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骑士团三神祇啊！他们到底还有多少的部队？」
盖‧亚维岱尔摇摇头说。「我的前辈说过，邪恶一有机会生根，就会立刻枝繁叶茂，虽然形容得有些夸张，但并没说错。」
大家站在巨龙和骑兵甫降落的广场上，天位骑士相当烦心，一方面是因为折损两名菁英，再者是因为听说敌军的援兵正朝着他们而来。
班奈特问。「修玛，你和努塔瑞信徒达成了怎样的协议？以你之见，我们能信得过他们吗？」
修玛思索良久，才终于回答。「我想可以。」他打开掌心，其上的小翡翠珠子似乎悸动了一下。「他们给了我这个。这虽然可能是个诱饵，引我们全员出动，但翡翠宝珠的主人亲自对黑暗魔法之神发了誓，我想，没有任何黑袍法师胆敢违抗努塔瑞。」
「我同意，」天位骑士说道。他叹了一口气后说。「我们现在的麻烦很大，敌军这样层层包围，我们恐怕也撑不了多久。但若是不顾一切地杀出去，又太过疯狂。」他迟疑了一会，接着说。「我已询问过善龙，是否愿意和我们同生共死，撑到最后一刻。」欧斯瓦爵士举起手镇住不安的大伙。「我一定得问的，但我相信，牠们会选择留下来。我说到哪里了？喔，我们还不知道东方战事的全貌，不过据称食人魔已收敛不少；我们无法向南方求援，该死的精灵，北方则是一片汪洋。」
「我们还有新打造的龙枪啊，」班奈特突然插话。「让我们在最后一役里使用它们吧，应该可以挫一下恶龙的锐气，能打下几只就是几只，至少可争取到更多时间。」
欧斯瓦爵士咕哝了几句，便看着长枪骑兵说。「今天一整天都太疯狂了，但若没有别的建议，我可能要一并采用我侄子的建议，以及修玛直接攻打德瑞寇斯城堡的提议。」他看看大家，没有人有异议。连身为牧师和军事指挥官的亚维岱尔爵士，都并未反驳这个自杀式的策略。
欧斯瓦摇摇头说。「若后世还记得我的话，应该称我为送子弟兵赴死的天位骑士吧。」
号角声响起。
一名骑士紧张地说。「他们已侦查到敌军第一波的攻势了。」整个城堡进入备战状态，所有骑士加快脚步准备列队。战马已经就位，整齐地排好。矛兵、枪骑兵、弓箭手也已整好队形，大家在这个生死存亡的重要时刻，不能容许任何一点的差错。
「把步兵使用的长枪发下去！」天位骑士对一位手下大吼道。这名骑士匆忙地行完礼后，就忙不迭地跑去通知负责此项工作的护卫。
修玛企图重新编整剩下的十八名龙枪骑兵，却被欧斯瓦爵士阻止。「不，如果你希望能杀出一条血路、并深入敌营的话，就得等到恶龙加入战事后再出兵。」
「但是地面部队……」
「善龙会在上空保护他们的，我……」
号角声再度响起，但这次则带来不同的消息。
「以奇力乔里斯之名啊，到底是怎么了？」天位骑士和其他人往前跑，赶至鹰眼爵士的所在位置。
「鹰眼爵士。」统领皇冠骑士的鹰眼转了过来。
「天位骑士，敌军突然停了下来，连恶龙都停在半空中了。他们似乎在等待着什么。我已经下令所有骑士严阵以待了。」
「很好。」天位骑士舒开紧揪着的眉头时，修玛也才松了口气。「他们想跟我们玩心理战，希望我们全员出动和他们拚了。这些蠢蛋，竟然以为我们会随随便便地去送死！」
「让他们流点冷汗、让他们去等着吧。待嘉伦‧德瑞寇斯或他的女王失去耐心时，才是我们出手的时机。」
一只金龙从尖塔上飞至广场。即使在龙类之中，他的年纪都有一大把了，牠的身上伤疤处处，说明饱经阵仗的辉煌过往，然而，牠依然十分健朗。
「我和其他同伴讨论过你的提议了。」金龙的声音非常低沉，让修玛想起侍奉玛济斯的地元素。
所有骑士一片静默。
欧斯瓦爵士迟疑了一下，还是问。「牠们的反应如何？」
金龙的表情恰似人类的『我早告诉你了』，牠回答。「我们不会背弃你的。若敏加堡被攻下，其他地区也不保。此处是胜负关键，敏加堡一陷落，亚苟斯、精灵和矮人的国土也会随之陷落，黑暗之后会取得全胜。」
「我只希望，要是我们不敌，还能继续维持帕拉丁之道。」
「正道是永远存在的，塔克西丝也应该懂得这个道理。」
尽管战云密布、人马喧嚣，但金龙面前的几人却沉默不语。修玛明白，深信帕拉丁教喻的善龙为了人类盟军，已誓言全力以赴、至死方休。
天位骑士在金龙面前单跪了下来，祈祷诸神保佑善龙，不只是这只金龙，而是所有效忠帕拉丁的巨龙。牠们竟放弃眼前脱身的机会，决定和骑士并肩奋战。
「谢谢您。我希望……啊，谁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如何。」
金龙尊贵地点点头，接着伸展修长的双翅盘旋而上。天位骑士静静地看着金龙起飞，接着望向急急跑来的卫兵。卫兵搬来了适合步兵使用的龙枪复制品，修玛看着那些从箱子里被取出的长枪，大为惊讶，它们是如此的耀眼，宛如……
「阁下！」修玛不敢相信，自己竟在这个紧要关头打扰天位骑士。
「修玛，什么事？」
「我有些要紧的事需要准备，可否容我告退？」
「下去吧。」
「喀兹。」骑士把牛头人拉到一边说。「拿一把卫兵正在分配的长枪，去和龙枪真品比较一下。」
「什么……」牛头人被骑士打断。
「我回来后再跟你解释。」修玛快步离去，留下大惑不解的牛头人。
打铁铺就在不远处，刚好在天位骑士目光不及的范围。
修玛准备上前时，巨大的木门突然打开，骑士立刻退后一步，片刻间便和一名陌生男子大眼瞪小眼。
「你如果不想受伤的话，最好别离门边这么近。」此人的脸型窄长、一头银黑色的头发。一时间，他的双眼彷佛跳出了火花，让修玛想起那晚和葛妮丝在广场漫步时，所看见的人影。她似乎很怕那个人，但眼前的男子应该不是他。此人高了点、瘦了点，但是那双眼睛……
陌生人目光锐利地说。「你是长枪骑士修玛吧。」
「我是修玛。」骑士不是什么吟游诗人口中的英雄人物，不需要那种封号。
「大师正在忙，不过我想他会拨冗接见你的。」此人怪异地笑了一下，冷漠得让修玛不寒而栗，这人究竟让他想起了谁？
打铁铺传出声音，两个说话者的声音都极为耳熟，特别是其中的一个。
「……你可不可以别再给我建议了？」
「……我已经离开人类世界太久了……我也快离开克莱恩了。我想你应该选个自己的同伴吧。」
「……他们全都不懂！我要怎么告诉他，我和他所想的不一样？要怎么告诉他，我几乎每天和他一同飞行，但他却被蒙在鼓里？如果他知道了，你觉得他还会爱我吗？……我们……」
里头除了熔炉四周外，光线并不大够，因此骑士只能大略看到两人模糊的轮廓。
「葛妮丝？」
原本说话的女性停了下来，倒抽了一口冷气后从后门快步离去。修玛本想跟上去，但却被剩下的一人挡住，此人开心地说。「修玛！能再见到你真是太好了！」邓肯‧艾朗维佛一把抱起修玛，把他像婴孩般的高举，左摇右晃一番后才放了下来。骑士瞄了瞄壮硕铁匠的背后，但无法看出葛妮丝走去哪里了。
「你真的以为我只会给你二十柄龙枪吗？小子，你实在令我太惊讶了！」
「它们是真的！我不是在胡思乱想！」
「如假包换！我早就有远远超出二十柄的龙枪了，但是那时都不在身边。再说，你也带不回全部的龙枪，对她那个种族来说，负担会太重。还有，」铁匠笑了笑说。「我也需要来一趟。」
邓肯‧艾朗维佛指向熔炉说。「原本在这里的铁匠的确精于制作盔甲和兵器。我撒了个小谎，说是你把我从南方叫来的，不过某种程度上也真是如此啦。他们先让我试着做，当然对我的手艺大为赞赏，没过多久，我就越俎代庖，整个打铁铺就被我和我的助手们霸占了。」
「这真是……真是太不可思议了！」这段时间以来，真正的龙枪就在这个打铁铺里打造完成。
高大的铁匠拍拍骑士的胸膛说。「修玛，你向他们证明了龙枪的威力。我想连你那个了不起的天位骑士也不知道，他麾下竟有如此多骑士深信龙枪的力量。」
修玛突然脱口而出。「鞍座！我们需要更多的龙鞍！」
「克帝斯！」
这是修玛首度注意到铁匠的助手──一名精灵、一名人类、还有一名叫做克帝斯的矮人，后者上前问。「埃拉维佛大师？」
「鞍座准备好了吗？」
矮人露出和铁匠相仿的微笑，上了年纪的他有着一把美髯，动作十分敏捷且优雅。「够多了。」
「很好，很好。」邓肯‧埃拉维佛走到修玛面前，把一只手放到骑士肩上。修玛觉得自己正被对方的大手逼着转向。
「埃拉维佛大师，我还有一个问题想请教。葛妮丝……」
「那是你和她之间的事。」铁匠脸上的表情一变，骑士立刻噤声。「记着，你现在有了龙枪，要好好地使用它们。」
修玛还来不及道别就已被推到了门口，铁匠伸出银臂说。「愿帕拉丁与你同在，小子。要是你对真神失去信心的话，即使有了龙枪也无济于事。」
号角声又响了起来。修玛快速离开打铁铺，战争当前，他立刻把所有的疑惑抛到九霄云外。所有的龙枪都是真品！
骑士遇到喀兹，牛头人两手各持一柄步兵用的长枪，他说。「修玛，这是某种把戏吗？我发誓……」
「它们是真的！全都是真的！欧斯瓦爵士在哪？」
牛头人举起一柄长枪指了指。「在城墙上，他坚持要上去。」
修玛转过头看见正在组织骑兵的班奈特，他对班奈特点点头，后者下达最后一个施令后就走向修玛。
「什么事？」天位骑士的侄子神采飞扬，他不经意地流露出统领军队能让他如鱼得水、得其所哉。
「龙枪……全都是真的！」
班奈特揶揄地说。「它们当然全是真的。」
修玛犹豫了，班奈特从来未被告知最初的计划，那时没人料到邓肯‧埃拉维佛竟会在此出现。
班奈特静静地等着修玛进一步说明，后者终于巍巍颤颤地娓娓道来。圣剑骑士的脸孔一僵，无法读出他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修玛说完后，两人四目相接。
班奈特鹰般的双眼看向正等待着指挥官的诸多骑士，然后再度瞪着修玛说。「你有别的话要说吗？还有好多事等着我去办。」
修玛对班奈特平板的声调大为吃惊，他原以为对方会义愤填膺或怒不可抑，但完全不是这么回事。「班奈特……」
班奈特不带感情地打断了修玛，他指着众多骑士说。「修玛，你说的话有什么意义吗？不论有没有龙枪，这些骑士仍会作好最坏的打算，随时准备一战。我会加入他们、成为首批上战场的一员，我相信你也是一样。不论是让敌军败阵或我军被迫撤退，只要我们全力以赴，在某种程度上都是胜利。」他深吸了一口气，眼中的狂热褪去了一些。「不过，我还是很高兴能知道，我军在面对恶龙的血盆大口时，并不是手无寸铁。但即使告诉这些骑士龙枪并无用处，他们还是会奋力一搏，难道你不会吗？」
班奈特对真神的信念给了修玛不同的感触。修玛知道对方的假设不会有错，特别是关于自己是否会心悦诚服地上战场这点。修玛明白，不论获胜机率多么渺茫，他还是会成为首批上前线的一员。
「好吧，还有好多事要办，请您容许我告退。您可以在那里找到我叔叔。」班奈特指向右前方的城墙。「我想他应该会乐于听见您带来的消息。」
班奈特离开了，他边走边发号着施令，彷佛从未和修玛谈过话一般。修玛转过身，快步走向城墙。
天位骑士站在城墙顶端的观察台上。欧斯瓦爵士一听见脚步声，便面对来人的方向。他看到修玛时就说。「那里有动静，有些东西正在空中集结。」
灰蒙蒙的天空中有一小个黑点，它比敌军的地面部队还要远得多，但一盯着它看，就再也无法把视线移开。修玛发现自己的灵魂彷佛被它吸了过去，他屏息并强迫自己挪开目光。
「那是什么？」
天位骑士摇摇头回答。「不知道，但它好像驱策着巨龙和食人魔部队朝向我们来。」
修玛想起自己到此的目的，并立刻向欧斯瓦报告。
天位骑士不待修玛说完，就对着侍从大吼。「通报所有的指挥官！所有的善龙！一定要通知善龙！随时准备出击！」
欧斯瓦爵士转过头看着不断进逼的敌军，就在他们注意敌方情势的当儿，列队的恶龙已经超过了地面部队，要不了多久，就会兵临城下了。
「阁下，」修玛急急地说道。「先让我带着龙枪骑兵上去吧，我们会牵制敌军，让我方能更有余裕。下一步，让骑兵以二十员为一小队飞上去，先停留在敏加堡上方，等数目够了再一举冲锋，地面部队接着上。要是能在空中取得主导权，地面战场就不成问题了。」
「你会送命的！」
年轻骑士犹豫了，但只迟疑了短短的一秒。「那么身为骑士的我，便可以把自己的性命献给帕拉丁。」
欧斯瓦点点头。修玛快速跑下城墙，希望能尽快组织其他的龙枪骑兵。但出乎他意料的，所有人都已准备就绪──骑兵手持龙枪坐在龙背上。他们并肩杀敌的时间虽不长，但已习于一起行动，产生了同生共死的紧密关系。连修玛的那只银龙也在那儿，等待着骑士的命令。
大家现在等着出征、异常地安静。修玛站在小队前，解释这次任务的危险性和可能的后果。他原本认为大伙可能会有别的意见，甚至驳斥他的计划，但所有人都对他的策略有信心，即使可能牺牲性命也在所不惜。班奈特点头表示赞同，几只巨龙也颔首表示同意。奇怪的是，他自己的坐骑完全不置可否。尽管修玛爬上她背部时她并未反抗，下达起飞令后她也快速地一飞冲天，但似乎就少了点热诚。
一飞上天际，喀兹和霹雳就飞向修玛说。「我们在战死前，一定会给他们好看的。修玛，你等着看我对付他们吧。」
「我们一定要找出德瑞寇斯，」修玛答道。「他是所有问题的关键。」
「他还有他的女王。」
修玛点点头。
他们飞到高空时，负责监看西南方的亚维岱尔爵士忽然指向地面大叫。「看那里！你们看到了吗？」
霹雳首先回应。「另一支敌军，他们的声势愈来愈浩大了！」
亚维岱尔笑着说。「那是我军，声势愈来愈壮大的是我们！」
这是来自北亚苟斯的部队。他们明白骑士团战败后，自己要面对的就是败阵和奴役。他们孤注一掷，打算从敌军后方进行闪电战，杀个敌人措手不及。他们走到这里都还没被塔克西丝的手下发现，的确是个好兆头。
亚维岱尔咆哮。「其他骑兵还要多久才会飞上来？」
「快了！」班奈特大吼道。修玛相当感谢班奈特代他回答，因为他现在着实不想保证任何事。
他们谈话之际，队伍移向第一批恶龙斥候。恶龙维持整齐的列队，牠们深知单打独斗绝非骑兵的对手。
恶龙似乎知道骑兵的意态，开始往另一个方向飞，但有几只质疑骑士的能力，兀自飞离了同伴。修玛忍不住脸上的笑意，他看见恶龙张牙舞爪朝他们飞来时，就知道牠们并不相信龙枪的威力。
几分钟内，发动攻击的恶龙就差不多死伤殆尽，牠们主动冲向龙枪，彷佛肉串自动冲向叉子一样。小队又歼灭两只恶龙后，修玛便下令留活口，让幸存的恶龙回去散播恐惧。
修玛看了自己同伴一眼，喀兹面红耳赤、生气勃勃；霹雳几乎要冲向逃跑的恶龙、赶尽杀绝；亚维岱尔爵士看着地上的亚苟斯部队；毕欧朗则几乎没有表情，他的手伤已经痊愈，现在正紧紧握住龙枪。
许多背上载着战士的恶龙朝他们飞来，有红龙、黑龙、绿龙、蓝龙，但没人坐在白龙的背上。由于白龙的智商似乎较低，又倾向依动物本能行事，作战显然不是牠们的强项，因此修玛怀疑，牠们不过是这场战事的消耗品罢了。不过，白龙的体型虽较小，但仍可能致命，对塔克西丝还是多少有点利用价值。
地面上，两支部队转了方向。亚苟斯部队开始排开绵长的防御线，食人魔部队的南军正朝着敌军行进、准备一战，未意识到有敌军的北师则开始撤退，使得中间的部队无所适从，不知该往哪里走，指挥官也不知该怎么下令。
就是现在！修玛在心里大吼，我军应该趁现在出击。虽然从敏加堡看不见亚苟斯的援军，但他们应该看得出食人魔部队正在四分五裂，这对我军情势大好，他们到底还要多久才行动？
接着，第一批恶龙朝着人数少得可怜的骑兵小队冲来，没时间想其他事情了，能存活下来才是首要之务。
起初，修玛每次睁眼只感觉四周的巨龙来来去去，空气中充斥着巨兽凄厉的尖啸。这空中战场一下有如无底深渊般黑暗无边，一下又亮如日正当中。所有善龙、恶龙莫不使出浑身解数，骑兵中的牧师和法师也释放出自己的力量，一时之间，龙焰、冰雾、闪电、及各式各样的法术大作。
正当银龙俯冲以躲避恶龙攻击之际，修玛看到一名长枪骑兵被至少六只恶龙包围，寡不敌众的骑兵和善龙被打下空中。修玛看到如此壮烈的牺牲狂吼了起来，但情势太过混乱，他不知道牺牲的是谁。
骑兵被迫分散。喀兹和霹雳仍在修玛和银龙附近，骑士一度听见盖‧亚维岱尔爵士彷佛大叫了些什么。
一只驮着黑暗卫士的巨大黑龙从骑士头上冲了下来，修玛立刻告知银龙，但她分身乏术，正和一只红龙打得难分难解。这只肩膀被龙枪刺入的红龙失去了理智，不断往银龙的方向挤，使得龙枪愈刺愈深。骑士抽出配剑（但对恶龙实在了无威吓力），并在心里作好最坏的打算。
正在千钧一发的一刻，突然间银光一闪，一只善龙冲了出来，和黑龙扭打成一团。修玛认出了其上的骑兵是毕欧朗，他已经伤痕累累，盔甲和坐骑身上全沾满了鲜血。
好痛！修玛忽然感到左腿传来一阵剧痛，他低头看见鲜血正从见骨的伤口泉涌而出，他的左腿不断抽搐，剧痛则传遍全身。他的视线被血水模糊，但仍隐约可见一名手持战斧的食人魔跨坐在恶龙背上，食人魔的力道虽远优于人类，不过刚刚对修玛的一击竟能命中，纯属侥幸。
修玛打偏了食人魔第二次的攻击，但他渐渐无法集中注意力，受的伤实在太重了。
骑士欣见银龙已摆脱了红龙。那只红龙千疮百孔、失血过多，最后终于不支，带着背上无助的骑兵一起往地面坠落。
「修玛！」
骑士花了好几分钟才意识到银龙正在叫他，她的眼神极度恐惧，但并非担心自己的安危。修玛曾经见过这种眼神，但是……
修玛的思绪被四面八方的战吼打断，他第一个念头就是──完了，恶龙的援兵已到，龙枪骑兵将被全数歼灭。
他错了。修玛抬头，看见上百只的银龙、金龙，所有巨龙都闪耀着亮眼的金属色泽，全是来自帕拉丁的善良阵营。每只龙的背上都载着骑兵，人人手握发出光耀的龙枪。
恶龙全都搞胡涂了。牠们可能被告知骑士只握有几柄龙枪，位在最前方的几只恶龙，不敢相信眼前的情景，以致于在被刺中前都忘了出手防卫。
修玛擦了一下额头，发现手上沾了自己的鲜血。他不知道到底是何时、如何受伤的。
想到伤口，他再度低头看自己的腿伤，鲜血仍是不断涌出。骑士知道，若不赶快包扎，他很快就会晕厥。银龙已开始飞离战场。
愈来愈多的善龙从敏加堡蜂拥而至。铁匠到底打造了几柄龙枪？
银龙以全速飞行，彷佛黑暗之后就在后方穷追不舍似的。她不时回头看看骑士的情况，双眼尽是惊惧之色。修玛眉头深锁，用双手压住腿伤，希望能止住血。
他们好不容易飞过了敏加堡的城墙，还差点和一批正在起飞的龙枪骑兵撞个正着。银龙怏速地把修玛带到伤兵医疗站。
「快把他抬下来！」银龙的语气坚定，不容许一丝的耽搁。修玛眼前一黑，再也看不见眼前的银龙和整个世界。
修玛醒来时，看见葛妮丝在身边。她的纤纤小手正清理着伤口，骑士觉得，她轻柔的抚触对减轻疼痛有神奇的疗效。她弯身照料腿伤时，长发遮住了大半脸庞，不过还是可看得出她的脸色相当苍白。
修玛打量四周。他们现在远离战场，在一座山丘上，但仍听得见前线传来的金铁交鸣。亚维岱尔身体的左半边血迹斑斑；喀兹不在附近；班奈特毫发无伤，但盔甲上凹痕处处，他正用夹杂着厌恶和惊异的眼光看着葛妮丝，他的目光曾短暂和修玛交会，但旋即转开。
「修玛，毕欧朗阵亡了，」欧斯瓦的侄子终于开口，但还是盯着葛妮丝。「我最后看到他时，他和他的坐骑为了救你而单挑黑龙，最后不幸牺牲了。」
班奈特的话让修玛和葛妮丝大为震惊。她的双手离开骑士的伤口，开始捧着脸哭泣。修玛爱怜地碰碰她的手臂。
「她不是为了毕欧朗哭，而是……」班奈特找不到合适的字眼。
「就这样吧，班奈特。」盖‧亚维岱尔挣扎着起身。
「修玛！」霹雳飞了过来，其上的喀兹挥舞着战斧。牛头人和青铜龙身上都布满着许多伤口，但似乎并无大碍。修玛只看了他俩一眼，就又看着葛妮丝，但她却别过了头。骑士继续盯着她看，连问班奈特时也不例外。
「班奈特，你是什么意思？你到底想说什么？」
班奈特转向身兼亚苟斯指挥官和牧师职务的亚维岱尔说。「所有人都看见了，有什么大不了？她如果说不出口，一定得有人告诉他。他有权利知道，我明白他对她的感觉。」
亚维岱尔怒喝。「这是他们之间的事！」
「别说了。」
说话的是葛妮丝，她站了起来，始终盯着修玛，双臂则无力地下垂。
亚维岱尔突然倒到地上，并对着班奈特和喀兹说。「你们两个，快过来帮我的忙。这里好冷，快把我扶到风小一点的地方去。」
喀兹和班奈特不情愿地扶着他离开。
葛妮丝终于开口。「我为毕欧朗落泪，我为所有为对抗龙后而牺牲的英雄落泪。」
「我也是。」
她勉强笑了一下。「我特别为载着毕欧朗的巨大银龙而哭。」
修玛记得那只银龙是他自己坐骑的兄长，但葛妮丝为什么特别难过呢？
她伤感地环视周遭，附近没有别人了。修玛仍是一头雾水，她的脸上的线条则软化了不少。「修玛，在我继续说下去之前，请你了解，我是爱你的。我绝不会伤害你。」
「我也爱妳。」这几个字忽然间自然而然地从修玛口中溜了出来。
她怀疑地说。「我想你可能会改变心意。」
修玛没机会进一步多问，葛妮丝突然间发出了光芒，色泽像极了龙枪的光芒。他惊恐地发现，葛妮丝的脸庞愈变愈长，鼻子和双唇变成长着森森尖牙的大嘴。骑士本以为她中了某种魔法，想要起身帮助她，但他的腿伤还没好、头上的伤口也还没上药，只能颓然倒回地上。
葛妮丝原本纤长的手臂变得更长了，竟还长出了不少肌肉；小巧的玉手扭曲变形，成了骇人的利爪；她四肢着地，开始不断变大，背部似乎有东西在鼓动着。她看起来完全不像个人类，现在的形象让修玛目瞪口呆，骑士不断地摇头，不敢相信眼前的情景。
她的长袍不见了，但她目前也不需要任何衣物蔽体。她背上不停鼓动的部份成为两个肉峰，并忽然爆了开来，伸展出一对蝙蝠般的翅膀。几分钟后，变身过程完成了。原来是葛妮丝的这个生物，现在巨大吓人，正朝着修玛走来。
她变成一只巨龙──一只银龙。
是他的银龙。
《沙丘》六部曲合集
《波西杰克逊》系列合集
《猎魔人》合集
盖‧亚维岱尔摇摇头说。「我的前辈说过，邪恶一有机会生根，就会立刻枝繁叶茂，虽然形容得有些夸张，但并没说错。」
大家站在巨龙和骑兵甫降落的广场上，天位骑士相当烦心，一方面是因为折损两名菁英，再者是因为听说敌军的援兵正朝着他们而来。
班奈特问。「修玛，你和努塔瑞信徒达成了怎样的协议？以你之见，我们能信得过他们吗？」
修玛思索良久，才终于回答。「我想可以。」他打开掌心，其上的小翡翠珠子似乎悸动了一下。「他们给了我这个。这虽然可能是个诱饵，引我们全员出动，但翡翠宝珠的主人亲自对黑暗魔法之神发了誓，我想，没有任何黑袍法师胆敢违抗努塔瑞。」
「我同意，」天位骑士说道。他叹了一口气后说。「我们现在的麻烦很大，敌军这样层层包围，我们恐怕也撑不了多久。但若是不顾一切地杀出去，又太过疯狂。」他迟疑了一会，接着说。「我已询问过善龙，是否愿意和我们同生共死，撑到最后一刻。」欧斯瓦爵士举起手镇住不安的大伙。「我一定得问的，但我相信，牠们会选择留下来。我说到哪里了？喔，我们还不知道东方战事的全貌，不过据称食人魔已收敛不少；我们无法向南方求援，该死的精灵，北方则是一片汪洋。」
「我们还有新打造的龙枪啊，」班奈特突然插话。「让我们在最后一役里使用它们吧，应该可以挫一下恶龙的锐气，能打下几只就是几只，至少可争取到更多时间。」
欧斯瓦爵士咕哝了几句，便看着长枪骑兵说。「今天一整天都太疯狂了，但若没有别的建议，我可能要一并采用我侄子的建议，以及修玛直接攻打德瑞寇斯城堡的提议。」他看看大家，没有人有异议。连身为牧师和军事指挥官的亚维岱尔爵士，都并未反驳这个自杀式的策略。
欧斯瓦摇摇头说。「若后世还记得我的话，应该称我为送子弟兵赴死的天位骑士吧。」
号角声响起。
一名骑士紧张地说。「他们已侦查到敌军第一波的攻势了。」整个城堡进入备战状态，所有骑士加快脚步准备列队。战马已经就位，整齐地排好。矛兵、枪骑兵、弓箭手也已整好队形，大家在这个生死存亡的重要时刻，不能容许任何一点的差错。
「把步兵使用的长枪发下去！」天位骑士对一位手下大吼道。这名骑士匆忙地行完礼后，就忙不迭地跑去通知负责此项工作的护卫。
修玛企图重新编整剩下的十八名龙枪骑兵，却被欧斯瓦爵士阻止。「不，如果你希望能杀出一条血路、并深入敌营的话，就得等到恶龙加入战事后再出兵。」
「但是地面部队……」
「善龙会在上空保护他们的，我……」
号角声再度响起，但这次则带来不同的消息。
「以奇力乔里斯之名啊，到底是怎么了？」天位骑士和其他人往前跑，赶至鹰眼爵士的所在位置。
「鹰眼爵士。」统领皇冠骑士的鹰眼转了过来。
「天位骑士，敌军突然停了下来，连恶龙都停在半空中了。他们似乎在等待着什么。我已经下令所有骑士严阵以待了。」
「很好。」天位骑士舒开紧揪着的眉头时，修玛也才松了口气。「他们想跟我们玩心理战，希望我们全员出动和他们拚了。这些蠢蛋，竟然以为我们会随随便便地去送死！」
「让他们流点冷汗、让他们去等着吧。待嘉伦‧德瑞寇斯或他的女王失去耐心时，才是我们出手的时机。」
一只金龙从尖塔上飞至广场。即使在龙类之中，他的年纪都有一大把了，牠的身上伤疤处处，说明饱经阵仗的辉煌过往，然而，牠依然十分健朗。
「我和其他同伴讨论过你的提议了。」金龙的声音非常低沉，让修玛想起侍奉玛济斯的地元素。
所有骑士一片静默。
欧斯瓦爵士迟疑了一下，还是问。「牠们的反应如何？」
金龙的表情恰似人类的『我早告诉你了』，牠回答。「我们不会背弃你的。若敏加堡被攻下，其他地区也不保。此处是胜负关键，敏加堡一陷落，亚苟斯、精灵和矮人的国土也会随之陷落，黑暗之后会取得全胜。」
「我只希望，要是我们不敌，还能继续维持帕拉丁之道。」
「正道是永远存在的，塔克西丝也应该懂得这个道理。」
尽管战云密布、人马喧嚣，但金龙面前的几人却沉默不语。修玛明白，深信帕拉丁教喻的善龙为了人类盟军，已誓言全力以赴、至死方休。
天位骑士在金龙面前单跪了下来，祈祷诸神保佑善龙，不只是这只金龙，而是所有效忠帕拉丁的巨龙。牠们竟放弃眼前脱身的机会，决定和骑士并肩奋战。
「谢谢您。我希望……啊，谁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如何。」
金龙尊贵地点点头，接着伸展修长的双翅盘旋而上。天位骑士静静地看着金龙起飞，接着望向急急跑来的卫兵。卫兵搬来了适合步兵使用的龙枪复制品，修玛看着那些从箱子里被取出的长枪，大为惊讶，它们是如此的耀眼，宛如……
「阁下！」修玛不敢相信，自己竟在这个紧要关头打扰天位骑士。
「修玛，什么事？」
「我有些要紧的事需要准备，可否容我告退？」
「下去吧。」
「喀兹。」骑士把牛头人拉到一边说。「拿一把卫兵正在分配的长枪，去和龙枪真品比较一下。」
「什么……」牛头人被骑士打断。
「我回来后再跟你解释。」修玛快步离去，留下大惑不解的牛头人。
打铁铺就在不远处，刚好在天位骑士目光不及的范围。
修玛准备上前时，巨大的木门突然打开，骑士立刻退后一步，片刻间便和一名陌生男子大眼瞪小眼。
「你如果不想受伤的话，最好别离门边这么近。」此人的脸型窄长、一头银黑色的头发。一时间，他的双眼彷佛跳出了火花，让修玛想起那晚和葛妮丝在广场漫步时，所看见的人影。她似乎很怕那个人，但眼前的男子应该不是他。此人高了点、瘦了点，但是那双眼睛……
陌生人目光锐利地说。「你是长枪骑士修玛吧。」
「我是修玛。」骑士不是什么吟游诗人口中的英雄人物，不需要那种封号。
「大师正在忙，不过我想他会拨冗接见你的。」此人怪异地笑了一下，冷漠得让修玛不寒而栗，这人究竟让他想起了谁？
打铁铺传出声音，两个说话者的声音都极为耳熟，特别是其中的一个。
「……你可不可以别再给我建议了？」
「……我已经离开人类世界太久了……我也快离开克莱恩了。我想你应该选个自己的同伴吧。」
「……他们全都不懂！我要怎么告诉他，我和他所想的不一样？要怎么告诉他，我几乎每天和他一同飞行，但他却被蒙在鼓里？如果他知道了，你觉得他还会爱我吗？……我们……」
里头除了熔炉四周外，光线并不大够，因此骑士只能大略看到两人模糊的轮廓。
「葛妮丝？」
原本说话的女性停了下来，倒抽了一口冷气后从后门快步离去。修玛本想跟上去，但却被剩下的一人挡住，此人开心地说。「修玛！能再见到你真是太好了！」邓肯‧艾朗维佛一把抱起修玛，把他像婴孩般的高举，左摇右晃一番后才放了下来。骑士瞄了瞄壮硕铁匠的背后，但无法看出葛妮丝走去哪里了。
「你真的以为我只会给你二十柄龙枪吗？小子，你实在令我太惊讶了！」
「它们是真的！我不是在胡思乱想！」
「如假包换！我早就有远远超出二十柄的龙枪了，但是那时都不在身边。再说，你也带不回全部的龙枪，对她那个种族来说，负担会太重。还有，」铁匠笑了笑说。「我也需要来一趟。」
邓肯‧艾朗维佛指向熔炉说。「原本在这里的铁匠的确精于制作盔甲和兵器。我撒了个小谎，说是你把我从南方叫来的，不过某种程度上也真是如此啦。他们先让我试着做，当然对我的手艺大为赞赏，没过多久，我就越俎代庖，整个打铁铺就被我和我的助手们霸占了。」
「这真是……真是太不可思议了！」这段时间以来，真正的龙枪就在这个打铁铺里打造完成。
高大的铁匠拍拍骑士的胸膛说。「修玛，你向他们证明了龙枪的威力。我想连你那个了不起的天位骑士也不知道，他麾下竟有如此多骑士深信龙枪的力量。」
修玛突然脱口而出。「鞍座！我们需要更多的龙鞍！」
「克帝斯！」
这是修玛首度注意到铁匠的助手──一名精灵、一名人类、还有一名叫做克帝斯的矮人，后者上前问。「埃拉维佛大师？」
「鞍座准备好了吗？」
矮人露出和铁匠相仿的微笑，上了年纪的他有着一把美髯，动作十分敏捷且优雅。「够多了。」
「很好，很好。」邓肯‧埃拉维佛走到修玛面前，把一只手放到骑士肩上。修玛觉得自己正被对方的大手逼着转向。
「埃拉维佛大师，我还有一个问题想请教。葛妮丝……」
「那是你和她之间的事。」铁匠脸上的表情一变，骑士立刻噤声。「记着，你现在有了龙枪，要好好地使用它们。」
修玛还来不及道别就已被推到了门口，铁匠伸出银臂说。「愿帕拉丁与你同在，小子。要是你对真神失去信心的话，即使有了龙枪也无济于事。」
号角声又响了起来。修玛快速离开打铁铺，战争当前，他立刻把所有的疑惑抛到九霄云外。所有的龙枪都是真品！
骑士遇到喀兹，牛头人两手各持一柄步兵用的长枪，他说。「修玛，这是某种把戏吗？我发誓……」
「它们是真的！全都是真的！欧斯瓦爵士在哪？」
牛头人举起一柄长枪指了指。「在城墙上，他坚持要上去。」
修玛转过头看见正在组织骑兵的班奈特，他对班奈特点点头，后者下达最后一个施令后就走向修玛。
「什么事？」天位骑士的侄子神采飞扬，他不经意地流露出统领军队能让他如鱼得水、得其所哉。
「龙枪……全都是真的！」
班奈特揶揄地说。「它们当然全是真的。」
修玛犹豫了，班奈特从来未被告知最初的计划，那时没人料到邓肯‧埃拉维佛竟会在此出现。
班奈特静静地等着修玛进一步说明，后者终于巍巍颤颤地娓娓道来。圣剑骑士的脸孔一僵，无法读出他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修玛说完后，两人四目相接。
班奈特鹰般的双眼看向正等待着指挥官的诸多骑士，然后再度瞪着修玛说。「你有别的话要说吗？还有好多事等着我去办。」
修玛对班奈特平板的声调大为吃惊，他原以为对方会义愤填膺或怒不可抑，但完全不是这么回事。「班奈特……」
班奈特不带感情地打断了修玛，他指着众多骑士说。「修玛，你说的话有什么意义吗？不论有没有龙枪，这些骑士仍会作好最坏的打算，随时准备一战。我会加入他们、成为首批上战场的一员，我相信你也是一样。不论是让敌军败阵或我军被迫撤退，只要我们全力以赴，在某种程度上都是胜利。」他深吸了一口气，眼中的狂热褪去了一些。「不过，我还是很高兴能知道，我军在面对恶龙的血盆大口时，并不是手无寸铁。但即使告诉这些骑士龙枪并无用处，他们还是会奋力一搏，难道你不会吗？」
班奈特对真神的信念给了修玛不同的感触。修玛知道对方的假设不会有错，特别是关于自己是否会心悦诚服地上战场这点。修玛明白，不论获胜机率多么渺茫，他还是会成为首批上前线的一员。
「好吧，还有好多事要办，请您容许我告退。您可以在那里找到我叔叔。」班奈特指向右前方的城墙。「我想他应该会乐于听见您带来的消息。」
班奈特离开了，他边走边发号着施令，彷佛从未和修玛谈过话一般。修玛转过身，快步走向城墙。
天位骑士站在城墙顶端的观察台上。欧斯瓦爵士一听见脚步声，便面对来人的方向。他看到修玛时就说。「那里有动静，有些东西正在空中集结。」
灰蒙蒙的天空中有一小个黑点，它比敌军的地面部队还要远得多，但一盯着它看，就再也无法把视线移开。修玛发现自己的灵魂彷佛被它吸了过去，他屏息并强迫自己挪开目光。
「那是什么？」
天位骑士摇摇头回答。「不知道，但它好像驱策着巨龙和食人魔部队朝向我们来。」
修玛想起自己到此的目的，并立刻向欧斯瓦报告。
天位骑士不待修玛说完，就对着侍从大吼。「通报所有的指挥官！所有的善龙！一定要通知善龙！随时准备出击！」
欧斯瓦爵士转过头看着不断进逼的敌军，就在他们注意敌方情势的当儿，列队的恶龙已经超过了地面部队，要不了多久，就会兵临城下了。
「阁下，」修玛急急地说道。「先让我带着龙枪骑兵上去吧，我们会牵制敌军，让我方能更有余裕。下一步，让骑兵以二十员为一小队飞上去，先停留在敏加堡上方，等数目够了再一举冲锋，地面部队接着上。要是能在空中取得主导权，地面战场就不成问题了。」
「你会送命的！」
年轻骑士犹豫了，但只迟疑了短短的一秒。「那么身为骑士的我，便可以把自己的性命献给帕拉丁。」
欧斯瓦点点头。修玛快速跑下城墙，希望能尽快组织其他的龙枪骑兵。但出乎他意料的，所有人都已准备就绪──骑兵手持龙枪坐在龙背上。他们并肩杀敌的时间虽不长，但已习于一起行动，产生了同生共死的紧密关系。连修玛的那只银龙也在那儿，等待着骑士的命令。
大家现在等着出征、异常地安静。修玛站在小队前，解释这次任务的危险性和可能的后果。他原本认为大伙可能会有别的意见，甚至驳斥他的计划，但所有人都对他的策略有信心，即使可能牺牲性命也在所不惜。班奈特点头表示赞同，几只巨龙也颔首表示同意。奇怪的是，他自己的坐骑完全不置可否。尽管修玛爬上她背部时她并未反抗，下达起飞令后她也快速地一飞冲天，但似乎就少了点热诚。
一飞上天际，喀兹和霹雳就飞向修玛说。「我们在战死前，一定会给他们好看的。修玛，你等着看我对付他们吧。」
「我们一定要找出德瑞寇斯，」修玛答道。「他是所有问题的关键。」
「他还有他的女王。」
修玛点点头。
他们飞到高空时，负责监看西南方的亚维岱尔爵士忽然指向地面大叫。「看那里！你们看到了吗？」
霹雳首先回应。「另一支敌军，他们的声势愈来愈浩大了！」
亚维岱尔笑着说。「那是我军，声势愈来愈壮大的是我们！」
这是来自北亚苟斯的部队。他们明白骑士团战败后，自己要面对的就是败阵和奴役。他们孤注一掷，打算从敌军后方进行闪电战，杀个敌人措手不及。他们走到这里都还没被塔克西丝的手下发现，的确是个好兆头。
亚维岱尔咆哮。「其他骑兵还要多久才会飞上来？」
「快了！」班奈特大吼道。修玛相当感谢班奈特代他回答，因为他现在着实不想保证任何事。
他们谈话之际，队伍移向第一批恶龙斥候。恶龙维持整齐的列队，牠们深知单打独斗绝非骑兵的对手。
恶龙似乎知道骑兵的意态，开始往另一个方向飞，但有几只质疑骑士的能力，兀自飞离了同伴。修玛忍不住脸上的笑意，他看见恶龙张牙舞爪朝他们飞来时，就知道牠们并不相信龙枪的威力。
几分钟内，发动攻击的恶龙就差不多死伤殆尽，牠们主动冲向龙枪，彷佛肉串自动冲向叉子一样。小队又歼灭两只恶龙后，修玛便下令留活口，让幸存的恶龙回去散播恐惧。
修玛看了自己同伴一眼，喀兹面红耳赤、生气勃勃；霹雳几乎要冲向逃跑的恶龙、赶尽杀绝；亚维岱尔爵士看着地上的亚苟斯部队；毕欧朗则几乎没有表情，他的手伤已经痊愈，现在正紧紧握住龙枪。
许多背上载着战士的恶龙朝他们飞来，有红龙、黑龙、绿龙、蓝龙，但没人坐在白龙的背上。由于白龙的智商似乎较低，又倾向依动物本能行事，作战显然不是牠们的强项，因此修玛怀疑，牠们不过是这场战事的消耗品罢了。不过，白龙的体型虽较小，但仍可能致命，对塔克西丝还是多少有点利用价值。
地面上，两支部队转了方向。亚苟斯部队开始排开绵长的防御线，食人魔部队的南军正朝着敌军行进、准备一战，未意识到有敌军的北师则开始撤退，使得中间的部队无所适从，不知该往哪里走，指挥官也不知该怎么下令。
就是现在！修玛在心里大吼，我军应该趁现在出击。虽然从敏加堡看不见亚苟斯的援军，但他们应该看得出食人魔部队正在四分五裂，这对我军情势大好，他们到底还要多久才行动？
接着，第一批恶龙朝着人数少得可怜的骑兵小队冲来，没时间想其他事情了，能存活下来才是首要之务。
起初，修玛每次睁眼只感觉四周的巨龙来来去去，空气中充斥着巨兽凄厉的尖啸。这空中战场一下有如无底深渊般黑暗无边，一下又亮如日正当中。所有善龙、恶龙莫不使出浑身解数，骑兵中的牧师和法师也释放出自己的力量，一时之间，龙焰、冰雾、闪电、及各式各样的法术大作。
正当银龙俯冲以躲避恶龙攻击之际，修玛看到一名长枪骑兵被至少六只恶龙包围，寡不敌众的骑兵和善龙被打下空中。修玛看到如此壮烈的牺牲狂吼了起来，但情势太过混乱，他不知道牺牲的是谁。
骑兵被迫分散。喀兹和霹雳仍在修玛和银龙附近，骑士一度听见盖‧亚维岱尔爵士彷佛大叫了些什么。
一只驮着黑暗卫士的巨大黑龙从骑士头上冲了下来，修玛立刻告知银龙，但她分身乏术，正和一只红龙打得难分难解。这只肩膀被龙枪刺入的红龙失去了理智，不断往银龙的方向挤，使得龙枪愈刺愈深。骑士抽出配剑（但对恶龙实在了无威吓力），并在心里作好最坏的打算。
正在千钧一发的一刻，突然间银光一闪，一只善龙冲了出来，和黑龙扭打成一团。修玛认出了其上的骑兵是毕欧朗，他已经伤痕累累，盔甲和坐骑身上全沾满了鲜血。
好痛！修玛忽然感到左腿传来一阵剧痛，他低头看见鲜血正从见骨的伤口泉涌而出，他的左腿不断抽搐，剧痛则传遍全身。他的视线被血水模糊，但仍隐约可见一名手持战斧的食人魔跨坐在恶龙背上，食人魔的力道虽远优于人类，不过刚刚对修玛的一击竟能命中，纯属侥幸。
修玛打偏了食人魔第二次的攻击，但他渐渐无法集中注意力，受的伤实在太重了。
骑士欣见银龙已摆脱了红龙。那只红龙千疮百孔、失血过多，最后终于不支，带着背上无助的骑兵一起往地面坠落。
「修玛！」
骑士花了好几分钟才意识到银龙正在叫他，她的眼神极度恐惧，但并非担心自己的安危。修玛曾经见过这种眼神，但是……
修玛的思绪被四面八方的战吼打断，他第一个念头就是──完了，恶龙的援兵已到，龙枪骑兵将被全数歼灭。
他错了。修玛抬头，看见上百只的银龙、金龙，所有巨龙都闪耀着亮眼的金属色泽，全是来自帕拉丁的善良阵营。每只龙的背上都载着骑兵，人人手握发出光耀的龙枪。
恶龙全都搞胡涂了。牠们可能被告知骑士只握有几柄龙枪，位在最前方的几只恶龙，不敢相信眼前的情景，以致于在被刺中前都忘了出手防卫。
修玛擦了一下额头，发现手上沾了自己的鲜血。他不知道到底是何时、如何受伤的。
想到伤口，他再度低头看自己的腿伤，鲜血仍是不断涌出。骑士知道，若不赶快包扎，他很快就会晕厥。银龙已开始飞离战场。
愈来愈多的善龙从敏加堡蜂拥而至。铁匠到底打造了几柄龙枪？
银龙以全速飞行，彷佛黑暗之后就在后方穷追不舍似的。她不时回头看看骑士的情况，双眼尽是惊惧之色。修玛眉头深锁，用双手压住腿伤，希望能止住血。
他们好不容易飞过了敏加堡的城墙，还差点和一批正在起飞的龙枪骑兵撞个正着。银龙怏速地把修玛带到伤兵医疗站。
「快把他抬下来！」银龙的语气坚定，不容许一丝的耽搁。修玛眼前一黑，再也看不见眼前的银龙和整个世界。
修玛醒来时，看见葛妮丝在身边。她的纤纤小手正清理着伤口，骑士觉得，她轻柔的抚触对减轻疼痛有神奇的疗效。她弯身照料腿伤时，长发遮住了大半脸庞，不过还是可看得出她的脸色相当苍白。
修玛打量四周。他们现在远离战场，在一座山丘上，但仍听得见前线传来的金铁交鸣。亚维岱尔身体的左半边血迹斑斑；喀兹不在附近；班奈特毫发无伤，但盔甲上凹痕处处，他正用夹杂着厌恶和惊异的眼光看着葛妮丝，他的目光曾短暂和修玛交会，但旋即转开。
「修玛，毕欧朗阵亡了，」欧斯瓦的侄子终于开口，但还是盯着葛妮丝。「我最后看到他时，他和他的坐骑为了救你而单挑黑龙，最后不幸牺牲了。」
班奈特的话让修玛和葛妮丝大为震惊。她的双手离开骑士的伤口，开始捧着脸哭泣。修玛爱怜地碰碰她的手臂。
「她不是为了毕欧朗哭，而是……」班奈特找不到合适的字眼。
「就这样吧，班奈特。」盖‧亚维岱尔挣扎着起身。
「修玛！」霹雳飞了过来，其上的喀兹挥舞着战斧。牛头人和青铜龙身上都布满着许多伤口，但似乎并无大碍。修玛只看了他俩一眼，就又看着葛妮丝，但她却别过了头。骑士继续盯着她看，连问班奈特时也不例外。
「班奈特，你是什么意思？你到底想说什么？」
班奈特转向身兼亚苟斯指挥官和牧师职务的亚维岱尔说。「所有人都看见了，有什么大不了？她如果说不出口，一定得有人告诉他。他有权利知道，我明白他对她的感觉。」
亚维岱尔怒喝。「这是他们之间的事！」
「别说了。」
说话的是葛妮丝，她站了起来，始终盯着修玛，双臂则无力地下垂。
亚维岱尔突然倒到地上，并对着班奈特和喀兹说。「你们两个，快过来帮我的忙。这里好冷，快把我扶到风小一点的地方去。」
喀兹和班奈特不情愿地扶着他离开。
葛妮丝终于开口。「我为毕欧朗落泪，我为所有为对抗龙后而牺牲的英雄落泪。」
「我也是。」
她勉强笑了一下。「我特别为载着毕欧朗的巨大银龙而哭。」
修玛记得那只银龙是他自己坐骑的兄长，但葛妮丝为什么特别难过呢？
她伤感地环视周遭，附近没有别人了。修玛仍是一头雾水，她的脸上的线条则软化了不少。「修玛，在我继续说下去之前，请你了解，我是爱你的。我绝不会伤害你。」
「我也爱妳。」这几个字忽然间自然而然地从修玛口中溜了出来。
她怀疑地说。「我想你可能会改变心意。」
修玛没机会进一步多问，葛妮丝突然间发出了光芒，色泽像极了龙枪的光芒。他惊恐地发现，葛妮丝的脸庞愈变愈长，鼻子和双唇变成长着森森尖牙的大嘴。骑士本以为她中了某种魔法，想要起身帮助她，但他的腿伤还没好、头上的伤口也还没上药，只能颓然倒回地上。
葛妮丝原本纤长的手臂变得更长了，竟还长出了不少肌肉；小巧的玉手扭曲变形，成了骇人的利爪；她四肢着地，开始不断变大，背部似乎有东西在鼓动着。她看起来完全不像个人类，现在的形象让修玛目瞪口呆，骑士不断地摇头，不敢相信眼前的情景。
她的长袍不见了，但她目前也不需要任何衣物蔽体。她背上不停鼓动的部份成为两个肉峰，并忽然爆了开来，伸展出一对蝙蝠般的翅膀。几分钟后，变身过程完成了。原来是葛妮丝的这个生物，现在巨大吓人，正朝着修玛走来。
她变成一只巨龙──一只银龙。
是他的银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