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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长谷川敏郎拥有密探和特务组成的关系网,这些人把目击者的陈述、告密者的文件、枕边的谈话、酒后的胡言乱语,以及澡堂子里的闲言碎语等方方面面的情报都送到他那里,而他则从这些分散的信息中汇集整理出有用的东西,这再一次显示了他卓越的信息搜集才能。然而这次,他向将军描绘的图景却出现了严重的错误。山下大人和源清盛的确秘密结盟了,他们也的确在谋划着想研究出一种装置来重获黑光,而总领事东芝仲根也的确卷入了一场通奸丑闻。但是,山下并没有同联邦或者联邦的变种人代理勾结在一起。从摆在他面前的各种情报中,敏郎得出了一个错误的结论。他的推论建立在一个错误的基础上:他以为总领事的意中人清水是一个长狗。
犯这样的错误其实也不能怪敏郎。绝大多数铁大师,当然也包括敏郎,对变种人的认识只局限于尼桑接触到的这部分奴隶苦工身上。他们全都眼神呆滞,像牲畜一样被豢养着,只有当鞭子抽在他们身上时才会卖力干活。他们在铁大师的社会里只是一群异族的原始人,其地位相当于田里的耕牛,铁大师很少意识到他们的存在。
身为武士及内廷使者,敏郎严格遵循着社会准则。同这样的奴隶说话与他的身份不相称,他只能对他们发出命令。他自己并没有变种人奴隶,不过就算有,他对他们下达的命令也只能通过中间人传达。因此,对于变种人的生活习惯、传统习俗,以及他们在俄-哈俄注释1及密-苏里注释2的水域之外那片广阔土地上无拘无束的生活情况,敏郎都一无所知。尤其对变种人中的那些“正常人”——他们骨骼平直,皮肤光滑且肤色纯净,同长狗和尼桑的男儿一样——敏郎当然就更是无从知晓了。
而且,像他这样的人还不止一个。
山下宏大人在几个月前也犯过完全一样的错误,而他对平原人的了解,几乎比尼桑的任何人都多。
在过去的几年里,山下搜集了很多正常变种人的身体信息,不过只有家族里的高级成员才知道。山下拥有为数不少的赚钱门路,其中之一就是每年派遣轮船穿过大湖群进行贸易,这为他带来了可观的财富和权力。变种人不仅提供了大量的廉价劳动力,还为他们那些被俘虏到异乡的同胞提供了衣食用品。他掌握的信息是极其有用的商业机密——因为深知变种人的优势及弱点所在,他每次都能定出最有利的交换比率,而众多变种人部落之间的竞争,又往往能让他的贸易团队获得最大的利益。
山下并不像绝大多数铁大师那样轻视变种人。不过他早就亲身体验到,他们的身体除了丑陋之外,还有一些地方与铁大师不同,尤其是他们的腋窝和下身都长满了毛。他们容貌奇异,卫生习惯也相当糟糕,可是他们之中的一些人拥有某种高贵的品质。这些人在通常状态下都很强壮,而且勇敢无畏。他们有自己的荣誉感,这种荣誉感在某些方面与武士道很相似。变种人乐意尊重并听命于族群中有较高威望的人,这些明智的人认识到,持续不断地用物品和铁大师交换武器和手工制品,对双方都是有好处的。
在异族人看来,他们只是个很不开化的粗野种族,虽然也有些小聪明,总体上还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但是也有一些变种人,尤其是字匠,拥有高超的智力,还具备一点出人意料的精明。其中就有一个被称作雪先生的人,他是穆卡尔部落的字匠。山下就是在他的帮助下才得到了飞马。
山下也清楚,有无稽之谈宣称某些变种人——即通常所知的召唤师和预言师——具备超自然的能力,说他们是奇才。铁大师在自己的神殿里也供奉着天照大神,他们相信大自然里到处都有神灵存在,大自然也是众神的国度。不过,对于变种人魔法的传闻,山下只是一笑了之。在他看来,变种人对铁大师构不成威胁。虽然他们人数众多,但各部落之间联系松散,而且彼此互为竞争对手,充满敌意。这使得他们不可能组织大规模的军事行动,来对付他们东方的朋友或是南方的敌人。平原人虽然具有强烈的领土意识,却并没组建帝国。正是基于这一点,山下才会向他们提供步枪。平原人对长狗有一种彻骨的仇恨,在对付联邦地面作战部队的侦察先遣队时,他们所采用的游击战非常有效。
山下有时很想知道,平原人是否已经意识到他们正被玩弄于股掌之中。不过山下从来没想过还有另一种可能,就是平原人或许只是在听从天意安排。山下从没听说过辟邪主预言,不过就算听到也会置之不理。山下之所以会对变种人感兴趣,仅仅是因为他对自己和自己所代表的社会体系有一种与生俱来的优越感。在山下看来,自将军而下的全体尼桑人所分享的这套体系,是不需要再从变种人那里学习什么的,就算要学,也是变种人向他们学。山下不是人类学家,也不是比较宗教学学者,他只是站在资源分配管理这一角度来考虑问题而已。
这种对信息的选择性采纳使得山下与使者敏郎一样,完全不知道变种人中有“正常人”存在,所以他也想当然地得出了一个同样错误的结论。一月底,他在得知清水从一个肤色混杂的变种人武士,出人意料地变成一个皮肤完美无瑕的长狗时,他的感觉同将军一样,觉得自己被出卖了。
怒火万丈的山下把矛头对准了两个人:一个是雪先生,是他设法欺骗了自己;另一个则是总领事,就是由于他的好色和愚蠢才导致了事情的败露。当源清盛告诉他这个消息时,他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派人去刺杀清水。不过清盛劝他放弃了这一想法——只要从全局出发仔细想想就能发现,他们有可能谁也不会获罪。
山下深思熟虑之后,同意了清盛的意见。同将军一样,他发觉现在自己也怀揣着一只烫手山芋。隐瞒女长狗的存在是个大麻烦,但同时也是天赐良机。总领事对下层社会的女人有种不可理喻的嗜好,而今,这一嗜好已经把他逼到了死角,在这种情形下,要挟他易如反掌。这个男人虽然是个堕落的小丑,可他娶到了将军的姐姐,与高层的这一关系使他在目前这场危险的游戏中显得格外有利用价值。
而雪先生这个“乐于助人”的字匠就完全是另一回事了。这个狡猾的蠢货究竟耍的是什么把戏?是他先保证说肯定会交付一架飞马来换一船步枪的,他在交易之前就这么有把握,说明他一定参与了这场骗局。这会不会意味着他已经和联邦勾结在一起了?如果答案是肯定的,那么这个伪装的女长狗提出要和已完成任务的云武士返回穆卡尔部落就有特殊的含义。那些人一定在期待她和她的同伴回去报告他们在这里所看到的一切:铁大师的工艺技能,他们采用新技术的能力,他们用来驱动飞马的动力,以及他们在空中驾驶飞马的方法等等。难怪那个云武士会要求与他的护卫待在一起。真是聪明绝顶的把戏。然而,无论是变种人还是寻道民,只要来到了尼桑,就没有谁能撒过谎后还活着:这对厚颜无耻的长狗势必遭受同样的命运。
不过还有一个令人费解的问题:联邦为何要将飞行技术传授给自己潜在的敌人?诚然,这件礼物是假借受损物品的名义移交过来的,可那不过是为了让布里克曼的狡辩听起来合情合理罢了,因为他声称这架飞马是他利用变种人手头的零碎配件组装而成的。飞马的外表多少有些破损,可它仍然能带着两个人飞行。它还捎来了两件非常有价值的东西:一个飞行员,他热情地详细解释了每一个配件的功能和设计原理;一个引擎,为制造以黑光作驱动力的引擎提供了样本。
对天生的商人山下来说,这是一个不可错失的良机。把引擎藏好后,他把数桶黑火药藏在易燃物里,点燃后引起熊熊大火,做成销毁引擎的样子,场面蔚为壮观,想借此骗过严密监视着这一切的将军的代表。
而在清水的真实身份上犯的错误——正是这点让使者敏郎相信山下可能在与联邦勾结——促使领主大人围绕雪先生做了一番精心推测。要知道在尼桑,不残忍不狡诈的人是绝对爬不到山下现在的位置的,山下自然也不例外。跟绝大部分领主一样,他生性多疑,喜欢玩弄阴谋。他相信雪先生并没有想到那个女长狗的真皮肤会暴露出来,也绝料不到她会被移交到东芝仲根的监护之下,更猜不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那他这么做意欲何为?难道是想通过送交一架带有迷人引擎的飞马和一名热情骑手这种方式,把山下对变种人的兴趣转移到其他可售物品上?通过与变种人这么多年的交易,山下很清楚可以和什么样的人做生意,而他的船队为以物易人提供的交付系统向来都安全可靠。那么,会不会是联邦试图通过雪先生来和他联系?
如果答案是肯定的,那么对它做出回应就是犯了叛国罪;而无视对黑光做出严格规定的神圣法令同样也是犯了叛国罪。不过山下可不认为自己叛了国。他是要保护尼桑,只不过没必要以现在的方式来保护。只有和平与繁荣是不够的,山下要的是发展。如果目标达到,他就有可能成为将军,那意味着将取代丰田家族。如果藏在联邦作战机械后面的知识能帮助他达到目的,那么,只要时机适当,他是会和联邦达成协议的。等到他获得绝对的权力后,他将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用长狗的知识摧毁他们的地下王国,把他们所有的存在痕迹都从地球上抹掉。
山下清楚与联邦的任何交易都伴随着风险。然而在谋划获取黑光时,他就已经处于极大的危险之中了。他只是不太确信自己是否有勇气将这一想法付诸行动。一旦行动起来,他就必须要拿到黑光制造者曾经用过的那些装置——这些违禁品及其原材料,只有在他的地位无法撼动时才能被运往尼桑。
再者,就算对方真的有意,山下暂不表态也不会有什么坏处。他会信守交易条款,将一船步枪交付给穆卡尔部落。他打算对雪先生及其部落对他的欺骗既往不咎。他不会责备雪先生,甚至不会要他作出解释。他只需让这个老狐狸和女长狗面对面,然后观察他看到她的衣着和外表都已改变后神态举止的变化。山下要她亲口说自己和那个云武士都受到了良好的款待,因而两个人都不想返回穆卡尔部落。
只要雪先生一看到她就会明白,尼桑最强大的领主山下已经知道了一切。而老字匠从他脸上将什么都看不出来,因为他会戴着一张黑色的金面具。他将像对待自己的武士随从一样对待来客,带着适度的礼节性谦恭;他的一言一行都将看不出丝毫的赞成或反对。这样就能让雪先生和他那个不知名的同盟者知道山下对这件事的沉默态度,以便于他们开始下一步行动。
 
总领事东芝仲根已经得到严格指示,不得向外界透露清水将被带走的消息。不过这根本不起作用,这个绝望的男人只要一想到即将到来的离别就会失去理智。源大人深知总领事这张嘴巴是绝对靠不住的,为谨慎起见,并没把整个安排都告诉他。不过,清水倒是知道她会在克利夫兰见到山下,也已猜到领主一定会让她与雪先生会面。四月份是平原人开始准备“水上行走”的时期。“水上行走”指的是在这段时间里,各个敌对的部落都将在“大河”边的交易点聚集,度过短暂的休战期。
由于卡迪拉克明显很乐意留在鹭池,清水心里清楚,她最终还是得一个人返回尼桑。实际上,她没有一点选择的余地。得知自己将与总领事分开,她假装流出泪来,总领事赶紧安慰她,并向她保证,说山下已经答应了他,会将她照顾得舒舒服服,而且她会毫发无损地回到他身边。
机不可失。清水请求总领事送给她一件爱情信物,这样在他们分别之后的日日夜夜,她就能睹物思人。她问可不可以要一个小小的漆盒子,上面绘的图案能由她来指定。她再一次用满怀希望的眼神望着他,无比恳切,无比真诚。
东芝无法拒绝。这是怎样的一双眼睛啊,就像闪闪发光的宝石。这一刻,它们是璀璨的翡翠,充满了钴蓝火焰;而下一刻,它们又化成一汪清澈透明的蔚蓝池水,变得柔和无比。他多么希望自己是一块石头,欣欣然跃入那神秘的水中。他已记不清自己究竟享受过,或者说利用过多少个女性的情爱,可是他的身体欲望从来没像现在这样满足过,也从来没有谁能像这个长狗那样唤醒他内心最深处的幻想。她是他有幸遇到的最熟练的性爱能手,美丽非凡,周身都散发着一种神秘而又充满活力的磁场。她是欲望的化身。她让东芝深深着迷,愿意听从她的任何吩咐。
当然,前提是得合情合理。
但这只是事实的一部分。毫无疑问,总领事侵入了她的身体。可是每次他这么做时,她都能侵入他的头脑,将她的意志强加在他脑海里那些激情画面之上。东芝一有幻想,她立刻就能将其实现,连东芝心里最狂野的想象几乎都能变成事实——每当他在心里刚想要她成为什么样子时,她立即就变成了什么样子:一会儿千依百顺、温柔似水,一会儿又热情万丈、如饥似渴。他的神经末梢总是不知不觉就劳损过度。光、声、味,每一种知觉都被放大,紧密地配合着他藏在内心最深处的欲望。当高潮到来时,他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在美妙地震颤。他获得了前所未有的满足,仿佛他的意识和身体都在一道向着快乐的来生飘去。
总之,总领事在感觉上享受到的快乐远比他实际得到的要多。不过,对遇到东芝,清水并没觉得有什么可高兴的,她只是不得不利用自己的身体来控制他的意识。总领事对此毫无察觉,不管什么时候他在她身边躺下来,他的眼、耳、舌、手指,以及他那不知疲倦的家伙都会被他头脑里的色欲指挥得团团转。
清水所用的法力与雪先生设法干扰哈特曼——首个进入平原人领地的篷车队司令官——的思维时所用的一样,只不过雪先生不必与那个沙穴人面对面。作为风暴使者,雪先生掌握了伟力宏环中第七环的法力,这样只需通过卡迪拉克在天眼石里看到的哈特曼的面容就能接触到他的思维。清水的法力也很强大,不过与雪先生没法比。流过她身体的力量是辟邪主的意志,那不是她所能控制的。所以她知道,自己现在所做的一切都受到辟邪主的庇佑。为了尽可能地靠近卡迪拉克,她不得已才与总领事保持关系,东芝的府邸与鹭池相距不是很远。一旦卡迪拉克改变心意,注意到她的处境并打算逃跑的话,她肯定会帮他一把。
天音已经告诉她,一定要让铁大师愤怒的矛头指向沙穴人,而不是平原人。这就是为什么她的外表——如果展示充分的话——必须显得像是个来自联邦的人。她也曾为卡迪拉克对他们的分开所表现出的淡漠而伤心,不过很快她就意识到,自己命中注定要落在总领事手里。她也看得很明白,变种人在这个社会里是没人关注的。虽然她有着健全的身体,可她的彩色皮肤会使她的处境变得极其残酷而且充满耻辱——被当做一头负重累累的牲畜,驮着装满沉重石头和泥土的筐子蹒跚而行,或是拉着满满一车粪便倒进稻田里,要不就是被套到一个灌溉用的大水车上。
对于沦落到如今这步田地的同族兄弟,清水一点都没轻视他们。相反,来到尼桑发现他们的遭遇后,她好几次都忍不住失声痛哭。只是她没必要为理解他们的境遇而经受同样的苦难,就算这样做,她也无力改变这一切。她身上所肩负的任务十分凶险,而她落在总领事手里后,尽管享受的是荣华与奢侈,但遭受的耻辱却一点都不比他们少。如果雪先生说的都是真的,那么等到辟邪主降临世间,这些“迷失的人”——也就是被铁大师交换来的变种人,都将被解救出来。雪先生还说过,卡迪拉克和她是三赐之人的剑和盾。他并没解释这是什么意思,但他强调过,只要他们都遵循辟邪主的指示行事,辟邪主降临和平原人推翻压迫者的预言都将变成现实。
她的任务之一就是保护卡迪拉克,主要是防止他的本性可能为他带来的危险,那些藏在他身心里的黑暗力量一直不曾停息过。所以,当她被带到东芝仲根面前,被迫接受他短暂的审问时,她就意识到自己接下来需要做什么。东芝的目光与她相遇,尽管只是一瞬间,对她来说已经足够。她将思维伸进他的脑海,发现了他想要占有一个长狗的欲望;同时,她也感觉到他在打量自己时贪婪的好奇心。不过总领事也有他自己的诸多限制。与变种人发生关系,这有点出格。即便如此,她还是成功地干预了他的思想,使他生出要将她单独囚禁起来的想法,而且囚室里还要有流水供应,并把她随身携带的一个小袋子还给她。不过,东芝下达命令时还是有一点点犹豫,毕竟他不知道自己这么做是否正确。
每天晚上,等到守卫松懈下来停止巡逻,也不再通过门上的观测孔监视了,清水就开始用粉红叶子擦洗身上的图案,先洗身上穿的动物兽皮能遮盖住的部分,以免洗到半路被人察觉出来。到她被监禁后的第四天,体绘终于全部洗掉,她也随之变成了另外身份的人。第二天,那个来送早餐的守卫刚一看到她,就惊得差点把手里的盘子扔到地上。他的头儿闻讯赶来,亲眼见证了这个事实。消息很快就传到管理层。不到一个小时,总领事就亲自来到她的囚室,命令她将身上的衣物全部除掉。
清水没有反抗,照着做了。她站在那里,低着头。东芝绕着她慢慢转了一圈,仔细观察她身体的每一个细节。接着,他命令站在她旁边的一个守卫将遮在她脸上的乌黑长发撩到一边。白条子注释3上前将她的头发拉过肩膀,粗鲁地在后脑勺上打了个结。她抬起下巴,迎上总领事的目光。东芝本以为会看到一张下等动物因惊吓或恐惧而显得畏缩奉承的脸,万万没想到看见的会是两道蓝色的闪电,他的灵魂一下子成了叉在鱼叉上的鱼——被穿透了。
就是从那一刻起,他完全被辟邪主赋予清水的力量奴役了。
东芝对女人的胃口奇大无比,但清水相信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无可取代。他的全部欲望现在都集中在她身上,这种状态在他们分开后至少能保持数周。不过,她没有必要冒险。在她离开的前一夜,东芝躺在她的臂弯里,正沉浸在最后一轮假想性事的颤抖中,她把他的思维引导回他的婚床,用他妻子的形象代替了自己的形象。所以后来,将军的姐姐回江户夏宫时,才没有对丈夫的出轨抱怨什么。
清水能用法力熟练地操纵总领事,也能操纵那个给她准备漆盒的手艺师傅的双手。他自己都没觉察到他在盒子的上面和侧面都描绘了哪些图案。这些图案将向收到盒子的人传达出无声的信息。雪先生,还有金发云武士,那个命中注定和她纠缠不清的人,会明白她想说而未能说的话是什么。
对她的法力,铁大师依然毫无察觉。在他们看来,这不过是一个空空如也的盒子罢了。它虽然有点价值而且也挺好看,不过跟用来装饰领主豪宅和将军宫殿的高雅工艺品一比,它可就什么都不是了。他们不知道,她的性命就装在这个木盒子里,它上面的图案伪装得非常巧妙,那实际上是一幅地图,这幅地图将引导着史蒂夫来到鹭池,找到一处隐蔽的湖心小屋,也就是东芝仲根囚禁她的地方。一旦这个木盒子到了雪先生手里,他就能感觉到她的存在,她的声音也将传到他的脑海里,而这些图案将揭开所有的秘密。
 
五月中旬,两艘巨型轮船在山下的镀金座舰带领下,从水声震天的尼亚-加拉大瀑布旁的船籍港注释4布法罗出发了。它们往西南方向一直行驶到克利夫兰港口,那里与山下大人的亲密盟友柯尼卡的领地毗邻。傍晚,船队靠岸抛锚。当黑夜蒙住所有好事者的眼睛后,一只小船把一顶车拉轿子带到山下的座舰上,轿子被关得严严实实的,坐在里面的就是那个女长狗。
拂晓时分,船队又开始了西行航程。一路无事。在穿越休伦湖时,山下将两只舰船分别派遣到贝城注释5和密-沃基注释6,让他们去同那些从南方跋山涉水而来、规模小一些的变种人部落作交易。航行到第十天,他们已能看到在内海注释7最西端的交易点德-卢塔注释8,像往年一样,那些变种人早已黑压压地聚集在那里等候了。
在热火朝天的交易期间,穆卡尔部落的字匠雪先生多次试图询问云武士和他的护卫的情况,却每次都被山下挡了回去,弄得他一直焦虑异常、坐立不安。离开的前一晚,山下破天荒地头一回邀请字匠和两位部落长老到他的座舰上。当然,在面见他之前,这些变种人得扔掉他们身上那些散发着难闻动物气味的兽皮衣物,从头到脚清洗干净,再换上棉制的宽大衣裤。据下人报告说,对这一程序,变种人并没觉得是多大的折磨;而且让山下比较满意的是,梳洗整洁再穿上合适衣服的雪先生,看起来也挺有一点高贵气质。其实如果不是他额头上的那些疙瘩和前臂上树皮般的皮肤,还有从头顶到脚尖都布满的黑棕色不规则图案,乍看之下,他的神态举止跟真正的人类一模一样。
山下按照原先的计划,让他与一身盛装的清水见了面——当然,清水所穿的衣服是她那个见不得人的监管人送的。她事先已经被警告过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如果稍有不当,只要他一示意,隐藏在她背后的两个弓箭手就会立即置她于死地。她只获准与雪先生短暂地见一下面,这对各方来说都意味深长。当雪先生看到清水变成现在的样子时,山下能察觉他很是吃了一惊。不过雪先生的表情却不是惊愕,而只是意外:一种被别人看穿心思时所流露出的那种慌张不安的意外,而不是那种在面对完全出乎意料的转变时所表现出的惊愕。从那一刻开始,这个变种人字匠显得极为谨慎,说每一句话都字斟句酌。在严密的监视之下,字匠与女长狗在谈话中用了一些习语,山下无法理解其中的含义,不过他并没觉得不安;而另一方面,雪先生再也没有恢复他最初的镇定了。
很好,山下心想,记住这次教训吧。我这个人信守诺言,但我没那么好骗。接下来就看你的了,我的疙瘩脸朋友……
 
清水很期待这趟旅程。除了要将木盒子交给雪先生,她还有一个目的。她已经让总领事在鱼竿这头满怀期待了,接下来,她要做的是找到一个机会,把鱼钩放到山下的嘴里。这个男人是整件事的核心,他只要动动手指头,她就可以返回平原人中间。然而很快她就发现,山下领主并不那么容易上钩。整个航程中,除了两个表面上是服侍她、实际却是监视她的人之外,她一个人都没见着。从波士顿到克利夫兰的一路上,她坐的那顶车拉轿子一直都被关得严严实实,她只能通过透气孔看到被分割成一小块一小块的天空。只有到了晚上,等陆路护卫在客栈——也就是驿舍里落脚后,她才能从轿子里出来,但旋即又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根本看不到外面世界的房间里。
上了轮船后,她还是被限制得很死,结果一路上连山下的面都没见到。直到后来,屏风门终于打开了,她却看到雪先生、滚石还有麦卡卡车各自跪在一块彩色草席上,身上穿着宽大的衣裤,看起来像是几个级别较低的铁大师。山下在向她下指示、告诉她要如何表现以及该说什么时,都是通过一名武士通事传话的——通事翻译时的态度十分冷淡,他的言行神态都在明白无误地告诉别人,如果不是为执行上面的命令,他是绝对不会对她说话的。似乎一跟她说话,他就会从空气中感染上可怕的疾病。
这名武士的态度完全可以理解。铁大师的社会等级森严,其基础是一种上下有别的尊卑观念:上等人和下等人的社会地位在他们出生时就决定了。铁大师社会就像一个多层的金字塔,位于塔尖的只有极少数的幸运者,而更多的人都在塔基下垫底。有些人可能会从高层跌落下来,但很少有人能从底层爬上去。身份地位、官职和与生俱来的特权是由你的血统和你父母的高贵与否所决定的,你的人生事业在你出生时就被划定了。只有金字塔顶端的人才配获得顶尖的职位。如果你的家人全都处于金字塔底部,那么很可能,这里也是你一辈子要待的地方。所有的异族都被排斥在社会等级之外,清水也一样。在这里,她本就是异类,又因为与东芝仲根的关系,她更成了别人眼里的瘟神。对于每个与她接触的人来说,她都是很危险的。
在这趟航程中,她曾与少数几个铁大师照过面。虽然他们并不知道她的那些事,然而对待她的态度却一模一样。她的眼睛很少能捕捉到他们的目光,只有极偶然的那么几次能与他们对视。即使对视时,她也无法强行进入他们的头脑,但肯定会有办法进入的。东芝那众所周知的强烈欲望使她很容易渗透他的防线;那个制木盒的手艺师傅也一样,在主顾的指引下很是殷勤。可是山下周围的侍从却对她鄙夷有加。在他们眼里,她只是个被利用者,一旦她不再有用,就会被抛弃。她还感觉到,总领事也被看作是一个傻瓜,时间到了就会被牺牲掉。
而山下却是一个铁石心肠的人:冷酷、精明、无情。一见到他,她脑海里就映出一幅图画:一条长着钢颚的梭鱼,镇静地穿行在一群小鱼当中,漫无目的地游来游去;然后它闪电般地朝小鱼袭去,鳍和尾却不见丝毫摆动。山下与色欲旺盛的总领事不一样,他不会在这一点上被诱惑。要想攻破他的精神壁垒,只能将其强行炸开,但现在还不是攻击的时候。
在山下和他的武士全程监听之下,她不能对雪先生说明为什么要清除身上的体绘,也不能说明为何要穿着鲜艳的绫罗绸缎。她只能说别人让她说的话,希望这些简短的话语能传达出足够的含义。很显然,雪先生说话时也受到限制。不过,好在他提到了神石里看到的内容,提到了被风吹走的种子在春天到来时又破土而出。这些话背后的含义虽然隐晦,但她还是听懂了。
云武士已经返回部落,而且将被派出来营救她。这正是她期待的消息,这意味着她获准送给雪先生的那件礼物将会发挥作用。
 
返程跟去时一样,清水仍然被单独囚禁,陪伴她的只有两个越南女人。有时,山下会将一块秘密嵌板取下来,透过孔眼冷冷观察她,通常都是在她沐浴的时候。看到她的棵体,他只有好奇之心。山下有自己的妻子,五个孩子中有两个是女儿,但他从来没有非常中意过哪位女性。婚姻对他来说,只是家族延续的需要和利益上的战略结盟。女人只是他用来达到目的的手段。更何况在尼桑,女人地位低下,即使出身名门的女人与同等地位的男人相比也只能屈居次位。武士之间高贵的友情是值得赞扬的;而让你的思想和行为都受制于对一个下等人——哪怕是对自己妻子——的身体欲望,却绝对是自贬身份的行为。
肉体之爱和肉体欢愉都是一种诱惑,真正的武士要与之不断抗争。山下天性中对这些不感兴趣。成年以后,他的注意力更是几乎全部放在了扩张家族财富和夯实权力根基上,因此山下的武士道修为在“色”这一点上没有受到侵蚀。面前的长狗虽然骨骼平直,身材玲珑有致,但依据山下的评判标准,她却有三大硬伤:首先,她是女人;其次,她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异族,鉴于此,她的地位甚至比社会等级最低下的那一级还要低;再者,她的下体像变种人一样毛发浓密,这一点令人厌恶,而且很可能也像变种人一样藏着虫豸。
哈哈哈哈!
一想到跟这种不干净的动物一起嬉闹就让人不寒而栗。如果东芝仲根确实想玩这种下流动物,至少得把她刮干净吧?可话又说回来,究竟是什么驱使他一开始就想玩弄她的?
这个问题倒是问到了点子上。可惜,他找不到答案。实际上,总领事从来没有玩弄过清水,清水玩弄了总领事才是真。
 
在返航途中,三艘轮船穿越狭窄的温索尔注释9水道,经过伊利湖向克利夫兰驶去时,山下让船队停了下来。几艘小船将八个变种人——四男四女送上了轮船。他们被赶到船尾一字排好,在他们身后,桨轮的叶片被长长的铁链固定着。学着看守的做法,他们也对山下弯腰低头。山下坐在一块凸起的甲板上,面对着他们。
清水被两个地位低于武士的佩刀红条子注释10带到甲板上。她的脸上涂了厚厚的一层白粉和传统的口红,装扮成官妓的样子,身上穿着长袍,长袍与头上戴的斗篷是一体的,手上也戴着长长的手套。她一看到山下就深深地鞠了一躬,随后走到她的两个护卫中间,在山下左侧的一个垫子上跪下来。她面前的甲板上,站着另外六个红条子,他们身上都佩带着弯刀,左手放在刀柄上。十二个手持藤条鞭的白条子看守着变种人囚犯;山下身边站着的还是平时的那些高级武士,都戴着凶神恶煞似的金属面具——变种人正是因为这一点才把他们称作“死脸皮”。像清水的脸一样,这些面具上也涂着红色和白色,一条直线从前额画到下巴。
山下命令他的通事告诉清水:“我们大人希望你从这些奴隶中挑出一男一女。”
之前的教训使清水明白,最好不要去问为什么。通事指指她,等她再次向山下鞠躬致意后,引着她来到那队人面前。
八个变种人的模样很是凄惨,他们已在水上漂了九天。绝大多数变种人都会晕船,他们也一样,这次的远行让他们吃尽了苦头。清水在此次航程的前半段也吐了好几次,不过那以后她就只犯过一次恶心了。此刻,一种不祥的预感突然攫住了她,似乎某种可怕的事情马上就要发生了。她随意选出一个年轻的男子和一个女子,然后返回到她的垫子上;她挑出的那两个人被带了出来,跪在那块凸起的甲板前。他们两个身上只裹了一条棉质缠腰带,没有穿戴能分辨出所属部落的任何衣饰,所以看不出他们属于支-加哥、蒂特律、圣-保罗,还是密-沃基。虽然自己的生死就快被敲定,两个人看起来并不太在意,他们以坚忍的毅力面对着未来,这正是平原人的恃性。
山下通过通事问道:“你是否确定已挑出了最强壮的人?”
清水依礼鞠躬,“我相信是的,大人。”
“山下大人希望你能知道,”那个武士通事说道,“你很重要,最好的奴隶才配得上你。”他厉声喊出一道简短的命令,清水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
他的话音刚落,清水面前的几个红条子就迅速行动起来,猛地将选中的那两个人推回到行列中去。红条子和那些级别较低的白条子一起对戴着镣铐的变种人一阵拳打脚踢,用鞭子猛抽他们,边挥舞弯刀边厉声说着他们那种叽里咕噜的话,活像是一群发了疯的野狼正对着几头无处可逃的“快步”注释11吠叫着、怒吼着。指指点点的刀和鞭子已经把他们的意图表达得明明白白,不过仍有几个戴面具的守卫断断续续地喊着基础语词句:
“上!上!”——“上轮子!”——“快!快!”——“猴子去骑轮子——去!”
他们将八个变种人赶到桨轮上,在固定成水平的扇叶上站成一排:女人在轮轴左侧,男人在右侧,人与人之间相隔一臂的距离,面向轮轴。桨轮很宽,但他们站的地方很不容易站稳,木质的扇叶浸透了水,变得非常滑溜。他们的手腕上都系着铁链,右脚踝上也戴着沉重的金属圈,举步维艰。有几个人紧张地歪头瞥了一眼,想看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结果大腿上立即挨了一顿鞭子。
清水忽然明白了山下要干什么,心中越发地恐惧。山下朝一个手下粗暴地摆了摆手,手下向另一个站在开着的舱口旁的奴才喊了声什么。命令就这样一个接一个地传了下去。这时,一阵蒸汽溢出时产生的刺耳嘶鸣传来,甲板开始颤动,两根支撑桨轮的巨大横梁,一根往上推,另一根往下拉,轮子开始转动起来。
嘎吱,嘎吱,嘎吱……
桨轮变成了一架巨大的水车。为了躲避下面铁大师的鞭抽刀戳,变种人不得不尽力往高处的扇叶爬,但更可怕的命运在等着他们。如果稍有不慎,或者爬到筋疲力尽,他们就会立足不稳,被扇叶甩下来,挤进轮子和甲板之间的狭窄缝隙里。
嘎吱,嘎吱,嘎吱……
轮子越转越快,吃力的攀爬开始变成疯狂的竞赛。速度达到极限后,船舱内部的轮机师又接到一个命令,要他保持这一速度不变。山下是要搞一场虐待狂似的耐力比赛,在这场比赛中,只有最强健最敏捷的人才有生还的希望。
清水苦苦地思索着该怎么办。天音不准她向铁大师行使法力,可天音是否预料到会出现这种情形?她是不是应该忽视天音的警告,试着唤来大地的力量?那结果又会怎样?现在已经看不到陆地了,轮船下面就是深不可测的湖水。假如辟邪主果真赋予了她力量,让她可以摧毁这些带给她痛苦的船只,将它们撕成碎片,又会怎样?那样一来,非但救不了桨轮上变种人的性命,还必然会给船上其他身披镣铐的平原人带来死亡。念及这一点,她的心沉了下来。她什么都不能做。她的首要任务是遵守对雪先生许下的誓言,用她的所有力量保护卡迪拉克,并将他平安带回部落。
第一个掉下来的是个男人。
白条子兴奋得大呼小叫。这个变种人失足摔倒了,他的身子沿着桨轮向下滑去,这时,他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没有顺势将自己扔出去,反而绝望地拼命向上爬。恐惧和痛苦使他发出尖厉的叫声,但随后就中断了,因为厚重的扇叶像镰刀一般向下劈来,先是砍掉了他的右臂和右腿,接着就将他七零八落的身体抛进了下面的湖中。在一片哄笑声中,两个白条子捡起残缺的肢体,朝着仍站在轮子上的变种人嘲弄地挥舞着,然后一下扔到一边。
见此情景,剩余的三个男人中有两个决定慌不择路地往最高点爬,以出人意料的稳当脚步跑过扇叶,向下跳进了水中。他们挣扎着钻出水面,只短暂地扑腾了一阵,就被身上沉重的镣铐拖着沉了下去。仅剩一个男人还在挣扎。
与此同时,几个女人也很快跟了上来。其中两个女人落入水中;离轮子左侧边沿最近的那个女人准备起跳时失去了平衡,手腕上的铁镣使她朝甲板这一边滑倒跌落下来,仰面摔在甲板上。随着“咔嚓”一声,她的脊柱折断了。清水的身子猛地一震,她选中的那个女人此时也吊在扇叶上。女人绝望地大叫着,乞求有人能救她。她向轮子的中部靠近,可是仅存的那个男人在她的右侧,与她离得太远。那个男人不顾眼前的危险,向她伸出了手。他们的手紧紧地握住了彼此的手腕。清水衷心希望他们能成功,希望他们能奋力爬到顶端,最后双双跳进下面的水里。然而事与愿违。随着扇叶的转动,女人疯狂地扭动,试图站稳脚跟,她的双手紧紧抓住同伴的胳膊。她已不可能再站稳,可她不肯松手。一刹那,他们两人都意识到要一齐死在轮下了。
此时,山下的新命令传进了轮机舱。轮子的转动迅速地慢了下来,等它最终静止不动后,白条子命令两个幸存者爬下来,哈哈大笑着拍了拍他们的背。这个年轻的男人也是清水选中的那个。刚才还丧心病狂地折磨他们,现在又对他们能从考验中幸存下来表示赞赏,铁大师的转变让那两个活下来的男女困惑不解,几乎要流出泪来。六个佩刀的红条子将他俩推到了山下面前。
随后,武士通事又命令两个人转向清水,强迫他们跪下来。
“这两个人已经证明了他们的健壮,山下大人希望知道你是否愿意把他们当做礼物接受下来。”
清水朝着领主的方向鞠了一躬,“至高无上的大人赐予的任何礼物,不管好坏,我都愿意接受并倍感荣幸,同时,为了让自己能配得上他那非凡的慷慨,我愿意尽我所能为他做任何事。”
通事又转向等待答复的山下。领主点了点头。武士鞠了个躬,转过身对清水说:“很快就会将他们交给你。”说完,他对红条子大声喊出一个清水听不懂的命令,又对着清水的脚挥了挥手。她向山下行过礼后,被护卫带回了她那狭小的住处。
当天晚上,到了给她送东西吃的时间,来敲门的却不是那两个黑眼睛女人苏珊和南珂,而是两个红条子。白天的那个武士通事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两个白条子,带着两个扣着半球形盖子的圆盘。清水遵照要求,一见到武士就跪了下来。白条子将盘子放到她面前的矮桌上,随后退下。
武士示意她揭开盖子。
清水照做了。放在她面前的是那两个从严酷的轮桨考验中幸存下来的变种人的首级,她一下子惊呆了。不仅如此,这两颗头颅还被野蛮地毁坏了。
不管是死亡还是暴力,清水都已经不再陌生,可是眼前这两个不幸的人所遭受的残忍对待还是将她震得头晕目眩。
武士弯下腰,“山下大人希望你能从你的变种人朋友的命运中学会反省。”他微微地强调了一下“朋友”这个词,“他们并没有惹我们大人不高兴,下场尚且如此,那些胆敢背叛他的人,‘前途’可就无可限量了。”他一边说,一边拿起两个半球形盖子,猛地扣在一起撞成了碎片。
看着这些陶瓷碎片在面前“哗哗”落下,清水不禁缩了缩身子。
“你绝对不能将这次航行告诉任何人,也不准向任何人提起自离开总领事东芝仲根后你都看到了什么,与谁说过话。尤其是,你绝对不能承认见过山下大人,明白吗?”
清水温顺地点点头,尽量不去看那两个变种人的头,那本应是眼窝的地方,已变成了烧焦的空洞,“是的,大人……”
武士指了指那两颗头颅,“你,和你的两个侍女,谁都不准碰它们。它们要一直放在这里,不准盖,就放在桌子上,直到你收到离开这条船的命令。这个明白吧,长狗臭娘们儿?”
“是的,大人。”清水低下头,直到武士离开房间。
是的,我发誓,对着摩城,伟大的天母,还有辟邪主,天赐之人:我一定会为死去的兄弟姐妹报仇,一千倍、一万倍地讨回来……
  1. 指俄亥俄河。​​​​​
  2. 指密苏里河。​​​​​
  3. 脸上涂着白条的铁大师。​​​​​
  4. 亦称船舶登记港或登记港,为船舶所有人办理船舶所有权登记的港口。​​​​​
  5. 密歇根州中西部一港口,位于休伦湖西岸。​​​​​
  6. 即密尔沃墓,威斯康星州最大的城市和湖港,位于密歇根湖西岸。​​​​​
  7. 指苏必利尔湖。​​​​​
  8. 即德卢斯,明尼苏达州东北部港口,位于苏必利尔湖西南角。​​​​​
  9. 加拿大东南部一城市,位于连接休伦湖和伊利湖的底特律河上,与美国底特律市隔岸相对。​​​​​
  10. 脸上涂着红条子的铁大师。​​​​​
  11. 目光敏锐、颜色棕红的野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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