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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知道呢,我所能确信的是,这些都是顶头风,因此有些舰船在飓风停息前会忙乱个不停的。”
绝不能表现出软弱,绝不能。我唯一可以跪下的理由就是想要攻击对方腰带以下的部位。
拘留所的中士非常冷漠地清点着梅克皮斯的个人物品。一包擦手纸、一管治疗脚上水泡的软膏、两支笔(一支圆珠笔和一支金光闪闪的派克多福钢笔)、一把梳子、一只手表、一个纸夹、一部手机、三封早上游行时别人塞给他的支持信,这就是从他口袋里掏出来的全部个人物品。没有现金,没有信用卡,没有用来维生的东西。
“我可以把你当作流浪犯处理。”中士打趣地说道。
“我是在游行竞选,不是休闲去逛约翰·路易斯百货商场。”梅克皮斯以冷幽默的形式回答。
“这样啊,我想,我至少无法给你定个商店行窃罪了。”
中士把有关个人事项的其他栏目都填写完毕后,却在“职业”这一栏犹豫了。
“既然目前是国会休止期间,从技术角度上看,我已不再是一个议员。”梅克皮斯解释说,“这样我就是一个失业者了。”
中士吸了吸鼻子,舔了舔笔尖,写下了“竞选候选人”,然后开始背诵正式警告函的文字:“你因以下违规行为而被起诉。你可以保持沉默,除非你想要说话……”
“我想说话,中士,真的。我不想待在这里一声不吭。”
“这就是你的案子的问题。据我了解,梅克皮斯先生,你自己反复声明,一旦出去,就会立即参加竞选游行活动——这恰恰是你被捕的原因。”
“对的。”
“不能那样做,是吧,阁下?”
“你会再次逮捕我?”梅克皮斯问道。
“不。至少现在不会。不必要了。既然你拒绝答应任何保释条件,我只好拘留你了。”
“那是你的权力。”
“我有权拘留你二十四小时,阁下,这是法律。我猜你也投过这个法律的赞成票吧。给你一点思考的时间,冷静下来。在下一次开庭的时候,我们会把你交给地区法院。”他看了一眼墙上的钟,快到周一中午一点了,“也就是周二吧。”
“那天我应该在班伯里,距伦敦只有一半的路程了。”
“恐怕你这个周二不行了。”
“在你把我关进去之前,请将手铐摘下来,可以吗?”
“不行,阁下。但我确信,尽管没有羽绒被,你依然会觉得你的牢笼非常舒适。”
“也没有正义。”
“有没有,那是法院来决定的。”
“没错,幸运的是最终还要由人民来决定。”
* * *
银盘似的月亮升到了空中,劈开的山谷披上了一层惨淡乏味的月光。公路两边陡坡的顶上点起了灯,看起来像是用汽车电瓶带动的,还有偶然出现的耀眼的电视摄像灯。路那边孩子们坐的地方点亮了一排蜡烛,让警戒线有一种节日气氛。每二十分钟左右,就会有四十多个小女生站起来,被新来的孩子们替换。他们用大巴车来回接送的方式,维护着这样的人墙。但是“他们”究竟是谁,尚不得而知。
没人开过枪,但是公路两旁高坡上占领者们的意图是很清楚的。每一次圣奥宾中校的人接近由公共汽车组成的障碍墙二十米处时,陡壁上的人就举起步枪来,子弹推上膛,手指紧扣着扳机。即使没有护送总统和他女儿的任务,反抗也是没有意义的。军人们没有掩护,若不从孩子群里冲过去,他们连退路都没有,因此他们只好坐在那里,干瞪着眼,成为对方袭击的目标。
一旦太阳从天空中消失,夜幕就像一把黑伞一样笼罩在车队的头顶,他们发现山区白日高温的空气是如此脆弱,温度又降得如此低,只能靠星光取暖了。食物和饮水开始实行配给制了,没有人料到会发生这样的状况。他们可以闻到从警戒线那边飘来涂抹有大蒜和迷迭香的烧烤羊肉的味道,真是一种折磨。
这时候,蜡烛警戒线那边走来了三个人。一个人举着榨油手提灯,另外一个人提着一大塑料瓶水。
“晚上好,英国人。”拿灯的人边走边向圣奥宾打招呼。这是一个满脸皱纹约六十岁的塞浦路斯人,嘴边公羊角形状的小胡子遮住了他的嘴。他举着另一只手,来表明他没有带武器。“我希望你们过得很不舒服。”
“这是什么意思?”中校盘问道,“你们知道上千名英国士兵会在数个小时内赶到这里。”
“你和你车队的每一个人会在数分钟内死掉,英国人。最好别凭猜测来谈话。”
“你们想干什么?”
“要你们投降。”
“你们不要太过分了。”
“过分的事儿还多着呢。我们想要你们知道英国人在这个岛上不受欢迎,插手我们事务的英国军人不受欢迎。将你们扣留在这里直至投降,我们要向世界证明,你们的那套霸道行径已经结束。”
“这是不可能的。”
“我不认为你可以阻止它。”
“艾匹斯克皮的司令正在营救我们。”
“恰恰相反,我们已经与你们的空军基地少将雷司令谈过,告诉他只要他手指一动,他就得为很多人的死亡负责。”
“你们已经同他联系了?”
“对。我们觉得,让他知道这件事是很公平的,因为我们一直怀疑你们车队的通讯设备可能做不到这点。”
猜得太对了。被困在特罗多斯山区一个劈开的山谷里,用为战斗而设计的通讯频道与遥远的艾匹斯克皮基地联络,他们还不如通过下水道从地球向月亮喊话呢。圣奥宾一直侥幸地想,只要基地一发现他们失踪就会派出搜寻小分队。
“那……”中校不知该问什么了。
“你的上司似乎在向伦敦请示。恐怕你们要在这里度过一个难熬的夜晚了。”
“我们没有食物,非常缺水。”圣奥宾解释道,注意到水瓶。
“任何希望得到食物和水的人,都会被当作客人,我们会欢迎和帮助他们。但他们不能携带武器,也不允许再返回了。”
拿水的人把水瓶放到了烛光线的那一边,很诱人,但却不能去拿。
“恐怕这次我们无法接受你们塞浦路斯人的好客之情了。”圣奥宾以冷幽默的态度答复道。
“现在可能是这样,但咱们走着瞧。”他望了一眼繁星满天的夜空,那里很快就会挂起中东的火球——太阳。“咱们走着瞧。”
塞浦路斯人转身走回自己的阵线。
“哎,问一下,你们是谁?”圣奥宾问道。
“只是普通的塞浦路斯人,我来自斯皮利亚村。”
“主教的人?”
老头转过身,露出一丝嘲讽的笑意,包金的牙齿在油灯下闪闪发光。“你还不知道,是吧,英国人,从昨天起,这个岛上几乎所有的人都是主教的人啦。”
说完,他消失在黑暗中。
* * *
“你找不到车队的人,吉姆?”
“不是的,长官。”飞行中队长回答道,天一亮他就亲自驾驶侦察机出去了,“他们在通往尼科西亚的主路上,正好在斯皮利亚村的下方。”
在空军基地司令办公室墙上巨大的地图上,中队长指示着车队所在的位置,说:“被大客车形成的路障堵在劈开的公路上,还有……”他对因咳嗽而中断谈话表示歉意,“好像还被聚集在那里的女学生们堵住了。”
“你开玩笑吧。”雷将军猛吸了口气说道。
“小女生们好像还在跳舞,长官。”
“这是什么,狂欢周?”
“有那么点意思,长官。排着长队的汽车和大巴车从四面八方向那里赶去。看上去那里好像正在变成旅游胜地。不论它是什么,派出分队去解围也没有用,他们很可能被堵在塞车的大军里。”
“直升机行吗?”
“我们只能悬浮在劈开的山间公路上方几英尺处,像蝴蝶一样没有任何保护。他们不用开枪,只用石头就能把我们打下来。比在市场上尝一下椰子更容易。”
基地司令的声音变了个调。“那该怎么办呢,吉姆?”
“要是知道怎么办,那我就太高明了,长官。”
雷将军突然坐到面对电话的椅子里,他知道电话铃很快就会响起的。“我跟你们说,老朋友,伦敦那边肯定不喜欢这个,一点都不会喜欢的。”
“那他就活该倒霉吧。”
* * *
上午的大选新闻发布会近乎一片混乱。厄克特出现在党总部的演讲台上,讲台下有一行工整的魔术贴组成的口号:“共同发展”。他有一份事先准备好的新闻发布稿,农业部长也有一份精心准备的稿件,旨在赞美伟大的英国渔民正在扩大财源。但是媒体却没有拿到他的这份新闻稿。
以什么角度发布梅克皮斯和军队的消息已经被反复研讨过了,基调是“无可评论”。第一件事因正在司法程序中,完全取决于法庭的定论,第二件事则属于国家安全问题。“你们需要等待和观察。”党主席这样介绍,但是记者们当然不愿意等待,他们群起而抨击政府的这个态度。
“我们的军队真是被一群小女生给挡住了?”
“事情真不是那么简单……”厄克特答道。
“你能确认军方是反对车队开往尼科西亚的吗?”
“这种私下的商讨必须保密……”
“真有人处于危险之中,还是就是简单的‘新乌龙女校’闹剧?”
“这是非常严重的事件……”厄克特纠正记者的提法。
“你们会派遣特种部队过去吗?最好派迈克尔·杰克逊去。”一个记者附议。
“先生们,这些都与农业无关……”
“噢,首相,是准备挖出一个胜利吗?”
今天早上电视摄像灯光的温度似乎特别高。厄克特能感到汗水刺痛了头皮,而首相是不能被看到出汗的,也不能展现出有压力和烦恼的样子。残忍的电视镜头只允许政客们有兴奋的表情,但他却没有兴奋的感觉。
“首相,您对梅克皮斯怎么看?首相府与伯明翰警察之间跟他被拘留这件事有关系吗?”
柯蕾尔从侧面盯着厄克特的面孔,与此同时,她心里很纠结,手段、目标、真相、原则、实用主义,这一切都是为了政治。野草把玫瑰遮盖了。她知道他会撒谎、欺骗,也许她在他的位置上也会这样做——除非她永远爬不到那个位置,她不会吗?她一直信任他,太天真了。她觉得还有很多要学习和了解的,包括对自己的了解,而且她还有很多事要做。
大家都在等着答案,厄克特用责备的眼神看了一下手表。“女士们,先生们,大家请原谅我不能多留,没想到今天特别忙。”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