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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子

卡迪拉克将浴衣递给仆人,缓步走进深深的浴盆里沉下,直到水淹没了下巴。两个“死脸皮”注释1女人头裹雪白的棉头巾,一丝不挂地站在他的两侧,随时准备为他擦洗或者按摩那已晒成古铜色的躯体。他向她们示意开始,然后闭上双眼,再一次沉浸在对美好未来的憧憬中。虽说他能从长眼睛的石头中解读到未来,可是石头没有告诉他,所有那些他曾经热切渴望的东西,在离开平原人短短几个月后,他就能紧握在手心里了:责任、一项配得上他聪明才智的任务,还有最重要的——威望。
他的人生已经彻底改变。平生第一次,他感觉到真正的满足。水的温暖渐渐弥漫了他全身,像在轻轻消融着他的血肉之躯。他依然半合着双眼。旁边的灯笼发出摇曳的黄色光芒。映着这光,他忽然产生了一种飘忽不定而又捉摸不透的感觉,仿佛他的灵魂被摩城倾倒进了大地母亲的子宫。
他的思绪慢慢飘远了……
当时,天将拂晓,史蒂夫·布里克曼在几个熊武士的追赶下腾入空中。之后没多久,卡迪拉克就开始组装第二枚箭头,所用的零件还是部族兄弟趁史蒂夫不备时偷偷藏下来的。利用从史蒂夫那里学来的知识和技巧,他发现工作相对简单多了。他帮史蒂夫造的那架“蓝鸟”摇摇欲坠,仿佛随时都要散架似的。尽管如此,他还是靠它学会了飞行。而等他自己的箭头组装完成之后,卡迪拉克发现它比“蓝鸟”还要漂亮牢固,心里别提有多得意了。
当时,为了不被觉察出来,他不得不小心翼翼地放慢学习速度。回想起这点,卡迪拉克忍不住微微一笑。布里克曼回到沙穴人注释2的黑暗世界里,却根本没意识到自己留下了一把开启知识宝藏的钥匙。利用辟邪主赋予的力量,卡迪拉克将云武士脑中的所有信息储备——包括他知道的所有情况、学到的每一样知识、出生后的所有经历——全都复制了下来。布里克曼所有的才智、技能和知识,现在他全都掌握了。
当然……他也为此付出了小小的代价,那就是失去了清水的芳心。
 
从部族与铁蛇作战时击落的几架天鹰机中,布里克曼精心挑选了一台发动机装在“蓝鸟”上,可惜因为无法正常运转,被他在逃跑之前扔掉了。而正是这台发动机,为卡迪拉克的得意之作提供了原动力。史蒂夫在匆忙之中无法做到的,卡迪拉克做到了。他把那台发动机拆成零件,仔细检查了每一部分,然后视若珍宝般谨慎地重装起来,一次又一次坚持不懈地试验,最终使它完美地运转起来。
现在,他变成了空中的布里克曼。从部落居住地上方的崖顶起飞,掠过陡峭的悬崖边缘飞进苍茫天地间时,他也和布里克曼一样毫无惧意。他感觉得到风的拥抱,感觉得到它那带着丝丝凉意的甜味儿迎面扑来。就像那些把巢安在附近高山顶上的金雕一样,他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推动着,绕着巨大的圈子盘旋而上,心里满是自由的喜悦。
他飞得越来越高,直到进入一个空中世界。这个世界的轮廓在阳光照耀下瞬息万变——云墙耸立,云谷幽深,他就在这深沟幽壑间时而爬升,时而俯冲。远远望去,云团被风雕凿成宏伟壮丽的琼楼玉宇;飞近了再看,曲折的回廊和高耸的屋顶却都倏忽飘散,化成一片轻柔无形的薄纱裹住他的飞机,又像泛黄季的晨雾笼罩大地一样将太阳也囊括其中。这是天音的领域;这样的迷人景象以前只能存在于想象之中——晴空万里,雄伟庄严,令人惊叹;变化万千的景象被赋予了一种彩虹般的美丽——而人类,是永远都无法领会这一切的。
向下望去,所有的一切都显得渺小至极。那些在地面上难以承受的伤痛,现在一下子变得毫无意义。这种舒畅的感觉令人心旷神怡,他就这样在高空逗留了整整两个小时。甚至在着陆之后,他的情绪依然激昂高亢,他的双脚甚至无法在大地上站稳。
雪先生以一如既往的精明,让他在这种自我崇拜中飘飘然数日之后,猛地给他一记重拳,把他狠狠地拉回地面——雪先生告知了他自己与铁大师艰难谈判后定下的合约内容。他说得很简单:拿一个组装完成且完好无损的箭头,再加一个同样完好无损的云武士,去交换威力强大的新型长尖铁——步枪……
卡迪拉克无比困惑地看着他。这里已经没有箭头了。铁蛇发射的飞机都成了一片片残骸,而且,云武士也早就离开了。
雪先生在坐席另一端坐下来,看出了他心里的想法,阴郁地点了点头,算作回答,“没错,我想这意味着要靠你了。”
伟大的天母啊。卡迪拉克的心一下子凉透了。因为所有去了伯-利恒火坑的变种人,到现在为止还从未有哪个回来过。
雪先生却不理会他的抗议。真是忘恩负义。是辟邪主使你成为字匠、预言师的,现在辟邪主想要你成为云武士,你竟不肯了,难道你就是这样报答辟邪主的吗?要知道,被赋予这样的能力,就是要为平原人服务的。雪先生晃动着手指,表情严肃地说:“永远都别忘了我的话:这天下可绝没有免费的午餐。”
“免费午餐……?”
雪先生没理会他的疑问,接着开始详细描述议定的计划细节。卡迪拉克将向北一直飞到黄石河,再转向东,前往圣一保罗人领地上的交易点。交易点附近有几条“大河”注释3,他得沿“大河”的河岸线往前飞。最后一条河是南北走向,被称作伊利河。伊利河以东就是铁大师的疆域,那里是轮船主山下大人的领地。但是,飞到那里的路途很危险,它意味着要穿越蒂特律人和辛辛那提人控制的地盘。不过,如果飞得够高的话,也许能躲过他们射出来的弩箭。这是一场伟大的交易,但如果能趁整个世界都躺在摩城布满星辰的斗篷下睡觉时飞过那些区域,就会更安全些。他将在下个满月升起前的日落时分出发,如果一路顺利的话,将在第二天到达目的地。
说到这里,雪先生停了下来,在他那堆乱七八糟的东西中翻来覆去地寻找什么东西。过了好一会儿,他终于翻出两块叠好的布,打开一看,原来是两面由上好的白布做成的方形旗帜。
每面旗帜的正中央都有一个血红的圆盘——那是铁大师的标志。这两面旗帜是山下大人的船队从伯-利恒带来的。它们将被固定在箭头的双翼下面,这样地面上的人就都能看到。为确保安全,飞机一到铁大师的领地就要从尾部喷出一股白烟。卡迪拉克最后一次去交易点时见过的那种被射向空中的绿火箭,将为他标识出降落的地点。
事情到现在一直进展不错,铁大师似乎将方方面面的可能性都考虑到了。卡迪拉克要伪装成一个寻道民,他得除掉身上的彩绘,穿上某个云武士的衣服——那家伙的头颅现在还挂在清水帐篷外的木桩上。这样一来,凭借着他那光滑的皮肤和新近获得的知识,再剪上一头短发,就没有人会再怀疑他联邦飞行员的身份了。不仅如此,他的束身外衣右边的口袋上还要缝一条丝带,上面的文字将把他变为另外一个人:8902S·R·布里克曼。
挺有讽刺意味的,对吧?两人禁不住大笑起来。这一笑,不仅消除了卡迪拉克所有的担忧,甚至还抵消了想到要失去一头乌黑长发时的惊慌。
完成这样一项颇具挑战性的任务得冒风险,不过随之而来的可能还有好处。卡迪拉克正试图在这两者之间寻求平衡,雪先生却出人意料地指出:卡迪拉克已装好的这个飞行器必须增设一个座位,给陪同他的保护者——
清水。
清水将要扮演来自穆卡尔部落的使者。她将打扮得像一位母狼武士,完美无瑕的橄榄色皮肤将被掩藏在用黑色和褐色颜料绘成的旋涡状图案之下。而她的真正任务是为卡迪拉克提供精神上的支持:作为召唤师,在必要的时候,她会唤醒强大的神力来保护他,并确保两人安全返回。
卡迪拉克咬着嘴唇。清水和布里克曼之间的事,他已经在石头里都看到了,不过他什么也没有说——连接他和清水之间的纽带已经断裂了。虽然外表看来依然如昔,可清水却再也不是他的魂偶了。现在她的心思和渴望全都给予了云武士——那个死亡使者,命中注定还要回来,他将越过一条血之河,带她离开。
那是平原人的血流成的河。
卡迪拉克也已经从石头里看到了雪先生将在何处献出生命——为了拯救他卡迪拉克。他悲痛万分,泪流不止,一边诅咒自己的天眼通之能,一边暗自发誓再也不看长眼睛的石头了。车轮已经转动,大道已经铺就。如果一切都无法改变,那么最好不要揭开未来的面纱。就让未来保留它自己悲伤的秘密吧,眼下的痛苦已经够沉重的了。
接下来的几天里,卡迪拉克加长了箭头细长的机身外壳,在自己的驾驶位旁又加了一个座位。在做这些事时,他尽力说服自己正视已经发生了的那些事情。和清水、雪先生一起站在断崖边上,看着云武士借着微风起飞,越过群山后转向南方时,他已决定,什么都不要谴责,什么都不要埋怨,因为真正的武士不会为一些毫无意义的情感——诸如羡慕或是嫉妒——而动摇。
清水对云武士的痴迷深深地伤害了他。虽然在内心深处,他尽力说服自己要宽容,可他还是不能容忍自己屈居第二。如果他渴望复仇,那么他可以将部族兄弟召集起来,当着他们的面大声谴责她,还可以要她去死——依照平原人的规矩,对她的审判将只是纯粹的仪式而已。
但他没有那么做。直到现在,卡迪拉克依然乐意为她献出自己的生命。他们之间的友情纽带根植于他们少年时代的同甘苦共患难,又因为彼此都拥有天赋异禀而增强。这条纽带将永远不会断裂,直到摩城将他们的灵魂召回伟大的生命之杯中——那里盛满了晶莹剔透的水。再者,他也没有证据能证明那是清水对他的背叛。她从来没有说过自己做错了。实际上,连她对待他的态度都丝毫没有变化。可是他知道!他知道!她那愁云密布的蓝眼睛骗不了他,她的心和她的魂一起,都再也不在他身上了。
他也清楚,同样作为召唤师,雪先生一定会站在她那边,而让自己闭紧嘴巴。古老的法则规定了对字匠的尊重和服从,作为徒弟,是不能公然与老师发生矛盾的;如若不然,就是对礼法的背叛,是不可饶恕的。何况,就算他蠢到极点非要那么做不可,他也不可能在与雪先生的辩论中获胜。若要那么做,他将得不到哪怕一丝一毫的同情,反倒会招来平素就妒忌他的那些族人的无情嘲笑,而且那些人还会想尽办法把他逐出熊武士的行列。
最简单的解决之道,就是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也不再让清水行使对他的义务。可是这样也有风险。她一旦不再去他的帐篷,部落里就会有人怀疑,流言就会满天飞。如果真如他所猜测的那样,她曾经与云武士发生关系,那么要不了多久,部落里的女人们就会知道这个秘密。一旦消息传开,用不了多长时间,他俩就会被叫到部落长老那里被问个明白。
不,不能那样。不管自己有何感受,最明智的做法就是带上她一起去伯-利恒。等他们返回时,真相已经被遗忘,这件事从此再也不会被重提。假以时日,和解不是不可能的。虽然他的自尊心已经受到伤害,但他还没有高傲到不愿承认:对于这样一次冒险之旅,他还是很欢迎她的陪伴。
已经发生的事,不管是什么,都是辟邪主的意志。这件事也一样……
可是,谅解并不意味着能减轻伤痛。时至今日,差不多九个月过去了,尽管他的心思和时间都放在解决新任务中数不清的问题上,可是时不时地,那个看不见的伤口还是会隐隐作痛,将他刚获得的满足感破坏殆尽。
好在对此类痛苦,铁大师有一种有效的治疗办法——喝清酒。那种火辣辣的液体可以让他生出一种前所未有、不计后果的勇气,让他的舌头感受到全新的刺激,唤醒他身体里想要得到满足的渴望。而等所有的激清都烟消云散后,那份苦甜参半的伤痛,也就麻木了……
这,就是遗忘吧。
  1. 平原人对铁大师的蔑称。​​​​​
  2. 平原人对联邦人的蔑称。​​​​​
  3. 平原人称五大连湖为“大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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