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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得停车稍微休息一下;他已经累跨了,不可能一口气开到土桑市。不论如何,他最好先下高速公路,现在他们一定已经打电话通知前面的警察,路可能被封锁了。他不知道是否应该先弃车,另外想办法到土桑去。怎么去?搭便车?想得美,他想。维尔林和我可以一块儿搭别人的便车。维尔林可以拿他当样板,劝别人不要随便拿真假虚实下注。

  他猛然抬头,睁大眼睛,天哪,他差点睡着了,这下他非先停车不可了。

  他看到前面有条岔路,他开始减速,左转进去,一路慢慢开,部分因为车辙很深,他怕扬起漫天沙石。他现在正往北开,右边旭日东升,天色渐渐明亮。

  开了大约二十分钟后,他看到一个小树林,把车开进去,以避人耳目,他把车停在其中一丛树旁,打开车前大灯。

  他发出一声呻吟,立刻颓然后倒。天哪,他困死了。

  他很意外没有昏迷不醒,大脑还在转个不停,他的头慢慢倒带思考,缓缓兜圈子。

  想抽丝剥茧,厘清头绪。

  到底在什么环节,事情开始变调?有任何一个他可以掌握的环节吗?

  他让维尔林上车那一刻似乎是个关卡;但在此之前还有个关键点。

  那就是他发现车子不见的时候。

  显然,在他家鸠占鹊巢的那个男人把车开走了。但为了什么?他又到底怎么翻墙进入停车场,还堂而皇之开过警卫前面?他走后门吗?果真如此,他哪来的钥匙?或者谁让他进去,又放他出去?

  他低头看看自己的身分证件,不禁悲从中来。老天爷,为什么他竟没想到秀给屋子里那对男女和黑衣男子看?但他们一定也看到了,可能也认定服务证跟驾照都不是真的。

  当他想到丁斯代尔还在等着他还车时,不觉苦笑起来。现在一切都不可能了。

  他想起那个戴棒球帽的老头儿,试图在脑中重建他们的对话,那真像他所想的那么无聊愚蠢吗?或者那才是真正的导火线……

  「混账,」他低声咒骂。他换个位子,往右侧躺下,抬起腿,弓身在位子上。睡吧,他想,看在上帝的分上,睡吧!

  他大脑像机器般慢慢转动。

  有可能是因为他的工作吗?他误踩了什么地雷?「有些事最好不要乱碰,」科幻片中留着胡须的科学家曾说。噢,得了吧。他在座位上生气地扭动身躯。生命可不是什么劳什子的电影。没错,是有特务,外国特务,但那也同样令人难以接受。

  「好吧,」他喃喃自语,就算和他的工作有关好了,他们想查清楚他到底搞到什么程度,又何必拿走他的车子?干嘛在他家搞那些鸟龙?那对夫妇,门上的锁链,厨房的电话,黑衣男子?何不干脆逼他把野马车开下高速公路,绑架他,把他带到某个地方,在他血管里注射全身麻醉剂之类的玩意儿,盘问他整个计划如何进行?

  「真是狗屎蛋,」他听到他自怨自艾。

  他脑子这时已经一片黑暗,昏死过去。

  ※※※

  他设法打了个盹儿,当他张开眼睛时,天已经亮了。

  他看看表,刚过八点。「该走了,」他轻声嘀咕,坐起身。天哪,我全身僵硬,他想。他揉揉眼睛,看着那些树丛,抖抖身子,打开车门。

  外面冷飕飕的,他笨手笨脚站起来,走到一棵树旁,对着树干撒尿。他全身不由自主直打哆嗦。昨天晚上还是为山姆大叔卖命的数学家,他想。今天早上,他已经是个无家逃犯。他试图从中找到一点幽默和乐子,但实在很难,他最多只能勉强挤出一丝丝反讽的冷笑。

  拉好裤子拉链,他四处观望,那是一潭水还是海市蜃楼?他暗想。他往前走到水边。

  弯下身,合掌舀起一点冷水,抹一把脸,再用手帕擦干。

  他右手手指和手掌都很痛,他举起手,看到刺进肉里的红木碎片已经开始感染发炎。他得找根针或别针,取出碎片。希望能到土桑搞定。

  他全身打颤,走回车子,坐进去。现在他很饿,他彷佛可以看到一位咖啡店女服务生在他前面放了个大盘子,里面有香肠、炒蛋和全麦吐司,还有一杯冒着泡沫的鲜橙汁,一杯热腾腾的黑咖啡。

  「门都没有,」他说,先到土桑再说。

  他正准备发动车子时,忽然看到旁边座位前面车底有张名片,他斜过身捡起来,上面只印了一个名字:艾伯特.维尔林。老天爷,搭便车还带名片?他翻过面。

  他全身起鸡皮疙瘩。名片上只潦潦草草写了三个字「你确定?」。

  ※※※

  他盯着它看了快一分钟才回过神来。他咬牙切齿地把名片撕碎,推开车门,把那些碎片扔到外头,它们飘落地面,发着白光。

  「你这臭瘪三!」他狂吼,脸上扭曲变形。「你确定?」他气喘吁吁,快喷火了。那个老杂种在他决定让他搭便车前,早已把名片准备好,他用那套愚蠢的赌注,以及那张白痴名片,总共耍了多少人?

  克里斯发动引擎,把车倒出树丛,丁斯代尔把车保养得很好,他忽然想到。

  他希望,有朝一日,那个可怜虫可以把车拿回去。

  ※※※

  到最后一刻,他还在担心,当他开车到他母亲家时,警车早已列队等在那里。他们当然会算定他可能上哪儿去,那是他最可能去的几个地点之一。他们到底多想抓到我?他很想知道。

  但再回想,也可能根本不是警察,相反的,可能只是一部车子,一辆公务车,里面坐着黑衣黑帽男子。一想到可能又会看到他,克里斯忧心忡忡,猛吞口水。希望他那该死的膝盖骨碎了,已经住院治疗,他想。

  ※※※

  说不定他应该开车去威尔森家,他忽然想到。但那个男的明明叫他太太打电话给威尔森,她真的打了,还是只是虚晃一招?天哪,如果威尔森也卷入这整件事中……

  「算了吧,」他猛然打断自己的胡思乱想。他已经变成偏执妄想狂了,现在则已经快变成神经病了。

  当他开车进入土桑市时,忽然想到他可以向州警察局报案,请求他们提供协助。这看来似乎是上上之策,那为什么他裹足不前,打消这个念头?他大概真的看太多惊悚小说、看太多电影了?故事里的主角自首,寻求协助,他所投案的警方立刻把他交给坏人。

  「真是胡扯,」他自言自语,但他还是无法接受向警方投案这个想法。他仍然茫无头绪,如坠五里雾中,但他警觉到危险性很高,他得小心翼翼。

  ※※※

  他母亲家门前没有停半辆车,但这并不代表什么,他脑中急转弯。他们不会公开露面,他们可能埋伏在下面几条街口,用望远镜对准他母亲的房子。他突然觉得很蠢,竟开着现在想必大家都认得出来的车子,直接开进他妈妈家。

  「该死,」他轻声咒骂。

  他压抑住那股想狂踩油门加速通过他母亲家门前的冲动,因为这只会引人侧目。有一阵子,他觉得自己的举动十分愚蠢,如果四周真的没有人的话。

  但他还是不敢掉以轻心。他把车开到转角处,慢慢右转,两眼忙着搜寻可疑的车辆或男子。还有女人,他脑子提醒他。「对,没错,」他说。

  除了一个小男孩骑着小三轮车之外,前面街道看来空荡荡的。一定是他,他的念头使他心浮气燥。他是全世界最年幼的特务与神枪手,毫无疑问。「噢,拜托,够了吧,」他告诉自己。他在路边停车,踩煞车,熄火,他得先设想周遭没有任何危险人物。

  下了车,他锁好门,开始朝其中一栋屋子旁边的小通道走。后面彷佛传来小男孩踩三轮车所发出的声音,现在,他正拿出望远镜瞄准,准备扣下他狙击枪的板机。这下……

  「噢,停止,」他说,开始往小弄道走。如果他们在这里埋伏的话,他早就被关起来了。

  他跨过一个低矮的栅栏,开始穿过某一户人家的后院。他往右看,可以看到一位老奶奶,透过后面的窗子往外盯着他看,脸上带着意外被冒犯的神情。抱歉,老奶奶,他想。他向上帝祷告,她可千万不要有任何想报警的念头。他转向她,招招手,脸上带着微笑,再指指他妈的房子,掀动嘴唇说,我往那边走。老奶奶可能听不到半个字,但他和善的脸孔和招呼,可能可以使她安心。

  她只是一个劲儿盯着他看,面无表情。她一定以为我是疯子,他想,从当地精神病院逃出来的疯子。奶奶,拜托别报警,他心中暗自祷告。我只是个不会伤害任何人的数学家。

  到了院子边,他跨过另一个栅栏,再穿过另一个院子,屋里未见任何人影。他很快地穿过院子,跨过另一个栅栏,再穿过另一个院子,现在他已经可以看见他母亲家的后院了。快到了,他心想,拜托让我安全进门。

  他从她家车库后窗望进去,里面空荡荡的,他不禁低声叹口气。她一定去教书了,毕竟不是周末,「该死,」他说。在有人上门,盘查他是否可能在那里之前,他能安全的等她多久?说不定刚才那位老太太也是个特务,已经打电话给中情局,说不定世界上每个人都是特务。

  我该怎么办?他边想边走到她家后面。他不可能打电话到她任教那所大学。他们可能也在监视她,他们会尾随她回家,他又呻吟起来,他觉得十分无助,他要怎么走出这个困境?

  走着瞧。

  一如往常,厨房门钥匙放在垫子下面,他不禁露出微笑。他还小时,老妈就把钥匙藏在那里,现在还在那里。哈利叔叔曾说,这叫开门揖盗。「噢,算了吧,哈利,」他想起老妈回应时斥责他。「你真爱胡思乱想。」

  他打开厨房门锁,再把钥匙放在垫子下面,溜进屋里,把门关上,看看厨房,他笑了起来,还是跟平常一样整洁,老妈百分之百墨守成规。

  看到炉子上有壶咖啡,他不禁低呼。上帝,拜托留一杯在里面,或至少半杯吧,他走过去,提起咖啡壶,里面至少还有一杯,他打开下面的瓦斯炉,盯着它看,不觉失笑。在某个地方,储藏室或橱柜里有个自动煮咖啡机,那是他几年前的圣诞节送她的,当时她很感谢,但等他离家后,她就把它收藏起来,宁可用这种古老传统的咖啡壶。

  过了一会儿,他从橱柜里拿出一个杯子,倒了满满一杯热腾腾的咖啡,他慢慢喝着,闻到浓浓的咖啡香气,老妈是对的,这的确是最好的煮咖啡方式。

  他自己烤了一片全麦面包,涂上奶油,再抹上一点草莓酱。他饿昏了,三两口狼吞虎咽吃光,一边品尝咖啡。他走到餐厅,看着墙上的照片,老爸、老妈、露意丝和他,他们养过的所有狗儿:凯特、金姐、霸子、蓝哥。露营旅行和上大学时的照片,还有老师每周来家里和爸妈母姊会时的照片,他和露意丝也常像两个小大人挤在里头。还有,哈利叔叔一年四季都打蝴蝶结,带着促狭的微笑。还有露意丝和他在大学的留影。

  那些美好的日子,他回想着。爸妈一向很关心他们的成长智慧及其他各方面的发展,打开他们的心智,让他们接纳「所有可能性」,让他们接触科学、文化、哲学和大自然。他叹口气,真希望老爸没有死于空难;如果老妈现在不是孤家寡人该有多好,如果有他作伴,他们还能像过去在一起快快乐乐的过日子该有多好,老爸、老妈、露意丝……

  露意丝。

  他转过头,注视着电话,在一片混乱中,如果能听到一两句明智理性的话该有多抚慰人心。他和露意丝一向很亲,从来没有发生任何争宠吵架的事。可能因为她比他年长五岁吧,他也并不认为,他们之间有任何一较高下的心态。

  他走到电话旁,拿起他妈妈用手工凿饰的皮面通讯簿,翻到露意丝.贾斯波,看看表,新罕普夏州应该是下午一点半。当他拿起听筒,按下她的电话号码时,他希望她在家。拜托在家,他想。我需要一两句安慰体己的话,露意丝。

  电话铃响第三声时,对方拿起听筒,他听到她说:「喂?」

  「感谢上帝,」他说。

  「克里斯?」她问道。

  「对。」他松了口气,面带微笑,把指头上残留的最后一点草莓酱吸吮干净。「妳还好吧,老姊?」

  「很好,」她说:「你呢?」

  「还有点惊慌失措。」

  「噢,天哪,」她说:「他又回来了吗?」

  他困惑不解。「谁又回来了?」

  「那个男人,」她说。

  「什么男人?」他觉得胃肌正在强烈收缩。

  「克里斯,少来了,」她说。「那个男人又出现在你家里吗?」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克里斯,你还好吧?」

  他猛吞口水,喉咙还残留着咖啡香。「妳在说什么?」他不安的问。

  她叹口气。「宝贝老弟,」她说:「你昨天晚上有没有打电话给我?」

  他不由自主的张口结舌。

  「你不是告诉我,那个想恫吓你和莫琳的男子,昨晚闯入你家?」

  克里斯全身打冷颤,似乎听到起老头儿的声音在他脑中反复回响:「你决定下注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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