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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怎么说请便,可谋杀至少是一项坦率的罪行,诚实而直接。相比之下,有些行为要糟得多,更为懦弱,也更为残忍。
——爱德华·楚奥在法庭对托马斯·维克福量刑时所做的辩护
六年之后。
世界合众国组织(边路星)建立后第1428年……
 
要不是我的老板艾历克斯·本尼迪克发现了神机中继站的位置,我恐怕永远不会和北极星号扯上什么关系。
艾历克斯是个古董商人,但他对文物的热情总是敌不过他对金钱的兴趣,他干这一行就是为了钱,这一点叫人非常恼火。他在工作中需要花大把时间与客户和供应商闲聊,他也喜欢这一点。另外,他选的这个职业还为他赢得了相当大的名声,要是当初干的是投资银行家之类的工作,现在的他是不会这么有名的。
但事实上,彩虹事务所的大部分工作都是由我完成的。公司是他的,他是CEO,我是劳动力。但这也没什么好报怨的,这份工作相当有趣,他出的工资也很高。
我叫蔡丝·考帕,十二年前和他一起经历过库萨流斯事件。诸位可能知道,那次事件改写了部分历史,也为艾历克斯带来了一小笔财富。但那些都是后话。
艾历克斯是这一行的天才人物。他了解收藏家的癖好,也知道上哪儿去找藏品。彩虹事务所大体是家靠脑子挣钱的公司。我们会去找阿莫罗索星和壮阔星签署《星际宪章》时用的那支钢笔,说服它的主人将其出售给我们的客户,并从中收取一大笔佣金。如果藏品的价格特别划算,我们就自己把它买下来,然后以更符合其价值的价格出售。在和艾历克斯共事的这些年里,他的眼光每次都很准,我们几乎并没亏过钱。
他是如何在不关心藏品好坏的情况下做到这一点的,我从来不得而知。他在乡间小屋里就藏了几件东西,乡间小屋是他的私人寓所,也是公司总部。这里有千禧王朝的宫廷酒杯,也有米兰迪·卡维罗用过的领结扣子,后者有两千年历史。然而,对于这些东西,艾历克斯并没有真正的心得——不知各位懂没懂我的意思——这些古董的功能不过是炫耀。
总之,艾历克斯发现了一个以前没人知道的神机中继站。各位可能对这方面不大了解,不知道中继站是什么玩意儿。所谓中继站,就是公司在行星联盟间进行长达数周、甚至数月的航行时,中途停靠的基地。早在量子引擎发明之前,我就已经是个飞行员了,而且当时的情形我还记得。我也知道,承认了这个,我就暴露了年龄。当时,从边路星出发后,要经过一整天才能跨越二十八光年的距离。如果行程够长的话,你完全有时间在途中提高棋艺。
许多要道上都设有沿着轨道运行的中继站,好让旅行者歇歇脚,更换更换零件,加足燃料,补充物资,或者只是到飞船外面走动走动。有些中继站是政府经营的,但多数是公司在打理。除非你做过老式航班,不然没法理解在这些个喷射飞船里坐上几个礼拜是什么滋味。现在呢,旅行都是一眨眼的工夫。启动引擎,一杯咖啡还没喝完,你就已经飞过了半个旋臂。除了燃料之外,再没有其他限制。这一点上艾历克斯也有功劳——第一个量子引擎就是他发明的。可他却没能从中获利,各位也猜得到,他对此并不觉得高兴。对于过去已由别人做出的发明,你是无法申请专利的,就算这项发明已经无人知晓也不例外。政府给他发了块奖牌,少许奖金,并对他万分感谢。
诸位要是念过艾历克斯的回忆录《战争高手》,就会知道事情的原委了。
神机中继站围绕着一颗蓝色巨行星运行,行星的编号我已经忘了,不过这并不重要。它距离边路星约六千光年,位于行星联盟所属空域的边缘。如果消息来源准确,它就已经有一千八百年的历史了。
中继站几乎全是由小行星重新装配而成。神机站的模版通常都很巨大,艾历克斯发现的这一个,直径长达2.6公里,这里说的是空间站的直径,而不是小行星。它围着恒星公转,周期为十七年。和大多数被遗弃多年的地方一样,它形成了风格独特的翻滚动作,里面储存的物品自然也跟着它一起颠来倒去。
这是彩虹事务所成立以来首次发现类似的东西。我问艾历克斯:“我们要去登记吗?”登记之后,我们就能声明这东西的所有权了。
“不。”他说。
“为什么不?”我们要做的只是通知考古遗迹登记处,然后提交一份所发现遗迹的简单说明及位置报告,东西就是我们的合法财产了。
他望着窗外的中继站,它乌黑,破旧,很容易看走眼。在它的黄金时代,它会对你问声好,然后请你上去吃几顿饭,度个小假。“法律不能在别的行星执行,”他说,“我们这么做,只会泄露站点的位置。”
“或许我们就该这么做,艾历克斯。”
“就该做什么?”
“把它公诸于众,捐给行勘署,留给他们去操心。”
他用舌头抵着一边的口腔说:“这办法可能不错,蔡丝。”我和艾历克斯都明白,我们可以把值钱的东西统统搬走,只要留下站点,交给行勘署,就能讨好这个长期提供富有客户的组织。与此同时,彩虹事务所也能获得大量免费宣传。“这正合我意,小坏蛋。”
 
站上的空间大多用于停靠和维护,但还是有几处用餐区、居住设施和娱乐设施。我们还发现了几片开阔区域,它们一度曾是公园,有过一片湖泊,甚至还有沙滩。
但是现在,一切都变得灰蒙蒙、冷冰冰。十八个世纪是段很长的时间,即便在接近真空的环境中也是如此。
电力当然已经中断,因此也没了重力,没了灯光。但这并不碍事,我们已经撞了大运。艾历克斯平日里是个稳重而知足的人,说他沉闷也不为过,可现在,当我们在这地方转悠时,他却像是个进了玩具商店的孩子一般,拖着后备氧气瓶一个劲往前冲。
但到了跟前才发现,那些玩具都已经七零八落。四周到处都飘浮着居民们留下的个人物品:椅子、桌子、变硬的织物、餐刀、餐叉、笔记本、鞋子、灯和坐垫,全都围着站点飘啊飘的。空中还有许多无法辨认的物体,都是这些年来从各种物品上脱落的碎片。这地方每隔七分半就绕着自身的轴线运转一周,一片片漂浮物随之在舱壁上撞来撞去。“这玩意儿就是个巨型搅拌机。”艾历克斯边说边试着咽下失望的情绪。
在整个神机文化中,让后人印象最深的主要有以下事物:喇叭状的塔楼(看起来很像等待升空的火箭),非对称的建筑风格,神机人对豪华墓葬的喜好,安德鲁·巴卡的戏剧(城里的几家自命高雅的剧场仍在定期上演),以及让他们最终覆灭的一场场宗教战争。或许,还应该算上他们寻找人类以外文明的努力。他们一连找了两千年,几乎从未间断,但最后也没找出什么明确的结果。但神机人绝不是轻易认输的族群。在神机文明处于黄金时期,先知杰拉·孙出现之前,神机人坚信宇宙中存在别的智慧生物,只有找到对方,并与之坐而论道,人类才有可能完成自身的使命。他们对外星智慧的寻找大体是项宗教活动,资源可能消耗了不少,但也没有造成损害。现代人普遍认为,除了银河系的人类,以及阿室育星系的默哑人,宇宙中就再也没有别的智慧生物了(神机文明出现在冈萨雷斯发现默哑人之前,严格地说,应该是在他们发现他之前)。坦白地说,我觉得默哑人如果能整理行装,继续迁徙,那也不是什么坏事,依我看,仙女座就挺适合他们。
直到现在,还有些人自称是血统纯正的神机人,我不知道他们这么说的动机。神机人的历史,往好了说也只是毁誉参半:有时候探索宇宙,有时候搞种族屠杀和宗教裁判。总之,神机人已经灭绝了很久,似乎正是这一点让有些人觉得有趣。艾历克斯曾经说过:只要死得久,谁都能出名。在世时的作为并不重要,只要能妥善安排,让自己的大名出现在出土文物上——比如,沙漠中的一堵破墙,或一块记载着买卖骆驼时交货情况的石板——那么,你就会立刻成名。学者们会悄悄谈论你,你会成为某个代号,甚至整个时代都可能以你的名字命名。在历史还没有这么漫长的时候,历史研究要比今天简单得多。
历史学家总是宣称自己多么希望能在雅典称霸的年代前往帕特农神庙,同那里的某个古人坐下来谈谈,或者能参加一次神机人的游行。如果神机文明真有幸存者,他一定会被塞进顶级浮空车,在城里四处巡回,大家会用山珍海味款待他,把他带去星际议会参观,他还能以嘉宾身份出席《日光秀》节目。
在今天,如果来到神机人的母星晨光星,你会看到一个无神论者组成的现代民主社会,它由一波波的外来人口组成,这些人来自行星联盟的各个角落。笃信宗教的部落已经消失,人人都是无神论者,你得看紧钱包。如果你真觉得外面还有神机侨民,那么不妨来看看我们这个中继站的舰桥。
艾历克斯有着掉在人堆里就找不出来的长相,他的脸上有几分官腔,一看就知道他喜欢在办公室工作,喜欢按部就班,不喜欢意外,喝咖啡时爱放糖精。老实说,这些印象都是对的。另外我得承认,我们俩在几年前有过那么一段,但他根本不愿结婚,现在的我也乐得把他当个朋友,而非情人。就这样,我们成了同事。
他个头中等,棕色头发,深褐色双眸,穿在压力服里格格不入。或许该这么说:在这样一个古代中继站里,漂浮在漆黑的过道中,一手提灯,一手握着激光刀的他,显得格格不入。
他为人通情达理,话不多,自我感觉相当好。他向来不喜欢星舰,以前用旧式跃迁引擎的时候,他总是在飞船出入阿姆斯特朗空间时晕头转向。他万事喜欢争先,喜欢挣大钱,喜欢向别人施加影响,喜欢受邀参加重要的派对。但在我心里,他是个好人,收养流浪猫,说话算话,对朋友也很照顾。还要补充一点,他是个相当不错的老板,就是偶尔有点怪。
我们之所以带上激光刀,是因为内外舱门都失灵了,只能一扇扇切开。我的任务是将任何卖得出价钱的东西切割打包,他的工作是对需要带回去的东西指指点点。
可是,在站上转悠了三天之后,我们什么都没找到。
他是通过神机人的档案中留下的线索找到这地方的。光是发现这个神机文化的岗哨,就已经有了相当重大的公关价值,但这不会带来源源不断的财富,而财富,才是他想要的。
他的好脾气开始到头了。我们在碎片中挑挑拣拣,找出门把、过滤器、大块洗碗机残骸,还有碎玻璃、破鞋子、定时器,他看了叹息起来,我敢肯定,他还在头盔下面摇晃着脑袋。
我以前也见过他这样。每到这个时候,他就会开始感叹这些文物多么的有历史价值,破落到了这种地步对人类是多么大的损失。事情出岔子的时候,他就会化身伟大的人文主义者。
我们的原定计划是在站内建立基地,可艾历克斯觉得没这个必要。于是,每到晚上,当终日徘徊让人觉得疲惫厌倦时,我们就会回到贝尔·玛丽号上吃顿晚饭。饭后,我们会看看今天打捞上来的东西,结果总是叫人沮丧。我对他说或许我们该歇业回家,他却说我太容易认输了。
到了第六天,就在我们准备放弃时,我们发现了一间带着古怪损伤的舱室。它看起来是间会议室,里面放了张桌子,大概能坐十来个人。四周是斑驳的灰色舱壁,其中的一面以前可能是块显示屏,屏幕已经碎了,但不是被室内盘旋的物体砸碎的,因为里面并没有什么移动的重物。看它的样子,仿佛是被人用榔头砸碎的。
头顶正盘旋着几件物品:一张桌子、几把椅子,还有几片油腻腻的东西,可能是布料。唯一让我们直立不倒的就是脚下的抓地鞋,我得告诉各位:站在那里,望着满屋子的东西在空中打转,脑袋很容易犯晕。
“是强盗!”艾历克斯站在墙上的屏幕前,一口咬定。他恨强盗,“天杀的!”
“都是老皇历了。”我说。
“那也该杀!”
隔壁的房间或许是全息室。我们检查了一下设备,都固定在地上,这间里的东西都固定着,加上大门紧闭,一切都保存得很好。当然了,没有好到设备还能工作的地步,但看上去已经相当不错了。我见艾历克斯高兴起来,他正盘算着要把哪几件东西运回家。
接着,我们又发现了一些劫掠的痕迹,静止物体上的伤痕也多了起来。“他们可能是一路抢进来的,”他说,“进来后看到没什么好抢,恼羞成怒,于是就开始砸东西。”
是啊,这些强盗真是可怕。
然而,强盗们似乎灰心得太早了。我们缓缓走进了似乎是控制室的房间。我们就是在这里发现了玉手镯,还有尸体。
手镯戴在尸体的左手手腕上,黑色,上面刻了一枝常青藤。
尸体已经碎成了几块,到处漂浮着。我们进门时,躯干部分正飞过甲板上方。我一开始都没看出那是什么,它已经风干了,看上去是个女人或小孩。就在我们研究这个问题时,我发现了手镯,躯干上就连着这么条胳膊了。
手镯并不显眼,要用手接触了尸体才能发现。别问我为什么要去接触,我只是觉得尸体不该待在那地方,并且我想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
就这样,我就发现了手镯。“我觉得,她是人被丢下的。”我对艾历克斯说。她身上没穿压力服,因此不是和强盗一伙的。
我们没有可以用来包裹她的东西,因此没办法保存遗体。艾历克斯站在原地,冲她凝视良久,然后又看了看四周。房间里有三个主控位,可以用来遥控外部舱门的开合,维持站内稳定,协调通讯,检测生命维持系统,或许还能监控在生活区服务的机器人。
“我想你说得没错。”艾历克斯终于说道。
“也许,是其他人在离开前没有清点人数吧。”
他望着我,说了声:“也许。”
她的身体萎缩、干瘪,面部都磨平了,完全看不清五官。我想象着她在得知自己被扔下后的感受。“要真是被人扔下的,那一定是她自己故意的。”艾历克斯说。
“你的意思是,她本可以呼叫同伴,告诉他们自己在这儿?”
“这是一个原因。”
我说:“如果他们关闭了站点,那就一定会在离开前切断电源,也可能是她不知道怎么重新打开电源。”
他听了转了转眼球,说:“那么,还有什么别的原因呢?”
“他们会派一队人留下来关闭站点。只要有人到了这里,就一定会注意到周围有动静。不,没有别的原因,这就是她自己故意的。”
室内有三面墙被改装成了显示屏,周围有许多电气设备。而趴着尸体的后墙上刻着一头山鹰,几个世纪的时间里,它都是神机帝国的象征,山鹰下方还刻着两个词组。
“是什么意思?”我问他。
艾历克斯随身带着个翻译器,他把词组输入进去,然后扮了个鬼脸。“意思是‘国盟’,那个年代的神机人就是这么称呼他们的国家的,它其实是个由独立小国组成的联盟,所以叫‘国盟’。”他停顿片刻,继续说,“第二个词组比较难翻,意思相当于‘夜天使’。”
“夜天使?”
“是‘夜间保护神’也说不定,或者是‘黑暗中的天使。’我觉得这就是这个站点的名字。”
任何中继站上总会多出十几个房间,用作旅行者的卧室。想要瞒着大伙在外面过一夜,甚至是偷偷带个把人回公寓,这里就是理想的场所。卧室里一般都有张名副其实的床铺,而不是飞船上的那种折叠床。或许还会有一两张椅子,一个计算机接口,可能还有张小桌子和一台阅读器。
“夜天使”的卧舱位于控制室上方两层甲板处,距离后者大约一公里。我们一间间地查看着,想看看里面有没有人住过,但时间已经过去太久了,房间里的东西早已乱得一塌糊涂,已经不可能确定哪一间曾为遇难者所使用。
最后,我们留下手镯,打开气密舱,将尸体交付给了外面的茫茫虚空。我不太清楚该不该这么做,她毕竟已经死了这么多年,本身就已经是一件具有考古价值的物品了。我猜行勘署一定会希望将它收入囊中,可是艾历克斯却不愿考虑。“我不喜欢干尸,”他说,“人既然死了,就不该拿来展出,不管是多久前死的。”
有时候,他很多愁善感。
就这样,我们目送着她越漂越远,然后,便又进去找开了。我们在一间客厅里做出了重大发现。好在那里的东西都固定在地面上了,保存得相当完好。我们花了两小时收集玻璃、铭牌和椅子,还重点收集了刻着站点名称“夜天使”的东西,凡是带了印章的东西都值钱。此外,我们还收集到了几个电路盒,几个开关和几块键盘。小心清洁之后,按键上的神机字仍清晰可见。我们拆掉了几根通风管、几把吹风机、驻站AI(一对灰色锥体)、一只喷水嘴、一支温度计,还有上百件其他物品。迄今为止,这是我们在中继站上收成最好的一天。
我们还找到了一套十七件的葡萄酒杯,它被保存得很小心,每只酒杯上都刻着山鹰的图案。对收藏者来说,光是这套杯子就值一小笔钱。我们还需要整理两天,才能把东西全都搬回贝尔·玛丽号。
为庆祝发现,艾历克斯给我涨了工资,还让我带两件纪念品回家。我挑了几副餐具,包括晚餐盘、茶托、茶杯,还有银器。除了银器之外,其他几件都是廉价的塑料做的,当然了,材质并不重要。
我们填满了贝尔的存储舱,但外面还是拉了几件好东西,也不算很好,但过得去。我们本可以再来一次,把剩下的东西装走,可艾历克斯说不必了:“就当是留给行勘署的赠品好了。”
他可真是个大方的男人呀。
他接着说道:“最好的全都让我们给挑走了,行勘署会把剩下的分成几拨,送到行星联盟的各大博物馆。它们会成为我们的代表,无论去哪里展出,都会有人提到彩虹事务所的大名。”
我们悄无声息地离开平台,艾历克斯问我觉得尸体是死因是什么。
“被男朋友丢下的,”我说,“也可能是丈夫。”
他神情古怪地望着我,好像我刚说了什么不可理喻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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