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冥界深处
进入冥界以后，莉芮尔并没有先停下来环顾左右，冥水冲击着她，想在那一瞬间用令人颤栗的彻骨寒意将她吞没。坏狗向前方跳去，嗅着潜藏在冥水中的亡者气息。莉芮尔也紧随其后，向前推进。
在向前跋涉的时候，莉芮尔把《亡者之书》和《回忆与忘却之书》中学过的关键章节又匆匆回忆了一遍。那些在她的头脑中闪亮的书页告诉她冥界中的每一环以及九道门的秘密。但是明白这些秘密——即便是从魔法书上学到的——和亲身经历这些地方完全是两码事。莉芮尔从来未曾穿过冥界第一环，甚至从来没有进入过第一道门。
尽管如此，莉芮尔仍然把疑虑锁进内心最深处，充满信心地大步前进。冥界不容你对自己有丝毫的怀疑。只要你稍微有一点儿胆怯，冥水马上就会攻向你的薄弱之处，只有坚定的意志，才能够抵挡住冥水的侵袭。如果莉芮尔有丝毫的犹豫，冥水立刻就会把她吞没，如果那样的话，一切都完了。
她迅速地来到第一道门前，速度快得令人吃惊。一分钟之前还只能听到遥远的地方传来的咆哮声，看到一堵无限宽广的、向左右延伸的雾墙。片刻之后，莉芮尔已经来到雾墙面前，伸手就能触摸到那层雾气了，而门内的急流发出的吼声也非常响亮。
咒语出现在她的脑海当中，那是两本镌刻在她头脑里的魔法书。她说出了那些威力强大的咒语，当咒语脱口而出的时候，她感觉到肆行魔法在她的唇齿间翻涌，咝咝作响。
当她念诵咒语的时候，那层幕布般的雾气向两边慢慢分开，呈现在她眼前的是一系列瀑布，那永恒下坠的水流向着似乎深不可测的黑暗的深渊冲去。莉芮尔口中念念有词，把剑向左右两边一挥。一条路向着瀑布深处延伸过去，就像两座液态的山峰间出现了一条羊肠小道。莉芮尔迈步踏上了小道。坏狗紧紧地跟着她，狗的尾巴几乎绊到了莉芮尔的脚。他们向前走去，雾气的幕布合拢了，他们身后的小道也渐渐消失。
当他们前进的时候，第一道门旁的冥水之中升起了一个小小的鬼魂，它鬼鬼祟祟地走向现世，它的肚脐与一根几乎看不见的黑线相连。它一边走，一边抽搐，同时嘴里叽哩咕噜地念叨着什么，希望自己在向主人报告这两位不速之客的行踪后能够得到赏赐。也许它甚至能够得到一具尸体，待在现世之中，这可是它所能得到的最高奖赏。
穿过第一道门的小道只是一种幻象。莉芮尔也不知道它究竟有多长，但就在这时，平坦而宽阔的河面又回到了脚下，冥水在第二道门内继续流淌着。一离开小道，莉芮尔便开始用剑查探前方的水面，寻找落脚点。冥土的第二环和第一环相似，但除了永不停歇的急流以外，这儿还有深不可测的、危险的洞穴。同时，这片区域还有一种效应，那灰色的光线变得更加朦胧了。凡是用剑尖戳不到的东西，莉芮尔就完全看不到。
不过第二环有一条捷径，这条捷径已经被前任阿布霍森们记录在了《亡者之书》里面。莉芮尔走的正是这条路，但是她对从书本上得来的路线总是不大放心，还是要用剑去试探。她按照书中的描述，数着自己迈出的步子，并按书中记录的转弯点转变方向。
莉芮尔把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到了脚下，结果差点儿一跤跌进了第二道门内。她一边在嘴里数着“十一”，一边跨出一大步，尽管这时她心里面想的是“在走到第十步时停下来”。幸好坏狗在这时飞快地咬住了她的皮带，把她拉回了安全的地方。
当莉芮尔意识到自己多跨了一步的时候，她便竭尽全力往后退，但是第二道门内的吸力比普通冥水的力量强得多。幸亏勇敢的坏狗拽住了她，即便是这样，他俩也几乎用尽了吃奶的力气。
第二道门是一个大洞，冥水就像冲进下水道一样，打着旋直往里灌，产生了一股可怕的力量。
“谢谢。”莉芮尔对坏狗说，她颤抖着看向旋涡，心里一阵后怕。狗没能马上开口答应她，因为她正在费劲地甩开缠住嘴巴的皮带。
“站稳当，女主人，”坏狗平静地提出忠告，“会有需要你加快速度的地方，但不是这里。”
“好的。”莉芮尔答道，她缓缓地深吸了一口气。当她感觉到自己镇定下来以后，她站了起来，念诵出更多的肆行魔法咒语，一股热流立即灌进她的嘴里，她那冰凉的双颊上透出奇异的光亮。
随着这些咒语被念诵出来，那冲向第二道门的旋涡减缓了速度，最后完全停了下来，好像整个旋涡被啪地一声冻住了似的。现在形成旋涡的每一股水流都构成了一个像山坡一样的台面，这些台面旋转着通往第二道门的中心。莉芮尔一脚踏了上去，开始向下降去。前后的旋涡又开始旋转起来。
那深深的旋涡看上去似乎要盘绕一百多圈才能到达底部，但是莉芮尔明白这不过是另一个虚幻的假象而已。只用了区区几分钟时间，她就通过了第二道门，在这段短暂的时间当中，莉芮尔一直在考虑着冥界第三圈的情况，还有这片区域之内那些稍不留神就会陷入的圈套。
这一环内的冥水仅仅深及脚踝，还微微透出一股暖意。而且这里相当明亮，视野也清晰得多，尽管这里仍然被灰蒙蒙的光线笼罩着。甚至连环绕脚踝的水流也不过像是在挠痒痒。总之，比起第一环和第二环来，这一环更加容易让人接受。那些学艺不精，或是粗心大意的役亡师可能受到引诱，在这里逗留休憩。
如果这样做的话，他们将会被永远留在这里——因为迎候他们的将是第三环里的滔天巨浪。
莉芮尔明白这一点，一进第二道门，她就飞奔起来。她一边全速冲刺，一边想，在冥界的这一环，你可必须得分秒必争。她能听到身后的巨浪发出雷鸣般的响声。她所念诵的凝住旋涡的咒语也曾在片刻之间止住了这道巨浪的掀起。莉芮尔并没有回头，她全神贯注地加速向前冲去。如果她被巨浪追上，那咆哮的急流将在一瞬间让她失去意识，她将束手无策地被冥水裹挟着冲过第三道门，一直向前漂去。
“再快一点儿！”坏狗喊道，莉芮尔拼尽全力向前跑去。巨浪的声音更响了，似乎马上就要把他俩卷进急流当中。
莉芮尔仅仅比浪头抢先一两步来到第三道门的雾气前面，她一边跑一边喊出肆行魔法咒语，咒语刚好抢在冲在前面的坏狗的鼻尖触到迷雾之前为他们打开一条通道。
当他们在雾气形成的门里停下来喘气的时候，浪花打在门上，水花在他们周围飞溅，急流卷着亡者冲向前方的瀑布。莉芮尔喘过气来之后，又过了几秒钟，一条路出现在她面前。于是她便顺着这条雾中的路向着冥界的第四环走去。
他们飞快地通过了这一环。这片区域相对来说要好走一些，没有只要一不小心就会掉进去的陷阱。但是这里的冥水重又变得气势汹汹，甚至比第一环的水流更急。但是莉芮尔对那阴险的寒流早已经见惯不惊了，她一直保持着警觉。在冥界的每一环里面，除了已知的、被绘图记录下来的险情以外，总是存在一些新的危险，随时都可能降临，或者也可能是一些古老的、非常罕见的危险，这些都没有记录在《亡者之书》当中。除了这些异常的状况以外，《亡者之书》还提到了一些能够在冥界中游荡的力量，它们不是亡者，也不是役亡师。其中一些力量可能会让冥界中的情况变得更加诡异，它们会造成一些古怪的险境，或是让每一环原来的面貌发生变化。莉芮尔想，自己不也是更改冥水和冥界各道门的本来面目的力量吗。
第四道门又是一道瀑布，但是它并没有被迷雾所笼罩。乍一看，它不过两三尺高，舒缓的水流通过之后又波澜不惊地继续向前流动。
但是莉芮尔读过《亡者之书》里面有关这一道门的描述，非常清楚这儿的真实情况。在十多步开外的地方，她就停了下来，念出了能够让她通过的咒语。一条黑色的丝带从瀑布边缘展开，悬浮在瀑布下的水流上空。这条丝带不过三英尺宽，看上去一片漆黑，就像是没有一丝星光的黑夜。它从瀑布的顶部平行地向前延伸出去，一直伸向莉芮尔看不见的地方。
她踏上这条丝带构成的小径，稍稍调整了一下脚步，让自己的身体保持平衡，然后便开始向前走去。这条窄窄的路不止是穿过第四道门的唯一通道，而且也是通过冥界第五环的唯一途径。这一环里的冥水很深，你无法涉水而过，而且这里的冥水有一种力量，能够让通过者的身体结构发生变化。如果哪个役亡师掉进水里，哪怕只有片刻的工夫，他也会发觉自己的灵魂和身体发生了可怕的变化。而从这一环涉水过来的亡者将永远无法恢复原来的模样。
即便是经由这条黑色的小路通过这一环也是危险的。因为它不仅狭窄，而且也是高等亡者和肆行魔法造物们通过第五环时最为偏爱的途径——只不过它们前进的方向和莉芮尔相反，它们是从冥界深处走向现世。它们等待着役亡师造出这样一条路径，然后便猛冲过来，希望能够通过这恶毒的突袭，将造路者撞到冥水中去。
莉芮尔明白这一点，但是如果不是坏狗及时发出吠叫提醒的话，她根本没注意到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来一个怪物，正从前方向她冲过来。它从前曾经是人，不过由于长期滞留冥界，现在它的身体已经变得丑陋而可怖。它手脚并用，像蜘蛛一样向前爬来。它肥胖的身体圆滚滚的，脖子上裂开一道口子，所以即便趴在地上，它也能够正视前方。
它猛地扑了过来，莉芮尔在电光石火之间挥出宝剑，剑尖刺进它布满斑点的脸颊，从它的脖子后面穿出来。咒契魔法渗入它的魂魄，白色的火花四处飞溅，但是它没有停下前进的脚步。它的身体几乎扑到了剑柄上，它那红色的燃烧着的眼睛盯着莉芮尔，张开的大嘴里面淌出唾液，发出咝咝的叫声。
莉芮尔一脚踢向它，想把剑从它身上拔出来，与此同时，她摇响了撒拉奈斯。但是她的身体失去了平衡，法铃没有按照正确的方式被摇响。一阵刺耳的铃声在冥界中回荡，莉芮尔的精神没能集中在那亡者身上，也没有感觉到自己已经开始控制它的行动。她的心中一阵慌乱，刹那间，她竟忘记了自己现在在做什么。
一秒钟，也可能是一分钟过去了，莉芮尔这才醒悟过来，她全身猛然一震，恐惧在她的每一根神经中蔓延。她看到，那个亡者马上就要把身子从剑刃上拔出来，准备发起第二轮攻击。
“让铃声停下！”坏狗叫道，她正把身体缩小，试图挤过莉芮尔的双腿反击亡者，“让铃声停下！”
“什么？”莉芮尔喊道，然后恐惧和震惊再一次掠过她的身体，她意识到手中的撒拉奈斯仍在鸣响，而自己先前竟然丝毫没有查觉到这一点。莉芮尔慌忙让铃声停了下来。法铃发出最后一声鸣响，然后便不再做声，她摸索着把法铃放进了铃囊里面。
但是这回她又走了神——正当此时，那亡者再次袭来。这一次，它一跃而起，向她扑了过来，想用它那可怕的苍白的身躯把莉芮尔完全压住。但是坏狗看见了那怪物绷紧的肌肉，猜出了它的动机。坏狗没有从莉芮尔的双腿间挤过去，而是冲上前去将前爪重重地扑到莉芮尔背上。
当莉芮尔明白过来的时候，她已经跪倒在地，那怪物从她头顶上飞了过去，一根长着倒钩的手指从空中抓住她的一绺头发，将其连根拔起。但是莉芮尔几乎没有察觉这一点，因为这时她正疯狂地在狭窄的小道上转身站定。她的自信消失得无影无踪，这让她转过身时没有把握好平衡，站立不稳。
但是当她转过身来的时候，那怪物已经不见了。她身后只剩下坏狗。一只体形巨大的狗，她背上的毛像野猪的鬃毛一样竖起，红色的火焰从手指般粗的獠牙上滴落。当她回头看向女主人时，眼睛当中充满了野性。
“坏狗？”莉芮尔小声说道。在此之前，她从来没有怕过她的朋友，但是她也没有走进过冥界深处。她觉得，在这里任何事情都有可能发生。无论是谁，无论什么东西在这里都可能改变。
坏狗摇晃了一下身子，渐渐变小了，狂野的眼神也渐渐褪去。她摇了摇尾巴，发觉长尾巴的部位没什么大碍之后，便走上前去舔了舔莉芮尔摊开的手。
“对不起，”它说，“我发火了。”
“它去哪儿了？”莉芮尔环顾左右，然后问道。小道上什么东西也没有，下面的冥水也没有什么异常之处。她觉得自己并没有听到什么东西掉进水里时水花四溅的声音。难道不是吗？她的脑子里面一片混乱，撒拉奈斯那嘈杂的声音仍在她的脑中回荡。
“下面，”坏狗用头指向底下答道，“我们最好加快速度。你也应该拿出一只法铃。也许应该选择岚纳。在这个地方，它显得更加仁慈。”
莉芮尔跪下来用鼻子碰了碰坏狗的鼻子。
“没有你的话，我自己肯定不行。”她吻着坏狗的鼻子说道。
“我知道，我知道。”坏狗烦躁不安地说，她的耳朵颤动着，在空中画出一道半圆形的弧线，“你能听到什么动静吗？”
“没有听到啊，”莉芮尔答道。她站起身来倾听，顺手从铃带上解下了岚纳，“你能听到？”
“我先前就觉得有什么人……什么东西跟在后面，”坏狗说，“现在我确定，的确是有什么跟着我们。它很强大，而且动作很快。”
“赫奇！”莉芮尔喊道，她转身匆匆上路，完全把刚才对自己平衡能力的不自信抛到了脑后，“会不会是莫格呢？”
“我可不认为那是莫格。”坏狗皱着眉头说道。她停下来向后看去，耳朵向身前探出，然后摇了摇头，“无论它是谁……也不管它是什么……我们都应该尽量把它留在身后。”
莉芮尔点了点头，她向前走去，握紧了法铃和宝剑。无论他们接下来会遇到什么，无论是从前方袭来的敌人，还是从后面追赶他们的怪物，她都已经下定决心用平静的心态去面对。
《沙丘》六部曲合集
《波西杰克逊》系列合集
《猎魔人》合集
在向前跋涉的时候，莉芮尔把《亡者之书》和《回忆与忘却之书》中学过的关键章节又匆匆回忆了一遍。那些在她的头脑中闪亮的书页告诉她冥界中的每一环以及九道门的秘密。但是明白这些秘密——即便是从魔法书上学到的——和亲身经历这些地方完全是两码事。莉芮尔从来未曾穿过冥界第一环，甚至从来没有进入过第一道门。
尽管如此，莉芮尔仍然把疑虑锁进内心最深处，充满信心地大步前进。冥界不容你对自己有丝毫的怀疑。只要你稍微有一点儿胆怯，冥水马上就会攻向你的薄弱之处，只有坚定的意志，才能够抵挡住冥水的侵袭。如果莉芮尔有丝毫的犹豫，冥水立刻就会把她吞没，如果那样的话，一切都完了。
她迅速地来到第一道门前，速度快得令人吃惊。一分钟之前还只能听到遥远的地方传来的咆哮声，看到一堵无限宽广的、向左右延伸的雾墙。片刻之后，莉芮尔已经来到雾墙面前，伸手就能触摸到那层雾气了，而门内的急流发出的吼声也非常响亮。
咒语出现在她的脑海当中，那是两本镌刻在她头脑里的魔法书。她说出了那些威力强大的咒语，当咒语脱口而出的时候，她感觉到肆行魔法在她的唇齿间翻涌，咝咝作响。
当她念诵咒语的时候，那层幕布般的雾气向两边慢慢分开，呈现在她眼前的是一系列瀑布，那永恒下坠的水流向着似乎深不可测的黑暗的深渊冲去。莉芮尔口中念念有词，把剑向左右两边一挥。一条路向着瀑布深处延伸过去，就像两座液态的山峰间出现了一条羊肠小道。莉芮尔迈步踏上了小道。坏狗紧紧地跟着她，狗的尾巴几乎绊到了莉芮尔的脚。他们向前走去，雾气的幕布合拢了，他们身后的小道也渐渐消失。
当他们前进的时候，第一道门旁的冥水之中升起了一个小小的鬼魂，它鬼鬼祟祟地走向现世，它的肚脐与一根几乎看不见的黑线相连。它一边走，一边抽搐，同时嘴里叽哩咕噜地念叨着什么，希望自己在向主人报告这两位不速之客的行踪后能够得到赏赐。也许它甚至能够得到一具尸体，待在现世之中，这可是它所能得到的最高奖赏。
穿过第一道门的小道只是一种幻象。莉芮尔也不知道它究竟有多长，但就在这时，平坦而宽阔的河面又回到了脚下，冥水在第二道门内继续流淌着。一离开小道，莉芮尔便开始用剑查探前方的水面，寻找落脚点。冥土的第二环和第一环相似，但除了永不停歇的急流以外，这儿还有深不可测的、危险的洞穴。同时，这片区域还有一种效应，那灰色的光线变得更加朦胧了。凡是用剑尖戳不到的东西，莉芮尔就完全看不到。
不过第二环有一条捷径，这条捷径已经被前任阿布霍森们记录在了《亡者之书》里面。莉芮尔走的正是这条路，但是她对从书本上得来的路线总是不大放心，还是要用剑去试探。她按照书中的描述，数着自己迈出的步子，并按书中记录的转弯点转变方向。
莉芮尔把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到了脚下，结果差点儿一跤跌进了第二道门内。她一边在嘴里数着“十一”，一边跨出一大步，尽管这时她心里面想的是“在走到第十步时停下来”。幸好坏狗在这时飞快地咬住了她的皮带，把她拉回了安全的地方。
当莉芮尔意识到自己多跨了一步的时候，她便竭尽全力往后退，但是第二道门内的吸力比普通冥水的力量强得多。幸亏勇敢的坏狗拽住了她，即便是这样，他俩也几乎用尽了吃奶的力气。
第二道门是一个大洞，冥水就像冲进下水道一样，打着旋直往里灌，产生了一股可怕的力量。
“谢谢。”莉芮尔对坏狗说，她颤抖着看向旋涡，心里一阵后怕。狗没能马上开口答应她，因为她正在费劲地甩开缠住嘴巴的皮带。
“站稳当，女主人，”坏狗平静地提出忠告，“会有需要你加快速度的地方，但不是这里。”
“好的。”莉芮尔答道，她缓缓地深吸了一口气。当她感觉到自己镇定下来以后，她站了起来，念诵出更多的肆行魔法咒语，一股热流立即灌进她的嘴里，她那冰凉的双颊上透出奇异的光亮。
随着这些咒语被念诵出来，那冲向第二道门的旋涡减缓了速度，最后完全停了下来，好像整个旋涡被啪地一声冻住了似的。现在形成旋涡的每一股水流都构成了一个像山坡一样的台面，这些台面旋转着通往第二道门的中心。莉芮尔一脚踏了上去，开始向下降去。前后的旋涡又开始旋转起来。
那深深的旋涡看上去似乎要盘绕一百多圈才能到达底部，但是莉芮尔明白这不过是另一个虚幻的假象而已。只用了区区几分钟时间，她就通过了第二道门，在这段短暂的时间当中，莉芮尔一直在考虑着冥界第三圈的情况，还有这片区域之内那些稍不留神就会陷入的圈套。
这一环内的冥水仅仅深及脚踝，还微微透出一股暖意。而且这里相当明亮，视野也清晰得多，尽管这里仍然被灰蒙蒙的光线笼罩着。甚至连环绕脚踝的水流也不过像是在挠痒痒。总之，比起第一环和第二环来，这一环更加容易让人接受。那些学艺不精，或是粗心大意的役亡师可能受到引诱，在这里逗留休憩。
如果这样做的话，他们将会被永远留在这里——因为迎候他们的将是第三环里的滔天巨浪。
莉芮尔明白这一点，一进第二道门，她就飞奔起来。她一边全速冲刺，一边想，在冥界的这一环，你可必须得分秒必争。她能听到身后的巨浪发出雷鸣般的响声。她所念诵的凝住旋涡的咒语也曾在片刻之间止住了这道巨浪的掀起。莉芮尔并没有回头，她全神贯注地加速向前冲去。如果她被巨浪追上，那咆哮的急流将在一瞬间让她失去意识，她将束手无策地被冥水裹挟着冲过第三道门，一直向前漂去。
“再快一点儿！”坏狗喊道，莉芮尔拼尽全力向前跑去。巨浪的声音更响了，似乎马上就要把他俩卷进急流当中。
莉芮尔仅仅比浪头抢先一两步来到第三道门的雾气前面，她一边跑一边喊出肆行魔法咒语，咒语刚好抢在冲在前面的坏狗的鼻尖触到迷雾之前为他们打开一条通道。
当他们在雾气形成的门里停下来喘气的时候，浪花打在门上，水花在他们周围飞溅，急流卷着亡者冲向前方的瀑布。莉芮尔喘过气来之后，又过了几秒钟，一条路出现在她面前。于是她便顺着这条雾中的路向着冥界的第四环走去。
他们飞快地通过了这一环。这片区域相对来说要好走一些，没有只要一不小心就会掉进去的陷阱。但是这里的冥水重又变得气势汹汹，甚至比第一环的水流更急。但是莉芮尔对那阴险的寒流早已经见惯不惊了，她一直保持着警觉。在冥界的每一环里面，除了已知的、被绘图记录下来的险情以外，总是存在一些新的危险，随时都可能降临，或者也可能是一些古老的、非常罕见的危险，这些都没有记录在《亡者之书》当中。除了这些异常的状况以外，《亡者之书》还提到了一些能够在冥界中游荡的力量，它们不是亡者，也不是役亡师。其中一些力量可能会让冥界中的情况变得更加诡异，它们会造成一些古怪的险境，或是让每一环原来的面貌发生变化。莉芮尔想，自己不也是更改冥水和冥界各道门的本来面目的力量吗。
第四道门又是一道瀑布，但是它并没有被迷雾所笼罩。乍一看，它不过两三尺高，舒缓的水流通过之后又波澜不惊地继续向前流动。
但是莉芮尔读过《亡者之书》里面有关这一道门的描述，非常清楚这儿的真实情况。在十多步开外的地方，她就停了下来，念出了能够让她通过的咒语。一条黑色的丝带从瀑布边缘展开，悬浮在瀑布下的水流上空。这条丝带不过三英尺宽，看上去一片漆黑，就像是没有一丝星光的黑夜。它从瀑布的顶部平行地向前延伸出去，一直伸向莉芮尔看不见的地方。
她踏上这条丝带构成的小径，稍稍调整了一下脚步，让自己的身体保持平衡，然后便开始向前走去。这条窄窄的路不止是穿过第四道门的唯一通道，而且也是通过冥界第五环的唯一途径。这一环里的冥水很深，你无法涉水而过，而且这里的冥水有一种力量，能够让通过者的身体结构发生变化。如果哪个役亡师掉进水里，哪怕只有片刻的工夫，他也会发觉自己的灵魂和身体发生了可怕的变化。而从这一环涉水过来的亡者将永远无法恢复原来的模样。
即便是经由这条黑色的小路通过这一环也是危险的。因为它不仅狭窄，而且也是高等亡者和肆行魔法造物们通过第五环时最为偏爱的途径——只不过它们前进的方向和莉芮尔相反，它们是从冥界深处走向现世。它们等待着役亡师造出这样一条路径，然后便猛冲过来，希望能够通过这恶毒的突袭，将造路者撞到冥水中去。
莉芮尔明白这一点，但是如果不是坏狗及时发出吠叫提醒的话，她根本没注意到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来一个怪物，正从前方向她冲过来。它从前曾经是人，不过由于长期滞留冥界，现在它的身体已经变得丑陋而可怖。它手脚并用，像蜘蛛一样向前爬来。它肥胖的身体圆滚滚的，脖子上裂开一道口子，所以即便趴在地上，它也能够正视前方。
它猛地扑了过来，莉芮尔在电光石火之间挥出宝剑，剑尖刺进它布满斑点的脸颊，从它的脖子后面穿出来。咒契魔法渗入它的魂魄，白色的火花四处飞溅，但是它没有停下前进的脚步。它的身体几乎扑到了剑柄上，它那红色的燃烧着的眼睛盯着莉芮尔，张开的大嘴里面淌出唾液，发出咝咝的叫声。
莉芮尔一脚踢向它，想把剑从它身上拔出来，与此同时，她摇响了撒拉奈斯。但是她的身体失去了平衡，法铃没有按照正确的方式被摇响。一阵刺耳的铃声在冥界中回荡，莉芮尔的精神没能集中在那亡者身上，也没有感觉到自己已经开始控制它的行动。她的心中一阵慌乱，刹那间，她竟忘记了自己现在在做什么。
一秒钟，也可能是一分钟过去了，莉芮尔这才醒悟过来，她全身猛然一震，恐惧在她的每一根神经中蔓延。她看到，那个亡者马上就要把身子从剑刃上拔出来，准备发起第二轮攻击。
“让铃声停下！”坏狗叫道，她正把身体缩小，试图挤过莉芮尔的双腿反击亡者，“让铃声停下！”
“什么？”莉芮尔喊道，然后恐惧和震惊再一次掠过她的身体，她意识到手中的撒拉奈斯仍在鸣响，而自己先前竟然丝毫没有查觉到这一点。莉芮尔慌忙让铃声停了下来。法铃发出最后一声鸣响，然后便不再做声，她摸索着把法铃放进了铃囊里面。
但是这回她又走了神——正当此时，那亡者再次袭来。这一次，它一跃而起，向她扑了过来，想用它那可怕的苍白的身躯把莉芮尔完全压住。但是坏狗看见了那怪物绷紧的肌肉，猜出了它的动机。坏狗没有从莉芮尔的双腿间挤过去，而是冲上前去将前爪重重地扑到莉芮尔背上。
当莉芮尔明白过来的时候，她已经跪倒在地，那怪物从她头顶上飞了过去，一根长着倒钩的手指从空中抓住她的一绺头发，将其连根拔起。但是莉芮尔几乎没有察觉这一点，因为这时她正疯狂地在狭窄的小道上转身站定。她的自信消失得无影无踪，这让她转过身时没有把握好平衡，站立不稳。
但是当她转过身来的时候，那怪物已经不见了。她身后只剩下坏狗。一只体形巨大的狗，她背上的毛像野猪的鬃毛一样竖起，红色的火焰从手指般粗的獠牙上滴落。当她回头看向女主人时，眼睛当中充满了野性。
“坏狗？”莉芮尔小声说道。在此之前，她从来没有怕过她的朋友，但是她也没有走进过冥界深处。她觉得，在这里任何事情都有可能发生。无论是谁，无论什么东西在这里都可能改变。
坏狗摇晃了一下身子，渐渐变小了，狂野的眼神也渐渐褪去。她摇了摇尾巴，发觉长尾巴的部位没什么大碍之后，便走上前去舔了舔莉芮尔摊开的手。
“对不起，”它说，“我发火了。”
“它去哪儿了？”莉芮尔环顾左右，然后问道。小道上什么东西也没有，下面的冥水也没有什么异常之处。她觉得自己并没有听到什么东西掉进水里时水花四溅的声音。难道不是吗？她的脑子里面一片混乱，撒拉奈斯那嘈杂的声音仍在她的脑中回荡。
“下面，”坏狗用头指向底下答道，“我们最好加快速度。你也应该拿出一只法铃。也许应该选择岚纳。在这个地方，它显得更加仁慈。”
莉芮尔跪下来用鼻子碰了碰坏狗的鼻子。
“没有你的话，我自己肯定不行。”她吻着坏狗的鼻子说道。
“我知道，我知道。”坏狗烦躁不安地说，她的耳朵颤动着，在空中画出一道半圆形的弧线，“你能听到什么动静吗？”
“没有听到啊，”莉芮尔答道。她站起身来倾听，顺手从铃带上解下了岚纳，“你能听到？”
“我先前就觉得有什么人……什么东西跟在后面，”坏狗说，“现在我确定，的确是有什么跟着我们。它很强大，而且动作很快。”
“赫奇！”莉芮尔喊道，她转身匆匆上路，完全把刚才对自己平衡能力的不自信抛到了脑后，“会不会是莫格呢？”
“我可不认为那是莫格。”坏狗皱着眉头说道。她停下来向后看去，耳朵向身前探出，然后摇了摇头，“无论它是谁……也不管它是什么……我们都应该尽量把它留在身后。”
莉芮尔点了点头，她向前走去，握紧了法铃和宝剑。无论他们接下来会遇到什么，无论是从前方袭来的敌人，还是从后面追赶他们的怪物，她都已经下定决心用平静的心态去面对。