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西方奇幻小说网 > 金斯顿城(卷三):灵魂之星> 第八章 比雷声更响亮

第八章 比雷声更响亮

  醒来后,我高兴地发现头发上的烟味洗掉了。前一天晚上,我已经准备好了庆典的装束——一条宽松的螺旋裙加上得体的内衬,搭配那件柔软的灰色家族毛衣。泽林德还没给让-玛丽织好毛衣,我便把深灰色的那件借给了她。我的靴子刚被擦得锃亮,尽管到聚会结束之时,它们会被踩得毫无亮泽。

  早上我看到泽林德时,Ta在为如何整理我们共用的小房间而烦恼,没有听我的话,就只穿了一件单衣和一条羊毛紧身裤。Ta把我床上的亚麻布被单掀开,重新铺好。Ta把书分类好,放回书架。Ta按颜色摆放篮子里鲜艳着色的纱线球时,我停下脚步,说:“我们要迟到了。”

  “你可不能在庆典上迟到。”泽林德说,“我们要待多久?二十分钟?”

  “我们必须待到鸣谢环节。”我说。

  “你必须一直在场。要不我先溜走,然后——”

  “这原本就是庆祝你们的回归。”我说,“你和所有其他巫师。你们自由了,回家了。没有人再能困住你们了——”

  泽林德闭口不言。

  “怎么了?”

  泽林德叹了口气,“没什么。”

  不,有什么。有什么再次困住了Ta。泽林德是不是觉得被家族绊住了?或者说,被我束缚住了?

  “你担心杰罗姆会回来?”

  “我知道杰罗姆会回来。看看这个。”Ta伸手拿起一个信箱,递给我信封,“他每天都会写一封。每天!他怎么天天都有话要说?”

  “你没看过?”

  Ta把信封翻了过来。每一个封条都完好无损。

  Ta没有打开过它们,但Ta也没有把它们扔掉。“如果看到杰罗姆,我们就直截了当跟他说清楚。穿好靴子吧。”

  “我不太认为那能阻止得了他。”泽林德说,“我也不想在庆典期间把事情闹大,我就不能待在这里吗?”

  “我们慢慢来,”我说,“接着华丽丽地迟到,刚好赶上演讲环节。我们会吃着蘸糖炸面团,喝着苹果酒,直到酩酊大醉。”

  “大白天里?”

  “那又怎样?到时我们忙着傻笑,不会注意到的。也许‘妈妈’会把她的餐车开出来——我肯定她会的。来份熏猪肉面包?”

  泽林德一阵叹气声,“好吧,但这只是熏猪肉面包的缘故哈。”

  让-玛丽正在看一本书,这本书对她来说难度太高了,但她浏览的是那些插图:美好时代的建筑细节的图表和草图,以及上个世纪的雕饰繁复的时尚。

  “地板上作了画的瓷砖叫做马赛克。”她说,“现代建筑设计的黑白几何图形属于抽象派艺术作品。马赛克瓷砖是其中的代表性作品。”

  “你看懂了?”

  “嗯。”她说,“瓷砖是由石头、黏土和玻璃制成的。它们被镶嵌在砂浆里。马赛克艺术家绘制一幅8乘8英尺的壁画,就可得到半年的收入——”

  “你知道这些是因为酒店的缘故吗?”泽林德问道。

  “这是最美妙的地方。”让-玛丽说,“你们知道吗?密奶奶还是当年的风云人物。”

  让-玛丽一旦开启话匣子,就像苍头燕雀般说个不停。她告诉我们所有关于玛丽公主酒店的建筑和设计内容,重复了密涅瓦·布朗的故事给我们听。她甚至还和那些在酒店里飘过的鬼魂聊过天,聊起他们对酒店的记忆,和他们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泽林德和我互相对视了一眼,都因让-玛丽的热情而展露笑容。即使我们在克拉伦斯·琼斯纪念公园旁找到了可以停放自行车的地方,她也没有停过嘴。

  但人群很快让她冷静下来。公园里挤满了人,大家都聚集在一起玩雪,吃油炸食品,随着露天剧场舞台上铜管乐队欢快的音乐跳舞。

  我排起“妈妈家”午餐车的队伍,烟熏炉里熏猪肉飘出的香辣味差点要了我的命。我让泽林德和让-玛丽去看雪雕,我则在排队等餐。如果我让泽林德一直走动,也许Ta就可以避免——

  “索普夫人。”

  噢,去他的。

  “贝先生。”我说,“在这里见到你,实属我意料之中。”

  杰罗姆身着一件新潮的条纹夹克和一件烟灰色大衣,底下穿着他的家族毛衣。他的左袖没有别上代表赞成激进变革的黄色丝带,头发却点缀着紫色的珠子,巧妙地宣示对王室和政府现状的忠诚,“泽林德在哪里?”

  “在家。”我撒了个谎,“我一个人来的。”

  他仰着头,嘴唇抿紧,怀疑意味跃然纸上,“你一个人?手里拿的小票上却点了三个熏猪肉面包?就算你是一个巫师,胃口也未免太好了吧。”

  不久前,他可不会这么轻易地称呼我为巫师。不久前,对着一个让艾兰国巫师家庭暗地苦恼的、不会魔法的孩子,他可没什么话要讲。“我已经快一个小时没吃东西了,饿得前胸贴后背。”

  这时,一个队伍的工作人员接过小票,递给我三个用铝箔纸包着的、热气腾腾的面包。我走出队伍,打开一个,当着杰罗姆的面咬了一口。

  “真好吃。我应该买四个的。”

  杰罗姆叹了口气,“请让我和Ta谈谈。Ta看过我的信了吗?”

  “烧了。”我撒谎道,“而且是未开封。”

  我清楚地看见我的话让他心沉了下去;他眼里的一丝光亮瞬间消失。我又咬了一口面包,看着他的眼睛。我找不到泽林德戴的那顶明黄色的针织帽。我是一个人来的,我是自己来的。要是把这三个面包吃进肚子,我的肚皮会撑破的,但如果这能让杰罗姆离开的话,我会尽量把它们都吃掉。

  “罗宾!”

  我递给格雷丝一个面包,她耐心地走在迈尔斯旁边,迈尔斯已经恢复到足以行走的水平,不用太依赖拐杖。那将他从死亡边缘拉回近乎精神矍铄的惊人的魔法网,让路上的巫师们纷纷驻足凝视,但让他们张大嘴巴,敬畏地后退的是,他头上缠绕了十三颗灵魂之星的王冠,闪闪发光的灵魂光环联结着本就生机勃勃的治愈者光环。

  “给你们。”我又撒了个谎,“赶紧吃吧,免得凉了。”

  “久闻‘妈妈家’的熏猪肉——噢!”格雷丝一边咀嚼,一边又咬了一大口,“我可以一口气吃七个。”

  迈尔斯接过另一个用铝箔包着的面包,看向杰罗姆,后者被他呈现出来的、唯巫师可见的景象吓傻了。

  “我是迈尔斯·辛格。”他对杰罗姆说,“这是我妹妹,格雷丝·汉斯莱。你见过艾兰国的总理吗?”

  “没有。”杰罗姆说,“很高兴认识你们,但我不能再打扰你们了。请享用你们的食物吧。”

  他并没有完全慌慌张张地离开,但还是走掉了。我松了一口气,又点了两份面包,拿起小票排起队来,“你现在吃的是泽林德和让-玛丽的那份。那是泽林德的表哥——”

  “我记得,”格雷丝说,“泽林德在车站拒绝了他和Ta的母亲时,引起了很大的轰动。”

  “从那时起,杰罗姆就一直想见到泽林德。”我用更多的硬币买了两个面包,“泽林德一直待在家族宅子里,想避开他——真是一团乱。”

  “他应该尊重泽林德的意愿。”迈尔斯说。但同时格雷丝也宣布:“无论他们因为这件事受到多大伤害,都不可能就此放弃自己的家族。”

  他们凄然地看着对方。

  “对我们而言,这是对的。”格雷丝说。

  “前提是你认识到自己犯了极大的错误。”

  “我是错了,你是对的。但我不禁为杰罗姆感到遗憾。”

  “我知道。”迈尔斯说,“如果杰罗姆值得被重新接纳,他会做些什么来证明这一点。”

  迈尔斯的想法是对的。杰罗姆必须向泽林德证明,他值得我们重新接纳他。泽林德不应该因为他是Ta的表哥就必须原谅他。“我应该去找泽林德和让-玛丽,面包要凉了。”

  艺术家们正在用天然的、厚重的雪块雕刻雪雕作品,我朝那里走去,寻找着保护泽林德和让-玛丽的寸头免受寒冷的鲜艳的帽子。

  “那里。”迈尔斯指了指,泽林德站在那里,运用意志力将雪砖抬起。在围观众人惊奇的目光前,他精确地堆砌起雪砖,帮助建造了一座塔。

  总有一天,在街上看到魔法将是件稀松平常的事。总有一天,魔法不会引人注目。但现在,泽林德周围的人都在克制自己不要凑那么近,也不要往后退。我走到Ta身边,给Ta一个面包。

  “杰罗姆来了,”我说,“他在‘妈妈家’的餐车旁埋伏等我。”

  “你怎么摆脱他的?”

  “安息之国赐予的运气。”迈尔斯说,“我们的出现正好连上了罗宾的故事。我是迈尔斯。”

  泽林德伸出手,“泽林德。你——我这辈子都没见过一个人身上有那么多的灵魂之星。”

  “这对我来说也很新奇。”迈尔斯说,“你介意我们一起去吗?他在我身边似乎很紧张。”

  泽林德笑了笑,“一个十三星的巫师?我想知道为什么。”

  “我得上台去。”格雷丝说,“演讲环节就要开始了,我应该在那的。”

  “我们和你一起去。”泽林德说,“很感激你的帮助,迈尔斯。”

  “我的荣幸。”迈尔斯说。我们穿过人群,聚在舞台前,杜克正敲着拍子唱完一首歌,年轻人随着这首歌抖动肩膀和臀部跳起希米舞,施展出自花样滑冰的绝技,举起彼此。音乐结束后,人群向舞台靠拢。当大家准备欢呼时,雅各布蹦蹦跳跳地走上舞台,双手高举过头鼓起掌,露出最灿烂的笑容。

  在越来越复杂的节奏中,间或听见“乌扎”的呼喊声,雅各布带头拍拍手跺跺脚,人们也跟着他这样做。当我们不是简单的人群围在一起,而是众人汇聚,众口一声时,他等着欢呼声停息,而后举起了喇叭。

  “朋友们——”

  一阵零星的欢呼声打断了他,他笑着把手指放在嘴唇上示意安静。

  “你们再这样下去,我们就没时间听音乐了。杜克·科贝特和他的流浪铜管乐队,各位!”

  又是一阵欢呼声。雅各布清了清嗓子,开始发言。

  “今天站在这里,我是如此地感恩。今天,所有曾被《巫术保护法案》囚禁的艾兰国人与我们站在一起,我希望大家花点时间来思考我们的胜利,我们的凯旋,我们的感激。”

  “乌扎!”人群喊道,他们说得没错。我们曾为民众共同努力。我们曾付出;我们曾为那些从我们身边被拽走的人而抗争。毫无疑问,这就是乌扎。

  “最后一名巫师踏上这座城市,来去自由之时,阳光照在一个更美好的艾兰国之上。而艾兰国也因为你们变得更加美好。

  “你们让我看到了艾兰国能达到何种境地。你们让我看到,我们可以一起将公正伟业引向正确的方向。你们让我看到,我们可以一起梦想一个更美好的艾兰国。让我们停止想象,掀开被褥,撸起袖子,把它变成现实。

  “我们所需要的仅是一个可以追逐的梦想,和实现它的意志。”

  周围都是满足的议论声。有人喊道:“让梦想成为现实,叔叔!”

  泽林德的手指拂过我的手指,但Ta没有躲开,而是顺着牵住了我的手。我握紧Ta的手,Ta则把我握得更紧。当我们手牵手站在一起时,我感觉到困住我内心的牢笼松动了。

  雅各布把喇叭举到嘴边,“此刻站在这里,我要对你们说,我有一个新的梦想。”

  有人欢呼,但大多数人还是很安静,听着这个带领团结联合工会取得这场不可思议的胜利的人说话。

  我的胜利,一个烦躁的小声音在我心底低声喃喃。但那不公平,雅各布为此艰辛付出。我制定“优先处理级别清单”和安排行动管理小组的同时,雅各布提出决议中止《巫术保护法案》,进行公开讨论。这就是团队合作。

  “晨曦映照着塞弗林国王的王冠,他矗立于国王之石之前,向皇家骑士团、地主阶层和首都的王子们承诺,他会改变艾兰国——但不会改变太多,就在这时,梦想令我目眩神迷。”雅各布举起一根手指,摇晃着,打消了人们一个想法。

  难听的抱怨声,还有女人嘬牙发出的、不赞同的啧啧声。“一贯的作风。”有人在我身后嘀咕。

  “这就是塞弗林王子的承诺。变化——但不会太大。因为我们不能惹地主不快,不能惹商人不快,不能惹皇家骑士不快。至于街道上的那些人,你们工厂里的那些人,你们廉价公寓里的那些人呢?”雅各布耸了耸肩,朝人群后方打了个手势,“他们就只能耐心等待了。”

  “谎言依旧,但今时不同往日!”有人喊道,喊完之后又是一阵轻笑。

  “我们应该要耐心点,因为政府不为我们服务。虽然塞弗林国王举行了一场选举,但它跟我们无关。它不会选举我们的政府。这场选举不属于我们。”

  来了。我身边的人群嘀咕着。他们双臂交叉,点着头。雅各布说的是真的,即便他说的是“我们”,而他住在一个有十个房间的公寓里,有一位全职管家和一名日间女佣。不过,雅各布还是用了“我们”这个词,我周围的人都跟着他点头。雅各布扫视了一下众人,在最合适的时机,通过喇叭向人群发问。

  “但是朋友们,如果这个政府属于我们呢?”

  他抓住了我的视线,也抓住了泽林德的视线。那一刻,他抓住观众,让他们思考,让他们想象,如果政府真属于我们呢?

  “如果你是那个手里拿着选票的人呢?如果你有权力把他们投出去呢?如果你的候选人是你的一个邻居,而不是你的一个地主呢?”

  人群死一般的寂静,连微风都静止了,仿佛空气都在倾听。雅各布让众人和他一起梦想,每个人都很安静,向他靠拢。

  在那个安静,令人神往的时刻,我的手变得冰凉,我脖子后面的汗毛都竖起来了。有些不对劲——

  “这是我的梦想。在国王举行他的选举骗局之时,我们也要举行一场选举。”

  人群吹起了口哨,“对!”

  “一场公平的选举。”

  “对!”

  “一场自由的选举。”

  “对!”

  “到最后,我们将拥有600万张选票代表我们说话。我们必须努力以实现这一目标。你们当中每一个过了十六岁的人,在选举日当天手中都会有一张选票,你们就会有发言权——”

  我先听到——“嘭”的一声,就像烟花在天空中绽放的余音。在我身边,迈尔斯躲闪蹲下,把我也拉下去。

  舞台上,雅各布踉踉跄跄地向后退,一只手飞快捂住胸口。他稳住脚步,扯开手。红,殷红的血,沾满了他的手掌,渗进他那家族编织毛衣的捻线丝里。

  他双目瞠大,惊恐地看着我们。然后他倒下了,瘫倒在舞台上。

  “雅各布!”

  我周围的人都四散开。尖叫声在午后寒冷的空气中响起。我躲开一对蹲在地上哭泣、紧紧相拥的女学生。

  “快跑!”有人对我喊道。他们抓住我的胳膊,试图把我一起拖走。我猛地拉出我的手臂,在脏兮兮的雪地上飞驰,没有逃离舞台,而是直冲向舞台。

  小时候的我曾单手翻越围栏。今天我又再次翻越,手搭在舞台的边缘上,勉强翻了上去,半撑着手和膝盖起身跑了过去,从架子上扯下一个马口铁罐,戛然停在雅各布面前。

  情况不妙。他气喘吁吁,好像呼吸十分艰难。肺部塌陷?我弹开急救药箱的扣环,差点尖叫起来。橡胶手套、绷带和胶带、碘酒、一把可爱小巧的剪刀、丝线和缝合针(好像有人会在野外做缝合一样)、以及镊子(以防有人抱怨被刺扎到)。

  但这些急救药品就在那里,用纸包着——吸管和那瓶小小的、补充能量的苹果汁配备在一起,以防有人晕倒。

  剪刀把雅各布的家族毛衣变成了废纱。我摸了摸他的后背,子弹在背部下方,还未穿透他的身体。

  “迈尔斯!”我大声喊道。我甚至不知道他是否在那里,但如果有谁能帮助一个肺部中弹的人,那将是兰尼尔战争中这个奇迹般的男子。

  我需要一些东西来缝合这个枪伤。我扯出一只厚厚的赭褐色橡胶手套。首先,剪掉手指部分。接着用缝合针刺穿它,摆动吸管穿过孔,把吸管直接插进子弹造成的伤口处。

  这不是正确的处理方式。我应该有一根长针,一个无菌环境——我不应该蹲在这里。在我身后,人们还在尖叫,试图寻找掩体。而我在这里,在这个空旷的地方,试图挽救一个杀手想要杀死的人。

  我忽略了肩胛骨之间毛骨悚然的感觉,按压住橡胶绷带。我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马口铁罐和一份祈祷。但空气从吸管中流入,雅各布的痛苦得到了缓解。

  胶带,我需要胶带。哪个笨蛋会把治晕厥药品放进急救药箱,却漏掉了绷带?

  “罗宾。”雅各布的声音微乎其微。他抬起一只手,手掌血红,握住了我的手腕。

  “别这么做。我在帮你维持呼吸,但我需要两只手。”

  “罗宾。”

  “闭嘴。”我看着他的眼睛。对感到害怕的病人,你就是要这样做的。看着他们的眼睛,告诉他们会没事的,告诉他们一切都在你的掌控之中。

  “躺着别动,只管呼吸。”我说,然后我大喊,“这里需要帮助!”

  三条街外就有一个急救站,人们可以跑去叫医护人员过来。如果有必要的话,去往医院的途中,我可以一直按压住伤口,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握住我的手。”雅各布拉了拉我的手腕,敷料松开了。

  “我需要用到两只手。”我说,“我的手让你保持呼吸。现在有多疼?”

  “不疼。”他说,“但很糟糕,不是吗?”

  可能是肾上腺素。可能是惊吓——不,肯定是惊吓。“把你的手放在我的脸颊上。”

  冷,好冷。可能是空气的原因,但我望进雅各布的眼睛里,我知道。

  他也知道,“答应我。”

  “答应你什么?”

  “搞好这场运动。搞好——”他失声咳嗽,鲜血染红了嘴唇。

  “别说话了!”我哭了,我知道,他也知道。

  “罗宾。”

  我看着他的眼睛。

  他的手指触摸到我的脸。暖意从指尖扩散开——蔓延到我的头皮上和脖子下,环绕着我的肩膀。它发着光,如同暴风雨时紫白色闪电的余晖,像裹尸布一样把我包裹起来。

  “不要。”我更加用力地按住了敷料,“你敢,雅各布·亚历山大·克拉克。不能是今天。你听到了吗?你今天不能死。你还有工作要做。”

  “是你的。”他的最后一声是叹息。

  雅各布死了。我知道,就像我在手术室里知道的那样——他的灵魂,比羽毛还轻的灵魂,已经离开了。我可以使他的心脏搏动起来,让他的肺填满氧气,但他的灵魂已经逃离了他肉体外壳。他的光在我身边挤压,渗入我的身体,让我充满了力量——

  我正年轻。我和温妮跳舞,她从我的怀里转到杜克的怀里,杜克亲吻了一下她,然后温妮又回到我的怀里,我也亲吻了一下她。我坐在一艘小船的船尾,我的感知与周围的空气交织在一起,我指挥一阵风鼓起小型帆船的单帆。我站在舞台上,感谢每一位为选举我而努力工作的志愿者。我站在舞台后面,排练最后一场演讲……一场我还没有完成的演讲。

  亡灵歌者的幻象消失了。但那些话却流转在我的舌头上,亟欲脱口而出。

  雅各布已经死了。他把他的灵魂与我联结在一起。从伤口处抬起来的好像不是我的手,让我站起来的也好像不是我的四肢。我走回舞台的边缘,拿起喇叭。

  人群已经悄悄回来了。他们看着我试图救回雅各布。他们看到了缠绕在我身上的力量,他们看着我把喇叭举到嘴边,对着人群的后方高声喊道:

  “你们会有发言权。你们将拥有力量。”

  我看到一个女人用一只手捂住嘴,眼睛瞪得大大的。

  “这个梦想很吓人,让我心惊,也许也会让你们胆战。但我知道它吓到了工厂主和地主,还有皇家骑士团的贵族们。我向你保证,他们会设法阻止它。”

  我内心有股推力,促使我在众人怀疑和敬畏的眼光中开口说话,却不是我自己的推力。

  “单凭我一人无法完成这一梦想。我需要你们的援助。我需要你们的帮助。我们需要一起完成这件事——因为当你孤身一人站在这里发声时,你的声音就会被压下去。”

  我把喇叭从脸旁拿开,让他们看到我手上沾满的血迹。雅各布的血浸透了我的家族毛衣的护身符咒,沾到了我的脸颊上。

  现在每个人都在听我讲话。所有眼睛都在看着我。我浑身颤抖,但话已到嘴边,那些正确的话,我便让它们于众人之中响起。

  “但一个更美好的艾兰国,一个人人共享的艾兰国——这个梦想永远不会动摇。”

  “乌扎!”泽林德喊道。

  众人也接着喊,“乌扎!”

  现在我对着喇叭大喊,盖过他们的声音,吼道:“我们在一起比雷声更响亮。我们在一起比钢铁还坚固。”

  雅各布对人们说话时,他有没有感觉到这一点?他有没有感受到,他和那些听他说话的人之间的这种牵引力,当这些话触动他们时那种熠熠生辉的感觉?当他们大喊,举起拳头的时候,他有没有这种感觉?我觉得自己有六英尺高。依附于我身上的雅各布的灵魂让我变得勇敢,让我成为众人的焦点。这就是领头人的感觉,成为人们眼中的领头人的感觉,成为背负着人们所有成果的领头人的感觉。

  我之前一直都太害怕了,不敢站在这里。我浑身发抖。恐惧中带着狂喜,兴奋中带着得意,我再次举起了喇叭。

  “当我们赢得选举的时候,当阳光照耀在一个更美好的艾兰国的时候,当我们再次在胜利、凯旋、感激中聚集的时候,我们将再次携手梦想,我们的声音将会响彻云霄。”

  他们尖叫着。他们举起手。我有他们。我有他们所有人。

  “比雷声更响亮!比钢铁更坚固!”我喊道,高举拳头站在他们面前,他们也这般大喊。众人大喊,千口一念。

  “比雷声更响亮!比钢铁更坚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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