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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两名高速公路巡警上了巴士,和司机耳语两句。克里斯看到司机回头看看巴士,其中一名巡警很快跟他说些什么,他又扭头往前看。

  克里斯觉得他自己正使劲挤压椅背,右边太阳穴猛烈跳动,就像时钟一样正滴答滴答响。这一切真的在眼前发生吗?他想。好像很不真实,又有如梦境。

  两名公路巡警开始朝巴士中间走道走过来,一边检查两边座位的乘客。车上总共坐了十七名乘客,克里斯眼睛一扫,立刻算出来。他们多久之后才会找上他?他们又会说些什么?你被捕了?他们会掏枪吗?他全身神经紧绷。

  他们会开枪射杀他吗?

  他的肩膀一阵痉挛,不断抽搐。如果他们想蛮干,或奉命杀人,并非不可能。他今天早上在土桑杀死一名政府探员,他会听到两人中的一个说。我们别无选择。

  他闭上眼睛,等死。感觉有如瓮中之鳖。

  前面座位突然传来一阵骚动,他猛然张开眼睛。

  其中一名巡警正和一名男性乘客扭打成一团,那是个身穿黑夹克、坐在巴士右侧的彪形大汉。另一名巡警见状立刻上前帮忙,他们一把拽住那个大块头到走道上,他们一语未发,只是在扭打过程中不断发出气喘吁吁的哀嚎声。

  克里斯看到手铐一闪,咔嗒一声,扣在男子手腕上。巴士上其他乘客对这一切噤若寒蝉,他感到不可思议,没有任何一个人采取任何行动,只是默默看着两名巡警,把这名男子拖下走道,他的鞋子在橡胶地板上发出急促尖锐的嘎吱声。

  男子被拉出巴士车门,透过挡风玻璃,克里斯看到两名巡警强押他到警车旁,按着头把他推进车里,几秒钟后,巡逻车回头开走。

  「好啦,各位,」司机以洪亮但令人起鸡皮疙瘩的声音说:「各位刚刚现场目击警察捉拿银行抢匪的过程。」

  克里斯颓然后倒,两眼紧闭,天哪,他想。他气喘吁吁。

  等巴士重新上路,开了几哩后,他才明白,刚刚发生的事,已经使他暗暗下定决心,他无法再面对那种痛苦和恐惧。

  他决定远走伦敦。

  ※※※

  巴士在清晨七点到达英格坞,离飞机起飞还有两个半钟头。

  克里斯站起来,两腿发软,他走下走道,下车后站在人行道上,忍不住全身发抖。那是个冷飕飕、雾蒙蒙的早晨,他仰望灰黑的天空,试着不去想飞机升空后即将飞进那团黑雾里。

  走过几乎空荡荡的巴士大厅,他到洗手间上完厕所,再洗洗脸和手。他愤怒的看着镜中的倒影,该刮刮胡子了,他看起来实在很像逃犯。

  他走出男厕,到小店柜台买了些刮胡膏和刮胡刀。拿着这些东西再回到洗手间,尽快把脸刮干净,忽然想起已经有十几年没用刀片刮胡子了,好几次不小心刮伤自己,只好用洗手间的纸巾按住伤口。

  即便如此,还是好多了,就一个正在跑路的数学家而言,已经够体面了,他想。他的衣服不算高档,但还马马虎虎。看看表,他觉得最好先到机场,再用早餐。

  他把刮胡膏和刀片扔进垃圾筒,再打电话叫出租车。我想我应该把它们留起来,他边穿过巴士大厅往回走边想。但他没办法做那么长远的规画,他的心思只能局限于当下。

  出租车十五分钟后才到,他上车后告诉司机,他要搭联合航空到伦敦,麻烦他送他到联航出境航空站。司机正在抽雪茄,点点头,没吭气。万幸,克里斯想。他可不想碰到一个啰嗦的司机。

  车子开了二十分钟到机场,克里斯付清车资,外加小费,走到联合航空柜台,看来挺气派的,他想。

  他直接走到头等舱服务台,把机票放在柜台上,当班的是个年轻女人。她微笑着说:「早安。」开始检查机票,并问他要吸烟区还是非吸烟区。坐头等舱,这又有什么区别?他心中嘀咕。但还是告诉他,非吸烟区。她拿了登机证,插入登机封套切口。

  他正准备转身离去时,她忽然叫住他:「巴顿先生?」

  一开始,他并没有回头,是时候了吗?他心中打鼓。他们现在就要捉拿他了吗?

  叹口气,他转过身,「有什么问题吗?」

  「这里有些东西要转交给你。」

  「是吗?」他轻声说。

  他看到她把手伸到柜台下面,过一会儿,拿出一个信封,跟他车上那个信封很像。

  「有人留交这个给你,」她说。

  「谁?」他问。

  「不知道,」她说:「当时并不是我当班。」

  「了解。」他注视着信封。现在又在搞什么名堂?他想。别管前一张机票,你今晨飞香港。

  「搞什么?」他含糊地抱怨,从年轻女人手中拿过信封。「谢谢,」他说。

  他往其中一张椅子走过去,又有一张拼图拼不拢?他百思不解。走到椅子边,他疲倦困乏,无力的坐下,再撕开信封口。

  里面有张硬纸板,一把寄物柜钥匙用透明胶带贴在上面。

  克里斯右手拿着它,看着它,寄物柜,里面放了炸弹?钥匙一转,轰的一声,火光四射?克里斯.巴顿,逃犯数学家,就此玩完了?

  他用力吐口气,又出现一小片兜不拢的图片,完整的原图到底可不可能拼凑出来?目前他高度怀疑。新的小图片,他根本兜不拢。

  他看看表,快八点了,该怎么办?管它什么钥匙?把它扔到垃圾筒,等着登机就是了?

  十分钟后,他决定跟它玩到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呆立片刻,开始往登机门走,一路上,好像每一个和他擦身而过的人都知道他是谁,而且随时准备吼叫:「喂,站住!」「就是他!」「是巴顿!」「他就是杀了亚历桑纳州探员的凶手!」「抓住他,送交中情局!」

  他通关时,金属检测器大叫,他觉得全身紧绷,罪恶感油然而生,后来才发现是那把钥匙,他把它丢到塑料托盘里。这回,他安全通关,警报器未再响,监管机器的人把钥匙还给他。

  他搭电扶梯到二楼,走到旅客登机区,然后在那附近四处搜寻,直到找到寄物柜为止。寄物柜,他想,就是让你寄放东西再锁好的地方。

  他站在那个寄物柜前足足有十分钟之久,不知道是不是应该打开,他脑子里各种互相冲突矛盾的理论不断打转。好吧,他们想整死他。但为什么要搞寄物柜炸弹?这是他出境前最后的机会?金恩在幕后搞鬼,似乎比较合理?既然如此,在他那张便条中,为什么只字未提?在机票和便条送给他之后,他是否曾想到这点?

  最后,为了不再让脑中各种互相冲突的理论纠缠不清,克里斯悄悄把钥匙插进寄物柜后转动,最后一刻他缩起肩膀,眼睛半闭,唯恐炸弹爆炸。要是真的爆炸就好了,他想。

  那口气憋不住,缓缓吐出来,他打开寄物柜的门,里面有个轻便的旅行包。他把它拉出来,关上门。包包里有炸弹吗?他突发奇想。噢,得了吧,你该不会是炸弹狂吧!他咒骂自己。

  他走到洗手间,把自己反锁在一间厕所里,放下马桶盖,坐下,把旅行包放在膝盖上,包包看来很昂贵,逃犯克里斯只用最高档的精品,他想。

  他鼓足勇气,拉开包包上方的拉链,心想,如果这个时候爆炸,我可就成了头号大蠢蛋了。

  他看看包包里面,换洗衣物,一件棉毛衫、宽松的长裤、衬衫、内衣裤、袜子、鞋子,以及一件暖和的夹克外套,全是高价位的。不管他的守护神是谁,是金恩吗?他(或她)出手阔绰。

  他伸手到这些折迭整齐的衣服下面,摸摸看是否还有其他东西。有套卫浴用品包,他再拉开拉链,发现里面一应俱全,他惊异的眨眨眼,竟然还有两个小药瓶,里面是高血压处方药。不管是谁在监视他,对方显然知道他有高血压。真是谜中谜,他想。

  有好一会儿,他呆坐在那儿,几乎觉得不断涌上一种快感。这些衣物,飞伦敦的头等舱机票,这绝对比他过去五年来所经历的人生要有意思的多,他简直要开始期待这趟旅程了。现在搭机,万事俱备,只缺一位希区考克电影中那位苗条金发美女坐在邻座了。

  包包里还有其他东西,他打开一个小盒子,里面有一瓶染发剂、一片胡髭、一管黏假发专用的快干胶水。「噢,拜托,等一下,」他沉下脸说。难道还要演戏?变装?老天爷,实在荒谬。但如果金恩(他一定是背后主谋)觉得不重要,怎么会把它放进去?

  克里斯叹口气,摇摇头,接着又在旅行包最下面看到另一个小包包。一把拉出来,一看原来是个塑料封套,挺重的,他差点掉到地上,幸好他笨手笨脚一把抓住,他把旅行包放在地上,再把塑料封套放在腿上。

  他茫然注视着封套里面的东西。

  这下整个图像似乎比较完整了。他的生命是团疯狂的谜。男子追着他跑。神秘事件层出不穷。往伦敦的班机。换洗衣物。变装工具包。

  外加一把枪。

  他盯着它看,脸上露出厌恶的神情,旁边还附上弹匣。他不知道是什么口径的,只知道它比点四五手枪小,说不定也比点三八口径要小。

  干什么用的?他想,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他到底杠上了什么?金恩难道真的以为他会开枪射杀某人吗?

  忽然有人用力敲门,他倒抽一口气,枪差点掉落地上。

  「拜托,还有人在等耶!」一名男子怒气冲冲的说。

  克里斯用力吞咽口水,老天保佑,他想。差点心脏病发作。

  他匆匆把手枪塞回塑料封套里,拉上拉链,再把它藏到旅行包中衣服最下面底层。他将尽快把这该死的玩意儿扔掉。

  他再沉思片刻,这个旅行包当初是怎么通关,被带到登机区的?它怎么通过金属检测器的?另一大迷思。他被这些谜团搞得一个头两个大,他可以坐在这个马桶座上一整年,分析今天早上开始发生的所有问题。

  算了吧,他想。真……该死,算了吧。他打开门,走出厕所,外面已经大排长龙。一个身穿红色运动衫的肥胖男子用肩膀顶他一把,走进厕所,砰地关上门。抱歉,老兄,克里斯想。祝你排便通畅。

  他往出口走,离开男厕。当他走到登机区时,心里很纳闷,是否应该在厕所里再待久一点,把胡髭黏上去。

  「拜托,实在荒谬,」他喃喃自语。别吃什么早餐了,他只想赶快灌两杯酒下肚,让它们在喉咙蒸发。

  等他到了餐饮吧,他又改变主意,他胃里空无一物。除了在巴士站吃了一小袋玉米脆片,自从离开妈妈家后,他迄未进食。空腹喝酒,可能使他头晕目眩。他点了一杯爱尔兰咖啡,坐在吧台边,所有座位都有人了。

  一片胡髭,他想,不禁发出不屑的笑声。那他看起来一定像西班牙的皮条客。不行,如果他们硬要抓他,也要是本尊,不是间谍片里的什么角色。

  十五分钟后,他喝完爱尔兰咖啡,付了钱,离开餐吧。他走到礼品店,买了份报纸,准备在机上打发时间。他不确定自己是否想找有关尼尔森的报导,甚或他自己的相关报导,里面是否有只字词组提及他的处境,但他总得知道。

  难道这就是通缉犯的感受?他边想边通过登机区,走到登机门。你是误蹈法网的逃犯,他自说自话。这场游戏根本毫无司法正义可言。感谢上苍,幸好有金恩帮忙,他想,但他不知道金恩为什么这么热心拔刀相助,但愿上帝保佑他。

  他坐在角落,静静等候,直到开始广播他的班机要登机了,头等舱贵宾优先。他深深吸口气,站起身,走到登机口。

  随着他一步步走近,他的心跳一步步加速,他耳朵甚至真的可以听到心脏怦怦跳的声音。他走得成吗?有人在监视他吗?他看来一副罪犯的嘴脸吗?这有如一场噩梦,在梦中,不管一个人藏在哪里,最后都会露馅被逮。

  登机口的女子查了他的登机证,撕掉存根,微笑说:「祝旅途愉快,巴顿先生。」天哪,拜托不要叫我的名字!他心想。

  走进机门,他把登机证拿给早已等在那里的空姐,她朝头等舱比个手势,「旅行包需要另外存放吗?」她问道。

  「不用,谢谢,我会放在座位下面,」他告诉她。

  头等舱空姐带他到座位上,是个靠窗的位子,他一屁股坐下,突然觉得全身无力。

  「要来杯香槟吗?」空姐问道。

  「有螺丝起子吗?」他问。

  「当然。」她微笑着转身离去。

  他把包包塞到前面座位下头,再把折好的报纸放在隔壁座位上,头往后靠,闭上眼睛。这一切真的已经过去了吗?他想。

  过去?他的大脑反驳。还没开始呢,你这白痴,你正要飞往伦敦,难道你没发现机票是单程票?

  他慢慢深深吐口气。他现在可以来点酒。他摸摸颈背,老样子,跟登机时一样僵硬,他想。

  他轻轻叹口气,放下酒杯,拿起报纸。

  没什么特别的新闻,反正不是冲突就是贪污,没什么看头,克里斯浏览报上的报导。

  直到翻到第五版,他霎时呼吸困难,眼角不禁飙泪,天哪,糟啦,他想。

  □□□

  记者被杀

  金恩.威斯卡特

  土桑前锋报记者

  昨晚被身分不明枪手

  枪击身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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