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丹妮尔丝一直走在沃尔特身边。在攀上一片植被稀疏的山坡之后，登陆队发现自己走进了一片长满无名蒿草的平原，无数细长的草茎在微风中整齐一致地摇曳着，不过它们不是绿色，而是淡金色的。尽管丹妮尔丝心中因为持续的寂静而愈发感到不安，还是很高兴至少这片草地中没有任何不寻常的声音。
她向前方望去，看到走在最前面的两名军人停住了脚步。突然洛佩中士作出一个完全违反异星探索条例的行为——他折下了一根金黄的草穗。不等丹妮尔丝出言制止，他已经将那支穗子挼搓开在掌心里，又碰到面前，吹去细碎的皮壳。那些碎屑被微风挟带着，飞向附近的高山了。
在丹妮尔丝惊愕的注视中，洛佩将掌心里剩下的东西放到了舌头上，开始品尝它们。丹妮尔丝完全屏住了呼吸，就连沃尔特也从多元探测器上抬起头，仔细观察着中士的一举一动。
洛佩注意到丹妮尔丝焦虑的神情，便露出安慰的微笑，向他们所在的原野指了指。“是小麦，”他说道，“普通的，用于制作面包的小麦。我出生的地方曾经被称为‘爱荷华’，相信我，我知道小麦。”他又尝了尝手中的谷粒，若有所思地转过头说，“这是一个很古老很原始的品种，不过肯定是农耕培育的品种。味道很纯正，不可能是偶然形成的分支，或者是野麦子。”
“你确定？”丹妮尔丝问道。
洛佩弹去指尖上剩余的碎屑，“或许我对于物种的平行演化所知甚少，但我必须说，在这里找到一种尝起来味道和我少时记忆完全一样的食物，这种巧合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他看向人造人，“你是怎么想的，沃尔特？在如此远离地球的地方发现地球植物的概率是多少？更不要说还是经过耕种的可食用植物。”
沃尔特的回答很简单：“极为不可能。”
中士冷哼了一声：“我认为是百分之百不可能。”
“那么，”丹妮尔丝高声说道，“如果它们不是自己来到了这里……又是谁种下了它们？”
没有人知道答案，甚至没有人能给出一点猜想。在一片茫然中，登陆队继续穿过这片麦田，向远处山坡上茂密的林木带走去。在他们身边，继续在微风中抖动着的麦穗，全然不理会这些新出现的人，也没有办法告诉这些人，为何它们会神秘地来到这颗行星上。
“这是一个盖小木屋的好地方。”沃尔特向身后瞥了一眼，确认他们离开登陆船的距离，“有很多树木可以砍伐，甚至还有一片湖水。”
丹妮尔丝很感激沃尔特对她的这份感情。不过她很快又纠正了自己，这名只会进行程序计算的，冷静的人造人是在尝试安抚她紧张的神经。不管怎样，她还是禁不住要回应道：“是的，雅各一定会喜欢这个地方。”
奥拉姆来到他们身边。着陆以来，他们一直都平安无事，这让船长感觉更有信心，甚至有些自鸣得意。他一直都是一个谦逊的人，除了在高空大气层中遭遇了一场风暴以外，他们在这颗行星上遇到的一切都远远好过他的预料。
“你觉得怎样，丹妮尔丝？”他问道，“看起来，这是一个绝佳的着陆点。”他一边向前走，一边用手指着周围，热情地规划着他们的新殖民地，“住宅模块可以放在那里，市政模块可以放在对面。如果洛佩的评估得到确定，那么天然食物已经就位了。我们还能在这里获得充足的净水，而完全不必打井。”
“我们不知道那片湖有多深，”丹妮尔丝嘟囔道，“表面积可能具有欺骗性，湖中的水量也许很小。”
“很容易就能对其进行测量。”船长笑着摇摇头，显然他的好心情没有受到任何干扰，“如果你喜欢悲观情绪，就继续悲观下去吧。”他深吸了一口气，“你尽可以将这里的空气放进瓶子里，拿到地球去贩卖。这里有可以当建筑材料用的大树和岩石，也许岩石中还存在有用的矿物和金属。”他看着丹妮尔丝的眼睛，“即使那片湖水很浅，这里也还有几十片湖水。只要再有了水，我们就能立刻建起殖民地！”
丹妮尔丝的态度依然很不明朗。“我承认这里的资源很充沛，我们再看吧。”
奥拉姆“咯咯”地笑了起来。丹妮尔丝的顽固只让他感到有趣，“哦，你真是什么都不信！”他又给了丹妮尔丝一个意义不明的灿烂微笑，就迈开大步去追洛佩和哈利特了。看着自己几乎要跑起来的丈夫，凯莉恩走到了丹妮尔丝身边。
“我知道，他有时候很难让人忍受，而且他高兴的时候就更让人受不了，对不对？”丹妮尔丝想要说话，却看到凯莉恩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无论你打算说什么，相信我，我都已经知道了。不记得吗？我可是在和他一起过日子。”凯莉恩暗自给了丹妮尔丝一个微笑，就去追她的丈夫了。
小麦田变成了常绿树林。很快，林中的树木变得越来越密集。虬结的树根从地面上凸起，高大的树干将这一行人包围，遮住了灰色的天空，周围看不到半点亮色，他们脚下的山坡也变得越来越陡峭难行。他们不止一次必须绕过陡峭的山壁或者凸出的巨岩才能继续前进。
丹妮尔丝再次注意到这里最特别的一个问题——一个从他们来到这里之后就一直在困扰她的问题。
“你听到了吗？”
走在她身边的奥拉姆仔细倾听，又皱皱眉。
“听到什么？”
“什么都没有，还是什么都没有。没有鸟，没有野兽，甚至没有一只昆虫——一无所有。在如此繁茂的一片树林里，一定应该会有些声音，哪怕只是枯叶在脚下碎裂的声音，只是鸟兽逃走时的窸窣声。但这里——只有一片空旷，这里什么都没有。”
洛佩的脸上露出一副奇怪的表情，仿佛他对丹妮尔丝坚持的疑问感到很不安。在这片湖岸地带看不到任何生命迹象不一定是无法解释的，可能是有陌生的入侵者出现，本地的生物也许都会选择逃走，悄无声息地隐遁起来。完全无法解释的反而是这个地方为什么充满了像小麦这样的食物，还有他们正在经过的这片非常健康的森林。
只是看上去很健康，丹妮尔丝纠正了自己的想法。动物的缺乏表明这里的情况并不简单。就在丹妮尔丝的眼前，洛佩又拽了拽肩头的卡宾枪，弹夹已经牢牢地插在了枪身下。
列宾安佳来到这支队伍的领导者们身后，高声问道：“一片树林中怎么会没有动物？”
“从标准状况来讲，”沃尔特对他说，“这是不可能的。”他向后指了指，“有趣的是，对于小麦而言，没有动物的存在是可能的，因为小麦是一种自授粉植物，这可以解释为何它在这个明显缺乏昆虫、鸟类和蝙蝠的地方还能生长得如此繁茂的缘故。”
丹妮尔丝发现自己正抬头看着这些遮天蔽日的大树，不安的情绪正在她的心中滋长。这个世界里不应该只有植物，尤其是小麦和针叶松这样的高等植物，这是完全不合理的。然后，她意识到了自己感到不安的另一个原因——仿佛自己正在被监视。她向周围瞥了一眼，不知道其他人是否也有同样的感觉。从他们的表情判断，他们应该也有这样的感觉。
他们这时走到一条小溪边。这让丹妮尔丝的心情好了一点，小溪没有任何不正常的地方，一切都让丹妮尔丝感到熟悉。它从山边奔淌而下，充满了这片森林所缺乏的生命力和动感。欢快的溪水打破了压抑的寂静，给人一种仿佛回到地球家园的感觉。
众人的耳机里传来田纳西关切的声音，与溪水的歌声和他们的喃喃自语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探索队，能听到吗？”田纳西说道。奥拉姆给出回应，田纳西继续说道：“主母告诉我们，离子风暴正在增强。也许你们在地面上没有感觉，但我们要从天上联络到你们实在是太困难了。你们现在情况如何？”
奥拉姆回答道：“我们和目标之间的距离已经缩短了一半。请检测我们的行动，在我们到达那里时请随时和我们保持联络。”
◇◇◇
在遥远天空中的行星轨道上，田纳西努力辨别着从下方传来的信号。得到船长的回答之后，他们之间的音频通讯和悬浮在操控台上的全息地形图都消散成一片静电噪音。至少和地面以及探索队的一切联系手段都暂时失效了。
“该死。”田纳西来到自己的操控台前，决定继续和不听话的信息算法战斗。
在登陆船外，法瑞丝继续对付着能够从伺服口中看到的飞船零件。如果是在契约号的无菌车间里，这一点损伤很快就能得到修复，但现在，她不得不站在没过脚踝的凉水中，弯下身子才能看到问题所在，于是修理工作变得格外漫长，又令人精疲力竭。
她感觉到人类的两条腿实在是没办法和动力装置相比。而且现在她还必须注意保护这些零件，避免它们被风吹起来的水花溅湿。法瑞丝已经在水中光滑的石头上滑倒了两次，现在她只觉得全身又冷又湿。
尽管遭遇了许多艰难的时刻，在工作的时候她还是努力保持着和契约号的联络信号。她已经数次呼叫过契约号，但除了静电噪音以外，母舰没有给她任何回应。她又转向地面频道。
“奥拉姆舰长，我认为他们失去了我们的信号。”她报告说，“如果说有什么事值得庆幸，那就是我还能很清楚地看到你们，亲爱的。你们的快乐野营活动还好吗？”
“明白，亲爱的。”奥拉姆同样用开玩笑的口吻给出回应。法瑞丝感觉到，飞船降落之后船长的心情明显放松了很多，“这里一直都很平静，”奥拉姆继续说道，“密集的森林看上去和家乡的一样，至少和保护地里的那些森林一样。我们还看到了另一些熟悉的东西，我会在报告中把它们都记录下来。等我们回去，队伍中的任何人都会把这里的事情详细讲给你听。保持讯息畅通，尽量和母舰恢复联系。”
“好，好。”法瑞丝向下瞥了一眼，注意到水浪正在拍打她的靴尖。虽然这双靴子是防水的，但她还是能够感觉到从轻薄的合成材料中渗透进来的寒意，“不过我要告诉你，湖中泛起了潮汛。不是很大，现在还只有几厘米。我觉得那两个月亮一定正在连成一线。”
“明白。不要被水打湿了。通话结束。”
很快，波浪就涌过了她的靴子，要升到她的脚踝了。
“是，不要被水打湿。谢谢，混蛋。”
◇◇◇
他们越向上爬，山坡就变得愈发陡峭。着陆时的剧烈颠簸和迄今为止的长途跋涉都让凯莉恩很是疲惫。她找了一个竖起白旗的理由，便对她的丈夫说道：“克里斯多夫，我想要留在这里，今天真是糟透了，我已经快走不动了。我想要停下来，进行一些科学研究，改换一下状态。”她指了指周围，“这条溪水很不错，我可以从它里面采集本地的微型生命样本。至今为止，我们都没有见到任何动态的生命体。而现在可能是我们在天黑前进行完整生态调查的最佳时机了。我如果继续行军，就没办法做好这件事。你们回来的时候再带上我，好吗？”
奥拉姆审视着周围的森林，考虑妻子的请求。现在他们还没有遇到任何危险状况，实际上在这里他们根本找不到任何危险。无论凯莉恩找到什么动态生命体，对于他们的探索显然都会大有好处，即使那只是一些微生物。
他向洛佩招招手。
“中士？我的妻子想要留在这里进行一些实地调查。”
契约号的安保主管只需要听到这句话，他转头把莱德沃德叫了过来。这名列兵将沉重的F90步枪从肩头取下，跑到他们面前。
“看样子，这位女士想要进行一些实地的科学研究，莱德沃德。留在她身边，注意保护她。”洛佩看了一下手腕装置的仪器，“如果我们的预采样地形图是准确的，再加上可能在目标地点用掉的时间，我们应该能在四个小时以后回到这里。保持联系，睁大眼睛。”
莱德沃德迅速点点头。看样子，他很高兴自己能被选中在这里休息，而不必去爬那仿佛漫无尽头的山坡。探索队很快就又上路了，奥拉姆从他身边走过，友善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好好照顾我的妻子。”
莱德沃德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微笑，皱眉，或者试着说些聪明话——最终他只是简单地点了点头。
◇◇◇
他们越向上爬，森林就越茂密，树木也越粗大壮硕，松树和冷杉逐渐变成了红杉。丹妮尔丝一边前进，一边观察着四周。这里的树都非常巨大，而且令她感到非比寻常的熟悉，仅仅它们的高大程度就足以表明它们的年龄。这意味着它们在这里已经存活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丹妮尔丝必须对这些树木进行取样，将它们和契约号上基因数据库中的样品进行比对。但这些树和她在地球上见过的树实在太像了，几乎一模一样。
森林中依然寂静无声，只有偶尔吹过的山风轻轻掀动枝叶。当一颗松果从枝头上掉下来的时候，那效果不亚于一根爆竹炸响的声音。所有人都会转过头看上一眼，才继续向前走去。这时丹妮尔丝宁可付出一个月的薪水，只为能看到一只外星松鼠。
持续的寂静使令他们在遇到第一棵断裂的树干时就感到非常惊讶。丹妮尔丝向上望去，不知道这种破坏是怎样造成的，而眼前的景象更是让她一阵心惊。
前面还有更多断裂的树干，一株接一株，断口都远远超出了他们的头顶。探索队一直向上，发现无数棵大树全都断了，形成一条笔直的林荫道，一直穿过森林。除了倒下的树干以外，你能看到许多伴生植物上都有被极高热量灼烧过的痕迹。更远处的一些植物上能看到许多凸起的节瘤，那明显是在受到类似的伤害以后，伤口愈合时形成的。他们向前走得越远，树干的断口就越低。
一定是有某种巨大的东西从天空中降落下来了，到这里的时候以几乎平行于地面的角度冲了过去。撞断了一连串的大树。
“有什么东西从这里飞过去。”洛佩抬起手抚摸旁边一个被烧焦的树桩，审视上面凹凸不平的断口，说道：“砍断了这些树，然后逐渐下降。”
“一定是一艘飞船。”丹妮尔丝向前走着，小心地保持住身体的平衡，目光扫过一棵又一棵断树。
安佳皱起眉头。“为什么一定要是一艘飞船？为什么不能是一颗流星或者一块小行星的残片？”
丹妮尔丝摇摇头，“如果是那样，我们就会遇到一个陨石坑。但这里的地面是平整的。”她向前一指，“即使陨石是以这么大的角度落下的，那它撞击地面的时候也一定会造成一个大坑。这里也不会再有任何原始丛林，所有树木都会伏倒在地，而且树梢都会指向这条降落路径以外。”
“一艘飞船。”奥拉姆转头看着丹妮尔丝，“一定是非常大的飞船。”
洛佩不动声色地解除了步枪的安全栓，他的士兵们也立即依样照做，这个行为足以让整支探索队都提高了警惕。当然，他们现在还不知道要提防什么，周围能觉察到的只有断断续续的清风和偶尔掉落的树枝。但中士不喜欢心存侥幸，更不喜欢凭空假设。这是他能活到现在的主要原因之一。
现在，山坡终于平缓下来，这让心中渐生忧虑的人们也终于轻松了一些。奥拉姆和丹妮尔丝不约而同地稍稍放松下来，但洛佩中士则不然。至于说沃尔特——他从来都将“放松”看作是他能够描述，但无法分享的人类诸多品性之一。
前方一定有什么东西。丹妮尔丝带着这种感觉再一次扫视周围。这个世界实在是太宜居，太肥沃了——至少从植物角度看是如此——它不可能没有任何动物的存在。她的脑子里甚至蹦出一个疯狂的想法——也许这里的动物都是隐形的。不过很快她就将这个无稽的念头抛到了一旁。她紧张地笑了一声，同时在心中告诉自己——即使是看不见的动物，也能发出声音。
◇◇◇
在探索队背后很远的地方，凯莉恩正兴致勃勃地将土壤、水和植物样本装进专用封装袋和试管里。已经装好地质样本的袋子敞着口被排列在溪水岸边，等着她作进一步处理。迄今为止，她都没有能发现任何肉眼可以看见的动态生命形式。她告诉莱德沃德，她现在非常想将这些样品送回到契约号上去，然后在那里的实验室里进行深入研究。
至于说莱德沃德，他在原地待了五分钟就开始感到厌倦了。和如鱼得水的凯莉恩不同，他对于研究树木、水和泥土没有半点兴趣。放眼望去，他甚至找不到一个能够让自己瞄准的活物，流动的水和飘浮的云可没办法作为测试的靶子。
不过，至少这条小溪为他营造了一个可以坐下来放松心神的环境。他向身后瞥了一眼，看到船长的妻子正忙着将泥土装进一支小试管里。凯莉恩完全沉浸在了工作中，仿佛莱德沃德也变成了森林景色的一部分。莱德沃德觉得这样很不错，反正他从没有找到过适合作为聊天对象的科学家。
那么，如果他暂时走开，给这里的大气中增加一点香烟气氛，凯莉恩应该也不会介意。他点燃香烟，找到一块合适的扁平石头，走过去坐了下来。在这个过程中，他踩到了一小片黑色的土壤，这片土壤可能覆盖着一层霉菌。如果凯莉恩发现了它，一定会非常感兴趣。她一定还会发现那颗被莱德沃德的靴子跟踩碎的卵圆形小东西，并被它吸引，尤其是那颗小卵中释放出来的一团尘埃颗粒。
那一团尘埃并没有被风吹走。它们聚集在一起，向上飘升，开始在莱德沃德的面前盘旋。
莱德沃德气恼地挥手把它们赶开。它们却只是在前后飘动，拒绝散去。莱德沃德用力吸了一口烟，朝它们吹出一个烟圈，大部分颗粒都散开并消失在空气中。
这也许会让那些科学家感兴趣。我要记得告诉他们。
但还有一点黑色的尘埃没有消散。它们反而更加紧密地聚集在一起，组成了一个很小的整体，贴近到莱德沃德头侧。这一团尘埃太小，太稀薄，以致于莱德沃德根本没有注意到它们。他懵然无知地继续望着小溪对面，陪着他负责保卫的那个女人，在洛佩中士允许的限度内沉浸在自己的白日梦里。
莱德沃德头侧感到一点点搔痒，要比蚊子的叮咬轻微许多。他下意识地揉了揉那里，甚至没有多想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可以让他担忧的——病理学扫描早已确认了这一点。
“莱德沃德。”
听到自己的名字，他立刻站起转身，结果差一点栽倒在小溪里。船长的妻子站在远处，正朝他这边望过来。
“我需要你过来帮忙。而且你最好没有在抽烟。”
莱德沃德毫不在意自己对这个完全原始的水源会造成什么后果，只是匆匆在溪水中浸灭了烟头，便向凯莉恩跑去。匆忙中，他只是想着不要被凯莉恩发现自己在抽烟，却完全忘记了那也许只是一团尘埃的怪异东西。
《沙丘》六部曲合集
《波西杰克逊》系列合集
《猎魔人》合集
她向前方望去，看到走在最前面的两名军人停住了脚步。突然洛佩中士作出一个完全违反异星探索条例的行为——他折下了一根金黄的草穗。不等丹妮尔丝出言制止，他已经将那支穗子挼搓开在掌心里，又碰到面前，吹去细碎的皮壳。那些碎屑被微风挟带着，飞向附近的高山了。
在丹妮尔丝惊愕的注视中，洛佩将掌心里剩下的东西放到了舌头上，开始品尝它们。丹妮尔丝完全屏住了呼吸，就连沃尔特也从多元探测器上抬起头，仔细观察着中士的一举一动。
洛佩注意到丹妮尔丝焦虑的神情，便露出安慰的微笑，向他们所在的原野指了指。“是小麦，”他说道，“普通的，用于制作面包的小麦。我出生的地方曾经被称为‘爱荷华’，相信我，我知道小麦。”他又尝了尝手中的谷粒，若有所思地转过头说，“这是一个很古老很原始的品种，不过肯定是农耕培育的品种。味道很纯正，不可能是偶然形成的分支，或者是野麦子。”
“你确定？”丹妮尔丝问道。
洛佩弹去指尖上剩余的碎屑，“或许我对于物种的平行演化所知甚少，但我必须说，在这里找到一种尝起来味道和我少时记忆完全一样的食物，这种巧合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他看向人造人，“你是怎么想的，沃尔特？在如此远离地球的地方发现地球植物的概率是多少？更不要说还是经过耕种的可食用植物。”
沃尔特的回答很简单：“极为不可能。”
中士冷哼了一声：“我认为是百分之百不可能。”
“那么，”丹妮尔丝高声说道，“如果它们不是自己来到了这里……又是谁种下了它们？”
没有人知道答案，甚至没有人能给出一点猜想。在一片茫然中，登陆队继续穿过这片麦田，向远处山坡上茂密的林木带走去。在他们身边，继续在微风中抖动着的麦穗，全然不理会这些新出现的人，也没有办法告诉这些人，为何它们会神秘地来到这颗行星上。
“这是一个盖小木屋的好地方。”沃尔特向身后瞥了一眼，确认他们离开登陆船的距离，“有很多树木可以砍伐，甚至还有一片湖水。”
丹妮尔丝很感激沃尔特对她的这份感情。不过她很快又纠正了自己，这名只会进行程序计算的，冷静的人造人是在尝试安抚她紧张的神经。不管怎样，她还是禁不住要回应道：“是的，雅各一定会喜欢这个地方。”
奥拉姆来到他们身边。着陆以来，他们一直都平安无事，这让船长感觉更有信心，甚至有些自鸣得意。他一直都是一个谦逊的人，除了在高空大气层中遭遇了一场风暴以外，他们在这颗行星上遇到的一切都远远好过他的预料。
“你觉得怎样，丹妮尔丝？”他问道，“看起来，这是一个绝佳的着陆点。”他一边向前走，一边用手指着周围，热情地规划着他们的新殖民地，“住宅模块可以放在那里，市政模块可以放在对面。如果洛佩的评估得到确定，那么天然食物已经就位了。我们还能在这里获得充足的净水，而完全不必打井。”
“我们不知道那片湖有多深，”丹妮尔丝嘟囔道，“表面积可能具有欺骗性，湖中的水量也许很小。”
“很容易就能对其进行测量。”船长笑着摇摇头，显然他的好心情没有受到任何干扰，“如果你喜欢悲观情绪，就继续悲观下去吧。”他深吸了一口气，“你尽可以将这里的空气放进瓶子里，拿到地球去贩卖。这里有可以当建筑材料用的大树和岩石，也许岩石中还存在有用的矿物和金属。”他看着丹妮尔丝的眼睛，“即使那片湖水很浅，这里也还有几十片湖水。只要再有了水，我们就能立刻建起殖民地！”
丹妮尔丝的态度依然很不明朗。“我承认这里的资源很充沛，我们再看吧。”
奥拉姆“咯咯”地笑了起来。丹妮尔丝的顽固只让他感到有趣，“哦，你真是什么都不信！”他又给了丹妮尔丝一个意义不明的灿烂微笑，就迈开大步去追洛佩和哈利特了。看着自己几乎要跑起来的丈夫，凯莉恩走到了丹妮尔丝身边。
“我知道，他有时候很难让人忍受，而且他高兴的时候就更让人受不了，对不对？”丹妮尔丝想要说话，却看到凯莉恩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无论你打算说什么，相信我，我都已经知道了。不记得吗？我可是在和他一起过日子。”凯莉恩暗自给了丹妮尔丝一个微笑，就去追她的丈夫了。
小麦田变成了常绿树林。很快，林中的树木变得越来越密集。虬结的树根从地面上凸起，高大的树干将这一行人包围，遮住了灰色的天空，周围看不到半点亮色，他们脚下的山坡也变得越来越陡峭难行。他们不止一次必须绕过陡峭的山壁或者凸出的巨岩才能继续前进。
丹妮尔丝再次注意到这里最特别的一个问题——一个从他们来到这里之后就一直在困扰她的问题。
“你听到了吗？”
走在她身边的奥拉姆仔细倾听，又皱皱眉。
“听到什么？”
“什么都没有，还是什么都没有。没有鸟，没有野兽，甚至没有一只昆虫——一无所有。在如此繁茂的一片树林里，一定应该会有些声音，哪怕只是枯叶在脚下碎裂的声音，只是鸟兽逃走时的窸窣声。但这里——只有一片空旷，这里什么都没有。”
洛佩的脸上露出一副奇怪的表情，仿佛他对丹妮尔丝坚持的疑问感到很不安。在这片湖岸地带看不到任何生命迹象不一定是无法解释的，可能是有陌生的入侵者出现，本地的生物也许都会选择逃走，悄无声息地隐遁起来。完全无法解释的反而是这个地方为什么充满了像小麦这样的食物，还有他们正在经过的这片非常健康的森林。
只是看上去很健康，丹妮尔丝纠正了自己的想法。动物的缺乏表明这里的情况并不简单。就在丹妮尔丝的眼前，洛佩又拽了拽肩头的卡宾枪，弹夹已经牢牢地插在了枪身下。
列宾安佳来到这支队伍的领导者们身后，高声问道：“一片树林中怎么会没有动物？”
“从标准状况来讲，”沃尔特对他说，“这是不可能的。”他向后指了指，“有趣的是，对于小麦而言，没有动物的存在是可能的，因为小麦是一种自授粉植物，这可以解释为何它在这个明显缺乏昆虫、鸟类和蝙蝠的地方还能生长得如此繁茂的缘故。”
丹妮尔丝发现自己正抬头看着这些遮天蔽日的大树，不安的情绪正在她的心中滋长。这个世界里不应该只有植物，尤其是小麦和针叶松这样的高等植物，这是完全不合理的。然后，她意识到了自己感到不安的另一个原因——仿佛自己正在被监视。她向周围瞥了一眼，不知道其他人是否也有同样的感觉。从他们的表情判断，他们应该也有这样的感觉。
他们这时走到一条小溪边。这让丹妮尔丝的心情好了一点，小溪没有任何不正常的地方，一切都让丹妮尔丝感到熟悉。它从山边奔淌而下，充满了这片森林所缺乏的生命力和动感。欢快的溪水打破了压抑的寂静，给人一种仿佛回到地球家园的感觉。
众人的耳机里传来田纳西关切的声音，与溪水的歌声和他们的喃喃自语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探索队，能听到吗？”田纳西说道。奥拉姆给出回应，田纳西继续说道：“主母告诉我们，离子风暴正在增强。也许你们在地面上没有感觉，但我们要从天上联络到你们实在是太困难了。你们现在情况如何？”
奥拉姆回答道：“我们和目标之间的距离已经缩短了一半。请检测我们的行动，在我们到达那里时请随时和我们保持联络。”
◇◇◇
在遥远天空中的行星轨道上，田纳西努力辨别着从下方传来的信号。得到船长的回答之后，他们之间的音频通讯和悬浮在操控台上的全息地形图都消散成一片静电噪音。至少和地面以及探索队的一切联系手段都暂时失效了。
“该死。”田纳西来到自己的操控台前，决定继续和不听话的信息算法战斗。
在登陆船外，法瑞丝继续对付着能够从伺服口中看到的飞船零件。如果是在契约号的无菌车间里，这一点损伤很快就能得到修复，但现在，她不得不站在没过脚踝的凉水中，弯下身子才能看到问题所在，于是修理工作变得格外漫长，又令人精疲力竭。
她感觉到人类的两条腿实在是没办法和动力装置相比。而且现在她还必须注意保护这些零件，避免它们被风吹起来的水花溅湿。法瑞丝已经在水中光滑的石头上滑倒了两次，现在她只觉得全身又冷又湿。
尽管遭遇了许多艰难的时刻，在工作的时候她还是努力保持着和契约号的联络信号。她已经数次呼叫过契约号，但除了静电噪音以外，母舰没有给她任何回应。她又转向地面频道。
“奥拉姆舰长，我认为他们失去了我们的信号。”她报告说，“如果说有什么事值得庆幸，那就是我还能很清楚地看到你们，亲爱的。你们的快乐野营活动还好吗？”
“明白，亲爱的。”奥拉姆同样用开玩笑的口吻给出回应。法瑞丝感觉到，飞船降落之后船长的心情明显放松了很多，“这里一直都很平静，”奥拉姆继续说道，“密集的森林看上去和家乡的一样，至少和保护地里的那些森林一样。我们还看到了另一些熟悉的东西，我会在报告中把它们都记录下来。等我们回去，队伍中的任何人都会把这里的事情详细讲给你听。保持讯息畅通，尽量和母舰恢复联系。”
“好，好。”法瑞丝向下瞥了一眼，注意到水浪正在拍打她的靴尖。虽然这双靴子是防水的，但她还是能够感觉到从轻薄的合成材料中渗透进来的寒意，“不过我要告诉你，湖中泛起了潮汛。不是很大，现在还只有几厘米。我觉得那两个月亮一定正在连成一线。”
“明白。不要被水打湿了。通话结束。”
很快，波浪就涌过了她的靴子，要升到她的脚踝了。
“是，不要被水打湿。谢谢，混蛋。”
◇◇◇
他们越向上爬，山坡就变得愈发陡峭。着陆时的剧烈颠簸和迄今为止的长途跋涉都让凯莉恩很是疲惫。她找了一个竖起白旗的理由，便对她的丈夫说道：“克里斯多夫，我想要留在这里，今天真是糟透了，我已经快走不动了。我想要停下来，进行一些科学研究，改换一下状态。”她指了指周围，“这条溪水很不错，我可以从它里面采集本地的微型生命样本。至今为止，我们都没有见到任何动态的生命体。而现在可能是我们在天黑前进行完整生态调查的最佳时机了。我如果继续行军，就没办法做好这件事。你们回来的时候再带上我，好吗？”
奥拉姆审视着周围的森林，考虑妻子的请求。现在他们还没有遇到任何危险状况，实际上在这里他们根本找不到任何危险。无论凯莉恩找到什么动态生命体，对于他们的探索显然都会大有好处，即使那只是一些微生物。
他向洛佩招招手。
“中士？我的妻子想要留在这里进行一些实地调查。”
契约号的安保主管只需要听到这句话，他转头把莱德沃德叫了过来。这名列兵将沉重的F90步枪从肩头取下，跑到他们面前。
“看样子，这位女士想要进行一些实地的科学研究，莱德沃德。留在她身边，注意保护她。”洛佩看了一下手腕装置的仪器，“如果我们的预采样地形图是准确的，再加上可能在目标地点用掉的时间，我们应该能在四个小时以后回到这里。保持联系，睁大眼睛。”
莱德沃德迅速点点头。看样子，他很高兴自己能被选中在这里休息，而不必去爬那仿佛漫无尽头的山坡。探索队很快就又上路了，奥拉姆从他身边走过，友善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好好照顾我的妻子。”
莱德沃德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微笑，皱眉，或者试着说些聪明话——最终他只是简单地点了点头。
◇◇◇
他们越向上爬，森林就越茂密，树木也越粗大壮硕，松树和冷杉逐渐变成了红杉。丹妮尔丝一边前进，一边观察着四周。这里的树都非常巨大，而且令她感到非比寻常的熟悉，仅仅它们的高大程度就足以表明它们的年龄。这意味着它们在这里已经存活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丹妮尔丝必须对这些树木进行取样，将它们和契约号上基因数据库中的样品进行比对。但这些树和她在地球上见过的树实在太像了，几乎一模一样。
森林中依然寂静无声，只有偶尔吹过的山风轻轻掀动枝叶。当一颗松果从枝头上掉下来的时候，那效果不亚于一根爆竹炸响的声音。所有人都会转过头看上一眼，才继续向前走去。这时丹妮尔丝宁可付出一个月的薪水，只为能看到一只外星松鼠。
持续的寂静使令他们在遇到第一棵断裂的树干时就感到非常惊讶。丹妮尔丝向上望去，不知道这种破坏是怎样造成的，而眼前的景象更是让她一阵心惊。
前面还有更多断裂的树干，一株接一株，断口都远远超出了他们的头顶。探索队一直向上，发现无数棵大树全都断了，形成一条笔直的林荫道，一直穿过森林。除了倒下的树干以外，你能看到许多伴生植物上都有被极高热量灼烧过的痕迹。更远处的一些植物上能看到许多凸起的节瘤，那明显是在受到类似的伤害以后，伤口愈合时形成的。他们向前走得越远，树干的断口就越低。
一定是有某种巨大的东西从天空中降落下来了，到这里的时候以几乎平行于地面的角度冲了过去。撞断了一连串的大树。
“有什么东西从这里飞过去。”洛佩抬起手抚摸旁边一个被烧焦的树桩，审视上面凹凸不平的断口，说道：“砍断了这些树，然后逐渐下降。”
“一定是一艘飞船。”丹妮尔丝向前走着，小心地保持住身体的平衡，目光扫过一棵又一棵断树。
安佳皱起眉头。“为什么一定要是一艘飞船？为什么不能是一颗流星或者一块小行星的残片？”
丹妮尔丝摇摇头，“如果是那样，我们就会遇到一个陨石坑。但这里的地面是平整的。”她向前一指，“即使陨石是以这么大的角度落下的，那它撞击地面的时候也一定会造成一个大坑。这里也不会再有任何原始丛林，所有树木都会伏倒在地，而且树梢都会指向这条降落路径以外。”
“一艘飞船。”奥拉姆转头看着丹妮尔丝，“一定是非常大的飞船。”
洛佩不动声色地解除了步枪的安全栓，他的士兵们也立即依样照做，这个行为足以让整支探索队都提高了警惕。当然，他们现在还不知道要提防什么，周围能觉察到的只有断断续续的清风和偶尔掉落的树枝。但中士不喜欢心存侥幸，更不喜欢凭空假设。这是他能活到现在的主要原因之一。
现在，山坡终于平缓下来，这让心中渐生忧虑的人们也终于轻松了一些。奥拉姆和丹妮尔丝不约而同地稍稍放松下来，但洛佩中士则不然。至于说沃尔特——他从来都将“放松”看作是他能够描述，但无法分享的人类诸多品性之一。
前方一定有什么东西。丹妮尔丝带着这种感觉再一次扫视周围。这个世界实在是太宜居，太肥沃了——至少从植物角度看是如此——它不可能没有任何动物的存在。她的脑子里甚至蹦出一个疯狂的想法——也许这里的动物都是隐形的。不过很快她就将这个无稽的念头抛到了一旁。她紧张地笑了一声，同时在心中告诉自己——即使是看不见的动物，也能发出声音。
◇◇◇
在探索队背后很远的地方，凯莉恩正兴致勃勃地将土壤、水和植物样本装进专用封装袋和试管里。已经装好地质样本的袋子敞着口被排列在溪水岸边，等着她作进一步处理。迄今为止，她都没有能发现任何肉眼可以看见的动态生命形式。她告诉莱德沃德，她现在非常想将这些样品送回到契约号上去，然后在那里的实验室里进行深入研究。
至于说莱德沃德，他在原地待了五分钟就开始感到厌倦了。和如鱼得水的凯莉恩不同，他对于研究树木、水和泥土没有半点兴趣。放眼望去，他甚至找不到一个能够让自己瞄准的活物，流动的水和飘浮的云可没办法作为测试的靶子。
不过，至少这条小溪为他营造了一个可以坐下来放松心神的环境。他向身后瞥了一眼，看到船长的妻子正忙着将泥土装进一支小试管里。凯莉恩完全沉浸在了工作中，仿佛莱德沃德也变成了森林景色的一部分。莱德沃德觉得这样很不错，反正他从没有找到过适合作为聊天对象的科学家。
那么，如果他暂时走开，给这里的大气中增加一点香烟气氛，凯莉恩应该也不会介意。他点燃香烟，找到一块合适的扁平石头，走过去坐了下来。在这个过程中，他踩到了一小片黑色的土壤，这片土壤可能覆盖着一层霉菌。如果凯莉恩发现了它，一定会非常感兴趣。她一定还会发现那颗被莱德沃德的靴子跟踩碎的卵圆形小东西，并被它吸引，尤其是那颗小卵中释放出来的一团尘埃颗粒。
那一团尘埃并没有被风吹走。它们聚集在一起，向上飘升，开始在莱德沃德的面前盘旋。
莱德沃德气恼地挥手把它们赶开。它们却只是在前后飘动，拒绝散去。莱德沃德用力吸了一口烟，朝它们吹出一个烟圈，大部分颗粒都散开并消失在空气中。
这也许会让那些科学家感兴趣。我要记得告诉他们。
但还有一点黑色的尘埃没有消散。它们反而更加紧密地聚集在一起，组成了一个很小的整体，贴近到莱德沃德头侧。这一团尘埃太小，太稀薄，以致于莱德沃德根本没有注意到它们。他懵然无知地继续望着小溪对面，陪着他负责保卫的那个女人，在洛佩中士允许的限度内沉浸在自己的白日梦里。
莱德沃德头侧感到一点点搔痒，要比蚊子的叮咬轻微许多。他下意识地揉了揉那里，甚至没有多想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可以让他担忧的——病理学扫描早已确认了这一点。
“莱德沃德。”
听到自己的名字，他立刻站起转身，结果差一点栽倒在小溪里。船长的妻子站在远处，正朝他这边望过来。
“我需要你过来帮忙。而且你最好没有在抽烟。”
莱德沃德毫不在意自己对这个完全原始的水源会造成什么后果，只是匆匆在溪水中浸灭了烟头，便向凯莉恩跑去。匆忙中，他只是想着不要被凯莉恩发现自己在抽烟，却完全忘记了那也许只是一团尘埃的怪异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