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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身陷囹圄

  对话员的反应比路易斯实际:他拉响了警报。

  警报一遍又一遍地鸣响,路易斯一度怀疑傀儡师不会接。他会认为是说谎的孩子在喊“狼来了”么……但只听涅索斯从那头喊道:“喂?喂?”声音震耳欲聋。哦,对了,他还得先下楼。

  “我们遭到了攻击!”对话员告诉他,“我们的车被人远程控制了。你有什么建议吗?”

  涅索斯到底在想什么,你真是看不出来。他那充当手指的四片嘴唇松软而又宽大,上面长满了圆球,此刻正动来动去,不知在搞什么。傀儡师能帮上忙吗?他自己不会也惊慌失措了吧?

  “转动一下对讲机,让我看看你们周围的环境。你们俩有谁受伤了吗?”

  “没有,但是不能动,”路易斯说道,“也不能往下跳。我们太高了,速度也太快。我们正在朝市中心前进。”

  “朝哪儿?”

  “灯光闪耀的建筑聚集地,记得吗?”

  “嗯,”傀儡师似乎想了想,又说道,“肯定是某种敌方信号覆盖了你们飞行车探制仪器所发出的信号。对话员,我要知道你仪表盘上的数据。”

  对话员读给他听。此时,两人的飞行车离灯火通明的市中心已经越来越近。读到一半时,路易斯打断了对话员:“现在我们正经过那块有灯光闪烁的郊区。”

  “真的是街灯?”

  “是,又不是。那些房门都透出橙色的光,这非常奇特。我想那的确是街灯,只是随着时间流逝,能量越来越弱罢了。”

  “我同意。”动物对话员说道。

  “我不想啰唆,但现在我们离市中心越来越近了。照这样下去,我们将飞进城市中央那栋大楼。”

  “我看见了。那栋建筑的结构就像两个圆锥体拼在一起,只有上面那个圆锥才有灯光。”

  “就是那个。”

  “路易斯,试试干扰敌方信号。把你的车绑定到我的车上。”

  路易斯启动被控电路。

  一个急刹车,惯性让路易斯重重地撞在飞行车上,他好像突然被巨人的脚踢中了屁股。片刻之后,飞行车彻底失灵了。

  前后的安全气囊同时打开,像一双握紧的手,将他挤在中间,路易斯的手和头都无法动弹。

  他正在向下坠落。

  “我掉下去了!”他发出报告。尽管他的手被气囊摁在仪表板上,但却还能摸到被控电路开关。他等待片刻,希望被控电路系统能起作用。但飞行车下方,蜂巢似的房屋已经近在眼前……路易斯连忙把飞行车调回手动控制状态。

  没有用。他还在坠落。

  路易斯装出十分镇静的样子说道:“对话员,别开被控电路了。不管用的。”由于另外两人都能看见路易斯的脸,所以他坚持面不改色,双眼圆睁,只等环形世界的大地将他的脑袋撞开花。

  刹那间,飞行车骤然减速,一股向上的力量托举着飞行车。飞行车翻了个个儿,在五倍的重力加速度之下,路易斯·吴头下脚上地悬在空中。

  他昏了过去。

  他醒来时依然头朝下,他的身体被安全气囊夹在中间,他的脑袋不停撞击气囊。他似乎看见傀儡操纵者出现在眼前,那位幕后主宰骂骂咧咧,想把缠绕在傀儡身上的绳索解开,而充当傀儡的路易斯·吴则头下脚上地悬挂在舞台上方。

  这座悬浮于空中的建筑并不高,但很宽敞,外观华丽。它的下半部分是个翻转的圆锥体。当飞行车靠近它时,一道平行于地面的狭长缝隙自动打开,将车子吞了进去。

  对话员的飞行车朝这边飞来,同样一声不响地翻转过来。两辆飞行车一同滑进黑暗的大楼。在对话员翻转过来的时候,安全气囊也立即张开,护住了他。路易斯既高兴又无奈地皱了皱眉。他已经陷入困境,现在即便有这样一个伴儿也令他感到安慰。

  还能听见涅索斯的声音:“从你们倒转的情况看,你们正由某种电磁场支撑着。这种电磁场只能支撑金属而非原生质生物,因此……”

  路易斯挣扎了一下,但并不是太用力。要是过于用力的话,他很可能会从气囊中滑脱出去。没等路易斯的眼睛适应黑暗,身后的门便已悄然合拢。他什么也看不见,也不知道自己离地板有多远。

  只听涅索斯问道:“手能碰到吗?”

  对话员回答:“是的,我只要推一下那中间……啊!你说对了,油箱很烫。”

  “你的马达已经烧坏,你的飞行车已经失灵,它报废了。”

  “幸好座位是隔热的。”

  “照此看来,我们不难推断出,环形世界人最擅长利用的是电磁力。他们不曾掌握的技术太多了:超光速引擎、无反作用推进、人工重力……”

  路易斯尽力睁大眼睛,希望尽快适应黑暗。他可以慢慢地扭过头,脸颊从气囊表面蹭过;但这个地方没有一丝光线。

  路易斯扭动被气囊包裹住的胳膊,用手在控制面板上摸索着,最后,他觉得自己的手碰到了前灯开关。他也说不出来,自己怎么知道前灯没坏。

  几束密集的白色光束投射到远处的弧形墙壁上,反射出微弱的光芒。

  他身旁悬浮着十多辆交通工具,都在一个水平面上。其中有几个是大小与喷射火箭背包差不多的飞行背包;有的和飞行车差不多大;甚至还有一辆通体透明的飞行卡车。

  在漂浮的各种杂物中间,有一辆是动物对话员的飞行车。克孜人倒悬于空中,他的秃脑袋,还有他眼睛周围的橙色绒毛从安全气囊下方露了出来,他正拼命伸出一只爪子,探向飞行车边缘。

  “很好,”涅索斯说道,“灯打开了。我正想建议你们那样做。你们两人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你们遭受攻击时,飞行车上所有启动的电能系统和电磁系统都被破坏了。不过,对话员的飞行车,很可能还有路易斯你的,在进入大楼时再次受到了攻击。”

  “这里肯定是监狱。”路易斯终于脱口而出。他觉得自己的脑袋就像一个装满了水的气球,此刻他连说话都很困难。虽然他们现在唯一的工作就是倒悬在空中,对外星科技进行各种猜测,但路易斯也不愿让活儿都被别人干了。

  “既然是监狱,”他继续说道,“那为什么没有把夺命枪之类的东西发动第三次袭击?万一我们手上有还能用的武器呢?话说回来,我们确实有。”

  “肯定有,”涅索斯道,“不过你的前灯证明,准备发动第三次袭击的夺命枪失灵了。这种夺命枪显然是自动发射的,不然就很可能有人在保护你们。那现在,对话员就可以安全地使用奴隶主分解器了。”

  “不错的消息,”路易斯道,“不过我一直在观察周围——”

  他和对话员目前似乎正倒悬在飘满海草的大海当中。他们旁边有三套古老的喷气火箭飞行背包,其中一套的使用者还在上面。那副骨架身材纤细,但却并非人类。白森森的骨头表面没有一寸皮肤。不过那身衣裳似乎还不错,一些颜色鲜亮的破布仍残存其上,一缕破烂的黄色斗篷残片仍挂在飞行员头骨的下巴上。

  其他飞行背包都是空的。但尸骨应该在某个地方……路易斯把头向后仰,再向后仰……

  这个监狱的地下室是一个宽阔、昏暗的圆锥形的坑。墙上是一层层牢房,呈同心圆形分布。每间牢房顶上都装着活板门。四面都有楼梯,呈放射状分布,它们通往这个倒置圆锥的顶点。在顶点周边堆着路易斯要找的尸骨,它们在那最幽深的地方反射着微弱的光。

  路易斯就是不明白,为什么那背着破飞行背包的人害怕挣脱束缚。其他那些困在车里或背包上的人,则不愿慢慢地渴死,他们宁愿选择摔死。

  他发话了:“我看不出对话员的奴隶主分解器能在哪儿派上用场。”

  “我也在思考这个问题。”涅索斯说道。

  “就算在墙上打个洞也没用,天花板上打也是一样,况且他也够不着。要是光束击中了支撑我俩的电磁场发生器,我们就会从九十英尺的高空掉下去。但要是他什么也不做,我们就会一直待在这儿,直到饿死。也可能我们最后干脆选择跳下去。那我们将坠落九十英尺,摔到地上。”

  “嗯。”

  “你就不管了?就这样完了?”路易斯说。

  “我需要更多信息,你们谁能描述一下周围的情况?我只能看见一面弧形墙壁。”涅索斯说道。

  两人便开始轮流描述起这间圆锥形的监狱来,描述在微弱的几束光线照耀下所有能看见的东西。对话员打开他的灯,室内更亮了一些。

  路易斯把能说的都说完之后,发现自己依然挂在这儿,脑袋朝下,断水断粮,悬在致命的深渊上方。

  路易斯感到心中有一种想要喊叫的冲动,但他极力压抑着那股冲动,将其深深地埋在心底,但那种感觉越来越强烈,总有一个时刻它会爆发……

  他开始琢磨涅索斯会不会离开。

  这很可怕。这个问题的答案显而易见。傀儡师有一千个离开的理由,却没有一个留下的理由。

  除非涅索斯还想在这儿找到文明。

  “从那些漂浮着的飞行器和古老的尸骨看来,这个监狱的装置没人打理。”对话员推测道,“自从城市废弃之后,那种捕获我们的磁场还捕获过好几艘飞行器;但后来环形世界上就没有飞行器了。然而那个捕获装置却一直在运行,因为长久以来它的能量根本没消耗完。”

  “或许如此。”涅索斯道,“但现在有人正监听我们谈话。”

  路易斯立即竖起耳朵,他看见对话员的耳朵也张开了。

  “若要窃听保密电波,必须拥有极高的技术。如果窃听者还有翻译器,那就太令人惊讶了。”

  “你还知道窃听者的什么情况?”

  “我只知道他的位置。干扰源就在你附近。也许就在你上方。”

  路易斯不由自主地试着朝上看。根本不行。他的脑袋冲着下方,两个安全气囊卡住了他,此外,还有飞行车挡在他和天花板中间。

  “看来咱们发现环形世界文明啦。”他大声说道。

  “也许吧。我认为,那个高智商的家伙本该修好夺命枪——你管它叫‘夺命枪’。不过,最重要的是……我想想。”

  傀儡师开始哼贝多芬、披头士或者别的什么古典音乐。路易斯想,大概他思考的时候就是这样吧。

  而当他说“我想想”的时候,他是真准备想了。口哨声响啊响啊,路易斯只觉得越来越渴,越来越饿。他的脑袋里轰轰作响。

  他已经放弃了希望,此前他就绝望过好几次了。傀儡师终于再次现身,“我原本认为用奴隶主分解器比较好,其实不可行。路易斯,下面需要你的行动;你有灵长类血统,比对话员更擅长攀爬。因此请你去拿——”

  “攀爬?!”

  “等我说完再问问题,路易斯。拿回你放在车上的激光电筒。用它发出的光束击破你前方的气囊。当身体垂下时抓住它。利用它爬到飞行车上方,站在上面。然后——”

  “你脑子进水了吧?”

  “让我说完,路易斯。这一切都是为了摧毁你们所谓的夺命枪。可能那儿总共有两把夺命枪,一把在你们进入的大门旁边,或是在大门底下。另一把可能在任何地方。唯一能帮助你找到它的线索就是,第二把枪跟第一把相似。”

  “对啊,但也可能不是那样的。这都没有关系。你怎么能指望我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抓住爆炸的气囊——不行,我不干。”

  “路易斯,如果那里有能破坏我飞行车的武器,我又如何去找你们?”

  “不知道。”

  “难道你想让对话员去爬?”

  “猫科动物怎么就不能爬?”

  对话员接口道:“我的祖先是平原猫,路易斯。我的手愈合得很慢,而且我不会攀爬。不过,食草动物的建议还是太疯狂了。你也看得出来,他根本是在找借口抛弃我们。”

  路易斯当然看出来了。或许他恐惧的表情已经被克孜人看到。

  “我还不会离开你们,”涅索斯道,“我会等待。或许你们能有更好的计划。或许窃听者会自动现身。我将会等待。”

  路易斯·吴头下脚上地挤在两个安全气囊中间,发现估算时间很困难。一切停滞。一切静止。他能听见涅索斯的口哨声远远地传来;但除此以外,周围什么动静也没有。

  最后,路易斯开始数起自己的心跳来。每分钟七十二下,他琢磨着。

  正好十分钟之后,只听他说道:“七十二。一。我在干吗呢?”

  “你在跟我讲话吗,路易斯?”

  “我的天!对话员,我已经受不了了。趁现在还没疯掉,我宁愿先去死。”他开始拼命把胳膊往下伸。

  “我命令你,路易斯,在目前的战争状态下,我命令你保持镇静,耐心等待。”

  “对不起。”路易斯继续向下伸胳膊,他停了一下,再用力向下一捅,又停了。终于摸到了,可摸到的却是腰带。他的手伸得太远。于是他把手肘往回拖,停下,再拖……

  “傀儡师的建议无异于自杀,路易斯。”

  “也许是吧。”他摸到了:激光电筒。再拽两下,他便把电筒从腰带上抽了出来,将它指向正前方;他可以击中控制面板,但不会伤到他自己。

  他开火了。

  气囊慢慢地瘪了下去。与此同时,身后的气囊将他推向控制板。束缚松开了,他可以轻松地将激光电筒插回腰间,双手抓住皱起的气囊皮。

  他渐渐滑出座位。越来越快,越来越快——他极力抓住气囊,这样翻转过来,他的身体悬挂着,手并没有放开气囊。他单凭双手的力量吊在了飞行车下面,脚下是九十英尺的深渊——

  “对话员!”

  “我在,路易斯,我已经拿到武器。要不要帮你把那个气囊也打掉?”

  “要!”它正挡在路易斯前面,把他完全遮住了。

  那气囊并不是瞬间爆炸。它先是喷了两秒钟的烟尘,然后,伴随着一股气流,它整个儿都消失了。对话员用分解器的一道光束打破了它。

  “他娘的,你瞄得还真准。”路易斯紧张地喘了几口气。他开始攀爬。

  只要气囊皮不被扯断,这件事就还算容易。需要解释的是,虽然在过去的几个小时里,血液都倒灌进了脑袋,但路易斯成功地抓住了气囊皮。不过气囊皮的末端连着脚踏板,飞行车又被他的重量拖得翻了半个身,所以爬了半天,他还在车下面。

  他将身体拉近飞行车,用双膝夹紧气囊,然后开始用力晃动。

  动物对话员发出一声惊呼。

  飞行车左右摇摆,每一次都摇晃得更厉害。路易斯心想,飞行车含金属最多的地方是车腹,他只能这样做。如果硬往上爬,飞行车会晃来晃去,他永远都只能吊在车底下,涅索斯的建议也就无效了。

  飞行车晃动得越来越厉害。路易斯忍着恶心,强迫自己不吐出来。要是呼吸道被堵塞,他就完了。

  飞行车翻转过来,又倒了过去,刚好又变回上下颠倒的姿态。路易斯一下顺势趴到车腹上方,紧紧抓住气囊另一头。终于搞定!

  飞行车继续摇摆,路易斯胸口紧贴车腹,等待着,牢牢地拽着。

  车体稍顿一下,定了定,又晃了回来。他只觉头脑一阵晕眩,哇地吐出了——吐的什么呢?昨天的晚饭?他吐得天昏地暗,头晕脑涨。污物全吐在车身和自己的袖子上;但他一寸也没有移动。

  飞行车还像海船一样摇晃,但路易斯总算是抛了锚。他终于敢抬头往上看——

  一个女人正望着他。

  她看上去像是光头。她的脸令路易斯想起天堂之塔宴会厅里的钢丝雕塑。那长相,那神情,全都惟妙惟肖。她镇定得如同女神,或者死人一般,令他脸红,令他想躲藏起来,或是立即消失。

  但他还是开口说道:“对话员,有人在看我们。告诉涅索斯。”

  “等等,路易斯。光顾着看你,我有点头晕眼花。”

  “好。她——我还以为她是光头,原来不是。她的耳朵后面有一圈头发,一直长到后脑勺。那些头发挺长的,超过肩膀。”他并没有说,她的头发乌黑浓密,当她稍微前倾、观察路易斯·吴时,黑发就垂到了肩膀上。他没有说她那小小的脑袋其实长得挺好看,也没有说她的眼神极具穿透力。“我想她是一名工程师;要不就是那个种族的人,要不就是风俗与他们相同。你明白吗?”

  “明白。你是怎么爬上去的?你似乎击败了重力。你到底是个什么生物,路易斯?”

  路易斯紧紧地抱着救命飞行车,听了这话却大笑起来,直到精疲力竭。“你是个克达朴特教徒,”他说,“承认吧。”

  “我生来就被灌输了他们的思想,但我一直不太信。”

  “他们当然没说服你。联系涅索斯了吗?”

  “联系了,我用的警报器。”

  “向他报告。她离我大约二十英尺,看我的眼神像看一条蛇似的。我不是说,她对我非常感兴趣;我只是说,她对其他任何东西都不感兴趣。她也会眨眼睛,但她的视线从不离开我。

  “她坐在一间类似亭子的小房间里。那房子似乎原本三面都有玻璃墙,但现在没了,只剩一些梯子和一块平台。她的腿伸出边缘,悬在空中。她那样子就像是在看犯人一样。

  “她的衣服……嗯,我是不太喜欢那种衣服的风格。那身连体服,裤子只遮到膝盖,袖子则只及肘部,圆鼓鼓的——”算了,外星人也许对此不感兴趣,“布料是人造纤维的,很明显。那衣服也许很新,也许经久耐用,而且能够自我净化。她——”路易斯突然停了下来,因为那女孩开口说话了。

  他看着她,她重复了一遍。短短一句话,但路易斯不明其意。

  随后,她优雅地站起来,转身上楼。

  “她走了,”路易斯继续报告,“大概是没兴趣了吧。”

  “可能是去拿监听器。”

  “也许吧。”如果这里有监听者,那么按照奥卡姆剃刀定律,必然就是她了。

  “涅索斯叫你打开激光电筒,下次那个女人出来时,将光束照向底下远处,故意让她看见。我不能用奴隶主武器,那女人也许闭合一个开关就能杀了咱俩。不能让她看到咱们有武器。”

  “那夺命枪怎么办?”

  很快,对话员转诉涅索斯的回答:“不用管它。涅索斯说他另想办法。他已经过来了。”

  路易斯脑袋向下一垂,靠在了金属车身上。如释重负的感觉是如此强烈,他根本没去思考涅索斯的做法是否合适。可是对话员接着说道:“他只会把自己也送上门来。我该怎么阻止他?”

  “叫他别来——不,还是不用了。他既然来,就证明他觉得这儿很安全。”

  “这儿怎么会很安全呢?”

  “不知道。让我歇歇。”路易斯说。傀儡师当然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涅索斯的懦弱是值得信赖的。路易斯将脸颊贴到了冰凉而光滑的金属车身上。

  他半睡半醒。

  他心里一直悬着块石头。只要飞行车稍微摇晃或者移动一下,他就立即清醒过来,双腿紧紧夹住车身,双拳紧握气囊皮。他的睡眠里充满了梦魇。

  光明骤然洒满眼前,他再次惊醒过来。

  日光从他们进来时通过的那道水平缝隙倾泻而入。在耀眼的白光当中,涅索斯的飞行车就像一片黑色剪影。飞行车是倒悬着的,傀儡师也倒悬着。不过,保护他的不是安全气囊,而是安全座网。

  缝隙在他身后合上。

  “欢迎。”对话员喃喃地说,“你能把我翻过来吗?”

  “现在不能。那女孩又来过吗?”

  “没有。”

  “她会来的。人类都有好奇心,对话员。她肯定没见过我们这样的生物。”

  “那又怎么样?我只想翻转过来。”对话员抱怨道。

  傀儡师在控制面板上按了按。奇迹出现了:他的飞行车翻转了过来。

  路易斯只吐出一个字:“啊?”

  “当我确认敌方信号开始控制我的车时,我便将一切设备关闭。若是浮力场未能接到我,我也能在坠地之前开启马达。现在,”傀儡师用轻快的腔调说道,“下一步很简单,那女孩出现时,要表现得友好。路易斯,若你认为有把握,可尝试与她进行性活动。对话员,现在路易斯是主人,我俩扮演他的仆人。那个女人可能讨厌外星人,骗她相信我们是人类的仆人,便会令她高兴。”

  路易斯忍不住笑了起来。刚才充满了梦魇的小睡毕竟令他得到了休息。“我对她是否友好保持怀疑,更别提引诱她了。你没看见她。她简直跟冥王星的山洞一样冷酷。至少我是这么认为。而且我也很理解。”可不是,他把污物吐到自己袖子上那一幕,完全被她看在眼里——这可一点也不浪漫。

  傀儡师说:“接下来,她只要看见我们就会高兴;一离开我们,她便会不再高兴。如果把我们其中一个带上去,更将增添她的快乐……”

  “哦……说得没错!”路易斯恍然大悟。

  “明白了?很好。补充一点,我已开始练习环形世界语,希望我的发音较为准确,语法也不出差错。若能知道更多单词的含意……”

  对话员早就不再抱怨。他倒悬在深渊上方,全身多处烧伤,外加一只烧得几乎只剩骨头的手,而路易斯和涅索斯都帮不上忙,他对此大光其火。问题是,他已经好几个小时没说过话了。

  在昏暗与寂静之中,路易斯又打起了吨儿。

  恍惚中他听见铃声,于是醒了过来。

  那女孩在走下台阶时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原来她那双便靴上挂有铃铛。她的衣服也与上次不同了,这次她穿着一件陀螺形状的高领外套,上面有五六个鼓鼓囊囊的大口袋。她那黑色的长发垂在肩膀前面。

  她脸上的安详与矜持并没有改变。

  她在平台上坐下,双腿悬在外面,她正注视着路易斯·吴。她一动不动;路易斯也不动弹。两人对视许久。

  然后,她将手伸进一个衣袋,掏出一个拳头大的橘红色物体。她用力一扔,那东西从路易斯身边飞过,他刚好够不着。

  当那东西一掠而过时,他瞥了一眼:那是两天前在灌木丛中见过的一种水果,表面疙疙瘩瘩,果肉汁液丰富。他采过不少装进飞行车的食物加工机里,可还没尝过。

  果子啪的一声摔在一间牢房顶上,红色的浆液溅了出来。路易斯嘴里开始分泌唾液,他只感觉到一阵强烈的干渴。

  她又扔出一个。这次比刚才更近,要是他加把劲儿,说不定能够着。但那也会将飞行车翻转过去,她也一定知道。

  她抛出的第三个果子击中了他的肩膀。他双手紧抓气囊,心里直骂娘。

  涅索斯的飞行车飘了过来。

  她露出了微笑。

  傀儡师此前一直漂浮在一堆卡车大小的废品后面。他的飞行车再次倒悬在空中,沿着一条倾斜的线路向平台漂去,似乎被一股电流牵引着。经过路易斯身边时,他问道:“你能引诱她吗?”

  路易斯怒吼了一声。然后,他意识到傀儡师真的没在开玩笑,他便只好说:“我想她认为我是动物。别指望了。”

  “那我们必须另谋他法。”

  路易斯把额头贴在冰冷的金属上,他很少感到如此凄惨。“你是头儿嘛,”他说,“她就没觉得我跟她平等。也许她会对你另眼相看。她不会认为你是个对手,你跟她太不一样了。”

  傀儡师从他身旁飘走了,此时傀儡师开始说话,在路易斯听来,那些话很像那个率领着“唱诗班”的光头僧侣所说的话:也就是工程师的神圣语言。

  女孩没有回答。可是……她其实并没有微笑,但她的嘴角似乎确实有些微微上扬,她的眼睛看上去十分明亮。

  涅索斯肯定只用了太斯普的一丁点儿力量。很少的一点。

  他又说了什么,这次她回答了。她的声音很冷漠,但却十分动听,在路易斯·吴听来还有些傲慢,大概是心理作用造成的吧。

  傀儡师的声音立刻变得与她相同。接下来是冗长的语言课程。

  路易斯·吴艰难地保持着平衡,以免坠入致命的深渊,这件事注定无聊得要死。傀儡师和那女孩的对话他只能时不时地听懂一两个词。说到一半时,她扔给涅索斯一个拳头大小的橘红色果子,两人称它为斯朗姆。涅索斯收下了果子。

  她突然起身离开了。

  路易斯忙问:“怎么了?”

  “大概是没兴趣了,”涅索斯回答,“但她事前什么也没说。”

  “我快渴死了,能把那个斯朗姆给我吗?”

  “斯朗姆指的是这种果子的颜色,路易斯。”他把飞行车开到路易斯身边,将果子递给他。

  路易斯尽管饥渴,但也只敢放开一只手。这意味着他必须用牙咬住厚厚的果皮,把皮撕掉。当终于吃到果肉时,路易斯觉得,那是两百年来他吃到的最美味的食物。

  在狼吞虎咽地解决掉果子之后,他问道:“她还会回来吗?”

  “希望如此吧。我只用了太斯普的最低力量,她只会在潜意识中受到影响,但她会想念这种感觉。以后她每见我一次,太斯普的诱惑力便会增加一点。路易斯,真的不用让她爱上你吗?”

  “别指望了。她觉得我就是个土著,一个野蛮人。不过有个问题:她是谁?”

  “我也不知道。她并没有刻意隐藏自己的身份,但她也没有吐露真相。我对环形世界的语言懂得不多。现在还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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