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ead Down 低头
作者按:读者朋友们,我想告诉你们,这不是一个故事,而是一篇随笔——几乎是一篇日记。它最初于一九九〇年春天载于《纽约客》。
斯蒂芬·金
低头!把头低下!
这远远不是体育运动中最难赢得的壮举,但任何尝试过的人都会告诉你,这已经够难的了:用一根圆圆的球棒正好击中圆球。这太困难了,困难到那些击中的人都能够名利双收,成为偶像:像何塞·坎塞科、迈克·格林韦尔和凯文·米切尔一样。对成千上万的男孩(和为数不少的女孩)来说,他们才是最重要的,而不是艾克索·罗斯或鲍比·布朗;他们的海报在卧室的墙上和衣帽间的门上占据着重要的位置。今天,罗恩·圣皮埃尔正在教这些男孩如何用圆棒击中圆球——他们将代表邦戈西区参加第三区少年棒球联盟世界大赛。现在他正和一个叫弗雷德·穆尔的孩子一起练习,而我的儿子欧文就站在旁边,密切地注视着。他正等着接受圣皮埃尔的艰难训练。欧文肩膀宽阔,体格魁梧,像他的老爸一样;弗雷德穿着他那件鲜绿色的运动衫,瘦得简直可怜巴巴的。而且他击球方式不太好。
“低头,弗雷德!”圣皮埃尔喊道。在邦戈的可口可乐工厂后面有两个少年棒球联盟世界大赛的球场,他站在其中一个球场的投手丘和本垒板之间;弗雷德几乎已经退到了边缘。天气很热,但弗雷德或圣皮埃尔都没有感觉到不舒服,就算有,也没有表现出来。他们专注于自己正在做的事情。
“低一点!”圣皮埃尔又喊了一声,重重地投了一个球。
弗雷德往下削。还有那种牛皮撞上铝的声音——有人用勺子敲锡杯的声音。球击中挡球网,然后反弹,差点撞到他的头盔上。他们都笑了,然后圣皮埃尔从他旁边的红色塑料桶里拿了另一个球。
“准备好,弗雷德!”他喊道,“低头!”
缅因州的第三区太大了,以至于被一分为二。佩诺布斯科特县的球队占了整个赛区的一半;来自阿鲁斯图克县和华盛顿县的球队占据了另一半。全明星队的孩子们是根据成绩从所有现有地区的少年棒球联盟世界大赛中挑选出来的。第三区十几个队同时参加锦标赛。大约在七月底,剩下的两支球队将以三局两胜的形式决出地区冠军。那支球队将代表第三区参加州冠军赛,而邦戈西区队上次进入州锦标赛已经是很长时间以前了——十八年前。
今年,州冠军赛将在奥尔德敦独木舟制造公司的工厂举行。在那里比赛的五支球队中将会有四支铩羽而归,第五支球队将代表缅因州参加今年在康涅狄格州布里斯托尔市举行的东部地区锦标赛。除此之外,当然还有宾夕法尼亚州的威廉斯波特市,那也是世界少年棒球联盟世界大赛的举办地。邦戈西区队的球员似乎没怎么想过要取得如此喜人的成绩;只要能在佩诺布斯科特县的比赛中击败他们的第一轮对手米尼诺基特队,他们就会很高兴。然而,教练是允许做梦的——事实上,他们几乎有义务做梦。
这一次,这个爱开玩笑的队员弗雷德确实低下了头。他击出一个虚弱的地滚球,球刚好停在一垒外,出界六英尺。
“看好。”圣皮埃尔说着,又拿起一个球。他举了起来。它又脏又破,还沾满了草屑。尽管如此,它还是一个棒球,弗雷德毕恭毕敬地看着它。“我要教你一个诀窍。球在哪里?”
“在你手里。”弗雷德说。
球队主教练戴夫·曼斯菲尔德称圣皮埃尔为“老圣”,老圣把球扔进手套里。“现在呢?”
“在你的手套里。”
老圣侧身站着,投球的手伸到手套里。“现在呢?”
“在你手里,我是这么觉得的。”
“你是对的,所以注意我的手。观察我的手,弗雷德·穆尔,等着球出来。你要看着球,而不是其他东西,只看球。我对你来说应该是一片模糊。你为什么要看见我?你在乎我是否在微笑吗?不。你正等着看我怎么投——侧肩投、斜肩投,或是上肩投。你在等了吗?”
弗雷德点头。
“你在观察吗?”
弗雷德又点头。
“那好。”圣皮埃尔说着,又开始了他的短臂击球练习。
这次弗雷德真的猛力一挥,一个有力的俯冲平直球打到了右外野。
“好吧!”老圣喊道,“没关系,弗雷德·穆尔!”他擦去额头上的汗水,“下一个击球手!”
留着大胡子的大块头戴夫·曼斯菲尔德戴着飞行员太阳镜,穿着一件大学世界大赛的开领运动衫(这是一种幸运符)来到公园,他带了一个纸袋来参加邦戈西区队对阵米尼诺基特队的比赛,纸袋里装着十六面不同颜色的三角旗,每一面旗子上都写着“邦戈”,这个词的一侧是龙虾,另一侧是松树。当每一位出场的邦戈西区队队员的名字在挂在链条挡球网的扩音喇叭中被播报时,这位队员就会接过戴夫递出来的一面三角旗,跑过内野,把它递给对方相应号码的球员。
戴夫是个吵吵嚷嚷、坐不住的人,他恰好喜欢棒球,也喜欢打这个水平比赛的孩子们。他认为全明星少年棒球联盟世界大赛有两个目标:开心和赢球。他说,两者都很重要,但最重要的是让孩子们保持良好状态。发三角旗并不是一个打乱对手阵脚的狡猾策略,只是为了好玩。戴夫知道两队的男孩都会记住这场比赛,他想让米尼诺基特队的每个孩子都有个纪念品,就这么简单。
米尼诺基特队的队员们似乎对这一举动感到惊讶,当有人的磁带机开始播放安妮塔·布赖恩特唱的《星条旗之歌》时,他们不知道该拿这些旗子怎么办。几乎被装备埋在下面的米尼诺基特队捕手用一种独特的方式解决了这个问题:他把自己的邦戈旗子举在胸前。
准备周详之后,邦戈西区队轻松而彻底地击溃了对方;最后比分是邦戈西区队18分,米尼诺基特队7分。然而,失败并没有使纪念品贬值;当米尼诺基特队队员乘球队大巴离开时,除了几个饮料瓶和冰棒棍之外,客队的队员席空空如也,旗子——每一面——都不见了。
“二次拦接!”邦戈西区的田赛队教练尼尔·沃特曼喊道,“二次拦接,二次拦接!”
今天是和米尼诺基特队比赛之后的第二天。球队里的所有人都在训练,不过现在时间还充裕。大家开始感到疲倦了。这已经被安排好了:父母并不总是愿意放弃暑期计划,这样他们的孩子就可以在五月到六月的常规赛季结束后参加少年棒球联盟世界大赛,有时孩子们自己也厌倦了无休无止的苦练。有些人宁愿去骑自行车,在滑板上玩十趾吊,或者只是在社区游泳池里待着,看看女孩们。
“二次拦接!”沃特曼喊道。他身材矮小,穿着卡其布短裤,留着一般教练会留的平头。他实际上是一名教师,也是大学篮球教练,但今年夏天,他想让这些男孩明白,棒球和象棋之间的共同点比许多人所认为的要多。他一遍遍地告诉他们,要了解你们的比赛,知道你们在支持谁,最重要的是,在任何情况下都要知道你们的拦接手是谁,并且要将球准确传到。他耐心地向他们展示比赛的核心真相:比赛更多的是在头脑中进行的,而不是靠身体进行的。
邦戈西区队的中外野手瑞安·亚罗比诺向二垒的凯西·金尼投了一颗速球。凯西看都不看就触杀了身后的一个跑垒手,转动身体,同样扔了一颗速球回本垒,J.J.费德勒站在那里接住球,然后把球扔回给沃特曼。
“双杀!”沃特曼喊道,一拳打在马特·金尼(与凯西无血缘关系)身上。马特今天练习当游击手。这个球奇怪地一跳,似乎要飞向左中外野了。马特把球打下来,捡起来,传给在二垒的凯西;凯西转身,把球扔给迈克·阿诺德,他在一垒。迈克把它扔回本垒给J.J.。
“好!”沃特曼喊道,“干得好,马特·金尼!打得不错!一坏二好一出局!你来替补,迈克·佩尔基!”叫的都是全名。总是要叫全名,以免混淆。球队里有很多叫马特、迈克和金尼的家伙。
投球很完美。迈克·佩尔基,邦戈西区队的二号投手,而这正是他应在的位置,去替补一号。他不是总能记得要这么做,但这次他记住了。尼尔·沃特曼准备开始训练下一个组击球动作,迈克·佩尔基咧嘴笑着跑回投手丘。
曼斯菲尔德在邦戈西区队痛击米尼诺基特队几天后说:“这是我多年来见过的最好的少年棒球联盟全明星球队。”他把一堆葵花子倒进嘴里,嚼了起来。他边说话边漫不经心地吐出瓜子壳。“我认为他们无法被打败,至少在这个赛区是这样。”
他停了下来,看着迈克·阿诺德从一垒奔向打席,接住了一个练习的触击球,并将身体扭向了一垒垒包。他的手臂向后弓起——然后持住了球。迈克·佩尔基还在投手丘上;这一次,他忘记了自己负责补位,而垒包是没有人防守的。他内疚地瞥了戴夫一眼。然后他突然露出灿烂的笑容,准备再来一次。下次他就没问题了,但他在比赛中能记得吗?
“当然,我们可以超越自我。”戴夫说,“通常就是这样。”他提高嗓门吼道:“迈克·佩尔基,你上哪儿去了?你应该补位一垒!”
迈克点点头,小跑过去——迟做总比不做好。
“布鲁尔队。”戴夫摇摇头说,“布鲁尔队在自己的主场。会是一场恶战。布鲁尔队很难搞定。”
邦戈西区队并没有把布鲁尔队打得落花流水,但是他们是在没有任何压力的情况下赢得第一场客场比赛的。该队的一号投手马特·金尼状态良好。他远远算不上咄咄逼人,但他投出的速球会鬼祟地如小蛇般跳跃,他也能投不起眼但有效的变化球。罗恩·圣皮埃尔喜欢说,美国每个参加少年棒球联盟世界大赛的投手都认为自己打的曲线球棒极了。他说:“他们认为打出曲线球通常能赢得一笔买棒棒糖的零花钱。击球手只要稍微自我训练一下,就可以搞定这个可怜的家伙。”
然而,马特·金尼的曲线球真的会走曲线,今晚他打满全场,投出了八个三振。也许更重要的是,他只保送了四次。保送是少年棒球联盟教练最痛恨的。“保送会害事。”尼尔·沃特曼说。“保送每次都会害事。绝对没有例外。在少年棒球联盟比赛中,百分之六十被保送的击球手最后都会得分。”在这场比赛中不是这样:击球手金尼保送的两人被二垒封杀;另外两人残垒。只有一名布鲁尔队的击球手得到打点:中外野手丹尼斯·休斯,在第五局打出一垒安打,但他被二垒封杀。
马特·金尼是个严肃且镇定得有点可怕的男孩,他很少笑。比赛稳操胜券之后,他居然冲戴夫微微一笑,露出了整齐的牙套。“他能安打!”他几乎是虔诚地说。
“等着看汉普登队吧,”戴夫冷冷地说,“他们都能安打。”
当汉普登队七月十七日来到邦戈西区在可口可乐工厂后面的球场时,他们很快就证明了戴夫是对的。迈克·佩尔基的球技很好,控球能力也比对阵米尼诺基特队时强,但对汉普登队的少年们来说,他算不上什么传奇。迈克·塔迪夫身材矮小,击球速度快得惊人;他在距离佩尔基两百英尺远的地方接住了佩尔基投到左外野围栏上方的第三个球,在第一局就打出了本垒打。汉普登队在第二局又得了2分,以3∶0的成绩领先邦戈西区队。
然而在第三局,邦戈西区队势如破竹。汉普登队投球表现很好,击球也很棒,但他们的防守,尤其是内野防守,还有待改进。邦戈西区队击出三记安打,失误五次,保送两次,得7分。少年棒球联盟的比赛常常是这样,7分就够了,但他们还不够;对手顽强地将比分拉近,在第三局后半场拿下2分,在第五局又拿下2分。汉普登队在第六局后半场比分上升,为10∶7,只落后3分。
十二岁的凯尔·金今晚是汉普登队的先发球员,在第五局转为捕手,在第六局后半场以一支二垒安打领先,然后迈克·佩尔基将迈克·塔迪夫三振出局。汉普登队的新投手迈克·温特沃思一垒安打到内野远端。金和温特沃思趁一个漏接球推进,但当杰夫·卡森以地滚球把球投回到投手身边时,他们被迫停下。这时乔希·贾米森上场,他是汉普登队能打出本垒打的五名队员之一,此时垒上两人,出局两人。他上场是为了看看能否追平。迈克虽然明显很累,但还是使出最后一点力气,用一坏二好的投球把他三振出局。比赛结束了。
孩子们排着队,按照惯例互相击掌庆祝,但很明显,迈克并不是唯一一个在比赛后筋疲力尽的孩子;他们耷拉着肩膀,低着头,看上去都像失败者。邦戈西区队目前在分区比赛中以3∶0的成绩领先,但这场胜利只是一次侥幸,这种比赛让少年棒球联盟世界大赛变成一次让观众、教练和球员自己都感到紧张的经历。通常发挥稳定的邦戈西区队今晚九次失误。
“我整晚都没睡。”戴夫第二天练习时嘟囔着,“该死,我们被打败了。我们本来就会输掉那场比赛。”
两天后的晚上,又有别的事情让他郁闷。他和罗恩·圣皮埃尔来到汉普登队,观看凯尔·金和他的伙伴们对阵布鲁尔队。他们不是去挖人的;邦戈西区队在两家俱乐部都打过球,两人都有丰富的经验。戴夫承认,他们其实是想去看布鲁尔队交好运,汉普登队出局。他们没有如愿;他们看到的不是一场棒球比赛,而是打击练习。
在关键时刻被迈克·佩尔基三振出局的乔希·贾米森,击出了一个飞入汉普登队练习区的全垒打。不光贾米森,卡森也打出一个,温特沃思也打出一个,塔迪夫命中两个。最终的比分是汉普登队21分,布鲁尔队9分。
在回邦戈的路上,戴夫·曼斯菲尔德嗑了很多葵花子,但没怎么说话。他将那辆老旧的绿色雪佛兰车停入可乐厂旁布满车辙的肮脏停车场时才振作了起来。他说:“我们周二晚上只是侥幸,他们也知道。我们周四去那儿比赛的时候,他们可不会放过我们。”
能供第三区的球队打完六局激烈比赛的球场大小都一样,只是有的球场会多出或少一英尺,而有的球场会多一扇外野大门。教练们都把规则手册放在后面的口袋里,并且经常使用。戴夫喜欢说,凡事确认一下不会有坏处。内野每条边线是六十英尺,里面那个正方形的站立区就是本垒板。根据规则手册,挡球网离本垒至少要有二十英尺,这样捕手和三垒跑垒手都有公平的机会去接漏接球。围栏离本垒板要有两百英尺。在邦戈西区队的球场,围栏距球场最远的距离大约为两百一十英尺。而在汉普登队的主场球场,这个距离则是一百八十英尺,这个队有塔迪夫和贾米森这样的强力击球手。
投手丘和本垒板中心之间的距离是最不能变动也最重要的,应该为四十六英尺,不多也不少。谈到这个问题,没有人会说:“哦,差不多了,就这样吧。”大多数少年棒球联盟球队淘汰与否都取决于这两点之间四十六英尺的距离。
第三区的各个球场之间在其他方面区别很大,通常快速扫一眼就足以知道某个社区是如何看待这个比赛的。邦戈西区队的球场的情况很糟糕——这是由于该区常常忽视其娱乐设施方面的预算。球场草皮下的地面是贫瘠的黏土,天气潮湿时会变成泥塘,干燥时则变成水泥,就像今年夏天一样。会有人给球场浇水,外野的大部分区域基本上能保持绿色,但是内野却是一派凋敝。球场上长满了杂草,但是投手丘和本垒板之间的区域几乎是光秃秃的。挡球网生锈了;漏接球和暴投经常从地面和链环之间的空隙中激射出来。两个巨大的沙丘贯穿着右外野和中外野。这些沙丘实际上已经成为主场球队的优势。邦戈西区队的球员们学会了利用它们,就像红袜队的左外野手们学会了利用绿色怪物一样。另一方面,客场外野球员经常会判断失误,跟着球跑到围栏去。
布鲁尔队的球场位于当地独立食品商联盟杂货店和一家马登折扣店后面,它必须与可能是新英格兰地区最古老、最陈旧的操场设备争夺场地;小弟弟们和小妹妹们在秋千上头朝下,脚朝天空,倒立着看比赛。
马柴厄斯的鲍勃·比尔球场,内野铺满了鹅卵石,可能是邦戈西区队今年将造访的最糟糕的球场;汉普登队球场的外野修剪得很整齐,内野的布局也很整齐,可能是最好的一个。汉普登队球场位于当地对外战争老兵组织的大厅后面,看上去就像一个富家孩子的乐园。它还有一个野餐区,就在中外野的围栏外面,还有一个配备了卫生间的小吃店。但外表可能具有欺骗性。这个球队的孩子们都来自纽堡和汉普登,纽堡是一个有小农场并产奶制品的村子。这些孩子中有许多人乘着旧汽车去看比赛,车头灯周围涂着底漆,用铁丝网固定着消声器;他们身上的晒斑是他们跑各种腿晒出来的,不是在乡村俱乐部的游泳池里待着晒出来的。城里的孩子和乡下的孩子有区别。不过一旦他们穿上制服,这些区别就不重要了。
戴夫是正确的:纽堡和汉普登的球迷正严阵以待。邦戈西区队上次获得第三区少年棒球联盟世界大赛冠军是在一九七一年;汉普登队从未获得过冠军,尽管早些时候输给了邦戈西区队,但许多当地球迷仍然希望他们今年能夺冠。这是邦戈西区队第一次真正感觉到自己在到处奔走。它面临着对手家乡的一大群粉丝。
马特·金尼开始比赛了。汉普登队遭遇凯尔·金,比赛迅速发展成少年棒球联盟世界大赛最难得一见、最精彩的一场比赛。这是一场真正的投手对决。在第三局结束时,汉普登队0分,邦戈西区队0分。
在第四局的后半场,汉普登队的内野再次失控,邦戈西区队得了两点非自责分。邦戈西区队的一垒手欧文·金完成了两个上垒和一个出局。这两位姓“金”的队员——汉普登队的凯尔和邦戈西区队的欧文——没有血缘关系。不需要有人告诉你,看一眼就够了。凯尔·金大约五英尺三英寸,身高约六英尺二英寸的欧文·金远远高过了他。在少年棒球联盟世界大赛中,队员体形差异是如此之大,以至于很容易让人眼花缭乱,产生错觉。
邦戈西区队的金打出一个地滚球给游击手。这是一个量身定制的双杀球,但汉普登队的游击手并没有干净利落地守备,而金击中投球,拖着他那约有两百磅重的身体以最快的速度跑向一垒,安全上垒。迈克·佩尔基和迈克·阿诺德轻松溜回本垒。
接着,在第五局的上半场,一直在跑垒的马特·金尼击中了汉普登队的八棒击球手克里斯·威特科姆。九棒击球手布雷特·约翰逊快速跑到了邦戈西区队的二垒手凯西·金尼处。同样,这是一个适时的双杀,但凯西放弃了。他的手自然垂下,在离地面约四英寸的地方一动不动,然后凯西转过脸,以防被糟糕的弹地球打中。这是少年棒球联盟世界大赛中最常见的防守失误,也是最容易理解的;这是显而易见的自我保护行为。当球投向中外野时,凯西向戴夫和尼尔投去震惊的眼神,完成了这次芭蕾舞般的表演。
“没关系,凯西!下次注意!”戴夫用他那沙哑自信的北方佬腔调喊道。
“换击球手!”尼尔喊道,完全无视凯西的表情,“换击球手!好好比赛!我们仍然领先!打出一个出局!集中精力打一个出局!”
凯西开始放松,重新投入比赛,然后,在外野围栏之外,汉普登队的号角声开始此起彼伏。其中一些是最新款的汽车——丰田和本田——发出的,还有的来自时髦的道奇小马——保险杠上贴着“我们冲出美洲中部”和“劈开木头而不是原子”的贴纸。但汉普登队大部分的喇叭声都来自老式汽车和皮卡。许多皮卡的铁门都生锈了,仪表盘下面连接着调频转换器,车厢上盖着里尔露营帽。谁在车里按喇叭?似乎没有人知道——不确定。那些人不是汉普登队球员的父母或亲戚;父母和亲戚们(外加一大群脸上糊着奶油的小弟弟和小妹妹)挤满了看台,沿着球场三垒那一侧的围栏排成列,汉普登队的队员席就在那里。他们可能是刚刚下班的本地人,在去隔壁的对外战争老兵组织俱乐部喝几杯啤酒之前停下来先看了几场比赛;或者可能是汉普登队以前的少年棒球联盟世界大赛球员——他们渴望着那面很久都未曾得到的州冠军旗帜。至少看起来是可能的;汉普登队的喇叭声听起来既怪异又志在必得。他们的鸣笛一片和谐,或高亢,或低沉,有些电池快没电了,声音响亮而尖厉。几个邦戈西区队的队员不安地回头看了看。
在挡球网处,一个当地电视台的摄制组正准备录一则决赛报道,在十一点档的新闻节目中播放。这引起了一些观众的骚动,但在汉普登队的候补席上似乎只有少数队员注意到了这一点。马特·金尼当然没有注意到。他正全神贯注于汉普登队的下一个击球手马特·奈德,奈德用他的沃思牌锡质球棒轻敲一只场地鞋,然后走进击球手区。
汉普登队的喇叭声沉寂了。马特·金尼入场挥臂准备投球。凯西·金尼回到二垒东面的位置,戴着手套的手垂下。他的神情表明,如果球再次击中他,他不打算转头避开了。汉普登队的跑垒手们满怀期待地站在一垒和二垒上(在少年棒球联盟世界大赛中,球员绝不能够离开垒包)。围在球场栏杆边的观众们焦急地观看着,谈话声渐渐平息了。在最精彩的棒球赛(这确实是一场非常棒的比赛,你会花钱去看的)上,观众应该屏息凝神,间或穿插着短促尖厉的抽气声。球迷们现在可以感觉到这种抽气声即将到来。马特·金尼挥臂投球。
奈德将第一个平直球击出二垒,打出一记安打,现在比分是2∶1。汉普登队的投手凯尔·金踏上打席,发出一记飞得嗖嗖响的低空直线球,直接打回投手丘,球击中了马特·金尼的右小腿。在他意识到自己真的受伤并且状态不佳之前,他本能地将球打出去,球已经歪歪扭扭地飞向了三垒和游击手之间的空隙。现在各垒都有人,但目前没有人在意;当裁判举起手示意暂停时,邦戈西区队的所有队员都向马特·金尼靠拢。在中外野外,汉普登队的喇叭耀武扬威地吹响了。
金尼脸色苍白,显然很痛苦。有人从小吃店的急救箱拿出一个冰袋,几分钟后,他就能站起来,双臂搭在戴夫和尼尔身上一瘸一拐地离开了赛场。观众们热烈而同情地鼓起了掌。
之前的一垒手欧文·金成为邦戈西区队的新投手。他必须面对的第一个击球手是迈克·塔迪夫。当塔迪夫上场时,汉普登队的喇叭意料之中地发出了短暂的呜呜声。金的第三个球暴投到了挡球网上。布雷特·约翰逊跑回本垒;金遵照指导,从投手丘跑向本垒。在邦戈西区队的队员席,尼尔·沃特曼仍然搂着马特·金尼的肩膀,高喊着:“补位——补位——补位!”
邦戈西区队的先发捕手乔·威尔科克斯比金矮一英尺,但他速度很快。这个全明星赛季刚开始时,他并不想当捕手,现在他仍然不喜欢接球,但是他已经学会了忍耐,学会了在一个很少有小个子球员能坚持很久的位置上变得强大起来;即使在少年棒球联盟世界大赛中,大多数捕手也像人形的托比壶一样矮矮的。在这场比赛的早些时候,他漂亮地单手接住一个界外球。现在他向挡球网冲去,用没戴手套的手把面罩扔到一边,与此同时,他接住了弹回的暴投。汉普登队的喇叭疯狂地奏响胜利的号角——事实证明,这还为时过早,因为他转向本垒,把球向金抛去。
约翰逊已经放慢了脚步。他脸上的表情和凯西·金尼眼看着约翰逊猛地从防守空隙中击出一个地滚球时的表情惊人地相似。表情中夹杂着极度的焦虑和恐惧,就像一个男孩突然希望自己能钻到别的地方,任何地方都行。新投手挡住了本垒板。
约翰逊开始心不在焉地滑垒。金接过威尔科克斯抛出来的球,以出人意料的、迷人的优雅姿势转身,轻松地将倒霉的约翰逊触杀出局。他朝投手丘走去,擦去额头上的汗水,准备再次面对塔迪夫。他身后的汉普登队的号角再次沉寂。
塔迪夫从一垒绕向三垒。邦戈西区队的三垒手凯文·罗什福特后退了一步作为回应。这是一场轻松的比赛,但是他的脸上露出一种可怕的沮丧表情,只有当罗什福特被一个轻松的弹跳高飞球吓呆的时候,你才能看到马特受伤对整个球队造成了多么严重的冲击。球进了罗什福特的手套,而他没能把球抓稳,球弹了出来——后来弗雷德·穆尔开始戏称他为“蟑螂夹”,接着全队队员都这样戏称他了。金和威尔科克斯与约翰逊交手时,奈德走向三垒,他已经冲向本垒板了。如果罗什福特接住了球,他本可以轻松地把奈德打败。但这里和美国职业棒球大联盟一样,棒球是充满不确定性的比赛,失之毫厘,差之千里。罗什福特没有接住球,而是先向一垒暴投。迈克·阿诺德已经接管一垒,他是队里最好的外野手之一,但是没有人给他助力。与此同时,塔迪夫则猛力冲向二垒。这两个投手之间的对决已经很像一场典型的少年棒球联盟世界大赛比赛了,现在汉普登队的号角一片欢腾。主场球队势如破竹,最后比分是汉普登队9分,邦戈西区队2分。不过,他们回家时还可以带上两个好消息:马特·金尼的伤势并不严重,而当凯西·金尼在下半赛程争得上场机会时,他拒绝握短棒,而完成了击球。
最终的出局数被记录了以后,邦戈西区队的球员们艰难地走到他们的队员席,坐在长椅上。这是他们的第一次失败,大多数人都不太能接受。有人厌恶地把手套扔到脏鞋间,有人在哭,有人眼看着就要哭了,没有人说话。连邦戈西区队平时妙语连篇的弗雷德,对汉普登周四晚上闷热的天气也没有发表任何言论。在中外野的围栏外,汉普登队的几只喇叭还在欢快地鸣响着。
尼尔·沃特曼是第一个发言的人。他叫孩子们抬起头来看着他。其中三个人已经抬头:欧文·金、瑞安·亚罗比诺和马特·金尼。现在大约有一半的队员照做了。然而,其他几名球员,包括打出最后一个出局的乔希·史蒂文斯,似乎仍然对他们的球鞋非常感兴趣。
“抬起头来。”沃特曼又说,这次他说话的声音更大了,但并不尖刻,于是孩子们都勉强看着他了,“你们打得很好。”他轻声说:“你们有点慌神了,结果他们才赢了。事情已经发生了。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更好——我们周六就会发现。今晚你们输的只是一场棒球赛。明天太阳会照常升起。”他们开始在长椅上动来动去;这个古老的说教显然没有失去安慰的力量。“你们今晚已经拼尽全力,这就是我们想要的。我为你们感到骄傲,你们也应该为自己感到骄傲。没有什么事情值得你们为之垂头丧气的。”
他站到一旁,腾出地方给戴夫·曼斯菲尔德,戴夫正在观察他的团队。戴夫说话了,他通常很大的声音此刻甚至比沃特曼的还小。“我们来这里时,就知道他们肯定得打败我们,不是吗?”他问道。他说话时若有所思,几乎像是在自言自语,“如果他们不这么做,他们就会出局。他们周六要来我们的场地。那时候我们必须打败他们。你们想吗?”
孩子们现在都抬起头来。
“我想让你们记住尼尔对你们说的话。”戴夫用一种若有所思的声音说,这与他在练习区上的咆哮截然不同,“你们是一个团队。这意味着你们要爱你们的队友。你们要爱你们的队友——无论输赢,因为你们是一个团队。”
他们第一次听到有人建议在球场上要爱自己的队友时,都对这个说法不自在地笑了起来。但此刻他们没有笑。在一起经历了汉普登队号角的奚落之后,他们似乎明白了,至少有一点明白了。
戴夫又看了他们一眼,然后点点头。“好了,收拾东西。”
他们捡起球棒、头盔、接球装备,把所有的东西都塞进帆布行李袋里。等他们把东西运到戴夫的绿色小货车上时,有人又笑了起来。
戴夫跟着他们笑了起来,但他在回家的路上没有笑。今晚的旅程似乎很长。他在回来的路上说:“我不知道我们周六能否击败他们。”他用同样深思熟虑的语气说,“我想赢,他们也想赢,但我不知道谁会赢。现在汉普登队有‘莫’加持了。”
显然,“莫”(Mo)是指动力(momentum)——一种神秘力量,它不仅影响单场比赛,还影响整个赛季。棒球运动员在每一个层次的比赛中都会古怪而迷信。出于某种原因,邦戈西区队的球员们选择了一只塑料小凉鞋作为他们的吉祥物,这只小凉鞋是从某个小球迷的玩具娃娃身上掉下来的。他们给这个可笑的护身符取名为“莫”。每场比赛时,他们都会把它插在队员席的铁链围栏上,击球手在准备就绪之前通常会偷偷摸一摸它。尼克·特查斯科斯通常为邦戈西区队打左外野,他被委以在不比赛的时候保管“莫”的重任。今晚,他第一次忘了带护身符。
“尼克周六最好记得带上‘莫’。”戴夫冷冷地说,“但即使他记得……”他摇摇头,“我还是不知道。”
少年棒球联盟世界大赛的门票是免费的。章程明确禁止收费。然而,当比赛进行到第四局时,球员会拿上一顶帽子,为设备和场地维护进行募捐。周六,邦戈西区队和汉普登队将在今年的决赛中对决。
在邦戈举行的佩诺布斯科县少年棒球联盟世界大赛上,人们可以通过简单的比较来判断当地对球队命运的兴趣是否在增长。在邦戈西区队对阵米尼诺基特队的比赛上募集到了15.45美元;在周六下午对阵汉普登队的比赛中,帽子终于在比赛进行到第五局时回归,里面满是零钱和皱巴巴的钞票,总共是94.25美元。看台上坐满了人,围栏边也排满了,停车场已经满了。几乎所有的美国体育和商业活动都有一个共同点:成者为王。
邦戈西区队开局不错——他们在第三局结束时以7∶3的成绩领先,后面局面就崩溃了。在第四局中,汉普登队得了6分,大部分是实打实的得分。邦戈西区队不会像马特·金尼在与汉普登队的比赛中被击中后那样屈服——用尼尔·沃特曼的话来说,球员们不会低头。但是,在第六局后半场他们开始击球时,他们以12∶14的比分落后,十分沮丧。他们被淘汰的命运似乎迫在眉睫,也难以逃脱。“莫”被插在了它通常的位置,但是邦戈西区队离赛季结束还差三次出局。
在邦戈西区队2∶9失利后,有一个孩子不需要别人提醒他振作起来,那就是瑞安·亚罗比诺。他在那场比赛中三打两中,打得很好,他知道自己打得不错,就小跑着离开了球场。他是一个高大的孩子,性格安静,肩膀宽阔,长着一头浓密的深棕色头发。他是邦戈西区队两名天生的运动员之一。马特·金尼是另一位。虽然这两个少年在体形上截然不同——金尼身材苗条,但相当矮;亚罗比诺身材高大,肌肉发达——但他们有一个共同的特点,这在同龄男孩中并不常见:他们相信自己的身体。邦戈西区队的其他队员,无论多么有才华,似乎都把脚、胳膊和手当作间谍和潜在的叛徒。
有些少年为了某个竞赛穿上装备时,似乎会变得更像那么一回事,亚罗比诺就是其中之一。很多孩子戴上击球头盔后就跟书呆子戴着妈妈的炖锅一样,他是这两支球队中少数几个不会给人这种感觉的孩子之一。当马特·金尼站在投手丘上投球时,看起来完美极了,简直占尽天时地利。当瑞安·亚罗比诺走进右边的击球手区,将球棒的头部对准投手片刻后将它斜举到右肩上的位置时,他似乎完全得其所哉。甚至在准备好击打第一个球之前,他似乎就已全神贯注了:你可以把他击中的齐肩、齐臀,以及齐脚踝的球连起来画一条完美的直线。马特·金尼天生就是投手,瑞安·亚罗比诺天生就是击球手。
邦戈西区队的最后一次机会。在第四局中打出关键本垒打的杰夫·卡森,早先为球队替补了迈克·温特沃斯,而现在迈克·塔迪夫又上来替补他。他首先要与欧文·金交手。金打出了三坏二好(对一个触地球也像要本垒打一样挥空),然后目送一次略为偏内的球,保送上垒。在他之后,罗杰·费希尔到了打席,替补永远开朗的弗雷德·穆尔击球。罗杰有着印度式的黑色眼睛和黑色头发。他看起来很容易出局,但人不可相貌;罗杰很有力量。然而,今天,他被打败了。他被三振出局了。
在外野,汉普登队的球员们快速移动,互相配合。他们快赢了,也知道这一点。这里离停车场太远,汉普登队的号角不能发挥作用了;他们的球迷只能通过尖叫给他们加油。两个戴着紫色汉普登队帽子的女人站在队员席后面,欢欣地抱着对方。其他几个球迷看起来就像等待发令员枪声的田径运动员;显然,他们打算等孩子们将邦戈西区队一举击败后,就冲到赛场上。
乔·威尔科克斯不想做捕手,但最终还是完成了这项工作,他在向场中间高高打出了一垒安打,打进了左中外野。金在二垒停了下来。上来的是邦戈西区队的右外野手亚瑟·多尔,他穿着一双旧得不能再旧的高帮运动鞋,一整天都没有安打。这一次他成功了,但就在汉普登队游击手面前,对方几乎不需要移动。游击手将球猛击到二垒,希望能让金离垒,但他运气不好。尽管如此,还是有两个出局的。
汉普登队的球迷们继续尖叫着加油。队员席后面的女人们在跳上跳下。现在有几只汉普登队的号角在某个地方嘟嘟作响,但他们吹得有点早,只要看看迈克·塔迪夫的表情就知道,他正一边着擦额头,一边把棒球猛砸进手套里。
瑞安·亚罗比诺走进右边的击球手区域。他几近流畅完美地快速挥棒,即使是罗恩·圣皮埃尔也不会在这一点上责备他太多。
瑞安挥向了塔迪夫投的第一个球,这是他当天投出的最难的球——当球击中凯尔·金的手套时,发出步枪射击的声音。然后塔迪夫浪费了一个外角球。金回传球,塔迪夫沉思了一会儿,然后传出一个低飞速球。瑞安看了看,裁判员判定为两记好球。球落到了外野的角落——也许。裁判员说是这样,那无论如何,就是这样了。
现在双方的球迷都安静下来了,教练们也一样。他们都迷糊了。现在全看塔迪夫和亚罗比诺的了,全部押在这些球队的最后一场比赛,最后一局,最后一个出局数,最后一个好球。这两张脸之间距离四十六英尺。只是,亚罗比诺没有看塔迪夫的脸。他在看塔迪夫的手套,在某个地方我可以听到罗恩·圣皮埃尔告诉弗雷德:你正等着看我怎么投——侧肩投、斜肩投,或是上肩投。
亚罗比诺在等着看塔迪夫会怎么投。当塔迪夫侧身时,你可以隐约听到附近球场上网球的“嘣——嘣——嘣——嘣”声,但这里只有寂静和球员们清晰的黑影,映在泥土上就像用黑色建筑用纸剪下的剪影,亚罗比诺正等着看塔迪夫会怎么投。
他是上肩投。亚罗比诺突然开始移动,双膝和左肩都微微弓着,球棒在阳光下变得模糊不清。这一次牛皮撞上铝的声音——铿,就像有人用勺子敲打锡杯——不一样了。很不一样。不是“铿——”的一声,而是瑞安打中后发出的“梆”的一声,然后球就飞向左外野了——这是一个远球,球在高空中沿着长长的弧线帅气地飞进了这个夏日的午后。球将在距离本垒板两百七十五英尺远的一辆车下面被捡回来。
十二岁的迈克·塔迪夫简直难以置信,惊得目瞪口呆。他快速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套,似乎希望看到球仍然在那里,并发现亚罗比诺击出的戏剧性的二好球二出局的球只是一个可怕而短暂的梦。挡球网后面的两个女人惊异地看着对方。一开始,没有人发出声音。那一刻,在大家都开始尖叫之前,在邦戈西区队的球员冲出队员席,等待瑞安冲到本垒板上后簇拥过去之前,只有两个人完全确定眼前的事情真的发生了。其中一个是瑞安自己。当他绕过一垒时,把双手举到肩膀上,做了一个简短但有力的胜利手势。而当欧文·金带着三点得分的第一分穿过本垒时,迈克·塔迪夫意识到,汉普登的全明星赛季结束了。作为一名少年棒球联盟的球员,他最后一次站在投手丘上,泪流满面。
“你要记住,他们只有十二岁。”三位教练每次都会这样说,每次其中一个说出来,听者都会觉得他——曼斯菲尔德、沃特曼或者圣皮埃尔——是在提醒自己。
“当你们在球场上的时候,我们会爱你们,你们也要爱彼此。”沃特曼反复告诉少年们。在邦戈西区队最后一刻以15∶14的成绩战胜汉普登队之后,少年们确实都爱着彼此,便不再嘲笑这个说法了。沃特曼继续说:“从现在开始,我会对你们很严厉——非常严厉。你们比赛时,只会从我这里得到无条件的爱。但是当我们在主场进行训练时,你们中的一些人会发现我吼得有多大声。如果你偷懒,你就得一边待着去。如果我让你做什么事而你不去做,你就得一边待着去。休息时间结束了,伙计们——大家都撤了。刻苦训练就从现在开始。”
几天后的晚上,沃特曼在防守训练中向右击球,球差点把亚瑟·多尔的鼻子打断了。亚瑟当时正忙着检查他的拉链是否拉好了,或者检查鞋带或其他什么该死的东西。
“亚瑟!”尼尔·沃特曼咆哮着,听到这个声音时,亚瑟比棒球近距离飞过时吓得更厉害,“到这里来!到替补席上去!马上!”
“可是——”亚瑟开始说。
“过来!”尼尔也喊了一声,“到替补席上去!”
亚瑟闷闷不乐地走了进来,低着头,J.J.费德勒替补了他。经过几个晚上,尼克·特查斯科斯在大约五次试击练习中未能打出两次短打,因而失去了击球的机会。他一个人坐在替补席上,两颊通红。
邦戈西区队的下一个对手是马柴厄斯队,阿鲁斯图克县/华盛顿县的获胜者,两队将进行三局两胜的系列赛,获胜者将是第三区冠军。第一场比赛将在可口可乐厂后面的邦戈西区队的球场进行,第二场比赛将在马柴厄斯队的鲍勃·比尔球场进行。如果需要,最后一场比赛将在两个小城之间的中立场地进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