还没有出太多的纰漏,但他必须小心行事。刚才那位联邦行政官的以礼相待让他提心吊胆。没错,普露艾特的官衔只是JX-2级(低级职位从1级到10级依次向上排列,高级职位——代号SX——的次序是1到5级),但同宪兵警棍的戳刺相比,这已经是贵宾级的待遇了。卡尔斯托姆对他说话时很不客气,但除此之外,他处处都在抚慰史蒂夫的自尊心。这里头有鬼。他不知道是什么鬼,现在还不知道,但他的第六感告诉他,人家已经给他布好了一个局。直觉告诉他应当将计就计,最大限度地利用这次机会。
是的……他被人从字母级楼层拖出来,重新穿上那身制服,而后与一位直接向总统司令汇报的第一家族高级成员谈话。这一切都令人惊奇,让人难以置信。史蒂夫觉察到,目前的局势与他以前面对审查员时大为不同。那时他过于自信,在委员会那位年轻的黑发主席的诱导下,竟然发表了不少挑衅性的言论,到头来被结结实实地镇压下去。这次不会发生那种事了,肯定不会,因为对方似乎想跟他做笔交易,他能嗅出这股气味。卡尔斯托姆一直等到最后才谈到变种人的魔法,提起这件事时就像随随便便想起来似的,他这种行事方式证明了史蒂夫的怀疑:对于这个话题,他们之所以保持缄默,其中必定有阴谋。好吧,那就顺其自然。以第一家族的地位,他们肯定知道这个问题的重要性,那些人的做法绝不会没有缘故。有一点十分重要——应该让卡尔斯托姆知道,这位忠诚、坚毅而又值得信赖的史蒂文·罗斯福·布里克曼能够保守秘密。
史蒂夫并未忘记自己以前的决心:尽管第一家族用谎言和欺骗在他们四周围起了一座无法穿越的森林,他还是要为自己斫开一条道路,去发现真相。但现在,和他打交道的是一个直接在总统司令手下工作的人,他决定还是别立即挥动斧头为好。
 
第二天早晨,普露艾特来找史蒂夫时,发现他穿着一身熨烫得极为完美的连身制服,已经站在病房门口等候了。“早上好,布里克曼先生。”
“早上好,长官。”史蒂夫答道。对方仍然笑容可掬,还称他为“先生”!莫非这也是软化程序的一部分?要不然,这些下级执行官彼此都是这样称呼对方的?史蒂夫以前从未遇到过在黑塔工作的人。他倒是同巴特舅舅手下的高级职员打过交道,但那些家伙是宪兵。同巴特舅舅一样,他们全是浑蛋。
史蒂夫和普露艾特顺原路来到卡尔斯托姆的办公室。“司令官马上就到。”说完,她把他留在那里,面对那张红棕色木料制成的巨大结实的办公桌,上面盘旋扭曲的黑色纹路让他想起了清水涂画过的身体……
司令官卡尔斯托姆从桌后的门里走了进来,见到史蒂夫敬礼,匆匆点了点头,“你准备好了吗?”
“是的,司令官。”
“很好,这边来。”史蒂夫跟着他走进那扇门,来到一架小小的电梯里。门扇轻轻合拢,电梯里通常安装楼层选择面板的地方是一只格栅,卡尔斯托姆对着格栅说道:“请向上,四……”
史蒂夫估计司令官是要到四个楼层上面去,前往四级六层。在联邦的其他地方,电梯内侧墙壁上都清楚地标出楼层,但他发现白宫没有这个设置。史蒂夫推断这肯定是一种保密措施,有意让闯入者搞不清位置。但他自问,有谁会企图袭击白宫呢?
他跟着卡尔斯托姆走出电梯,来到一间巨大的圆形大厅,穹顶的天花板高达三十英尺。在四周的墙上,以相等的间隔排列着另外几座电梯入口。四根直径为一码的巨型圆管聚集在大厅中央,从地板一直伸向天花板。圆管四周围绕着一圈大约十英尺高的大理石墙,墙体被一扇扇十字转门分隔成几段。每段墙体都设有一只带有斜面的水平窗孔,同普通的柜台一般高低。整个设施既像充满未来主义风格的接待处前台,又像监控站的棱堡。在柜台前工作的寻道民身穿史蒂夫从未见过的制服。他们头戴红顶大檐帽,上面带有白色的镶边,深蓝色的帽舌低低地压在眼睛上。三色短外衣配着白色直腿工作裤,短外衣的背部裁到腰际,而腹部呈V字形。外衣的肩膀是蓝色,一道宽宽的白色横条同臂章齐平,将红色的前胸和衣袖分为上下两部分。每一名保安都配有加长枪管的气动手枪,装在白色的皮套中,所有人上衣的高领上都佩戴着金色的少尉军衔。
史蒂夫忽然明白了,这番布置全都是为了保证一个人的安全。想到这里,他顿时感到双膝发软。卡尔斯托姆一走进来,十字转门旁的一名军官便认出了司令官,连忙举手敬礼。卡尔斯托姆把一张身份卡递给那人,让他转交别人,以便验证。卡片交还卡尔斯托姆时,柜台里的一名少尉向史蒂夫点点头,“好了,你可以通过。”
史蒂夫随同卡尔斯托姆一起走进大理石墙,那名上尉唤来了两部电梯。四根圆管中,每根里面都有一只吊舱,大小仅能容纳一人。史蒂夫按照指示站进去,电梯向上升起,他发现自己被带到一间巨大的办公室,里面摆着几十张桌子和视频控制台,操作人员全都穿着银色连身制服。更多的警卫身穿红白蓝三色制服,把守在十字转门和电梯入口处。卡尔斯托姆率先经过一名敬礼的少尉,向一扇十字转门走去。他站到门中,随着门扇旋转进入另一边。少尉指示史蒂夫站到门座上,大门旋转起来,将他送进一个轩敞的房间。在这个房间里,对面弧形的墙壁上竖立着一排长窗,墙壁刷成雪白,而地毯是一片深蓝。房间里有一个带框的壁龛,里面有一堆像是烧焦的木块,木块上面跃动着火苗,一张高背摇椅和两只带着衬面的扶手椅分别摆放在壁龛两旁。卡尔斯托姆站在一张巨大的蓝色台面办公桌旁,桌子后面坐着一个满头银发的男人。他身穿一件淡蓝灰色的军装式高领夹克,下面是同样颜色的长裤和鞋子。他背后是两面垂挂的旗帜,还有一只木雕的大鹰,气势非凡。他坐在那里,双肘支在座椅扶手上,十指交叉,看着史蒂夫。棕色的脸庞上带着一种坚定而又和蔼的表情,就像他在整个联邦数不清的墙壁上俯视着众人的目光一样。这是乔治·华盛顿·杰斐逊三十一世,总统司令,联邦之父,生命的给予者,地下城市的守护人,光明、劳动和前进道路的缔造者。
刚才看到下面的大理石防护设施时,史蒂夫已经猜出卡尔斯托姆要把自己带到哪里,但现在,在这里,在这间椭圆型办公室里,他仍旧呆在原地,双脚好似生了根一般无法迈步。杰斐逊三十一世站起身,向他招招手,“请过来,史蒂夫。”
史蒂夫踏着地毯走过去,几乎感觉不到双脚同地面的接触。总统司令从办公桌后走出来,向他伸出右手。史蒂夫连忙伸出自己的手,但不敢贸然同对方接触,最后还是总统司令先握住他的手掌。不管他以前是多么玩世不恭,这个时刻还是让他受宠若惊。
杰斐逊理解地微笑着,拍了拍史蒂夫的肩膀,“我的孩子,看到你回到我们中间,我真高兴。本已经把你的事都告诉了我。你是个,嗯——出色的年轻人……”总统司令按了按史蒂夫的肩膀,让他转过身,把他领到炉火旁的一只扶手椅前。“请坐,不要拘束。”
史蒂夫等到杰斐逊和卡尔斯托姆在对面就座后才坐下。总统司令坐在火旁的摇椅中,卡尔斯托姆坐在最远处的那把椅子上,让史蒂夫无法同时看到他们两个人。这把扶手椅又深又软,比史蒂夫一生中坐过的任何东西都要柔软,都要服帖。他靠向椅背,短暂地享受了一下奢华的感觉,而后马上坐直身体,把屁股放在坐垫的前半边。
杰斐逊朝跃动的火焰探出一只手,“对了……史蒂夫,本告诉我说,你想加入我们。”
“呃,先生——”
杰斐逊看了看卡尔斯托姆。
“还有些细节问题要解决。”司令官答道。
“只是走个形式罢了,我相信。”杰斐逊不再烤火,朝这只带框子的壁龛挥挥手,“我敢说你以前从来没见过这类东西,是吗,史蒂夫?你知道这叫什么吗?壁炉。很久以前,那时我们还生活在蓝天世界中,每家都有一座壁炉。是的……过去的人们常把它称作‘家庭的心脏’。当我们的先辈在牧场、水井、磨房和城镇完成了一天的工作,而妇女们也从田间归来,大家会围坐在炉火前,一同享用从慷慨的大地上得到的新鲜食物,一同谈论自己的梦想,憧憬美好的明天。”杰斐逊沉思般地盯着炉中的火焰,“没错……这个国家过去非常伟大。人民团结在一起,恪守共同的信仰。他们坦率、诚实、正直,只要有勇气和勤恳,一个人可以做任何事情,而且能够大有作为。”他将目光转向史蒂夫,“这些先辈将国家建设得无比美好。他们在大草原上开拓道路,铺设铁路和公路,建起一座座城市,那些城市是用砖石、松木、玻璃和钢铁建成的。看看窗子外面——!”
史蒂夫顺着总统司令伸出的手臂向外看去。透过办公桌后圆弧形墙面上的窗子,他能看到一大片碧绿的草地、繁茂的柳树、长着银白色树干的落叶松,稍远些的地方还有一片用白色木材建成的尖顶房屋,一座高塔顶端竖立着一只十字架。
“你知道那是什么吗?”杰斐逊大声问道,“春天的新罕布什尔州,这个国家过去就是那个样子。那时候的美国,无论你身处何地,只要向窗外望去,你都能看到像那幅画面一样美好的风景!绿草、绿树,还有绿色的群山——就像歌里唱的一样。总有一天,这个世界会重新披上绿装。我们的祖先为了每一寸土地而同野兽和大自然搏斗,就是要把它传给未来的子孙。这片土地值得他们当初为之奋斗,也值得我们现在为之奋斗——我们要把它重新夺回来。变种人粉碎了我们的梦想,将大地变成一场噩梦,从我们的祖先那里抢走了光明的未来。现在是时候了,轮到我们——我,还有这里的本,轮到像你这样有才华的年轻人,以及所有身体健全的寻道民,尽一切力量让联邦回到本来就属于它的地方去。”总统司令指了指装饰得华丽繁复的天花板,“上面就是蓝天世界。眼下,我们潜伏在地下掩体里,忍受痛苦。等到地面世界重新属于我们的时候,与我们要实现的目标相比,这些痛苦根本算不了什么!”他举起右手攥成拳头,捶在摇椅的扶手上,“有件事让我非常遗憾,史蒂夫。那就是,我等不到那个晚上,无法看到美国大地上各处闪烁的点点火光。我指的并不是燃烧的城市冒出的烈焰和黑烟,而是指这里——”总统司令朝燃烧的木块做了个手势,“——炉膛中的火光,每个勇士家中燃起的炉火。但你可以……你将看到那一天,或者说,你可以同我们一起,让那一天来得更快些。我已将我全部的生命投入工作,向那个目标努力。本,还有家族的其他人,也是一样。那么你呢?史蒂夫,你是否准备奉献自己的生命,来将它变成现实?”
史蒂夫挺直腰板,“总统先生,到现在为止,我始终在尽自己所能、尽自己所知去履行职责。先生,我准备好了,不管您要我做什么,我都在所不辞。”
杰斐逊满意地点点头,“很好,很好,这正是我希望听到的回答。”他朝卡尔斯托姆看去,“本,我喜欢这个孩子,他说话很对我的脾气。”总统司令转向史蒂夫,用锐利的目光盯住他,“史蒂夫,你信任我吗?”
“绝对信任,总统先生,百分之百。”
“足以让你同我谈谈变种人的魔法吗?”杰斐逊的双眼不离史蒂夫的面孔,审视着他的反应,“你看上去并不吃惊。”
史蒂夫将大笑忍在喉咙中,竭力把它变成一阵压抑的咳嗽。“呃,总统先生,我在那边同变种人待了五个月,有过那种经历,什么事都很难让我吃惊了。上次审查时,我刚开始对委员会的主席说起辟邪主预言,她马上制止了我。很显然,并不只有我一个人知道这一预言。既然委员会里的其他成员都蒙在鼓里,这只能说明另外一些人,职位更高的人,对这个问题相当重视。预言中所包含的对联邦的威胁是如此严重,那么,另外这些人里,您肯定是其中之一,总统先生。”
杰斐逊咯咯笑起来,拍了拍摇椅的扶手。“本,我看你的担心都是多余的,这孩子会非常出色。”他转回脸看着史蒂夫,“你是对的,当然如此。但为了让篷车队和监控站的工作人员保持战场纪律,维持寻道民的士气,我们必须否认变种人魔法的存在。仔细研究过档案资料之后,我知道,我的前任作出这样的决定也很不容易。但他们相信,这是唯一的办法,只有通过法律约束,才能打消一切疑虑和谣言。因此,公开讨论变种人魔法便成了一条一级重罪。”
“但是总统先生,这是不是意味着,那些被军事法庭审判并被枪决的开拓兵其实都是无罪的?”史蒂夫忍不住还是提出了这个问题。但他从卡尔斯托姆脸上的表情可以看出,在目前已经很有利的情况下,自己这种冒险纯属多余。
总统司令的双眼也变得阴冷起来,“史蒂文,看来你还是不明白。不管有罪还是无罪,他们确实声称过变种人在使用魔法,这就违反了法律。他们的死是为了让其他人有可能活下来,这是一种牺牲。在过去,任何一个人,只要他配得上‘寻道民’这个光荣的名字,都必须随时准备作出这种牺牲,将来也随时可能面临同样的情况。”
史蒂夫明白了总统司令话中的含义。
“包括你在内,整个联邦只有不到一百人知道辟邪主预言的存在。官方已经申明了观点,而且将继续保持这种态度,那就是:根本不存在变种人魔法之类的东西。但事实却稍有不同。在过去的一百年间,第一家族已经累积到足够的证据,足以证明一个毫无疑问的事实:变种人确实拥有操纵自然现象的能力。他们是怎样做的?他们为什么能这样做?我们现在还无法确定,但我们一直将其视为一种确实存在而且极为严重的威胁。”杰斐逊停下来,权衡着自己说话的分量,“然而,你决不会听到我在椭圆型办公室之外承认这种事情。同样,关于刚刚听到的谈话以及我们将要讨论的问题,你也不得吐露只言片语。就当我们这次会面从未发生过,明白吗?”
“是,总统先生。”
“很好……”杰斐逊的目光和态度稍稍和缓了些,他将两手扣在一起,双肘支在摇椅扶手上,“是谁告诉你这个预言的?那位雪先生吗?”
“是的,总统先生,我想他是有意让我回来传递消息的。我不得不承认,刚听到这个预言时,我吓得魂不附体。”
“我也一样,”杰斐逊说,“但我第一次听到它的时候,只有你现在一半的年纪。”总统司令做了个鬼脸,“那时连你的护父都还没有出生呢。那么……你听到的那个版本同我的一样吗?”他开始念出第一段:
 
“当西方的峰峦
以燃烧天宇的火舌发言
当大地被自己的泪水浸淹
一个孩子将在平原人中诞生
成为三赐之人
兼备字匠、天眼通与召唤师之资”
 
杰斐逊俯身向前。“告诉我后面是什么,史蒂夫。”史蒂夫念出了第二段——
 
“降世之人可男可女
命定之身平直强健
犹如旧纪元的英雄好汉
草叶为耳
晨露为眼
辟邪主是他的名唤
 
岩石化作他的巨锤
苍鹰化作他的金箭
一个国度将在战火中出现
平原人将化作利剑
交于救星辟邪主
拯诸族于危难
 
云武士会坠落如雨
铁蛇会反噬其主
荒漠会升上天空
将沙穴人的黑城倾覆
天与地
将把它们的力量献给辟邪主
 
平原人之敌就此凋零
因为三赐之人是万物之主
死亡从空气中逐驱
鲜血从大地上洗去
部族姐妹将与部族兄弟携手
世界将高唱辟邪主的歌曲”
 
这些话把史蒂夫带回那个神奇的时刻,让他回想起自己在雪先生的小屋里第一次听到它们时的情景。摇曳的火光映衬之下,他坐在垫子上,对面是卡迪拉克和那位瘦削结实、胡须雪白的字匠。他忽然生出一种期盼,但愿这两位令人愉快的同伴能陪在自己身边,他渴望能再次看到清水的双眸,急切地想要守在她的身旁。
但有件事有点不对劲。杰斐逊背诵的第一段预言与他自己的版本有所不同,这就让其中的含义完全改变。“当大地被自己的泪水浸淹”这句话后面,联邦的版本是——
 
“一个孩子将在平原人中诞生
成为三赐之人”
 
而在雪先生背诵的预言中,这段话是——
 
“一个诞生于平原人中的孩子,
将成为三赐之人”
 
从最近听到的谈话中,史蒂夫已经毫不怀疑,第一家族肯定在采取措施对付辟邪主。但他们的全部计划似乎都集中在一点上:只要大地显出异象,他们便会去寻找一个新生婴儿,那孩子长大后将注定成为平原人的救世主。但如果雪先生的预言版本是正确的,那就还有一种可能——在预言提到的事件到来之前,辟邪主已经出生了一些年了。
那人已经长大,成为成年男人或是女人,就像卡迪拉克或清水。在这两个人体内,让他们成为三赐之人的力量还在沉睡。
但随时可能喷薄而出……
若是以联邦所掌握的预言版本为准,那么三赐之人出生之后,联邦还有大约十五年的喘息时间。这以后,这位平原族战士的首领才会以辟邪主的身份出现。但如果雪先生的版本是正确的,第一家族几乎不可能有作出反应的时间。如果联邦希望挫败预言并战胜平原族,当前最重要的就是搞清两个预言中哪个是正确的。说不定还有第三个,或是第四个版本?这样的话,到底哪一个会变成现实呢?也许还有一种可能:辟邪主预言只是变种人不健全的头脑的产物。或许它只是个幻想,最后的幻想,伟大而又虚无飘渺,只是一个面临灭绝的种族赖以维系灵魂的垂死的梦。
但也有些实际问题。如果预言当真可能变成现实,异象会在什么时候发生?比如说,“西方的峰峦”到底在哪里?
史蒂夫将自己的思绪拉回椭圆型办公室,倾听总统司令在对卡尔斯托姆讲什么。“……这种东西都是通过口头传播的,但准确性令人称奇。我引用的版本和史蒂夫告诉我们的这个版本有一百多年的时间间隔,但它们一字不差。”
卡尔斯托姆沉思着点点头。司令官刚才一面听史蒂夫讲述一面琢磨,不知这个年轻的寻道民是否知道,他不仅是记录在案的唯一一个从变种人手中逃生的俘虏,而且就第一家族所知,他还是本世纪以来唯一一个从地面世界听说辟邪主预言的人。有意思,这么多人中,只有他被平原人选作信使。卡尔斯托姆——考虑着其中暗藏的深意。他忽然想起,审讯六组虽说发现史蒂夫知道这个预言,却没有让他逐字逐句地重复一次。这只是个小小的疏漏,而且几乎不可能惹出什么麻烦,但这仍将成为又一个例子,足以证明工作程序上的马虎懒散。这种小事让他很烦心。“告诉我——在总统司令所讲的预言中,第一段的词句是否和雪先生告诉你的一模一样?”
史蒂夫直视着他,“是的,司令官。尽力回想之后,我还是要说二者一字不差。”
“好的。这位,呃——雪先生告诉过你预言的背景吗?比方说,它最早出自哪里?”
“是的,司令官。他告诉我,预言首次‘接收’到时——这是他的原话——是出自一位名叫辛辛那提红注释1的字匠之口,那是大约四百年前的事情了。”
杰斐逊和卡尔斯托姆沉思着,交换了个眼神。“四百年了,”杰斐逊沉吟着说,“我得说这个预言非常灵验,你认为呢?创造它的人提前两个世纪便预见到篷车队和飞行员将要出现。”
“但也可能那个叫雪先生的字匠在撒谎。”卡尔斯托姆说,“问题是我们无法证明这种事的真假——即使能够对他进行审讯也没有用。他可能也是从自己的前辈那里听来的。但这无关紧要,我们在制定计划时,已经假定变种人的说法是真实的。”
史蒂夫请卡尔斯托姆注意,“嗯,司令官——这里面提到了‘西方的峰恋’,一切将从那里开始。我们知道它的确切位置吗?”
“是的,我们知道,”卡尔斯托姆冷冷地答道,“或者说我们至少有百分之九十的把握,但现在不是谈这个问题的时候。你为什么不对总统司令讲一讲召唤师和天眼通的事呢?”
杰斐逊靠到摇椅的椅背上,“好啊,史蒂文,请讲下去。”
史蒂夫望了望总统的眼睛,随后把几乎所有的事都告诉了他。
只有一点他没有说——雪先生讲过,他,史蒂文·罗斯福·布里克曼,也在辟邪主的护佑之下。
史蒂夫讲完后,杰斐逊询问似的看了卡尔斯托姆一眼。
卡尔斯托姆几乎难以察觉地点了点头,脸上不露半点声色,“我们以前谈话时,你提到了地震。在你准备逃脱时,那场地震撕裂了悬崖,你认为这会不会是清水一手造成的?”
“有可能,司令官。如果不回去亲自问她,我无法肯定。但倘若当时没有那场地震,我现在也不会来到这里。我知道这种推测好像令人难以置信,但同雪先生的法力相比,这并不能算妄谈。清水说过,雪先生曾试图袭击并摧毁一列篷车——”
“而且他差点成功。”杰斐逊说,“本,我想我们可以在这个年轻人身上碰碰运气。我对他有好感。”总统司令两手相扣,双肘支在扶手上,向前倾过身来,“史蒂夫,你知道什么叫做探求吗?”
“是的,总统先生。”
总统司令点点头,“很好,你愿意参加对辟邪主的探求吗?”
史蒂夫的心狂跳起来,他尽力掩饰自己的激动,“我求之不得,总统先生。”
“好吧。”总统司令朝卡尔斯托姆抬起手,“本领导下的机构正在执行家族下达的特殊任务。你肯定能想象到,时常会发生这种情况:我需要做一些事,但不能交给现有的正规部门去处理。很多工作都需要你这样的人来但当——机智灵活,头脑清醒,在承受压力时能够随机应变,而且还具有一种……独创能力。这种人在工作中应当具备绝佳的判断力,而且——”杰斐逊盯着史蒂夫的双眼,“能让我完全信赖。寻找辟邪主正是当前的首要任务之一,司令官会把其他需要你知道的事情告诉你。”杰斐逊站起身,表明会见即将结束。
史蒂夫立即从扶手椅中站起来,握住总统司令的手——这次他已不再诚惶诚恐。他的手臂上传来一阵电击般的感觉,对方在一握之间传递的热情和诚挚有如一百伏特的电流滚滚而来。总统司令可真是个行家里手啊。
“你一定知道,你的护父杰克·布里克曼,我见过他两次。”
“是的,先生,杰克老爹对我讲过。他感到非常骄傲——深感荣耀。”
杰斐逊陪着史蒂夫和卡尔斯托姆走向十字转门。“感到荣耀的人应该是我。在我们的飞行员里,没有多少人有资格两次来到白宫。”他拍了拍史蒂夫的脊背,“本一直认为你从杰克身上继承了某些奉献精神。”
他们已经来到门口,史蒂夫朝二人转过身,“总统先生,我现在别无所求,只希望能够向您和司令官证明——他对我作出了正确的判断。”
“你将面临危险,史蒂夫。这是项艰苦的工作,而你只能孤身一人去完成。”
史蒂夫断定,到现在自己总算逃过一劫,应当放下心来了。“总统先生,同我经历过的那些事相比,我想它不会更糟了。”
杰斐逊咯咯笑起来,握住卡尔斯托姆的臂膀。“你一定要让我知道这孩子的进展情况。”他向史蒂夫点头告别,“咱们还会再见面的。说定了。”
卡尔斯托姆按下门旁墙上的一个按钮,通知守在外面的少尉有人通过,“布里克曼,站上去。”
史蒂夫随着转动的大门回到外面的办公室后,杰斐逊脸上和蔼的笑容消失得无影无踪,“盯紧他,本。”
“您说得一点不错,”卡尔斯托姆答道,“这家伙精得像他妈的一只鹰……”
 

推荐阅读:
  • 《沙丘》六部曲合集
  • 《波西杰克逊》系列合集
  • 《猎魔人》合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