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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点也没错。”纽厄斯停顿了,两人沉默了一下。“但我一直在想,要让您知道那里有石油,如果石油归我管理,我非常渴望让我的英国朋友帮助我们开采。”

  “说了半天,听起来好像只是你希望有油,但报告却说没有油。”

  “或许是本能的感觉?”

  “为了你的面子,就算这些本能都是对的,但是结果还要取决于边界划分决议。”

  “一点也没错。”

  “噢,我想我理解了。”

  “在石油方面,我有非常强的本能感觉,厄克特先生。”

  厄克特很清楚他的脚此时就站在交易市场的中间。“我无权干涉,哪怕我想做。”他轻声地回答道,“裁决是一个司法程序,不归我管。”

  “我完全理解,但是,如果我的感觉是正确的,而国际仲裁出了差错,那可就成了千古罪人,希腊人会把所有的开采权给他们的好朋友法国人。”

  “是个悲剧。”

  “对你的国家和我的来说都是巨大的财富……”为什么厄克特会觉得他说的“为了你和我”是真话呢?本能感觉,对,就是它。“巨大财富的损失,而我失去的最多。想象一下,如果我的人民发现我把石油财富给了人,我会面对什么?我会横尸首都尼科西亚的大街的。”

  “那我们必然希望财富之神垂青你,而智慧之神爱慕法官了。”

  “我将会有无数个理由万分感激您,厄克特先生。”

  他们的信任在狭窄的独木桥上保持着平衡,动得稍微快点、急点,俩人都会掉下去。是厄克特逃走呢,还是纽厄斯推进?他们悄悄耳语时尽量保持着优雅姿态,突然有一个随意的声音插入:“感激?你们不认为这在政治里是稀罕商品吗?”是莫蒂玛。她告别完毕后,悄悄来到他身旁,“你宁愿被痛打也不能让法国人偷走任何东西,你必须找到一个帮助纽厄斯先生的方法。”

  “我会为他祝福。”他点头向土耳其人告别,厄克特从独木桥上退了下来。

  柯蕾尔在前门等他。

  “真是非常好的晚宴。”他拿起她的手,致谢道,“如果我能像你组织晚宴那样组织我的政府该多好呀。”

  “但是您能呀,弗朗西斯。完全是一样的。您邀请客人,安排食谱,排好座次。窍门是厨房里得有两个好帮手。”

  “正好,我一直想重新安排座椅,玩个抢座位游戏。好帮手我也要。你有什么想法?”

  “您想让我随便说?”

  “当然。例如,新闻秘书德拉包尔。”

  “灾星。”

  “同意。那么巴利·克拉沫呢?”

  “名如其人。”

  “你认为在内阁厨房里不能有什么泡沫?”他笑了,很享受这个文字游戏。

  巴利·克拉沫是首相的国会私人秘书,简称“国私秘书”(PPS)。担任国私秘书的人也须是国会议员,被认为是国会里最低级的生命形式,其性质是一个非官方的、听命于内阁大臣的奴隶,只要内阁部长要求干的都必须做,从端茶到监视同事的举动。忙成这样却没有薪水,而且对个人而言代价极高,因为国私秘书在国会里不能独立存在,在一切事务中只能按照政府既定政策办事。因此这也是让逐渐成为惹事精的后排议员为获得此职而闭嘴的绝妙方式。

  然而,这个职位很受追捧,因为它提供了零距离观察内阁部长工作的机会,被视为通往内阁的第一级台阶,也是提拔新部长的培训基地。干这些活的人把自己比作二战轰炸机的“尾部机枪手”,若几经大难不死就会被提升为导航员,甚至机长。更有玩世不恭者,称其为剥夺一位后排议员独立思想和行动功能程序的开始,凡通过此程序者,可迅速成为担任高级职务的更适合人选。

  国私秘书寄生在内阁部长的阴影里,不再独立存在,其投票权都由部长代理了。如果是阴影足够高大,国私秘书不仅有权进入威斯敏斯特宫和所有政府部门,还可以经常参与到部长的私生活中去。

  先不说做首相的国私秘书,单说做一个内阁部长的国私秘书,就有很多成名机会,例如站在部长的右边或坐在其后面,这对很多年轻的国会议员来说,是最充满诱惑力的机会。这就是为何他们毫无顾虑地用独立性作交换,就是为了得到领悟的机会和初步发威政坛的捷径。

  很遗憾,巴利·克拉沫在该止步时却跳了起来,在该走开时却徘徊不动。他热衷此项工作却又谨小慎微,他那种强烈的自我意识剥夺了他的主动性和可以读懂厄克特心情和情绪的能力。此人不机敏,不聪慧,不会有很好的未来。

  “他不称职,是吧?”厄克特说道。

  “是的,但我是称职的。”

  他拿过外衣,听到她的冒失之言后呵呵笑了。整个基督教世界里从来就没有过女性国私秘书,首相也没有过。男人们不会喜欢女人干这活,他们会制造出很多跟床事相关的低级笑话。但是,厄克特深入思考过了,他正有破除这些清规戒律的意图。得罪几个人又怎样?事情会更好的,同时还可提醒他们谁在掌舵。他需要新的跑腿的,至少这腿既年轻又有诱惑力,比克拉沫那样的腿容易相处。他觉得她的作用远超过人体模特。

  “你愿意放弃奔驰车去玛莎店买服装吗?”

  “不放弃。我也不会为了当你的国私秘书去剃光头、让腿上长毛或者每月有三天头痛。”

  他向其他宾客挥手告别,辞别的事情代替了答复,“该走了。”他呼唤正在与纽厄斯道别的莫蒂玛,而柯蕾尔还在他肩旁等待他的关注。

  “我胜任此职,弗朗西斯。”

  他在门口回过头来,“你知道,我的确相信你能胜任。”

  天下政客皆损人利己之徒,我卖友故我在。

  她不再有高潮时那种销魂的快感了。床垫里一根松懈了的弹簧发出有节奏的抗议声,一下子把她拖进了黑暗的童年记忆中。她的肢体难以掩饰失去了快感的不协调,满屋子都是暴风骤雨般的疯狂声,处在癫狂状态的他也一定注意到了她的变化。

  她的记忆里大都是这些混合的声音。童年的她住在伦敦北部一个小小的薄板房里,采用的还是维多利亚时代的取暖方式,夜里经常被肉体和床垫弹簧挤压的呻吟声吵醒。八岁的她曾问过这声音是怎么回事,妈妈羞怯地低声说可能是孩子们常做的梦和音乐。或许这就是激励哈里森·伯特威斯尔成为英国当代大作曲家的原因吧,她还是比较喜欢听床垫弹簧的摩擦声的。

  现在还有人用那种烦人的装满了嘎吱响的钢丝圈的沙发床吗?她睡过很多年那种床,对此没有遗憾。她也不怀念起居室的地毯,因为上面有烟头烧过的密密麻麻的痕迹、斑斑油迹以及其他说不清楚的污迹。“我会到哈德威克地毯店给你买块新的。”父亲总是这样许诺母亲,但从没做到。

  柯蕾尔·喀尔森已经甩掉了很多往事,但遥远的思绪还是会把她拽回去。她记忆最深刻的是恐怖,而不是身体的疼痛。那些憎恶,后来发现里面可能还有爱;那些泪水,三个孩子在一起谈论生活现状时怎么都无法止住的泪水。她逃离了那个环境,她的姐姐也是,弟弟却没有。他在伦敦南部的街头市场做鲜鱼批发小生意,在酗酒和家暴之中轮回,会沿着父亲的老路走到头,只有在醉驾被拘时才会中断一下酗酒、家暴、卖鱼的生活模式。那天,父亲像平时一样很晚才回家吃晚饭。他诅咒家里的每一个人,在扔掉热过的饭菜时,突然跌倒在播映着英超足球大赛的电视屏幕前,口吐白沫闭上了眼睛。

  医生宣布是严重的冠心病。“无痛苦,戴维斯太太。”他确信地说道。她们都觉得他这样死去太便宜了这个混蛋。在火化混蛋父亲的同一天,她们也把起居室的地毯一同烧掉了。

  记忆像野草一样随处生根发芽,不论怎样铲除和翻耙,它们的根永远会深藏在里面。

  “你怎么啦?”汤姆·梅克皮斯气喘吁吁地从枕头上露出红扑扑的脸问道。

  “啊,不好意思,想起了遥远的三十年前的事情。”她一边道歉,一边把被他压住的身子挪开。

  “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了,我不记得你谈过你的童年。在这里,你大门紧闭。”他用一个手指轻轻地将她前额的头发拨开,“我不喜欢你对我隐藏什么秘密。当我与你像这样共享芙蓉帐暖时,我要你的全部。你知道的,在很长很长时间里,你将是我生活里最重要的部分。”

  她望着他,那双体贴而深情的双眸中仍然保留了一丝小男孩的固执劲,令他的政见和个性充满激情和感染力。她知道就是此刻了,而且必须是此刻,还没有发生更多伤害的此刻。

  “汤姆,我们得结束了。”

  “你要回到国会去?”

  “不是。你和我所有的这些事,不要再继续交往了。”

  她看到了惊恐,然后是痛苦,无法掩饰地呈现在他的脸上。

  “但是,为什么……”

  “因为从一开始我就告诉过你,落入鸳鸯被下并不意味着我会坠入爱河。我无法填补你生活的空缺,在我还没有伤害你之前,我们最好还是结束吧。”她可以看到她已经伤害了他。

  他离开她的身体,平躺下来,看着天花板,担心她会看到他眼中的迷惘。很多年来,他第一次想抽支烟。“你知道我比任何时候都更需要你。”

  “我无法成为可以稳住你的锚。”这的确是他迫切需要的。政治激流在他身边卷起的漩涡前所未有的不稳定了,有的把他拖进来,有的显然嫉妒地把他扯回去,他私生活中缺少坚定的关系,令他的缺陷暴露得更为明显。他最小的儿子已经二十岁,读大学了。从事学术的妻子是哈佛大学客座研究员,沉湎于新的自由自在的空间中。她不过就是他生活中的匆匆过客,两人越来越没有共同语言了。他感到孤独,五十岁对梅克皮斯而言是一个残忍时期。

  “别这样,柯蕾尔。让我们再坚持一个月左右,然后谈谈该怎么办。”他尽量不表现出在恳求她。

  “不行,汤姆,必须现在。你没有婚姻风险,但我有。再说,还有其他复杂的事。”

  “你有其他人了?”痛苦让他变得易怒了。

  “算是吧。我今天早上同首相待了一个小时,他想让我成为他的国私秘书。”

  “那你答应了?”

  “别把这弄得像是在指控我,汤姆。天啊,你是他的外交大臣。”

  “但是他的国私秘书,这也太……近身了。”

  “你嫉妒我。”

  “你好像有喜欢老大伯的怪癖。”被她的话激怒了,他恶狠狠地回了一句。

  “你混蛋,别把我老公扯进来!”她的斥责像是给了他一记耳光,而且伤得很深。

  “原谅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关心你。别靠弗朗西斯太近,柯蕾尔,别把自己捆绑到一条下沉的船上。”

  “这是对我的幸福不带偏见的关心?”

  “我从来都没有胡乱给过你忠告呀。”

  这是无法否认的。初入政坛时,梅克皮斯一直指引着柯蕾尔。在连续几个专任委员会都确定她的长相太令人分心或者她应该负责儿童事务时,梅克皮斯力挺着她;当她凭借坚韧特质有所收获时,他又帮她在国会立足,让她做好应对国会中带有性话语攻击的准备,甚至成功地把她引到其中一个VIP俱乐部式的餐厅——在这些地方通常都会获得有用的关系和支持。“像是在电影《要塞风云》里把一个印第安人引荐到阿帕奇城堡一样根本不可能。”他曾警告过她。他总是一个随时可以获得鼓励的源泉——尽管她透露过,他从来都没有奢望过让她成为自己的国私秘书。

  “弗朗西斯的国私秘书。”他继续说道,“从政治上说,就是一个妥协的位置。”

  “我们都需要做一些妥协,汤姆。没有必要在盛宴上假装圣人。”

  “难道为了道德目标就可以采取妥协的方式吗?”他又在指责了。

  “你不介意我离开裹着你的床单后,再来谈论道德准则吧?再说,你我都知道政治是一个团队游戏,你要妥协才可能有赢的机会。用不着假装靠你自己就可以实现所有目标,我想在团队获得机会,汤姆。”

  “厄克特想玩的某些游戏,我没有兴趣参加,更不要说帮助他了。”

  “这也是另外一个我们需要结束这种关系的理由。已经有很多风言风语在谈论你们俩正向着冲突的方向发展,你一定听说过这些咬耳根的话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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