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橡木姑娘:第十七次尝试》
这会儿我可太想找点东西填填肚子了。我们要审的那个囚犯所待的石头牢房又冷又湿,搞得他在我们面前哆哆嗦嗦的,连下颚都在发着抖。我们呼出的水雾在空气里混为一团。迈尔斯又开始朝他说话了。我在审讯记录里只写下了他的名字——“尼卡尼斯·安·瓦沃特”。他是假降代表团里的首席祭司,和其他人一样,面对审讯一言不发。既然他这么能保持沉默,我们也不能再在他身上花更多的时间了。
“就到这吧。”我说道。迈尔斯摇着轮椅,离开了审讯桌。我给他开了门,一起出了牢房,“这不奏效啊。”
“他们都接受过抗审讯训练,刚才那个还是他们的星辰祭司长呢,”迈尔斯说,他把轮椅稍稍转了个圈,面对着我,“只需要更多一点时间就行,尤其是因为我们不可能用他们那种大刑伺候的审讯方法。如果是在审讯殿,他们这会儿应该都在抱着自己受伤的手叫唤呢。”
我耸了耸肩。不管他们对他做了什么,事实都不是那样的。
“你确定把他们隔开来会有用吗?”
“孤立本身就残忍,”迈尔斯说,“他们自个儿待在房间里,也没法估算时间过了多久。几天内——”
“我们可能没几天时间了,”我说,“女王现在就想知道这个信息。”
迈尔斯也耸耸肩,摇着轮椅朝下一个牢房过去了,“那可能比较麻烦。现在我们先按着计划来吧。”
他在一扇重重的木门前停了下来。
“你还好吗?”我问道,“是想今天就到这儿吗?还是想吃点东西?”
迈尔斯抬起头来。他的微笑让人安心,也充满了勇气。看到他的笑容,我有好一会儿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是最后一个外交官了。赶紧结束这活儿吧。”
“我们可以先休息一下,吃点东西——”
“不用了,”迈尔斯斩钉截铁地说,“这边结束之后,我想泡个澡。然后喝一杯。再让崔斯坦来抱抱我。来吧,把这事搞定。”
他把轮椅朝后轻轻挪了挪。我走到门前,把那又长又结实的钥匙插进了锁孔。迈尔斯摇着轮椅过了门廊。看到牢房里的一个女人,他便停下了。那个女人也抬起头来,瞪着我们。
迈尔斯坐在轮椅上的身子都僵住了,“这个女人。我之前在游行队伍里认出她来了,她当时还朝我幸灾乐祸地笑。”迈尔斯接着便朝她说了一堆话,他那快速蹦出的一连串音节和抑扬顿挫的重音,气得她狠狠地瞪着眼,恶声恶气地说了他一顿,而后就对他怒目而视。迈尔斯则对她的回应嗤之以鼻。
“她在侮辱我的口音呢。”
“那可不太好啊。”
迈尔斯耸了耸一边肩膀,“注意,她有说话。其他人却没有。这是个切入点。你想问她什么?”
“她叫什么名字?”
迈尔斯问了她。
“赛维蒂·安·瓦沃特。”她回答道。
“和尼卡尼斯·安·瓦沃特是什么关系?”
迈尔斯继续提问。
赛维蒂草草地点了点头,回答简短失礼。
“那是她父亲。‘瓦沃特’指的是‘月亮’。这是兰尼尔国最常见的姓氏之一。”
迈尔斯注视着这个年轻的女人——她非常年轻,脸上没有皱纹,还有着一头年轻人才有的厚重浓密的头发。她的脸蛋还没有完全长定——一个女人真正的美丽是过了三十岁之后才显现出来的——但她有一双精致的棕绿色眼睛,虹膜周围的深色小圈美得让人惊叹。尽管如此,我还是觉得这很有意思。这个代表团,来的肯定是一些能得到兰尼尔国认可、占领我们艾兰国之后统治这里的人。为什么他们要派这么年轻的人来呢?
我想,我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了。
“她地位很高吧。生来地位就高,”我说道,“如果不是这样的话,那她在这代表团里未免也太年轻了吧。”
迈尔斯抿了抿嘴,然后又给她丢出一个问题。她抓着桌子,咆哮着回答。
“你猜得很准,也总算有点收获了。她是兰尼尔星辰王室的第九顺位继承人。”
他又停下来,听着她激情澎湃的演讲,一边接着飞快地翻译:“我们死后,肯定会永远遭受最痛苦的折磨,因为我们损害了最尊贵的兰尼尔王室的命运。但她会为了她的外交官和星辰祭司和我们谈判,想让我们放了他们。”
“噢,孩子,”我喃喃地说,对着女孩摇了摇头,“你现在肯定吓坏了。”
迈尔斯把我的话翻译给她听。她脸色渐渐苍白起来。我看着她眉头愈发紧锁——那两条修过的眉毛间,一条细纹渐显,然后越皱越深——便继续说道:“你对这整个代表团都负有责任,你必须保护他们所有人,这是你与生俱来的义务,对不对?他们是你的臣民,虽然你比他们都年轻。他们只是被派来在你们开展占领行动的时候给你指导、给你出主意的,而你才是代表团真正的领袖。不是吗?”
迈尔斯有即时翻译的本事。我话音刚落,他立刻就能翻译出来。赛维蒂眼睛睁得大大的,然后望向了别处,还在我分析她的情况时低下了头。过了一会儿,她抬起头,开了口。
“确实如此,承蒙我命运的恩典以及星辰领主于我出生时赐予我的荣耀,我是唯一一个有权力和你谈判的人,唯一一个能将自己的话写入法律的人,”迈尔斯翻译道,“这孩子是他们的首领吗?她只有十九岁啊。”
“她有一群经验丰富的员工啊,而且她以前还是个扎马尾辫的小女孩的时候,可能就接受过培训了,”我说道,“菲利普国王登基时才十九岁,他的表现也不错啊。”
她眯起眼睛看着我们。迈尔斯把她的话译给我听了:“你想要什么才愿意还我们自由?”
“我们想知道真相,”我说,“我们知道你们国家用最强大的巫术向我们发动了残暴的袭击。你们用一种仪式,把自己士兵的灵魂附着到一个艾兰国士兵身上,逐渐控制那个艾兰国人的身体。就这样,你们把数以万计的杀人犯带到了艾兰国的海岸上——”
“你在这跟我扯什么谋杀的事呢,”赛维蒂咆哮道,脸涨得通红,“你们杀了我们差不多十万人,还把他们的灵魂困在你们那邪恶的死亡神庙里。你还指责我用巫术,你这个噬魂者?你,费尽心思让每个灵魂在安息之国逃过命运的惩罚,也配说我?”
我没有理会她的爆发,“我想知道这是谁想出来的计划,你是怎么学会这个咒语的,是怎么把它传给你的法师的。告诉我们,我们就会安排把你送回兰尼尔。”
赛维蒂闭上了嘴。我把手伸进衣袋里,等待着。可她就像一尊雕像,一声不吭。不过我从她也那儿得到很多信息了。我知道怎么给她强加一种责任感,让她害怕铸成大错,从而撬开她的嘴,让她继续这样滔滔不绝。
迈尔斯盯着她,沉着冷静,面无表情。可他的手却没有动,双手紧紧交叉着放在肚子上。我得把他弄出去。他应该泡个澡,喝杯酒,再享受崔斯坦舒舒服服的怀抱了。
我抱起双臂,打量了一眼赛维蒂,“好了。她有,而且她有权说话。我们要把她留在这里吗?”
“不,”迈尔斯说,“试试给她点甜头吧,可能比罚她在这受苦管用。你住过你的总理套房了吗?”
那房间我有用来小睡,也有用来寻个清净。我本来想过直接睡在那儿,就不用在宫殿和汉斯莱公馆两头跑了。但我后来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
“偶尔住住。”
“我们能借来用吗?找到她的衣服和其他个人物品了吗?”
“可以。我们得把武器拿出来,还需要警卫来押送她。不过我用不了几个小时就能把她安顿好。”
迈尔斯点点头:“就这么干吧。我们会把其他兰尼尔人送回他们的牢房。而赛维蒂是关键,如果其他人以为她被我们的粗暴对待,说不定会肯松口和我们谈判,换她的安全呢。”
我站起身。我俩什么也没说,一起离开了赛维蒂的牢房,锁上了身后的门。
“谢谢你,迈尔斯。如果没有你,我也不可能搞得定这个审讯任务的。”
迈尔斯点点头,揉着肚子,“我从没想过我会成为审讯官,还挺考验胆量的。那风暴的情况怎么样?”
他知道,我感知着风暴,头皮上时有痛楚传来。
如果他敢冒险,他会和小时候一样,握着我的手来减轻我的痛苦。他知道那有多痛。但我不能告诉他,其实我的心里翻涌着恐惧,双手冰冷,呼吸急促。我不能告诉他我是多么渺小,面对那个旋转着的巨大力量,那个足以掩埋我们的风暴,我是多么微不足道。
“我们今晚就要面对它了,”我说,“我需要睡觉,吃饭,还得去忙活上百件别的事儿呢。”
“刚才赛维蒂有意愿和我们说话,”迈尔斯说,“那很不错了。我们能找到真相——噢您好,殿下。”
塞弗林·蒙特罗斯刚从拐角处转过来,身着西装,外面披着件优雅的灰色法兰绒大衣,“迈尔斯爵士,格雷丝爵士。一切都好吗?”
“很好,”迈尔斯说,“我们提早完成任务了。我本来想可能还得花几天呢。不过他们代表团的领导者很想和我们谈谈。”
“太好了,”塞弗林王子说,“这样你就有足够的机会了解真相了。格雷丝,明天开完会,你愿意和我一起吃饭吗?”
“我很乐意。”我说。
他向我们点点头:“干得好,你俩都很棒。失陪啦。”
塞弗林继续迈开步子,在监狱里溜达着,仿佛那是条花园小径。我站在十字路口,看着他向左拐去,听着他脚步的回声越来越弱。
“你在干吗?”迈尔斯问道。
“嘘。”
我仔细听着。他的脚步节奏突然变了:他在爬叹息之塔的石梯。塞弗林是要去看首席法师们吗——不。我很清楚。
他是要去看我父亲。
我抓住迈尔斯轮椅上的把手,推着他穿过一条条走廊,“你介意我离开一会儿去给赛维蒂安排交通工具吗?我想在太阳下山前就让她到套房里舒舒服服地待着。”
在我必须去主持仪式之前,我还有七个小时的时间。足够了。我要做的就是申请让守卫们在总理套房门口安排岗哨,列一份允许进出的名单,这名单还得精确到每个仆人。我得横穿整个宫殿去下命令,所以我拖着疲惫的步伐,沿着政府大楼和蒙特罗斯宫之间的通道走。走着走着,满满一走廊身材高大、衣着精致的半神国人突然挡住了我的去路。
我盯着他们的装束:绣满花纹的束腰外衣外罩着一件长外套,外套上还缀有穗带——他们那种时尚就喜欢这样的设计。我拖着脚走在他们身后,看着他们的背影,听着他们温柔的低语——那不完全是萨敏丹语,但听着很像,这让我有点儿郁闷。我想如果有人能说慢一点,说不定我很快就能学会一个词了。据说半神国的语言听起来像是文学和数学这两门学科的母语,这是什么意思呢?
“格雷丝!”
我抛开了这些思绪,对艾菲微笑着。
她穿过人群,紧紧握住我的手,把我拉到队伍中央,“我们要去美术馆。”
“有给你们安排访问吗?我怎么没印象。”
“这是用来讨好我们的小伎俩而已,”艾菲轻蔑地挥了挥手,“我和管家说,我想给我的马套上鞍,骑着去逛逛金斯顿城,他就气得发狂,说是有太多的后勤工作要做,没有规划好的事情他安排不了。”
走廊两边,跪着两列仆人。我努力不去看他们。艾菲看见一个年轻姑娘,戴着浆过的帽子,便转身去摸她的头。女孩抬起头来,脸上流露出敬畏的神情。我们继续向前走时,她还注视着我们。
“如果你想搞一场正式的庆祝游行,我可以帮忙推进。”
艾菲抱怨道:“实话说,我不想参加什么游行盛会,甚至即将到来的舞会我也不想去。我问仆人们高不高兴,他们向我保证说很高兴,可我还记得我们刚到这里那时广场上的那些人。伊桑德从鸟儿们那里得到的汇报都提到了衣衫褴褛、饥寒交迫,还在排队领取食物的人们。我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对艾菲隐瞒真相可能不是个好主意。“我可以给你一些我写的报告,”我说,“过去几个星期的资料我都没有。你有报纸吗?你肯定买了报纸吧。”
艾菲瞪了我一眼,“我又看不懂。我能听懂你的话是因为有咒语,但你写的字我看不懂啊。”
我们穿过走廊,走进高耸入云、光线充足的圆形大厅。这里是艾兰国国家美术馆。一座10英尺高的艾格尼丝女王石像映入眼帘,她的头上戴着艾兰国王室专属的沉重金王冠。这王冠曾经被取下来,但最终还是回到了它合法主人的头上。她的左后腰际佩着一把剑,这代表着她因战功显赫而赢得了登基的资格。她光着脚,脚趾从她的长礼服和斗篷的闪亮褶皱中探出来,蜷曲在寒冷潮湿的国王之石上。靠在她腿上的是一只卷毛的羔羊,象征着女王小时候是个牧羊女,还自己学过战争之道和剑术。艾菲伸长脖子,盯着雕像脸上冷静的表情。
“这是英明的艾格尼丝女王,艾兰国复辟的奠基人,”我介绍道,“百大骑士在被流放后来到她的城堡,发誓如果她收留他们,他们将为她战斗,为她效忠。她答应了——而这一百位骑士就是现在这百大家族的祖先,他们继续履行着他们先辈的誓言。”
艾菲在我背历史背到一半时转向我,“那一百位骑士是从哪里来的呢?”
“一个传说中消失了的王国,”我说道,“据说它是用魔法建起来的一串小岛,坐落在一个大湖的中心。这本来是个很美的地方,骑士们在这里只会为了娱乐而比试剑术,没有人为此丢过性命。可它消失后,没有人能找到它,这么多年了都没有。”
艾菲本来一脸好奇,现在脸上一片茫然,神情带点小心翼翼,又带点害怕。她那金棕色的脸上失去了红晕,看起来也没有那么容光焕发了。她沉默了很久,才开口说道:“你说的这个地方,只存在于故事中吧。一个探险者环绕世界转一千圈竟然也找不到它,也找不到它的遗迹。”
她紧紧盯着雕像,专注得连脖子都突出来了。我壮着胆碰了碰她的肩膀,“您没事吧?”
“没事,”她眨了两下眼睛,点点头,努力挤出一个微笑来安慰我,“我被这个悲伤的故事吸引住了。你和你的骑士同伴连自己的家乡在哪儿都不知道呢。”
“我们来到了这里,这里是我们的家,”我说,“我们很久以前就发过誓了。”
艾菲又点了点头,转过身去,“这些风景是?”
“这个展览是按季节布置的,”我介绍道,“大部分都是我们内陆乡镇的风景。”
我不想看这些风景。这几个展板里的景象一派安宁富饶,却看得我心里很难受。艾兰国今年的降雪量和以往相比翻了一倍,现在还有这么一场大风暴来袭,弄得我脑袋生疼。天文学家今天早上已经发布了预警,金斯顿城里的人们都急着四处寻找食物和柴火,为撑到风暴结束做准备。
蓝河冻住了。恍惚间我还以为已经到雪凝之月了呢。这让内陆乡镇和金斯顿城的最后一轮贸易根本没法继续。我们的食粮越来越紧缺,而那边的人却依然丰衣足食。这场我们无法阻止的风暴,无论如何都会给艾兰国盖上更厚的积雪。等到春天来了,融化的积雪就会变成洪水,冲过他们那其乐融融的河谷小镇,冲走他们的房屋和庄稼。
“他们都在那看什么?”艾菲问道。她走到一群围成一圈正在看画的半神国人身边。
我知道那幅画。
“《橡木姑娘:第十七次尝试》,”我说,“这是绘画大师布莱恩汀的作品。”
艾菲先是眉头紧锁,但当她走上前欣赏画作时,又扬起了眉毛。
画里,一个女人裹着一块华丽的丝质床单,那丝绸夺目的石榴红色衬得她完美的深古铜色肌肤更加美好。她有一头棕黑色的鬈发,细致的描绘令这些发丝看起来飘逸灵动。她有着高高的鼻梁,还有一双半神国人特有的细长眼睛,眼里流露出一种令人难忘的悲伤神情。她站在秋日明艳绚烂的景致里,橡树叶在她身旁纷飞、下落。她伸出手,准备接住其中的一片。
这是布莱恩汀一生中最杰出的作品。艾菲凝视着这幅画,微微收着下颌,交叉着双臂,双眼紧紧盯着它,像是能把它点燃似的。原先围着画看的半神国人像被一阵风吹开了,朝四处散去,然后带着深深的敬畏,安静地注视着他们的女大公。
她转过身,黑色的眼眸盯着我,目光如炬,“告诉我这幅画背后的故事。”
“它被认为是艾兰国最伟大的绘画作品,”我说道,“布莱恩汀是个奇才。是个天才。他写了《关于人物形象及其捕捉方法的研究》,这本书是我国每个艺术工作者学习的基础书目。他十五岁时就写了这本书,还画了插图——”
“说这幅画。”
“好,”我深吸了一口气,试图让自己的四肢不再颤抖,“19岁的时候,布莱恩汀就被玛丽·亨丽埃塔女王任命为御用肖像画师。而与此同时,他语出惊人,说自己身体里有着神哈里安赋予的才能。当天晚上,他正整理他的新画室呢,一个戴面纱的女人进来了,要他给她画肖像。他本想拒绝,女人就把面纱摘了下来,惊艳得布莱恩汀只想给她作画了。他辛辛苦苦地画了几个小时,终于完成了这幅作品,还信誓旦旦地说这是他画过最棒的作品。但他醒来之后,发现女人带着画消失了,留下了一袋金色的橡树叶作为报酬。”
她的目光就没离开过那幅画,“然后呢?”
我又吸了一口气,“然后他就开始试着去重画那幅画。其他事情他一概不做,一概不论。他就这样负债累累,还惹怒了女王,可仍然什么都不管,一心只想着重新画出那个女人。这幅画就是他的最后一次尝试。当时人们发现画架上放着这幅晾干了的画,画架边就躺着他的尸体。他把自己的眼睛挖了出来,然后自杀了。”
“这样哈里安赋予他的才能也就不复存在了,就跟以前一样……可这次却是有人帮着毁了它,”艾菲黯然神伤,轻轻地摇了摇头,“让我在这待会儿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我低下头,退下了。转过身来的时候我还差点撞到了阿尔迪斯。他抓住我的手臂,带着我走开了,走到另一幅画前才停下脚步——画里,阳光明媚,一群孩子正在一个人迹罕至、硕果累累的桃园里嬉戏玩耍。他看上去和艾菲一样生气,只不过,这次的怒火是冲着我来的。
他猛地拉了我一把,让我面朝着他,脸上满是怒气:“你对那些兰尼尔人做了什么?”
“放开我。”我把手臂使劲一抽,从他紧握的手中挣脱开来——没有给他小腿踢上一脚就算不错了。“那你做了什么?在珀西爵士被处死的时候把他的灵魂束缚到你自己身上?”
“这是我作为创世之国使者的责任,”他说,“用不着你来管。我是灵魂的牧者。我们可不想把这个人跟丢。”
这肯定意味着半神国人还有别的计划,要从那些建造精神疗养院的人那里讨回公道。阿尔迪斯其实不必告诉我这些,但这也并不意味着我可以像信任朋友一样信任他。
“我们只是暂时给他们挪了窝。我们正在打扫他们的牢房,让他们能住得更舒服点儿,迟一点就会把他们送回去了。”
“要搞多久?”
我又给自己找了个活儿干。我一到家就得写这个安排,明早第一件事就是把它放在珍妮特的桌子上。
“两天。”
“不行。”
“这可是你自找的,”我说,“你说他们待遇很差,现在我们在改善他们的牢房环境了,你倒又生气了。这就像我给你一袋金子,你反而抱怨它很重。你要是不喜欢,大可跟女大公说呀。我敢肯定她现在有心情听你说话。”
他紧张地瞥了一眼独自站在《橡木姑娘》画前的女大公。看到他这样,我心情好了起来,就算这样显得我很小心眼。我从他身边走开,经过了玛丽公主的肖像画,迈着步子径直朝着警卫站走去。我一小时前就该到那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