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幻觉
“尼克?”
一个女人走了进来。完了,我们完了。
她看到我们肯定会尖叫,还会报警。我们能解释清楚吗?
她走进前屋。“尼克?”她完全没有注意到我们。
她耸耸肩脱下毛皮茧衣,扔在了沙发上,“别告诉我你病了,尼古拉斯·阿尔瓦·埃利奥特,你需要人照顾呀。”
崔斯坦继续捂着我的嘴,一只手紧紧地缠住我的肋骨。这些手势提醒着我,别说话,别动。他身上的茴香味萦绕在我耳边。
她脱下修长的黑色皮手套,时髦的短发卷曲在突出的颧骨周围。一头浅黑色的头发泛着淡淡的蓝色光泽,使她白皙的皮肤看起来更加柔滑。她身穿一件奶油色丝绸衬衫,一条宽腿炭色长裤,系着一个石板色和带银色条纹的领带。
那个女人穿过前屋,打开了卧室的门,“尼克?”
她看不到躲在角落的我们。崔斯坦把我们隐藏在她的视线之外,这种力量来自我所嘲笑的传说和故事,尽管我童年时曾热切地读过。他微微松开了压在我嘴唇上的手,滑下来搂住我的腰。
我们从脖子到膝盖的部位都贴在一起。他的气息在我耳边温热地呼出,我不敢离开他半步。万一我们脚底的木板发出声响怎么办?
那个女人回到了前屋,酒红色的嘴唇紧闭着。她在原地驻足,一番深思熟虑后做了个决定,嘴角的皱纹顿时又恢复了原状。她蹑手蹑脚地走进书房,把六个木制抽屉开了又关,四个金属抽屉发出了回声,她沮丧地关上了最后一个抽屉。
“你在干吗,尼克?”她对着空气问道,“你去哪儿了?”
她回来拿她的茧衣,然后匆匆披上,心情明显不悦。她检查了一下餐厅,脚下的高跟鞋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我的肩膀很痒。我的毛毡衣里面太热了。崔斯坦在我脖子上呼出的气,一波又一波地扩散到了我的四肢。在我的想象中,我能嗅到他嘴里的茴香味,感受他丝绸般顺滑的发丝与我指间的缠绕。这一切太生动了,他紧紧地贴在我身上,地板嘎吱作响,还好没有被发现。我不应该考虑亲吻任何人,更不用说有些神圣而又无情的半神国人了。
女人打开钱包,拿出了一个带有刻字的银瓶,喝上几口后又戴上手套,空手离开了公寓。崔斯坦抓得更紧了,我们站在那里,直到她脚下的楼梯发出嘎吱的声音。
我从他的双臂挣脱开来,猛地拉上我的大衣,系紧我腰间的纽扣,“你做了什么?”
崔斯坦耸耸肩,“我是一个幻术师。幸好我把咱们都隐藏起来了。她在书房里找什么?”
我的呼吸的速度太快了。“你让我们隐形了?”我问。
他对我微微一笑,“是的。”
他拥有的力量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谢谢夸奖。”他笑得更开心了,“要同时隐藏两个人还真是不容易。我有点饿了。”
他完成了传说中的壮举,居然只是饿了?“如果是我,估计骨架都要散了。”
“我可以坚持到搜索结束为止。”崔斯坦带头向书房走去,“不管她想要什么,她什么都没找到。有点意思。”
“进来打扫的人已经搜过书房吗?”
他站在房间中央,慢慢地转了一圈,“一个发财的穷人被毒死了……就因为他写的东西?啊,太好了。一直在找这个。”
“找什么?”
崔斯坦戴上手套,举起一台立式打字机的盖板,之前得意的表情逐渐变成了苦恼。和之前那个女人一样,他也打开了抽屉。
“这是什么?”我过来检查那个打字机。
“色带还是新的,”他说,“可你看这个。”
他在桌面上放了一个盒子。这位传奇人物读过斯奈德的《最佳二次上墨工具》。我打开了盖子;起动机上沾满了使用过的污渍。存放在隔间里的色带已经不见了。
崔斯坦打开了所有的抽屉。“没有备用色带,也没有新的色带盒。尼克·埃利奥特重复使用了他的旧色带。他的死因就在这间屋子里,可现在消失了。这里什么都没留下。”
他检查了一下文件柜,“所有的抽屉都是空的。”
“证据不见了,”我说,“全部消失。我们什么也没发现。”
他摇了摇文件柜,“帮我搬下这个。”
我挤到他左边,我们一起把柜子从角落里抬了出来。我们发现了一堆灰尘。崔斯坦又把柜子移回角落里,我们分别在桌子的一边坐了下来。
“把你的膝盖抬起来一下。”我提醒道。我们把那东西移动了几英寸。一张便签躺在灰尘里,可能是放在电话旁边的。
“空白的。”
崔斯坦一把抓起便签,对着亮光举了起来,“不完全是。给我一支铅笔。”
我打开抽屉,找到了一支柔软的素描铅笔。崔斯坦在便签上擦了一下。浏览完上面的信息后,他瞪大眼睛瞥了我一眼,“你说你不认识他?”
“不认识。”
他把便签递给我,我读着擦拭后露出的字母:
CMH=迈尔斯·辛格医生
精神科医生,BVH
——这里允许采访病人吗?
——不要吓到他!
“B.V.H.是博勒加德退伍军人医院,”崔斯坦说,“那C.M.H.是什么意思?”
“是我,”我说,“他知道我的名字。克里斯托弗·迈尔斯·汉斯莱。”
“啊。你和克里斯托弗·汉斯莱总理有什么关系吗?”
“可以这么说。”一阵冰冷、令人颤抖的恶心袭来,我感到难以呼吸,“他是我父亲。”
“所以,你毕竟还是个有身份的人嘛。”
我点点头,努力把呕吐物咽回去,“我逃去参军了。”
他歪着头,“你比大多数人回来得更早。你受伤了吗?”
我关上了回忆的大门。如今我身处艾兰的金斯顿,天堂营已成过往。“严格说来,是的。”我回答道。
崔斯坦眉头紧锁思索着什么,然后为了礼貌地关心我而又舒展开来。“那我就不多问了。”
“多谢。”
“我只能转移话题了。”他领着我们穿过尼克的公寓,来到厨房门口,“要是尼克写的东西公之于众的话,杀手会有很大的损失,所以他要杀了尼克。”
“但他写的是关于园艺的东西,”我说,“谁会为了园艺而杀人?等等,如果他写的不只是这些呢?”
“他还能写些什么呢?”
“这场战争。他说过,士兵们应该知道真相。”
“谁会因为他反战而杀了他?”
“民族主义者,”我说,“但不是用毒药。他们会在街上把他打死,还是在其中一半人喝醉的情况下。”
“他们应该知道战争背后的真相,”崔斯坦沉思着,“真相究竟是什么呢?”
“我不知道,”我说,“他没有说太多有意义的东西。不过他也谈到了灵魂。”
这句话引起了崔斯坦的注意。他抓住我的手。“努力回想下他说的确切内容。”
我闭上眼睛,“‘他们需要灵魂。’他就是这么说的。我还以为你在寻找遗失的魔法呢。”
“灵魂力量的魔法。谁会需要灵魂呢?”
“我不知道。可以猜下吗?”
“说不定有帮助。”
“我觉得是隐巫者。我的子民。但你无法接近它们。”
“你说得对,我接近不了。”崔斯坦放开了我,帮我抚平皱巴巴的袖子,“我得知道尼克了解的内情,迈尔斯。你愿意帮我吗?”
“他对战争有些了解,士兵们需要知道这些。我会帮你的,咱们第一步应该做什么?”
“说不定去他的工作场所会有发现。”
“我不知道这趟行动能否纳入我的检查表中。”
“可能没人会告诉咱们实际情况,但试试也无妨。”他锁上了门,示意我跟他走。我们经过楼梯时,听到了楼梯的抗议声,“我们去吃点东西吧。”
与崔斯坦共进晚餐。是去餐厅,坐在一张小桌子上,用膝盖和胳膊肘顶在上面,还是去他家享受舒适的私人空间呢?我握紧手指。我不能和他单独在一起。我知道半神国人的故事是以什么结束的。“我该回家了。”我说。
他挺直身子,故作镇定,“明天下班后,我给你打电话?我让管家早点准备晚饭……”
“我会从茶壶里找到真相的。”我向他保证。
我把自行车从他的马车后面卸了下来,然后我们在韦尔斯顿街分道扬镳。
我拒绝了崔斯坦家的一顿美餐,换来了五英里半的山路骑行,山下就是金斯顿东部地区。我把自行车驶出路边的时候,医疗包里的茶壶鼓了起来。我们当时可是破门而入的,万一被抓住了……
我站在踏板上,弯腰握紧车把,以抵挡把我往西推的风力。穿过铁轨和挂在头上的以太电线时,我紧咬着牙关。抵达后,我的腿不住地颤抖。面前是一座灰色房子,带有白色窗台,十分宽阔,巴斯太太房子前面那个获奖的花园里有了秋日枯萎的残花。
一辆马车停在巴斯太太的房前步道上,车顶上有汉斯莱家的三只野猪标志。
快跑,迈尔斯。离开这里。但我的腿在克鲁的时候就不听我使唤,在这里也一样。我跨在自行车的横杆上,呆住了。
马车颠簸着,一个仆人穿着制服——那种制服——跳下台阶朝我走来。“汉斯莱爵士在里面等你呢,先生。”
他抓住我的医疗包的手提处,把包从自行车前轮上的篮子里拿了出来。
我终于可以动了,“不用……”
“先生?请问您需要什么帮助吗?”
他提起我的包,由于里面放着茶壶,褶皱皮边已经撑得很满。他朝巴斯太太的房子望去,我妹妹可能正坐在里面,在煮白菜和羊肉末的香气中喝着碎叶茶,吃着罐头里精心保存的饼干。
他拿着我的包,里面有茶壶,各种药品,我的注射器盒,还有我的解剖刀,自从我在361号流动医院救了二等兵詹姆斯·沃尔夫的命后,我就再没有用过那把刀了。我可以放弃所有这些,还有我房间里的一切。我可以骑着车在金斯顿东部纵横驰骋,还可以——
还能去哪呢?格雷丝发过血誓。无论她在这里做什么,都不会把我当作她的奴隶带走。
于是我抬起下巴,把腿从车座上甩了下来。我让他扶着车把,他跟在我身后两步远的地方,随我走了三十步来到前门。
我把钥匙递给仆人。他锁上了我的自行车,把我的提包递给了我,然后在前门旁边坐了下来。他身上的橙色外套一尘不染,也毫不在意身后墙上的那块补丁,那里的灰色油漆之前就已经剥落。
教堂的钟声敲响的时刻到了。前门啪的一声打开时,第一次的敲击声还没有完全消失。在我隔壁房间打鼾的管道安装工走了出来。
“医生”。
“亚瑟。近来可好?”
“还不错,只是——”他慢慢地扭动着脖子,这个动作让他缩了缩身子,“我感觉自己落枕了。见完你的神秘访客之后,你能来看一下吗?”
我的神秘访客。不是我妹妹。真是个小确幸啊。我来到房子后面,穿过客厅前门时,无线广播里正发出刺耳的声音并低沉地回响着。
巴斯太太家的厨房装点着绿植,十分温馨,格雷丝在一张盖着软垫的木椅上休息,手里拿着一只上好的茶杯。巴斯太太从桌旁站起来给我端上晚餐,希望我像那些劳动后男子一样,趁女人在厨房里忙活时直接把晚餐倒在盘子里。
“我喝杯茶就好,巴斯太太——”
“继续吃吧,迈尔斯,”我妹妹说,“你需要吃点东西。”
切碎的卷心菜和羊肩排加了酒和醋炖好后,在我的盘子里冒着热气。一个前臂被柏油烧伤的家伙从洗漱间走了进来,举起了手,“小姐,太太。还有……”
“辛格医生,他叫道格拉斯,他睡在后面的卧室里,”巴斯太太介绍道,“道格拉斯·福克斯。”
“马路工人?”我问道,握了握他那只用肥皂洗得干干净净的手。胃酸在他的咽喉里沸腾着,试图溶解一个不肯掉下来的块状物。
“听说你是个医生,”道格拉斯说,“一个医生住在这里干什么?巴斯太太,请原谅。你是一位实习生吗?”
“我不是实习生,福克斯先生。”
“所以你是一位真正的医生。啊哈。”道格拉斯用前臂拭了拭湿漉漉的额头,“我吃完东西就肚子疼,这是为什么?”
“原因可能有很多。”如果是肠胃结石的话,那就意味着要动手术。我还得说服他请假。可生病的话工作就会受影响,劝他就难了,“我可以帮你看看。”
“明天看吧。你还有一位重要的客人呢。”他朝我妹妹点了下头便走了出去,让我继续吃饭。
格雷丝看着我咬下第一口排骨,几乎没有一丝颤抖。巴斯太太跟着福克斯先生,和其他人一起来到前厅,他们会在那往以太收费器投币,聆听今晚的戏剧音频。为把气氛推向高潮,剧里充满了意想不到的情节转折和惊心动魄的配乐。只剩我们两个单独在场后,格雷丝礼貌的表情一下子就变成了强烈的愤慨。
“伯德兰?你住在伯德兰一所公寓里的单间里?”
她还是我记忆中的那个样子,会对不喜欢的晚餐或不愿遵守的观点嗤之以鼻。我向她眨了眨眼睛,岁月便消逝了。“你的声音正常多了。感冒好了?”我问。
“差点被你的疗法烧死后,我现在很好。”她环视了一下厨房。我很高兴巴斯太太的瓷釉铁锅没有污点,而且她从不允许任何地方有一粒灰尘。可是格雷丝看上去就像这间厨房成了一个可怜的窝棚,“他们给你多少工资?”
“还不错。”肉已经炖了好几个小时了,“如果有合适的公寓,我已经买得起了。”
“这件事包在我身上了。在伯德兰的话,确实可以。”
“你怎么在这儿?”
她低头看了看杯子,然后回答道:“我是来看你的。”
“为什么?”
“因为你是我的——我的朋友。我想你了。”
我在胸口中央揉了揉,温暖的光芒蔓延到我的四肢。好多年过去了。“我也想你。”
“我还想跟你谈谈——”她摇摇头,“算了吧。你不能住在这个鬼地方。”
我情绪崩溃了。她不能这样替我做决定,就好像我是她的副手一样。“我没住在这。”我说。
她竖起了一道眉毛,“没有吗?”
“你这不是在给我找公寓啊,”我说,“你会挑一个十居室的豪宅。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我给医院打了电话,马西森医生帮了大忙。”
“哦,确实是。”肉是酸的。
“别生气,迈尔斯。六个房间的也行。”
“算了。”
她翻了个白眼,“他们居然会造出小于六个房间的公寓吗?”
“格雷丝,你知道一条面包要多少钱吗?”
“你是在讽刺我自命高雅吗?”
“你能否认这一点吗?”
她气呼呼地摇了摇头,“那你需要什么样的公寓?”
“你可不是来这给我找新住处的吧。”
格雷丝瞄向左边,“你都下班好几个小时了。你上哪儿去了?”
我不能告诉她真相。她会因为那个半神国人而召唤整个巫师圈。去了电影院?她会问我看了什么。去吃饭?可我刚刚吃得像个饿死鬼。还是去了图书馆?那我借了什么书?
“迈尔斯。”
只能撒谎了。“我去拜访了一个朋友。”我说。
“谁?”
我看向别处。
格雷丝咯咯地笑了,“哦。还和男人在一起呀?不觉得自己已经过了玩这套的年纪吗?”
“格雷丝。”
她呷了一口茶,“我觉得这总比吊在女洗衣工身上好。”
“格雷丝。”
“开玩笑啦。肯定是秘书吧。”
我盯着她看,她给了我一个充满歉意的眼神,“抱歉,我很高兴你有朋友。巴斯太太说你不爱跟人说话。”
“我估计她什么都告诉你了。”
在厨房外的走廊上,其中一块木板吱吱作响。我往嘴里塞满了羊肉,格雷丝则喝着茶。进来之前,巴斯太太敲了敲门,“不好意思,汉斯莱小姐,九点过后我就不招待客人了,现在已经十点了。”
“当然。”格雷丝把椅子往后推了推,“谢谢你的茶。迈尔斯和我要去——”
“你自己去吧,格雷丝。”我纠正道,“我要留在这儿。我不会告诉你这次来访有多么惊喜。”
巴斯太太和格雷丝对我的话不屑一顾。
“的确。”格雷丝戴上手套,“惊喜是我们团聚的主题,不是吗?巴斯太太,再见。”
她吻了吻巴斯太太面颊旁的空气,要是我的房东太太没有像太阳一样容光焕发,那就糟了。格雷丝离开前回头看了我一眼,仆人的脚步声与她一道回荡在门廊上。
巴斯太太转向我,“格雷丝小姐是个好人。无论她是如何抛弃你的,你都不能那样对她。”
“并不是——”我连忙闭嘴,重新说道,“已经好久了。”
“你把饭先吃完。”她把茶具拿走,瞥了一眼妹妹的茶杯。她静静地走了,眼睛睁得老大。
“怎么了?”我问,“她没喝完吗?”格雷丝一旦冒犯地留下一杯只喝了一半的茶,她就会公然跳着舞,穿过韦尔斯顿三角区。
“没事,”巴斯太太说,但她拿起格雷丝的杯子后,嘴唇明显发白了。她没有把杯子拿到石质水槽去,而是从后门走了出去。通向院子的门吱呀一声开了,接着传来了骨瓷砸在人行道上的声音,巴斯太太还连吐了三口唾沫。
我差点忘了我的晚餐。我张大了下巴,但在巴斯太太看过来之前,我又闭上了嘴。她发现我盯着她看,脸红了。
“我知道,这不算什么。”她努力保持微笑,好像毁掉她最珍贵的茶杯并不打紧。
“你可以从茶叶中看出预兆。”我说。
她的肩膀抬了起来,“只是个小把戏。这可不是巫术。”
“当然不是,”我安慰道,“你看到了什么?”
“我得催他们上床睡觉了。你要是想洗澡,水箱已经加热过了。”她走了出去。
我数到三,看了看留在桌上的那个杯子,就是巴斯太太喝过的那个。一个轮子紧靠左边,意味着她身边的人将要离开,且不是她自己。最接近珊瑚口红弧线的是一个十字,意思是谨慎,省钱,不冒险。剩下的茶叶都汇集在了底部的红棕色液体里。
她肯定在格雷丝的杯子里看见了什么。情形肯定糟透了,以至于她连忙停止查看预兆。如果我也取了一杯来喝,会在里面看到什么呢?
也许不想知道,但我已经猜到了。我希望我有山尼科尔写的《半神国故事集》。关于绚夏福地守护者的传说,童年的记忆只剩下这么多了。
我把盘子拿到水池里擦洗干净。从厨房窗户吹来的风,就像一只冰冷的手裹在我身上。我还记得什么?和半神国人结怨意味着史诗级的灾难。正义的梅纳斯曾经惩罚过他们,并诅咒他们只能说真话,因为他们对凡人施的诡计已经超出了他忍耐的极限。他们的复仇只是个传说,他们那些凡间情人都死于悲痛。
崔斯坦说过要教我,他一定会照自己说的去做。无论再做什么,都是在走弯路,尤其是接受他的邀请,置身更私密的环境中。
我已经很久没有享受过朋友的亲密陪伴了。我太忙了,身上的秘密太多了。
崔斯坦已经掌握了我的不少秘密。
但我知道《一缕星辰,只为青丝》的情节。海伦娜的鬼魂从血淋淋的浴缸中升起,飞向天空,奔向绚夏福地,戏迷们想知道海伦娜最后是否会和海琳重逢。
我不能和他走得太近。
巴斯太太拿着一小叠信件匆匆走进厨房。“你的季度单据今天到了,”她说,“太多了,邮箱都装不下。”
信封在我手中噼啪作响,我的姓名和地址打印得整整齐齐,左上角还有我所在银行的标志。邮戳上写着“飘零之月20号”,正是尼克·埃利奥特去世的那天。我的指尖开始发麻。我拍拍裤兜,确信钥匙就在里面。
“巴斯太太,你能五点来敲门叫我吗?”我问道,“我明天早上有件事要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