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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绍尔三岁的时候,有一次坐在父亲肩上从公园回家。他们经过一群正在修路的工人,父亲让他看一罐正沸腾冒泡的沥青,绍尔用双手揪住父亲的头发,探身去看:罐子在货车上加热,旁边是工人用来搅拌沥青的大号金属棍。他的鼻子里充满了沥青的刺鼻气味,望着火上那罐黏糊糊的东西,绍尔想起了《汉赛尔与格莱特》[1]里女巫的大锅,突如其来的恐惧攥住了他的心神,他害怕自己会跌进沥青,被活活烹熟。绍尔蠕动着往后直缩,父亲停下来问他这是怎么了。等明白过来,父亲把绍尔从肩头放下来,带着他走到工人身边,工人们都拄着铁铲站在那里,饶有兴致地笑着打量这个紧张的孩童。父亲弯下腰,轻声在绍尔耳边鼓励他,绍尔问工人那罐沥青是做什么的。工人解释给他听,他们如何平展沥青,如何覆盖在路面上,父亲抱起他,看他们演示如何搅拌沥青。他没有掉进去。尽管仍旧害怕,但不像一开始那么害怕了,他明白父亲为何要让他弄清楚沥青的用途,也明白自己很勇敢。
一杯奶茶在面前渐渐凝结。满脸不耐神色的警员守在空荡荡的房间门口外。桌上的磁带录音机有节奏地传出金属摩擦的嗤嗤声。克罗利抱着双臂坐在他的对面,不动声色。“跟我说说你的父亲。”
每逢儿子带女孩回家,绍尔的父亲总要被恐怖的尴尬煎熬一次。他很想表现得不拒人千里或是老古板,可他每每估算严重错误,无法让绍尔的客人感到无拘无束。他最害怕的就是自己会说错话。他越是按捺住起身奔回自己房间的冲动,就越发动弹不得。他局促不安地站在门口,脸上永远挂着狰狞的笑容,用果毅而严肃的声音问那些被他吓坏了的十五岁姑娘,她们在学校里怎么样,是否觉得开心。绍尔总是瞪着父亲,希望他赶紧离开。父亲迟钝地谈论天气和GCSE[2]英语考试的时候,绍尔只得凝视着天花板,恼怒万分。
“据说你们经常吵架。绍尔,是真的吗?跟我说说。”
绍尔十岁的时候,最喜欢的时刻就是早晨。绍尔的父亲很早就出门去铁道公司上班,绍尔有半个小时可以独自待在公寓里。他四处游荡,盯着父亲随便放在各处的书籍:标题都是有关理财、政治和历史方面的。父亲总是很关注绍尔在学校里的历史成绩,问他老师都说了什么。他会在座位上前倾身体,提醒绍尔,不要老师说什么他就相信什么。他常常把自己的书塞给儿子,随后神情恍惚地盯着那些书,又从儿子手里拿回来,前后翻动书页,嘟囔着绍尔也许还太年轻。他会问儿子怎么看他们讨论的那些问题。他很认真地对待绍尔的观点。这些讨论有时令绍尔厌倦,更多的时候会忽然颠覆绍尔的观念,让他不安,但同时又觉得受到了启发。
“绍尔,你的父亲是不是让你有负罪感?”
绍尔十六岁的时候发生了一些事情,两人的关系恶化了。他曾经以为那只是父子之间的某种尴尬而已,很快就会过去。但关系一旦恶化之后,就再也没有改善。绍尔的父亲忘了该如何与绍尔交谈。他没什么可以教绍尔,也没有可以说的话了。绍尔对父亲的冷落感到分外愤怒。父亲则对他的懒散和缺乏政治热情很失望。绍尔无法让父亲感到自在,父亲对此也很失望。绍尔不再上街游行,不再参加示威集会,父亲也不再邀请他去了。他们每隔一段时间就吵一次架,总有人摔门而去。更多的时候则是冷战。
绍尔的父亲尤其不擅长接受礼物。儿子在家的时候,他从不带女人回来。绍尔十二岁的时候受人欺负,父亲没打招呼就冲进学校,慷慨激昂地对老师发表演说,让绍尔尴尬得简直无地自容。
“绍尔,你想念你的母亲吗?你没有见过她,觉得遗憾吗?”
绍尔的父亲身材矮小,臂膀有力,体壮如柱,灰发日益稀疏,双眼也是灰色的。
去年圣诞他送给绍尔的礼物是列宁著作。绍尔的朋友嘲笑这位上了年纪的男人有多么不了解儿子,但绍尔并没有任何想嘲笑父亲的念头,只觉得怅然若失。他理解父亲实际上想给他什么。
父亲想解开一个悖论。他想明白受过教育的聪明儿子为何会任由生活摆布而不是奋起争取。他只知道他的儿子并不满意。这一点是真的。绍尔十多岁时曾是个活生生的乏味典范,阴郁而倦怠地随波逐流。父亲认为绍尔是被吓傻了,因为他面对的是可怖而无限的未来,是他的整个人生,是整个世界。绍尔熬了过来,安然无恙地度过二十岁生日,但父亲和他再也没法用心交谈了。
那年圣诞,绍尔坐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把玩那本小册子。这是个皮革装订的版本,木刻插图中,硬朗的线条描绘出工人艰苦工作的场面。这是一件很漂亮的收藏品。《怎么办?》,标题在发问。绍尔,你该怎么办?
他读了这本书。他读了列宁的劝诫:未来必须通过争取得到,必须为之奋斗,必须用双手造就,他明白父亲在试图向他解释世界是个什么样子,试图帮助他。父亲想成为他的先锋。父亲相信,让他无法行动的是恐惧,而恐惧来自无知。一旦明白了,就不会再恐惧。这是沥青,这是沥青的用途,这是世界,这是世界的面目,这是我们该怎么办的方法。
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都是温和的提问和单调的回答。审讯就这样微妙地进行着。我不在伦敦市内,绍尔试图解释,我出城野营了。我回来得很晚,差不多十一点,直接上床睡觉,没跟父亲打招呼。
克罗利不肯放过绍尔。他装作没有察觉出,绍尔哀怨地不想回答问题。克罗利的提问越来越有攻击性。他问起前一天晚上的事情。
克罗利毫不留情地复述着绍尔的回家路线。绍尔觉得自己像是被扇了几个耳光。他一边尽量简单地描绘着回家路线,一边努力控制住正在全身奔流的肾上腺素。绍尔的回答就像是一副骨架,克罗利在上面添加了血肉丰满的细节,绍尔仿佛又一次穿梭在韦利斯登那些黑暗的大街小巷中。
“你见到父亲的时候做了什么?”克罗利问。
我没有见到父亲,绍尔想这样回答,我还没有见到他,他就死了,却听见自己像小孩使性子似的呜咽着谁也听不懂的话。
“你发现他在等你的时候,你是不是生气了?”克罗利说,绍尔能感到恐惧从腹股沟升腾而起,向外扩散。他摇摇头。
“他让你生气了吗?绍尔,你们吵架了吗?”
“我没有见到他!”
“你们打起来了吗?”摇头,没有。“你们打起来了吗?”没有。“打起来了吗?”
克罗利等绍尔的回答等了很久。最后,他抿紧双唇,在笔记簿上涂写了几个字。他抬起头与绍尔对视,向绍尔挑战,想让他开口。
“我没有见到他!我不知道你想要我说什么……我不在家!”绍尔很害怕。他请对方告诉自己,什么时候能放他离开。但克罗利就是不肯说。
克罗利和警员带他回到牢房。他们提醒他还会有更多这样的谈话。他们给他食物,但一时间义愤填膺的绍尔却拒绝了。他不知道自己饿不饿。他觉得自己似乎已经失去了理智。“我要打电话!”他们的脚步声渐渐消失了,绍尔大声喊叫。他们没有回来,绍尔也不再喊了。
绍尔躺在铺位上,遮住双眼。
他听觉敏锐,能在有人经过门口很久前就听见脚底叩击地面的声音。男男女女经过时发闷的对话声渐渐响起又渐渐退去。大楼的另外一角突然响起笑声。汽车慢慢远去,引擎声透过树木和墙壁传入耳中。
绍尔躺在那里听了很久。他是否有打电话的权利?他想道。他能打给谁呢?他被捕了吗?但这些念头只占据了脑海的小小一隅。他什么也没做,只是躺在那里,静静聆听。
过去了很长的时间。
绍尔忽然惊觉,睁开双眼。有一瞬间,他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那些声音在变。
周围所有的声音似乎都在丧失深度。
绍尔能辨认出他早先听到的每种声响,但它们都正逐渐消退成二维的存在。变化来得飞快,而又不可动摇。就仿佛充满游泳池惊呼的古怪回音,很清晰,仍旧听得见,然而空荡荡的。
绍尔坐了起来。响亮的剐蹭声让他惊讶不已:是他的胸膛与粗糙的毛毯在摩擦。他能听见怦怦的心跳声。他体内的心跳声和平常一样有力,没有受到这奇异的声学现象影响。体内的声音清晰得不自然。绍尔觉得自己是一块剪纸,被勉强用胶水贴在了这个世界上。他缓缓地左右摇动头部,伸手去摸他的两只耳朵。
走廊里响起模糊的皮靴踏地声,苍白而不现实。一名警察走过牢房,脚步声异常空洞。绍尔犹豫地站了起来,抬头看着天花板。裂缝构成的网络和油漆上的纹理似乎也在令人不安地移位,影子在难以觉察地挪动,像是房间里有个微弱的光源在移动。
绍尔的呼吸变得又快又浅。空气仿佛也被拉紧了,闻起来有股土腥味。
绍尔走动了两步,转了个身,身体发出的刺耳声响让他眩晕。
在多种杂音中他只能辨认出其中最清晰的几种,这时,又加入了一个迟缓的脚步声。这从容不迫的脚步声和绍尔发出的声音一样,轻而易举地刺穿了周围的飒飒杂音。其他的脚步声匆忙经过,来来去去,但那两只脚的步调却始终不变。它们坚定不移地走向牢房门口,绍尔能够感觉到干燥的空气在震荡。
他不假思索地退进房间一角,两眼瞪着房门。那两只脚停下了。绍尔没有听见钥匙插进门锁的声音,但把手兀自转动起来,门随即被推开了。
这个动作似乎花费了很长、很长时间,门挣扎着穿过了忽然变成凝胶的空气。门扇静止不动后,铰链还哀怨地摆动了很久。
走廊里灯光明亮。绍尔看不清是谁走进了牢房,又轻轻地关上了房门。
那个人影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打量着绍尔。
牢房里的光线只够模糊地照亮来者。
光线仿佛月华,仅仅勾勒出一套轮廓。一双深不可测的眼睛,精明的鼻子,尖嘴。
阴影如蛛网般悬在这张脸上。他个子挺高,但也不算特别高。双肩拱起,像是在抵御寒风,这是个防备的姿势。他的容貌模糊不清,面颊瘦削,遍布皱纹。黑发长而稀疏,未经梳理,如凌乱的团块般落在绷紧的肩头上。他在深色衣衫外胡乱套了件毫无款式可言的灰色大衣。来者的双手插在口袋里。他的脸孔低沉,锐利目光从眉骨之下注视着绍尔。
垃圾和潮湿的动物的气味充斥着整个房间。他一动不动地站着,打量着房间另一头的绍尔。
“你很安全。”
绍尔吓了一跳。他只模糊地看见那人的嘴唇在翕动,但粗粝的耳语声却在脑袋里回荡,那双嘴唇仿佛离他的耳朵差之毫厘。他好一会儿才明白对方在说什么。
“你这是什么意思?”他说,“你是谁?”
“你现在安全了。现在谁也碰不了你。”浓重的伦敦口音,绍尔耳中响起的低语声侵略性十足,语气很严厉,同时又很鬼祟,“我想让你知道你为什么在这儿。”
绍尔觉得头晕,咽下了一口被气氛凝成了黏痰的唾沫。他不明白,他真的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儿。
“你是谁?”绍尔从牙缝里挤出疑问,“是警察吗?克罗利在哪儿?”
那人猛地一甩头,他可能是在否认,也可能是吓了一跳,还有可能是在大笑。
“你是怎么进来的?”绍尔问道。
“我蹑手蹑脚躲过了所有的蓝衣仔,偷偷摸摸地钻过柜台,悄无声息地找到了你这个小小的贼窝。知道你为啥在这里吗?”
绍尔呆呆地点了点头。
“他们认为……”
“警察认为你杀死了你的老爹,但你并没有,这我知道。是啊,你得花费很长时间才能帮他们理清头绪……但我的确知道,你没有杀你老爹。”
绍尔在颤抖。他跌坐在床铺上。和那人一起涌入房间的恶臭排山倒海而来。对方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继续说了下去。“知道吗?我一直在细心观察你、监视你。你得明白,我们有很多事情要谈。我可以……可以帮你一个忙。”
绍尔彻底迷糊了。这家伙是什么街头罪案的受害者吗?神经不正常,脑子里装满了酒精或者难以理解的想法?气氛仍旧紧张得仿佛紧绷的弓弦。这个人知道他父亲的什么事?
“我他妈的不知道你是谁,”他说得很慢,“也不知道你是怎么进来……”
“你不明白,”耳语声变得更加严厉了,“伙计,听我说。我们已经离开了那个世界。看不见其他人,其他人也来不了,就这么回事,懂吗?看看你,”那声音带着厌恶苛责道,“穿着借来的衣服,像个白痴似的坐在那儿,耐心等待着他们把你带到法官面前。你觉得他们会认真听你说话吗?蠢小子,他们会揍得你满地找牙。”他停顿了好一会儿,“然后我出现了,活像个他妈的慈悲天使。老子撬开了你的门,举手之劳。这是我生活的地方,明白吗?这是我生活的城市。我也拥有着你们城市的每一个角落,但拥有的方式不同。我愿意去哪儿就去哪儿。我来是为了告诉你,你到底遇上了什么事情。欢迎来到我的家园。”
狭小的房间里填满了他的声音,不给绍尔思考的时间和空间。
阴影中的脸孔压向绍尔。那人朝绍尔靠近。他行进时犹如一轮轮冲刺:胸膛和两肩始终绷紧,向一个方向走两步,稍微迂回,又从另一个方向再前行几步,他的举止既鬼祟又饱含侵略性。
绍尔吞了口唾沫。他的头昏沉沉的,嘴里干巴巴的。他拼命想刮出点儿口水来。空气无比干燥,充满了张力,他几乎能听见空气绷紧的声音,那是一种微弱的哀泣声,仿佛门铰链的怨声仍旧没有消散。他无法思考,只能聆听。
面前这个散发恶臭的幽灵略微从阴影中走出来了一些。污秽不堪的战壕雨衣敞开着,绍尔发现里面是一件颜色稍浅的灰色衬衫,上面点缀着指向上方的成排黑色箭头,样式相当时髦。
那人骄傲地昂起头颅,却把双肩沉得很低。
“你要明白,在罗马村[3]没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美丽巴黎也一样,开罗也是,无论哪个城市皆是,但伦敦对我来说很特殊,从很久以前起便始终如此。小子,别傻乎乎地看着我瞎琢磨了。你永远也想不通的。我爬过这些砖墙的时候它们还是谷仓,后来变成了磨坊,然后是工厂和银行。小子,你眼前的不是人类。我对你感兴趣,你该觉得撞了大运才对。因为我正在帮你好大一个忙。”说到这里,这段纠结的独白戏剧性地中断了。
绍尔心里很清楚,这是疯话。他的脑袋在旋转。这些话毫无意义,仅仅是缺乏内涵的单词,真是可笑,他本该哈哈大笑,但紧张得凝固了的空气中却有什么东西拴住了他的舌头。他无法说话,无法嘲笑对方。他意识到自己在哭泣,或者是被房间里不流通的空气弄得眼泪汪汪了。
他的泪水似乎惹恼了这位侵入者。
“别再为你那个胖老爹号丧了,”他连珠炮似的说道,“都结束了,你得操心更重要的事。”
他又顿了顿。
“咱们可以走了吗?”
绍尔恶狠狠地抬头看着对方。他终于寻回了自己的声音。
“你到底在说什么?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他嘶声说道。
“我是说:咱们可以走了吗?该扯呼了,该闪人了,该脚底抹油了,咱们该离开了。”那人阴险地打量着绍尔,用手背遮住嘴巴,以情节剧一般的舞台语气低声说话,“我在帮你越狱。”他稍稍站直了些,点点头,模糊的面容狂热地上下弹跳。“这么说吧,你我的道路在此处交汇。黑暗已经在门外了,我能闻得到,看起来他们忘掉了你。似乎没有混球要来找你,所以咱们可以从容退场。你和我,咱们有事儿要一起干,在这里可啥也做不了。再多等一会儿,他们会把你变成杀亲犯俱乐部的一员,让你永世不得翻身。这儿没有正义可言,我知道。所以,我再问你一遍……咱们可以走了吗?”
绍尔终于明白过来,他真的能帮自己越狱。他既惊讶又害怕地意识到,他将和这个怪物一起离开,他将跟随这个面部不清的男人走出警察局,然后逃之夭夭。
“你是谁……你是什么?”
“我会告诉你的。”
这个声音占据了绍尔的身心,让他几乎晕厥。这个瘦削的脸孔和他仅有几厘米的距离,光秃秃的灯泡射出的光线绘出了他的剪影。他拼命想看穿朦胧的黑暗,想分辨清对方的五官,但阴影却非常顽固和狡猾。那些字词和跳动的音符具有同等的催眠效力,如咒语般迷惑了他。
“伙计,我是为了忠诚而来。我的臣民去哪儿我就去哪儿,而我的臣民无处不在。城市中有数以百万计的缝隙容纳我的王国。我填满了物与物的间隙。
“让我告诉你,我是什么人。
“我能听见未曾说出的话。
“我知道每所房屋背后的秘密社交生活,我能读懂墙壁上的神兆。
“我住在旧伦敦城。
“让我告诉你,我是谁。
“我是犯罪大头目。我是散发恶臭的那一位。我是食腐动物的首领,我住在你不想让我进入的地方。我是侵入者。我杀死篡位者,我照料你的安全。我曾杀死这片大陆的半数人口。我知道你们的船舶在沉没。我可以用膝头破坏你们的陷阱,当着你们的面吃掉奶酪,拿我的尿毒瞎你们的眼睛。我拥有全世界最坚固的牙齿。我是有胡子的小伙子。我是阴沟的领袖,地下世界由我掌管。我是王者。”
他忽然转身,面对房门,褪掉肩头的大衣,露出衬衫背后粗鲁的黑色大字,他的名号写在成排的箭头之间。
“我是鼠王。”
 
[1] 《汉赛尔与格莱特》(Hansel and Gretel):《格林童话》名篇,讲两个孩子在森林中误入女巫住处、险遭烹食的故事。
[2] GCSE:英国的普通中学教育文凭(General Certificate of Secondary Education)的缩写,相当于高中毕业水平。
[3] 罗马村:伦敦的起源是罗马人入侵大不列颠后所建立的平民城镇Londinium,故作者称之为“罗马村”(Rome-vil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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