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篇 混乱时代
楔子
「今天由我为各位上课。」安东说明。「因为安娜老师生病了。」
「她怎么了?」帕维尔很担心。「魔法出了问题吗?」
「胆囊炎。」安东回答。
「这能用咒语治疗。」帕维尔说。他才二十出头，属于电玩和哈利波特世代。
「可以啊。」安东同意他的看法。「但如果喝利胆剂就能痊愈，为什么要用咒语?」
「效果比较好啊。」帕维尔不死心地说。
「但也比较复杂。虽然这样说很怪，魔法适合用来治疗绝症，普通感冒、胆绞痛或痔疮则用传统医学即能应付。此外，当然也要考虑节省法力、避免魔法干扰等重要因素。」
「为什么?」帕维尔环视其他同学，彷佛在寻求支持。「我们比日巡队强多了。」
「关于这点我们可以谈一谈。」安东点点头。他绕着教室走一圈，仔细看着同学：十个超凡人──十个未来的男女巫师。六个已经成年，四个小孩与少年，这是普遍的比例，因为任何年纪的凡人都可能是超凡人。最小的学员是先知凯沙，十岁半，最老的则是五十二岁的女巫师加莉娜。这十个学生当中，有人会加入巡队，有人则决定留在凡人世界。「你们觉得日巡队有多少学生?」
「十个。」帕维尔回答。
「可惜答错了。」安东摇摇头。
「一百个。」娜吉娅说。
「这答案不算，妳是从家里听到的。」安东说。
「那又怎样?」娜吉娅愤慨地说。「在哪里听到的，有什么差别吗?」
「反正妳的答案不算正确。」安东耸耸肩。「况且这是很久以前的数据。」
「一百五十三个。」凯沙嘴里咕哝。
「正解。」安东点点头。「虽然我的印象是一百五十一名学员，但我不想和先知争论。这样悬殊的比例说明了什么?」
「世上的坏人比较多?」加莉娜小声回答。启蒙前，她住在莫斯科郊区的小城，是高年级的俄语及文学教师。安东认为她有权这样假设。
「不是凡人，而是超凡人!」捷尼斯纠正她。他三十多岁，曾是职业军人，在戈尔巴乔夫改革期间遭到解职。有趣的是他凡人时期的职业正好符合超凡人的专业：他将成为优秀的战斗巫师。
「捷尼斯，很抱歉，我说的就是凡人。」加莉娜声音虽小，语气非常坚定。「超凡人不是生来就分为好坏……跟凡人一样。超凡人会站在光明或黑暗一方，端视启蒙时的内心状态……」
「这个说法有点瑕疵。」安东说道。「有没有人要修正?」
几个学员举手。安东对前喀山石油公司经理法哈德点点头，他生活优渥，事业有成……这种人很少变成光明超凡人。
「光明与黑暗，不代表好与坏，善或恶。」法哈德说。「如果用凡人的标准来看……只分成利他主义或利己主义者。也就是那些希望别人更好的人，或希望自己更好的人。」
「而且有时只求个人利益的黑暗超凡人也能为别人带来益处，而光明超凡人正好相反，可能带来坏处。」安东点点头。「没错，但各位没有切中核心……日巡队学员人数比我们多十五倍，这意谓什么?」
「凡人中有很多自私的人。」加莉娜说道。
「夜巡队寻找未来超凡人的能力比较差。」捷尼斯提出自己的看法。
「两种说法都没错。」安东说。「我们先不深究是否正确。请大家告诉我，为什么在这种情形下，巡队间还能维持法力平衡?」
「因为您是高等巫师。」捷尼斯说。「还有盖瑟、斯薇塔……而娜吉娅是绝对女巫师!」
安东点点头：
「说得对，夜巡队的人数较少，但我们法力高强的巫师比较多。现在回到前一个问题。几世纪以来都是黑暗超凡人数量较多，光明超凡人实力较强，这种情况使双方势力维持平衡。所以啊，帕维尔，日常生活中能不用魔法就尽量别用。可以相信科学的时候就交给科学吧。」
帕维尔点点头，但安东从他的眼神可以看出自己没有完全说服他。
「安东，有没有人曾经试图改变法力的平衡?」
「当然有。」安东点点头。「其中以伟大的十月革命最具全球影响力。因为共产主义的意识形态建立在利他主义之上，俄罗斯巡队才同意这项实验。就本质而言，这是继文艺复兴、大瘟疫和北美独立后，超凡人对凡人生活最大程度的干涉了。」
「黑暗一方同意吗?」加莉娜很吃惊。
「当然。首先，他们欠夜巡队钱……」
「因为美国独立吗?」捷尼斯噗嗤一笑。
「不是，因为文艺复兴。其次，日巡队认为对凡人传播共产主义意识形态，将使利己主义和黑暗情绪普及化。」
「他们的目的达到了吗?」
「没有，而且我们全都错了。十月革命完全无法打破自私者和利他者的平衡。此后有个不成文的秘密：『一比十五』，更精确地说，『一比十六左右』变成常数，反映了利他主义者与利己主义者的比例。」
「拿美国当例子吗?」戴维对这个议题很感兴趣。这个十七岁的高中生一个月前才被启蒙，对什么都很感兴趣。
「在美国、瑞典、津巴布韦、北韩、爱沙尼亚、巴西……无论在哪里，比例都一样。可惜这说明了无论哪种社会结构、生活水平、意识形态，对光明和黑暗超凡人未来的关系完全没有影响。剧烈的社会变动当然会引起单方面的变化，但迟早会回复原来的比例。基督教、伊斯兰教或其他宗教的信众多寡，也无法改变这个事实。」
「爸爸，这不可能!」娜吉娅气愤地说。「人们的行为举止大不相同!」
「妳说得没错，娜吉娅。」安东点点头。「人类的行为因社会道德规范与法律有所不同。高棉共产党员、盖达组织成员、规矩的欧洲市民，或者是上个世纪三○年代的共青团员，遇到相同状况时，表现的行为一定不同。但这不会改变事情的本质。就算拿本笃会修士与盖世太保相比，利他主义与利己主义者的比例也都一样。只是利他与利己的表现形式不同罢了。」
「但这很关键!」娜吉娅不服输。
「对凡人而言是这样。对他们而言差别当然很大，可惜对我们来说没什么差别。」
「为什么?我们不是应该让人类过更好的生活?!」
「什么?光明超凡人创建崇尚利他主义与友爱的社会，结果培养出可怕的自利主义者，随时准备背叛神圣事物。」
「但我们没有背叛!」加莉娜从椅子上跳起来，嘴唇微微颤抖。「不是我们!是别人背叛了我们!」
「是这样吗?」安东柔声问。「请回想那些年自己干了什么。领导人背叛了人民，人民却没推翻他们。所以不要只怪罪领导人。」
「权力使道德沦丧。」捷尼斯说。「光明超凡人应该掌握政权……」
「再用鞭子把人们赶向幸福。」安东冷笑一声。「有没有想过，他们对幸福的理解也各不相同，不是吗?你们确信权力不会使光明超凡人道德沦丧?好好想一想。请在下堂课之前写一篇论文，题目是：『如果光明超凡人统治世界，人类世界的前景为何』。」
「那么，我们存在的意义究竟是什么?」加莉娜问。「难道您认为我们无法影响人类的生命，让他们过得更好?」
「没错。」安东点点头。「那再写一篇：『超凡人的生命意义』。」
教室里怨声载道。
「如果我们……」加莉娜还想说。
「拜托，别再问了!」捷尼斯制止她。「我们可不想写第三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