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略带蓝色光晕的太阳在黑色太空中闪耀着，巨大的契约号缓缓进入了这个无名星系。
随着它逐渐靠近第四号行星，舰桥上的每一台设备都在全力运作，每一双有机体或无机体的眼睛和耳朵都在关注那颗逐渐靠近他们的蓝白色光点。那颗行星有两个月亮，每一个都要比地球的月亮小，在平平无奇的轨道上围绕行星转动。这两颗卫星和它们的主星完全不同，基本上没有什么能引起人们兴趣的地方。
舰桥上，里克斯凭借职业赌徒的手眼协调性操作着他身边的各种仪器，现在他干的事情也的确很像一名赌徒。
“我正在扫描全部通讯频道，包括只有理论上会使用的频道。但我只得到了许多干扰和噪音，还有一些高频回声……我正在对它们进行隔离和分析，不过这些回声似乎也全都是各种频率的杂音。”他吮了一下嘴唇，“我甚至无从分辨这些声音是自然产生的，还是来自于人造的源头。这颗行星有一个沉重的内核，它为行星的电离层充入了强大的能量。探测器表明这颗行星的极点有大幅度摆动的现象，这简直就是一碗浓稠的电磁汤。”他朝身边的座位瞥了一眼，向丹尼尔丝问道，“你有听到什么吗？”
不远处，忧虑而敏感的丹妮尔丝一直全神贯注地盯着自己的仪器，监视契约号向行星靠近的过程。
奥拉姆已经将忘忧球从妻子那里要了回来，那两颗金属球正紧张地在他手中转动着，不过它们只发出了很轻的撞击声，以免打扰到其他人。在中央航行台旁边，沃尔特专注地看着主母不断呈现出这颗行星和它两个月亮的更加精细的图像。虽然现在他们还看不到具体细化的地貌图景，但他知道，这些信息很快就会进入主母的电脑。
乌浦沃丝终于对里克斯作出了回答。她将一边耳朵的耳机挪开，摇了摇头：“我听到的和你听到的一样，只不过我把我们幽灵朋友的那种稳定信号单独隔离出一个频道。”她做了个鬼脸，“顺便说一句，我实在是受不了那首歌。”
田纳西戏剧性地叹了一口气，“那是塞壬的歌声。”
“聪明的人在听了感到心满意足后会继续扬帆远行，”丹妮尔丝喃喃地说道。奥拉姆严厉地瞥了她一眼，她耸耸肩，又说道，“又不是我说的，要怪就怪荷马喽。”
“不管怎样，”田纳西用揶揄的语气说，“那肯定不是斯库拉
，也不是西弗吉尼亚。”
里克斯抬起头向他望过来：“‘西弗吉尼亚’到底是什么？”
“一个古代的部落疆域，”沃尔特头也不抬地解释道，“那里曾经有许多相同的部落，在那个时代，这种部落划分被认为有重大意义。地球上曾经共同存在过数百个小政体，它们都有各自不同的目的，而不是为了各个种族和行星共同的福祉努力。”
人造人的话让里克斯思考了一下，“那么，人们又该如何实现共同利益呢？”
“他们没有。”沃尔特平静地回答。
“整个波谱中还是充满了干扰。”乌浦沃丝努力隔离出有意义的信号，并让它们变得更加清晰。
奥拉姆带着几乎无法控制的热情说道：“带我们进入近地点，准备登陆。”
随着契约号进入行星轨道，各种探测和扫描仪器都在全速运转，摄取下方世界的信息。所有这些信息都汇入到主母的电脑中，让她能够越来越精细地掌握行星的全部情况，从而为殖民地选出最佳的位置。这种信息采集会一直进行，直到每一个类型的信息都达到冗余状态。一些会持续变化的条件——比如气温和其他气候模式——会不断得到更新，以确保登陆部队每一分钟都知道自己将会遭遇到怎样的状况。
◇◇◇
就在舰桥上一片忙碌的时候，全副武装的出征部队也在向登陆舱前进。
他们都已经完全了解了登陆点的海拔高度。现在他们全都身穿灰色野战服，厚重的军靴，带耳罩的帽子，米黄色的马甲背……鼓鼓囊囊地塞着所需要的几乎一切物品。不适合放在马甲背心中或者需要快速使用的物品都挂在了他们的武装腰带上。
列兵萝丝塔尔和安佳肩并肩走进登陆舱。萝丝塔尔很紧张，安佳则显得精明干练。他们两个的对比很鲜明，不过并没有什么值得惊讶的地方。安佳察觉到萝丝塔尔的不安，便想找个问题让她分分神。
“你以前进行过异星登陆么？”
萝丝塔尔咽了一口唾沫，说道：“只有过模拟练习，他们告诉我，那些练习已经尽可能模拟了各种真实环境。”
“模拟练习。”安佳想了想，“很棒。”
萝丝塔尔瞥了安佳一眼，安佳则向她报以微笑。萝丝塔尔察觉出安佳知道自己的不安。
登陆队伍在登陆船中面对面坐好，系好安全带之后，契约号舰桥上的人们就开始按照主母的建议确定航向了。情况虽不算非常顺利，但还可以接受。导航仪的全息数据显示出一场暴风雨正覆盖在计划中的登陆路线上，不时会发生直接的雷击。相关信息也在不断更新中，各种读数也随之变得平缓又剧烈，不断出现新的状况。
◇◇◇
奥拉姆和丹妮尔丝将要加入登陆队伍，满心不快的田纳西则受命接管契约号的全部运作。田纳西很想透过大气层清楚地看到这颗行星，或者至少能看到一点模糊的样子，但他失望了。
“该死的，这里的电离层太强了。”
“愤怒的天气，”里克斯对他的评价表示赞同，“法瑞丝，看样子，热电离层中正在发生一场等离子风暴。我们探测到稳定的二点五零风流，其强弱有间歇性变化。”他又查看了一下另一台仪器，“主母已经为你们找到了最好的兔子洞。不管你们是否相信，其他地方的条件只会更糟。”
◇◇◇
法瑞丝登上登陆船，低声向驾驶台说出一连串指令。这艘登陆船的仪器已经进行了校准，能够清晰无误地理解她的话音。现在下方的气象条件过于恶劣，由人类驾驶员来操纵飞船是必须的。自动驾驶仪只有在风和日丽的海滩上降落时才能顺利完成任务，但在瞬间多变的风暴环境里，任何仪器都无法代替人类的反应，尤其是在关键时刻做出的判断。
有时候，人类驾驶员也无法做出最好的决断，完全遵循驾驶手册上的程序规则，但他们经常能做出确保人员存活的正确决定。
奥拉姆和沃尔特与法瑞丝一起坐在前排，登陆部队的其余队员坐在后面。船长难掩兴奋之情，沃尔特则平静如常。一些队员在期待中窃窃私语，不时又会被紧张的笑声打断。此时登陆船正在进行最终的登陆准备，各种系统逐步开始运转起来。
法瑞丝微微向前俯过身——她注意到了飞船电脑选择的下降角度。“我看到了我们前进的方向，”她透过飞船内的通讯系统对里克斯说，“是大角度轨道，看起来这场该死的风暴真的很难穿过去。”她的目光在仪器读数和登陆船的外部感应器之间来回闪动，“这就是主母能选出来的最优路线？”
“是的，恐怕只能如此了。”乌浦沃丝明显带有歉意的声音回荡在公共频道中，“在你们落地之前，通讯质量都不会太好。你们降落的时候，我会尽力确保能锁定你们的信号。但风暴太强了，你们恐怕要在这个该死的地方经受不少颠簸，想要每分钟都能和你们问个好恐怕不太容易。”
奥拉姆看了一眼他的驾驶员。法瑞丝和田纳西是公司能够找到的最优秀的驾驶员夫妇，他完全信任他们，但这毕竟不是地球上的训练设备，他们也不是要降落在像火星那样良好的地面上。
“能安全降落吗？”他喃喃地问道。
法瑞丝盯着仪器读数，哼了一声：“这要看你如何定义‘安全’。”
奥拉姆笑了：“那么我们不说‘安全’，就说‘还行’吧。”然后他又说道，“或者还不如放手让她自己去闯闯。”
除了面色冷峻的丹妮尔丝之外，登陆船上其他的人都被船长的话逗笑了。船长能表现出幽默感，这对于船员们总会是一种惊喜。有几个人甚至发出了欢呼，还有几个人在快活地相互击掌。
大家的反应让奥拉姆有一点惊讶，又很高兴。他转回头，向队员们露出微笑，无意中和他的妻子四目相对——凯莉恩正坐在靠近前排的位置上。她安慰地向丈夫眨眨眼，奥拉姆的笑容变得更开心了。
忙着工作的法瑞丝无心和众人分享兴奋的心情，她全神贯注地盯着主操控台：“降落模式准备，锁定预设降落点。主母，请校准发射程序。”
契约号迅速对火箭发动机定位，确保飞船固定在同步轨道对应降落地点的位置上。在这艘船上，两千个熟睡中的灵魂还完全不知道他们的生命依凭正在进行一场计划外的探险。如果一切顺利，这次探险也许会永远改变他们的生命历程。
“明白。”主母的声音同时在飞船和登陆船的公共频道中响起，“校准着陆位置，已在同步轨道就位，你们可以出发了，一号登陆船。”
“现在出发，契约号。”法瑞丝启动了控制程序。登陆船脱离母舰，发生了一阵明显的颠簸，随之而来的就是全体登陆队员都产生了一阵短暂的恶心感觉。这并不意外——因为他们正在脱离殖民船的人工重力场，引擎点火，登陆船开始加速离开母舰，向下方大气圈的滚滚怒涛冲去。
◇◇◇
在契约号的舰桥上，乌浦沃丝一直在监控登陆船的降落状况。根据传回的数据显示，现在一切都很顺利。当然，她告诫自己，他们还没有冲进大气圈。想到登陆队员们马上将要经受的磨难，她觉得应该早些给他们一点鼓励。法瑞丝当然会明白她说什么都于事无补，但这终究不会有什么害处。
“法瑞丝，从我这里看，你们的状态好极了，降落速度完全符合预期。天哪，你飞得好极了，和那个老男人完全不一样。”
在舰桥的另一边，田纳西装出一副夸张的表情：“别介意我说一句，那个‘老男人’也不差。”
法瑞丝笑了：“只希望你能好好领航……”
“你知道我的能耐。”田纳西停止了聊天，再一次严肃起来。他的目光在前端舷窗和自己控制台的读数间来回移动。当然，他已经看不见登陆船了。但这并不能阻止他努力想要透过舷窗追寻登陆船的轨迹。尽管他接受过充分的高级训练，但驾驶员总是喜欢用自己的眼睛而不是仪器去追寻目标。
现在可不是怀旧的时间，他严厉地告诫自己。奥拉姆和丹妮尔丝都在登陆船上，现在他是契约号的全权管理者。
风暴规模非常大，遮盖了视野中大片的大气层。持续不断的大面积闪电和强风让法瑞丝觉得这里更像是木星，而不是地球的大气层。当她准备进入大气层的时候，她告诉自己，至少他们不必应对气态巨星巨大的重力和致命的辐射。
“下面看上去还好吗？”乌浦沃丝的声音出现在登陆船频道中。她在竭力显得不要太担心。
“一切正常，契约号，”法瑞丝回答，“预计五分钟内进入外大气层。十分钟后我们再联系。”
◇◇◇
她转过头，对坐在主船员舱室中的队员们说道：“我们不可能避开这场风暴——我们必须冲过去。你们都要坐稳，抓牢。你们知道田纳西很喜欢老歌和老物件吗？你们知不知道‘弹珠机’是什么？”她的问题只换来了一片沉默，“以后我会给你们解释。不过现在，你们就要知道那些弹珠的感受了。”
砰！
一股超速气流抓住了坚固的登陆船，将它向太空中抛回去，又猛地把它拽向地面。法瑞丝用于驾驶飞船的是各种电子设备，而不是牵线和拉杆，但她还是拼尽全力想要控制住飞船。
在持续的飞速降落中，法瑞丝觉得飞船正在穿过地球上那种大规模飓风的风暴眼，或者是一头怪兽的喉咙。登陆船中的各种灯光不住地闪烁，警报也不时响起。虽然被安全带绑在座位上，奥拉姆和沃尔特还是紧紧抓住了扶手。他们身后的船员舱中，有人发出呻吟。还有人——可能是——开始发出呕吐的声音。
“忍耐一下，”她身边的士兵惊叫道，“看在上帝的份上，请忍耐一下！”不管是因为同伴的恳求还是自身的困窘，萝丝塔尔刚开始的呕吐声停止了。
剧烈的颠簸让人觉得这艘登陆船可能马上就要散架了。不过法瑞丝知道，登陆船的设计足以抵抗这种风暴。只是她的心中还是难免感到一点担忧，她很清楚，这艘船上的人们全都在依靠着她，无疑都在注意她的一举一动。她只能竭力保持镇定。
似乎不可避免地，那首名为《乡间大路》的歌再一次跃入了她的脑海。她开始照着那首歌的旋律吹起了口哨。这样做的确帮助她平复了心神，不过登陆船上的其他人在剧烈的晃动和撞击中根本听不到她在哼什么。
她距离驾驶台的话筒足够近，让她的声音能一直传回到契约号的舰桥上。
◇◇◇
田纳西专心地看着仪器读数和图像，确认登陆船在稳定下降，同时一个个音符正在他的耳边回荡。
“能听到我的声音吗，法瑞丝？”他问道，“法瑞丝？”
散乱的《乡间大路》伴随着一阵阵爆裂音从扬声器中传出来。就算拼凑在一起，它们也无法形成一首完整的歌曲。舰桥上的每一个人都在专注地倾听，希望能够听到更加连贯的声音。但是到最后，就连那些短暂的杂音也消失了。
一片寂静。
乌浦沃丝说出了每一个人心中的想法：“我们失去联系了。”
“该死的风暴。我恨电子不干活，而是给我捣乱。”田纳西的俏皮话非常罕见地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在殖民船外，遥远的下方电离层阻断了契约号和登陆船的联系。舰桥上的人们只能试着去想象，登陆部队一定已经成功穿过风暴了。 ◎意大利的危险岩礁。
《沙丘》六部曲合集
《波西杰克逊》系列合集
《猎魔人》合集
随着它逐渐靠近第四号行星，舰桥上的每一台设备都在全力运作，每一双有机体或无机体的眼睛和耳朵都在关注那颗逐渐靠近他们的蓝白色光点。那颗行星有两个月亮，每一个都要比地球的月亮小，在平平无奇的轨道上围绕行星转动。这两颗卫星和它们的主星完全不同，基本上没有什么能引起人们兴趣的地方。
舰桥上，里克斯凭借职业赌徒的手眼协调性操作着他身边的各种仪器，现在他干的事情也的确很像一名赌徒。
“我正在扫描全部通讯频道，包括只有理论上会使用的频道。但我只得到了许多干扰和噪音，还有一些高频回声……我正在对它们进行隔离和分析，不过这些回声似乎也全都是各种频率的杂音。”他吮了一下嘴唇，“我甚至无从分辨这些声音是自然产生的，还是来自于人造的源头。这颗行星有一个沉重的内核，它为行星的电离层充入了强大的能量。探测器表明这颗行星的极点有大幅度摆动的现象，这简直就是一碗浓稠的电磁汤。”他朝身边的座位瞥了一眼，向丹尼尔丝问道，“你有听到什么吗？”
不远处，忧虑而敏感的丹妮尔丝一直全神贯注地盯着自己的仪器，监视契约号向行星靠近的过程。
奥拉姆已经将忘忧球从妻子那里要了回来，那两颗金属球正紧张地在他手中转动着，不过它们只发出了很轻的撞击声，以免打扰到其他人。在中央航行台旁边，沃尔特专注地看着主母不断呈现出这颗行星和它两个月亮的更加精细的图像。虽然现在他们还看不到具体细化的地貌图景，但他知道，这些信息很快就会进入主母的电脑。
乌浦沃丝终于对里克斯作出了回答。她将一边耳朵的耳机挪开，摇了摇头：“我听到的和你听到的一样，只不过我把我们幽灵朋友的那种稳定信号单独隔离出一个频道。”她做了个鬼脸，“顺便说一句，我实在是受不了那首歌。”
田纳西戏剧性地叹了一口气，“那是塞壬的歌声。”
“聪明的人在听了感到心满意足后会继续扬帆远行，”丹妮尔丝喃喃地说道。奥拉姆严厉地瞥了她一眼，她耸耸肩，又说道，“又不是我说的，要怪就怪荷马喽。”
“不管怎样，”田纳西用揶揄的语气说，“那肯定不是斯库拉
，也不是西弗吉尼亚。”里克斯抬起头向他望过来：“‘西弗吉尼亚’到底是什么？”
“一个古代的部落疆域，”沃尔特头也不抬地解释道，“那里曾经有许多相同的部落，在那个时代，这种部落划分被认为有重大意义。地球上曾经共同存在过数百个小政体，它们都有各自不同的目的，而不是为了各个种族和行星共同的福祉努力。”
人造人的话让里克斯思考了一下，“那么，人们又该如何实现共同利益呢？”
“他们没有。”沃尔特平静地回答。
“整个波谱中还是充满了干扰。”乌浦沃丝努力隔离出有意义的信号，并让它们变得更加清晰。
奥拉姆带着几乎无法控制的热情说道：“带我们进入近地点，准备登陆。”
随着契约号进入行星轨道，各种探测和扫描仪器都在全速运转，摄取下方世界的信息。所有这些信息都汇入到主母的电脑中，让她能够越来越精细地掌握行星的全部情况，从而为殖民地选出最佳的位置。这种信息采集会一直进行，直到每一个类型的信息都达到冗余状态。一些会持续变化的条件——比如气温和其他气候模式——会不断得到更新，以确保登陆部队每一分钟都知道自己将会遭遇到怎样的状况。
◇◇◇
就在舰桥上一片忙碌的时候，全副武装的出征部队也在向登陆舱前进。
他们都已经完全了解了登陆点的海拔高度。现在他们全都身穿灰色野战服，厚重的军靴，带耳罩的帽子，米黄色的马甲背……鼓鼓囊囊地塞着所需要的几乎一切物品。不适合放在马甲背心中或者需要快速使用的物品都挂在了他们的武装腰带上。
列兵萝丝塔尔和安佳肩并肩走进登陆舱。萝丝塔尔很紧张，安佳则显得精明干练。他们两个的对比很鲜明，不过并没有什么值得惊讶的地方。安佳察觉到萝丝塔尔的不安，便想找个问题让她分分神。
“你以前进行过异星登陆么？”
萝丝塔尔咽了一口唾沫，说道：“只有过模拟练习，他们告诉我，那些练习已经尽可能模拟了各种真实环境。”
“模拟练习。”安佳想了想，“很棒。”
萝丝塔尔瞥了安佳一眼，安佳则向她报以微笑。萝丝塔尔察觉出安佳知道自己的不安。
登陆队伍在登陆船中面对面坐好，系好安全带之后，契约号舰桥上的人们就开始按照主母的建议确定航向了。情况虽不算非常顺利，但还可以接受。导航仪的全息数据显示出一场暴风雨正覆盖在计划中的登陆路线上，不时会发生直接的雷击。相关信息也在不断更新中，各种读数也随之变得平缓又剧烈，不断出现新的状况。
◇◇◇
奥拉姆和丹妮尔丝将要加入登陆队伍，满心不快的田纳西则受命接管契约号的全部运作。田纳西很想透过大气层清楚地看到这颗行星，或者至少能看到一点模糊的样子，但他失望了。
“该死的，这里的电离层太强了。”
“愤怒的天气，”里克斯对他的评价表示赞同，“法瑞丝，看样子，热电离层中正在发生一场等离子风暴。我们探测到稳定的二点五零风流，其强弱有间歇性变化。”他又查看了一下另一台仪器，“主母已经为你们找到了最好的兔子洞。不管你们是否相信，其他地方的条件只会更糟。”
◇◇◇
法瑞丝登上登陆船，低声向驾驶台说出一连串指令。这艘登陆船的仪器已经进行了校准，能够清晰无误地理解她的话音。现在下方的气象条件过于恶劣，由人类驾驶员来操纵飞船是必须的。自动驾驶仪只有在风和日丽的海滩上降落时才能顺利完成任务，但在瞬间多变的风暴环境里，任何仪器都无法代替人类的反应，尤其是在关键时刻做出的判断。
有时候，人类驾驶员也无法做出最好的决断，完全遵循驾驶手册上的程序规则，但他们经常能做出确保人员存活的正确决定。
奥拉姆和沃尔特与法瑞丝一起坐在前排，登陆部队的其余队员坐在后面。船长难掩兴奋之情，沃尔特则平静如常。一些队员在期待中窃窃私语，不时又会被紧张的笑声打断。此时登陆船正在进行最终的登陆准备，各种系统逐步开始运转起来。
法瑞丝微微向前俯过身——她注意到了飞船电脑选择的下降角度。“我看到了我们前进的方向，”她透过飞船内的通讯系统对里克斯说，“是大角度轨道，看起来这场该死的风暴真的很难穿过去。”她的目光在仪器读数和登陆船的外部感应器之间来回闪动，“这就是主母能选出来的最优路线？”
“是的，恐怕只能如此了。”乌浦沃丝明显带有歉意的声音回荡在公共频道中，“在你们落地之前，通讯质量都不会太好。你们降落的时候，我会尽力确保能锁定你们的信号。但风暴太强了，你们恐怕要在这个该死的地方经受不少颠簸，想要每分钟都能和你们问个好恐怕不太容易。”
奥拉姆看了一眼他的驾驶员。法瑞丝和田纳西是公司能够找到的最优秀的驾驶员夫妇，他完全信任他们，但这毕竟不是地球上的训练设备，他们也不是要降落在像火星那样良好的地面上。
“能安全降落吗？”他喃喃地问道。
法瑞丝盯着仪器读数，哼了一声：“这要看你如何定义‘安全’。”
奥拉姆笑了：“那么我们不说‘安全’，就说‘还行’吧。”然后他又说道，“或者还不如放手让她自己去闯闯。”
除了面色冷峻的丹妮尔丝之外，登陆船上其他的人都被船长的话逗笑了。船长能表现出幽默感，这对于船员们总会是一种惊喜。有几个人甚至发出了欢呼，还有几个人在快活地相互击掌。
大家的反应让奥拉姆有一点惊讶，又很高兴。他转回头，向队员们露出微笑，无意中和他的妻子四目相对——凯莉恩正坐在靠近前排的位置上。她安慰地向丈夫眨眨眼，奥拉姆的笑容变得更开心了。
忙着工作的法瑞丝无心和众人分享兴奋的心情，她全神贯注地盯着主操控台：“降落模式准备，锁定预设降落点。主母，请校准发射程序。”
契约号迅速对火箭发动机定位，确保飞船固定在同步轨道对应降落地点的位置上。在这艘船上，两千个熟睡中的灵魂还完全不知道他们的生命依凭正在进行一场计划外的探险。如果一切顺利，这次探险也许会永远改变他们的生命历程。
“明白。”主母的声音同时在飞船和登陆船的公共频道中响起，“校准着陆位置，已在同步轨道就位，你们可以出发了，一号登陆船。”
“现在出发，契约号。”法瑞丝启动了控制程序。登陆船脱离母舰，发生了一阵明显的颠簸，随之而来的就是全体登陆队员都产生了一阵短暂的恶心感觉。这并不意外——因为他们正在脱离殖民船的人工重力场，引擎点火，登陆船开始加速离开母舰，向下方大气圈的滚滚怒涛冲去。
◇◇◇
在契约号的舰桥上，乌浦沃丝一直在监控登陆船的降落状况。根据传回的数据显示，现在一切都很顺利。当然，她告诫自己，他们还没有冲进大气圈。想到登陆队员们马上将要经受的磨难，她觉得应该早些给他们一点鼓励。法瑞丝当然会明白她说什么都于事无补，但这终究不会有什么害处。
“法瑞丝，从我这里看，你们的状态好极了，降落速度完全符合预期。天哪，你飞得好极了，和那个老男人完全不一样。”
在舰桥的另一边，田纳西装出一副夸张的表情：“别介意我说一句，那个‘老男人’也不差。”
法瑞丝笑了：“只希望你能好好领航……”
“你知道我的能耐。”田纳西停止了聊天，再一次严肃起来。他的目光在前端舷窗和自己控制台的读数间来回移动。当然，他已经看不见登陆船了。但这并不能阻止他努力想要透过舷窗追寻登陆船的轨迹。尽管他接受过充分的高级训练，但驾驶员总是喜欢用自己的眼睛而不是仪器去追寻目标。
现在可不是怀旧的时间，他严厉地告诫自己。奥拉姆和丹妮尔丝都在登陆船上，现在他是契约号的全权管理者。
风暴规模非常大，遮盖了视野中大片的大气层。持续不断的大面积闪电和强风让法瑞丝觉得这里更像是木星，而不是地球的大气层。当她准备进入大气层的时候，她告诉自己，至少他们不必应对气态巨星巨大的重力和致命的辐射。
“下面看上去还好吗？”乌浦沃丝的声音出现在登陆船频道中。她在竭力显得不要太担心。
“一切正常，契约号，”法瑞丝回答，“预计五分钟内进入外大气层。十分钟后我们再联系。”
◇◇◇
她转过头，对坐在主船员舱室中的队员们说道：“我们不可能避开这场风暴——我们必须冲过去。你们都要坐稳，抓牢。你们知道田纳西很喜欢老歌和老物件吗？你们知不知道‘弹珠机’是什么？”她的问题只换来了一片沉默，“以后我会给你们解释。不过现在，你们就要知道那些弹珠的感受了。”
砰！
一股超速气流抓住了坚固的登陆船，将它向太空中抛回去，又猛地把它拽向地面。法瑞丝用于驾驶飞船的是各种电子设备，而不是牵线和拉杆，但她还是拼尽全力想要控制住飞船。
在持续的飞速降落中，法瑞丝觉得飞船正在穿过地球上那种大规模飓风的风暴眼，或者是一头怪兽的喉咙。登陆船中的各种灯光不住地闪烁，警报也不时响起。虽然被安全带绑在座位上，奥拉姆和沃尔特还是紧紧抓住了扶手。他们身后的船员舱中，有人发出呻吟。还有人——可能是——开始发出呕吐的声音。
“忍耐一下，”她身边的士兵惊叫道，“看在上帝的份上，请忍耐一下！”不管是因为同伴的恳求还是自身的困窘，萝丝塔尔刚开始的呕吐声停止了。
剧烈的颠簸让人觉得这艘登陆船可能马上就要散架了。不过法瑞丝知道，登陆船的设计足以抵抗这种风暴。只是她的心中还是难免感到一点担忧，她很清楚，这艘船上的人们全都在依靠着她，无疑都在注意她的一举一动。她只能竭力保持镇定。
似乎不可避免地，那首名为《乡间大路》的歌再一次跃入了她的脑海。她开始照着那首歌的旋律吹起了口哨。这样做的确帮助她平复了心神，不过登陆船上的其他人在剧烈的晃动和撞击中根本听不到她在哼什么。
她距离驾驶台的话筒足够近，让她的声音能一直传回到契约号的舰桥上。
◇◇◇
田纳西专心地看着仪器读数和图像，确认登陆船在稳定下降，同时一个个音符正在他的耳边回荡。
“能听到我的声音吗，法瑞丝？”他问道，“法瑞丝？”
散乱的《乡间大路》伴随着一阵阵爆裂音从扬声器中传出来。就算拼凑在一起，它们也无法形成一首完整的歌曲。舰桥上的每一个人都在专注地倾听，希望能够听到更加连贯的声音。但是到最后，就连那些短暂的杂音也消失了。
一片寂静。
乌浦沃丝说出了每一个人心中的想法：“我们失去联系了。”
“该死的风暴。我恨电子不干活，而是给我捣乱。”田纳西的俏皮话非常罕见地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在殖民船外，遥远的下方电离层阻断了契约号和登陆船的联系。舰桥上的人们只能试着去想象，登陆部队一定已经成功穿过风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