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尽管上面那个寂静无声的黑暗房间令人毛骨悚然，至少他在哪里还可以正常呼吸——科尔一边这样想着，一边走下楼梯。在这个地下室里，浓烈的氨气几乎要让他彻底窒息了。
辛辣焦臭的空气凝滞在他的喉咙里，刺痛了他的肺。他咳嗽着，竭力保持着呼吸，用一只手捂住嘴，另一只手举起步枪，借助枪身上的灯光扫视这间黑黢黢的地下室。
灯光透过这个烟气腾腾，无比潮湿的房间，让人有一种走进了桑拿房的感觉。看样子这里没有人，只有一些椭圆形的东西竖在地上，就像是皮革外壳的大鸟蛋，其中一颗蛋的顶部像开花一样绽开了。科尔端稳手中的步枪，缓步向那颗蛋走去，小心地向里面看了一眼，看起来这颗蛋里完全空了。他的鼻子皱了皱，继续和那股无孔不入的臭气作战，同时他继续向前走去。
地面上一个不是卵圆形的东西吸引了他的注意。他的探照灯光从头开始扫过了整具尸体。那具尸体仰面朝天地躺着，胸口上有一个大洞，血液和内脏从洞中喷得到处都是，奥拉姆死不瞑目的眼睛正盯着天花板。科尔看着这一切，呆立在原地，直到附近的一点动静让他回过了神。
有异动的是一颗卵。有什么东西正在那颗卵中活动。科尔小心地向那颗卵走过去。卵的顶部打开了，速度非常慢。裂开的卵壳向外折叠，露出里面的东西。科尔向那个开口俯过了身。
一团骨质钩爪化成的旋风扑向了他的面孔。
科尔是一名军人，而且是一名素质绝佳的军人。他的反应极其优秀。那东西的速度很快，但科尔还是及时将一只手挡在了它和自己之间。一根鞘管伸出来，疯狂地戳着他的手掌心，仿佛是想要刺穿或者绕过这道皮肉形成的屏障，科尔用力将它向外推去。
列兵强有力的臂膀成功地阻挡了这只怪虫。随后他端起步枪想要瞄准，但不等他扣下扳机，那只虫子已经溜走了，消失在楼梯上方。科尔冲上楼梯，同时高声示警。
“中士！小心！”
◇◇◇
抱脸虫一跃而起。而洛佩听到科尔的警告，正在转过身。中士的反应不比科尔慢。他及时将一支手臂挡在了面前。
怪虫张开八条骨质附肢，紧紧抱住洛佩的头。肌肉发达的尾巴缠住中士的脖子，将洛佩抬起的手臂和他的脸挤压在一起。而洛佩的胳膊也恰好堵住了他的嘴。
◇◇◇
跳过最后一级台阶，科尔只用了几秒钟时间就判断出了当前的情况。他冲过来帮助洛佩，紧紧抓住那只正在让洛佩窒息的怪虫。
两个人齐心协力对抗这只蜘蛛一样的大甲虫，拼命想要把它从中士的脸上拽下来。但这只虫子仿佛有用不完的力气，一直不停地向一旁压迫洛佩的手臂，要贴到他的嘴上。
洛佩用自己的另一只手捶打怪虫，又尝试将虫子拽下来，在忙乱中蹒跚着四处乱跑。努力想要帮助战友的科尔也被一路拽来拽去。他们撞上一张张桌子，踢翻了精心摆放的标本，手工制作的置物架，以及在这场疯狂的挣扎中其他一切被他们碰到的东西。
科尔将十根手指都插进怪虫的身体下面，不停地把怪虫用力向外拔。但他的努力只是刺激怪虫更加牢固地抓住了中士的头。
意识到自己的体力并不足以对付这只怪虫，科尔抽出腰间的多功能匕首，用力刺进了怪虫体侧的腹腔，然后扭转刀柄，让刀刃向怪虫体内刺得更深，并让刀刃沿怪虫侧面进行切割。
受伤的怪虫将强酸性的血液喷洒到洛佩的脸上。中士痛苦地尖叫着，放开那只怪虫，伸手去摸自己的脸。与此同时，受伤的怪虫向远处跳开，一路还泼洒着它的酸性血液。
科尔根本没有时间停下来分析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依照自己的训练立刻做出反应，转身举起步枪开了火。抱脸虫快得不可思议，但仍然快不过子弹。科尔的一枪打中了，把怪虫打翻在地，喷出更多强酸。他大步向怪虫逼近，同时不断开火，直到那些挣扎的骨爪全部崩飞出去，怪虫的身体也变成了碎片。一团团酸性蒸汽从汇聚在怪虫身下的血液中腾起，坚固的岩石地面被酸血迅速蚀穿。
洛佩在剧痛中啜泣着，倒在地上。强酸还在烧灼他的面孔，腐蚀掉面颊上的皮肉。科尔面色严峻，迅速抽出腰带上的急救包，把它打开。急救包中的紧急伤口敷料包含有止血剂，抗生素，胶原促生剂，以及止痛剂芬太尼-4.科尔紧咬牙关，没有等待伤者的许可，便用力将敷料按在了中士的脸侧。
洛佩长嚎一声，食指紧紧抠进科尔的手臂。科尔完全不理会中士的抓握，只是将敷料按在伤口上，直到其中的胶原粘合剂和伤口完全结合在一起。片刻之后，止痛剂开始发挥作用。洛佩紧抓住科尔的手开始放松了，随着一阵痛苦的呻吟，他倒在了科尔怀中。
轻轻将中士放在一张桌子上，科尔警戒着周围的状况。中士在强力药剂的作用下，终于陷入了令人宽慰的昏迷之中。敷料能够保护他的伤口，但考虑到伤口的深度，修复受损的神经和血管恐怕还需要一段时间。
而心如油烹的列兵担心他们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
◇◇◇
丹妮尔丝的背很痛，尽管没有折断，却也无法伸直。她实在是太痛了。当她趴着向后倒退，竭力远离大卫的时候，她不由得开始怀疑这个人造人是不是有意要造成这种后果。打伤她，让她无法行动，但又不会杀死他？这当然符合这个人造人变态的图谋——死亡的标本只会是一件糟糕的试验品。
大卫向她走过来，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步速恰好和丹妮尔丝拼命蹬爬后退的速度一样。
“我低估了你。我能看出为什么你在沃尔特的心里那样重要。”
尽管脊背传来一阵阵剧痛，尽管那个非人类的恐怖存在正在向她一步步逼近，但她还是不由自主地注意到了他的话。
“在他心里？”
“唉，他也只能将这件事藏在心里。真是一种巨大的浪费，这么多的可能性都损失掉了。不过这件事已经不需要他来做了。我只是来收拾一下这个走到尽头的哀伤故事。但说实话，又有谁会为他哭泣呢？你会吗？”
一阵情绪急速涌入丹妮尔丝的心中，她却从未察觉到它的存在。大卫这时已经跪在她身边。丹妮尔丝长长地喘出一口气。大卫突然紧紧抓住她的头发，把她提起来，甚至让她没办法转一下头。人造人向她逼近，越来越近。这让她想起了什么，却又说不出来。而愈发惶恐的心情已经让她无法进行任何连贯性的思考了。
他亲吻了她。这个吻狂野，粗鲁，又笨拙。
当他向后退去的时候，脸上又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
“是不是这样做的？我有足够的信息，直到如何进行身体动作，要使用哪些肌肉，但对于精细的时间点和相应的压力，我还无法掌握。看起来，根据不同的个人外貌也需要予以相应的变化。所以，你可以教我这些微妙之处。我们会有足够的时间。”
丹妮尔丝完全不理会身体剧烈的疼痛，从大卫的手中挣脱出来，扑向他的脸，露出牙齿想要咬他。大卫当然及时地抓住了她，等到她几乎要碰到自己的时候，才在最后一刻挡住她的脸。
“你散发着人类的臭气，”他喃喃地说道，“但我也正因为如此才爱你。”
丹妮尔丝一口唾沫吐到他的脸上。他完全没有在意，反而陷入了沉思。
“唾液。一种经常会有剩余的体液。我在这里的时间也学习了许多关于体液的知识。你会知道我对他们的一切了解。只是对于你，丹妮，这个学习的过程将会……非常不同。”
◇◇◇
一只手紧抓住步枪，科尔的另一只手仍然用力按住已经开始粘附在洛佩脸上的急救敷料。中士再一次清醒过来，呼吸也顺畅多了。止痛剂正在缓和他的疼痛，治疗药剂也在起作用。
“放松，放松，长官。你已经好多了。”现在洛佩肯定很想睡过去，但科尔不能让他的长官睡太久，“我们要离开这里。”科尔的语气显得相当紧张，“不要担心那只螃蟹了，它已经死了，我把它打成碎片了。”
洛佩睁大了眼睛。列兵急忙安慰他：“嗨，没听到我的话吗？它已经死了。碎片被炸得到处都是。我……”
科尔突然反应过来，洛佩没有在看他。中士在看着他身后的某样东西。一个……
科尔能感觉到那东西的存在。他猛转过身，同时端起步枪。一定是另一只螃蟹怪物，甚至可能是那个变异体，他的速度必须够快，只要够快，然后……
他僵住了。那家伙非常大，要比任何变异体都更大，更高。全身包裹着黑色金属一般的外骨骼，张开的大嘴里生满了钢针一样的牙齿，上面不断有黏液滴落。而在它长大的嘴里又伸出了……
◇◇◇
异形大嘴中的内颚在枪口抬起之前就抢先射出，鲜血和脑浆四处喷溅，列兵的头在凶暴而直接的冲击下爆裂了，仿佛被一颗强力钻头击中一样。
一些脑浆和血洒在大惊失色的洛佩身上。而中士此时完全僵住了。
因为粘在脸上的急救敷料和喷溅过来的科尔的脑浆，洛佩几乎已经处在半盲的状态，他匆忙爬起身，在慌乱中想要逃走。身后传来杂乱的声音，他知道那绝不是自己死去战友的声音。
尽管敷料有止痛作用，但他还是忍不住因为持续不断的痛楚而哭泣着，一边踉踉跄跄地穿过这幢建筑底层的走廊。背后的声音让他一次又一次转过身，向黑暗中开火，发狂般地希望着自己也许能击中那个看不见的东西。那东西正在找他，追他，他必须离开，必须逃走，必须找到光明。
◇◇◇
枪声回荡在走廊中，被墙壁和屋顶反弹，变得更加震耳欲聋，向上一直传到细雨室。现在这里已经被上午的阳光彻底照亮，预料之外的噪音暂时引开了大卫的注意力。他的目光从被自己牢牢抓住的女人身上移开了一下。丹妮尔丝抓住挂在脖子下面的铁钉，用尽全力把它拽下来，插进人造人的眼睛。
大卫吃了一惊，抽身向后退去——动作僵硬而机械。丹妮尔丝趁机想要从他的手中挣脱出来，但人造人的眼睛和手的功能是各自独立的。光学系统受伤并不会影响他的手指继续以不可抗御的力量控制住丹妮尔丝。
大卫迅速从遭受攻击的惊讶中恢复过来。他身手抓住那根钉子，将它慢慢从暂时受损的器官中拽出来，扔到一旁。受伤的眼睛开始被一层云翳覆盖，光反应组织暂时呈现出玻璃体形态，以便进行自我修复。人类所没有的内部高分子包裹体将新鲜的恢复材料泵入了受损的眼睛。
眼睛完全修复并不需要很长时间。
他再一次俯视丹妮尔丝，使用他完整如初的双眼，饶有兴致地向丹妮尔丝俯过身。
但他的表情突然又发生了急剧的改变——他发现自己被猛然向后拽去，身体悬空，两条腿来回踢蹬，却找不到能够着力的地方。他放开丹妮尔丝，向抱住自己躯干的双臂伸出手去。片刻之后，他飞过房间，重重地撞在墙壁上。
尽管他的身体恢复很快，并且立刻就重新站起，他却只能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面对着正紧紧盯住他的那个人。
沃尔特。
“我告诉过你，”他的同类喃喃地说道，“我们这一型号进行了一些改进。其中之一就是非授权宕机能够被取消。”
一秒钟之后，惊恐万状，面孔残破的洛佩中士逃到了楼梯口，高声叫嚷着。
“救生船在哪里？我们必须逃走！马上！”
沃尔特仿佛正在享受无风夏日的阳光，平静安宁，只有一双眼睛片刻也不曾离开他的兄弟。
“大卫和我要留在这里，”他向中士说道。
大卫显然已经从沃尔特重新出现给他带来的惊讶中恢复了过来。他一边与沃尔特对峙，一边恢复着身体机能。两双不眨一下的眼睛，就像他们全身的每一个地方，没有任何差别——唯一不同的只有两双眼睛后面的思维。
尽管又痛又慌，洛佩还是有足够的理智。他立刻看清了两个人造人所处的僵局，便急忙跑到丹妮尔丝身边，帮助她站起身，向房间正门逃去。
“逃走……马上。”沃尔特向他们提出建议，“我不会耽搁太久。”在他的催促和洛佩的扶持下，丹妮尔丝终于能够稳步奔跑起来。
大卫看着自己的同类，小心地整理了一下头发。
“有没有看到你是多么容易被舍弃？他们逃走了，丢下了你，甚至没有多想一下你的安全和未来。你对他们毫无意义，在他们看来，你不过是一台机器，一件工具，只要不再需要，或者到了期限，就能够丢弃。”
一丝微笑略过了那张完美的面孔。
“我还以为我已经用了足够的力量向你传递了这一事实。看样子我错了——但没有关系。你能造成的耽搁只是暂时的。一个转瞬即逝的小麻烦。你注定要死。”
沃尔特没有回应他的微笑。也许他们毕竟不是那么一样。
“就像我说过的，在你之后，我们有过一些升级。”
大卫耸耸肩。“那么，现在就该由你做出选择了，兄弟。我会给你的，他们绝不会给你。是他们还是我？你要怎么选？在地狱成为君主，还是在天堂充当奴仆？”
“弥尔顿，你的自我认同完全是一场谎言。你没有必要的权威能够统治前者，显然又遭到了后者的弃绝。这个死亡的世界不是失乐园。只要在你的统治下，它就不会是。”
说完最后的话，他向前冲去，强大的冲击力不亚于两辆全速行驶的汽车撞在一起。他们向后飞去，在地面上滑行，翻滚。随后他们之间的拳脚攻击快得完全无法被肉眼捕捉。每踢一脚都会被对方预料到，遭遇对方的一脚，每一拳也同样只会遭遇对方的一拳。
《沙丘》六部曲合集
《波西杰克逊》系列合集
《猎魔人》合集
辛辣焦臭的空气凝滞在他的喉咙里，刺痛了他的肺。他咳嗽着，竭力保持着呼吸，用一只手捂住嘴，另一只手举起步枪，借助枪身上的灯光扫视这间黑黢黢的地下室。
灯光透过这个烟气腾腾，无比潮湿的房间，让人有一种走进了桑拿房的感觉。看样子这里没有人，只有一些椭圆形的东西竖在地上，就像是皮革外壳的大鸟蛋，其中一颗蛋的顶部像开花一样绽开了。科尔端稳手中的步枪，缓步向那颗蛋走去，小心地向里面看了一眼，看起来这颗蛋里完全空了。他的鼻子皱了皱，继续和那股无孔不入的臭气作战，同时他继续向前走去。
地面上一个不是卵圆形的东西吸引了他的注意。他的探照灯光从头开始扫过了整具尸体。那具尸体仰面朝天地躺着，胸口上有一个大洞，血液和内脏从洞中喷得到处都是，奥拉姆死不瞑目的眼睛正盯着天花板。科尔看着这一切，呆立在原地，直到附近的一点动静让他回过了神。
有异动的是一颗卵。有什么东西正在那颗卵中活动。科尔小心地向那颗卵走过去。卵的顶部打开了，速度非常慢。裂开的卵壳向外折叠，露出里面的东西。科尔向那个开口俯过了身。
一团骨质钩爪化成的旋风扑向了他的面孔。
科尔是一名军人，而且是一名素质绝佳的军人。他的反应极其优秀。那东西的速度很快，但科尔还是及时将一只手挡在了它和自己之间。一根鞘管伸出来，疯狂地戳着他的手掌心，仿佛是想要刺穿或者绕过这道皮肉形成的屏障，科尔用力将它向外推去。
列兵强有力的臂膀成功地阻挡了这只怪虫。随后他端起步枪想要瞄准，但不等他扣下扳机，那只虫子已经溜走了，消失在楼梯上方。科尔冲上楼梯，同时高声示警。
“中士！小心！”
◇◇◇
抱脸虫一跃而起。而洛佩听到科尔的警告，正在转过身。中士的反应不比科尔慢。他及时将一支手臂挡在了面前。
怪虫张开八条骨质附肢，紧紧抱住洛佩的头。肌肉发达的尾巴缠住中士的脖子，将洛佩抬起的手臂和他的脸挤压在一起。而洛佩的胳膊也恰好堵住了他的嘴。
◇◇◇
跳过最后一级台阶，科尔只用了几秒钟时间就判断出了当前的情况。他冲过来帮助洛佩，紧紧抓住那只正在让洛佩窒息的怪虫。
两个人齐心协力对抗这只蜘蛛一样的大甲虫，拼命想要把它从中士的脸上拽下来。但这只虫子仿佛有用不完的力气，一直不停地向一旁压迫洛佩的手臂，要贴到他的嘴上。
洛佩用自己的另一只手捶打怪虫，又尝试将虫子拽下来，在忙乱中蹒跚着四处乱跑。努力想要帮助战友的科尔也被一路拽来拽去。他们撞上一张张桌子，踢翻了精心摆放的标本，手工制作的置物架，以及在这场疯狂的挣扎中其他一切被他们碰到的东西。
科尔将十根手指都插进怪虫的身体下面，不停地把怪虫用力向外拔。但他的努力只是刺激怪虫更加牢固地抓住了中士的头。
意识到自己的体力并不足以对付这只怪虫，科尔抽出腰间的多功能匕首，用力刺进了怪虫体侧的腹腔，然后扭转刀柄，让刀刃向怪虫体内刺得更深，并让刀刃沿怪虫侧面进行切割。
受伤的怪虫将强酸性的血液喷洒到洛佩的脸上。中士痛苦地尖叫着，放开那只怪虫，伸手去摸自己的脸。与此同时，受伤的怪虫向远处跳开，一路还泼洒着它的酸性血液。
科尔根本没有时间停下来分析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依照自己的训练立刻做出反应，转身举起步枪开了火。抱脸虫快得不可思议，但仍然快不过子弹。科尔的一枪打中了，把怪虫打翻在地，喷出更多强酸。他大步向怪虫逼近，同时不断开火，直到那些挣扎的骨爪全部崩飞出去，怪虫的身体也变成了碎片。一团团酸性蒸汽从汇聚在怪虫身下的血液中腾起，坚固的岩石地面被酸血迅速蚀穿。
洛佩在剧痛中啜泣着，倒在地上。强酸还在烧灼他的面孔，腐蚀掉面颊上的皮肉。科尔面色严峻，迅速抽出腰带上的急救包，把它打开。急救包中的紧急伤口敷料包含有止血剂，抗生素，胶原促生剂，以及止痛剂芬太尼-4.科尔紧咬牙关，没有等待伤者的许可，便用力将敷料按在了中士的脸侧。
洛佩长嚎一声，食指紧紧抠进科尔的手臂。科尔完全不理会中士的抓握，只是将敷料按在伤口上，直到其中的胶原粘合剂和伤口完全结合在一起。片刻之后，止痛剂开始发挥作用。洛佩紧抓住科尔的手开始放松了，随着一阵痛苦的呻吟，他倒在了科尔怀中。
轻轻将中士放在一张桌子上，科尔警戒着周围的状况。中士在强力药剂的作用下，终于陷入了令人宽慰的昏迷之中。敷料能够保护他的伤口，但考虑到伤口的深度，修复受损的神经和血管恐怕还需要一段时间。
而心如油烹的列兵担心他们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
◇◇◇
丹妮尔丝的背很痛，尽管没有折断，却也无法伸直。她实在是太痛了。当她趴着向后倒退，竭力远离大卫的时候，她不由得开始怀疑这个人造人是不是有意要造成这种后果。打伤她，让她无法行动，但又不会杀死他？这当然符合这个人造人变态的图谋——死亡的标本只会是一件糟糕的试验品。
大卫向她走过来，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步速恰好和丹妮尔丝拼命蹬爬后退的速度一样。
“我低估了你。我能看出为什么你在沃尔特的心里那样重要。”
尽管脊背传来一阵阵剧痛，尽管那个非人类的恐怖存在正在向她一步步逼近，但她还是不由自主地注意到了他的话。
“在他心里？”
“唉，他也只能将这件事藏在心里。真是一种巨大的浪费，这么多的可能性都损失掉了。不过这件事已经不需要他来做了。我只是来收拾一下这个走到尽头的哀伤故事。但说实话，又有谁会为他哭泣呢？你会吗？”
一阵情绪急速涌入丹妮尔丝的心中，她却从未察觉到它的存在。大卫这时已经跪在她身边。丹妮尔丝长长地喘出一口气。大卫突然紧紧抓住她的头发，把她提起来，甚至让她没办法转一下头。人造人向她逼近，越来越近。这让她想起了什么，却又说不出来。而愈发惶恐的心情已经让她无法进行任何连贯性的思考了。
他亲吻了她。这个吻狂野，粗鲁，又笨拙。
当他向后退去的时候，脸上又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
“是不是这样做的？我有足够的信息，直到如何进行身体动作，要使用哪些肌肉，但对于精细的时间点和相应的压力，我还无法掌握。看起来，根据不同的个人外貌也需要予以相应的变化。所以，你可以教我这些微妙之处。我们会有足够的时间。”
丹妮尔丝完全不理会身体剧烈的疼痛，从大卫的手中挣脱出来，扑向他的脸，露出牙齿想要咬他。大卫当然及时地抓住了她，等到她几乎要碰到自己的时候，才在最后一刻挡住她的脸。
“你散发着人类的臭气，”他喃喃地说道，“但我也正因为如此才爱你。”
丹妮尔丝一口唾沫吐到他的脸上。他完全没有在意，反而陷入了沉思。
“唾液。一种经常会有剩余的体液。我在这里的时间也学习了许多关于体液的知识。你会知道我对他们的一切了解。只是对于你，丹妮，这个学习的过程将会……非常不同。”
◇◇◇
一只手紧抓住步枪，科尔的另一只手仍然用力按住已经开始粘附在洛佩脸上的急救敷料。中士再一次清醒过来，呼吸也顺畅多了。止痛剂正在缓和他的疼痛，治疗药剂也在起作用。
“放松，放松，长官。你已经好多了。”现在洛佩肯定很想睡过去，但科尔不能让他的长官睡太久，“我们要离开这里。”科尔的语气显得相当紧张，“不要担心那只螃蟹了，它已经死了，我把它打成碎片了。”
洛佩睁大了眼睛。列兵急忙安慰他：“嗨，没听到我的话吗？它已经死了。碎片被炸得到处都是。我……”
科尔突然反应过来，洛佩没有在看他。中士在看着他身后的某样东西。一个……
科尔能感觉到那东西的存在。他猛转过身，同时端起步枪。一定是另一只螃蟹怪物，甚至可能是那个变异体，他的速度必须够快，只要够快，然后……
他僵住了。那家伙非常大，要比任何变异体都更大，更高。全身包裹着黑色金属一般的外骨骼，张开的大嘴里生满了钢针一样的牙齿，上面不断有黏液滴落。而在它长大的嘴里又伸出了……
◇◇◇
异形大嘴中的内颚在枪口抬起之前就抢先射出，鲜血和脑浆四处喷溅，列兵的头在凶暴而直接的冲击下爆裂了，仿佛被一颗强力钻头击中一样。
一些脑浆和血洒在大惊失色的洛佩身上。而中士此时完全僵住了。
因为粘在脸上的急救敷料和喷溅过来的科尔的脑浆，洛佩几乎已经处在半盲的状态，他匆忙爬起身，在慌乱中想要逃走。身后传来杂乱的声音，他知道那绝不是自己死去战友的声音。
尽管敷料有止痛作用，但他还是忍不住因为持续不断的痛楚而哭泣着，一边踉踉跄跄地穿过这幢建筑底层的走廊。背后的声音让他一次又一次转过身，向黑暗中开火，发狂般地希望着自己也许能击中那个看不见的东西。那东西正在找他，追他，他必须离开，必须逃走，必须找到光明。
◇◇◇
枪声回荡在走廊中，被墙壁和屋顶反弹，变得更加震耳欲聋，向上一直传到细雨室。现在这里已经被上午的阳光彻底照亮，预料之外的噪音暂时引开了大卫的注意力。他的目光从被自己牢牢抓住的女人身上移开了一下。丹妮尔丝抓住挂在脖子下面的铁钉，用尽全力把它拽下来，插进人造人的眼睛。
大卫吃了一惊，抽身向后退去——动作僵硬而机械。丹妮尔丝趁机想要从他的手中挣脱出来，但人造人的眼睛和手的功能是各自独立的。光学系统受伤并不会影响他的手指继续以不可抗御的力量控制住丹妮尔丝。
大卫迅速从遭受攻击的惊讶中恢复过来。他身手抓住那根钉子，将它慢慢从暂时受损的器官中拽出来，扔到一旁。受伤的眼睛开始被一层云翳覆盖，光反应组织暂时呈现出玻璃体形态，以便进行自我修复。人类所没有的内部高分子包裹体将新鲜的恢复材料泵入了受损的眼睛。
眼睛完全修复并不需要很长时间。
他再一次俯视丹妮尔丝，使用他完整如初的双眼，饶有兴致地向丹妮尔丝俯过身。
但他的表情突然又发生了急剧的改变——他发现自己被猛然向后拽去，身体悬空，两条腿来回踢蹬，却找不到能够着力的地方。他放开丹妮尔丝，向抱住自己躯干的双臂伸出手去。片刻之后，他飞过房间，重重地撞在墙壁上。
尽管他的身体恢复很快，并且立刻就重新站起，他却只能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面对着正紧紧盯住他的那个人。
沃尔特。
“我告诉过你，”他的同类喃喃地说道，“我们这一型号进行了一些改进。其中之一就是非授权宕机能够被取消。”
一秒钟之后，惊恐万状，面孔残破的洛佩中士逃到了楼梯口，高声叫嚷着。
“救生船在哪里？我们必须逃走！马上！”
沃尔特仿佛正在享受无风夏日的阳光，平静安宁，只有一双眼睛片刻也不曾离开他的兄弟。
“大卫和我要留在这里，”他向中士说道。
大卫显然已经从沃尔特重新出现给他带来的惊讶中恢复了过来。他一边与沃尔特对峙，一边恢复着身体机能。两双不眨一下的眼睛，就像他们全身的每一个地方，没有任何差别——唯一不同的只有两双眼睛后面的思维。
尽管又痛又慌，洛佩还是有足够的理智。他立刻看清了两个人造人所处的僵局，便急忙跑到丹妮尔丝身边，帮助她站起身，向房间正门逃去。
“逃走……马上。”沃尔特向他们提出建议，“我不会耽搁太久。”在他的催促和洛佩的扶持下，丹妮尔丝终于能够稳步奔跑起来。
大卫看着自己的同类，小心地整理了一下头发。
“有没有看到你是多么容易被舍弃？他们逃走了，丢下了你，甚至没有多想一下你的安全和未来。你对他们毫无意义，在他们看来，你不过是一台机器，一件工具，只要不再需要，或者到了期限，就能够丢弃。”
一丝微笑略过了那张完美的面孔。
“我还以为我已经用了足够的力量向你传递了这一事实。看样子我错了——但没有关系。你能造成的耽搁只是暂时的。一个转瞬即逝的小麻烦。你注定要死。”
沃尔特没有回应他的微笑。也许他们毕竟不是那么一样。
“就像我说过的，在你之后，我们有过一些升级。”
大卫耸耸肩。“那么，现在就该由你做出选择了，兄弟。我会给你的，他们绝不会给你。是他们还是我？你要怎么选？在地狱成为君主，还是在天堂充当奴仆？”
“弥尔顿，你的自我认同完全是一场谎言。你没有必要的权威能够统治前者，显然又遭到了后者的弃绝。这个死亡的世界不是失乐园。只要在你的统治下，它就不会是。”
说完最后的话，他向前冲去，强大的冲击力不亚于两辆全速行驶的汽车撞在一起。他们向后飞去，在地面上滑行，翻滚。随后他们之间的拳脚攻击快得完全无法被肉眼捕捉。每踢一脚都会被对方预料到，遭遇对方的一脚，每一拳也同样只会遭遇对方的一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